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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汉化] 【喵玉文译_002】(西行寺篇完结)[连载]异说妖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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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16:5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7 00:25 编辑

原名:異説妖々夢
作家:ほととぎす
文源:京都人形
翻译:京都人形

最近有几部关于幽幽子生前的作品,里面都将生前的幽幽子称为“由由子”(如喵玉汉化605,喵玉文译001)。经过查证之下,发现这并非是个巧合,很多作品都将生前的幽幽子称为“由由子”,而其起源则是小说《异说妖妖梦》。这部作品开始创作于2004年12月,曾经在日本东方界名声远扬。本人近期之内将着手翻译这部八年前的作品,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这部优秀的东方同人小说。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6:54:16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在前面


这本小说,是在2004年12月在一个名叫东方创想话的一个网站投搞的东方二次创作小说。
※后篇魂魄篇是于2005年投搞的。目前,全部小说均已从东方创想话上删除。

笔者是单纯是为了这部小说而开始创作东方的小说的。
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幽幽子生前的故事。与标题一样,并没有遵照原作的设定。
令人感激的是网络上想要回味这部作品的呼声非常高,因此这部小说决定在笔者的主页上再公开。

如今,笔者依然能够收到各位发来的感想,非常高兴。真是不胜感激。

“与原作设定不同”
如同这个标题一样,这部小说描述的是在东方妖妖梦中登场的角色的过去的故事的“异说”。
在投搞的当时,求闻史记等作品尚未发表,可以参考正式设定的地方也只有游戏的附赠文档。
严密的来说其实还可以向制作者ZUN进行质疑问答,不过这部作品就是作为“异说”发表的,在阅读之前还请多多注意。

“为什么是异说?”
虽然有些极端,在笔者看来,出了一次创作作品之外的全部作品,都应该算是“异说”。
而在题目中写明“异说”,是为了追求这部作品的个性。
……虽然这么说很帅,但实际上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写“真说”的实力。
而且在作品的性质上,ZUN很有可能会在后来添加新的正式设定,这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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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1 17:18 编辑

异说妖妖梦
——西行寺——
前篇手鞠歌



那是一个,对于幼小少女来说过于宽阔的庭园。

在那宽阔的庭园中,独自一人,孤零零地拍着皮球。
在除少女之外不见一人的庭园中,回响着小小的、小小的皮球歌。
噔、噔、噔。
仿佛想象不到同龄的友人的存在一般,在这种环境中拍皮球对于少女而言已是十分欢乐的游戏。
但是,有时也会突然,感觉到无比的枯燥。
抱着皮球转过身,一个人也没有。不言自明,唐突地浮现出来的孤寂之感。

因为父亲是什么伟大的人——基本上没有和自己玩耍的时候。
不,自己也在理解只是装作不了解的样子。
“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这种话已经听腻了。
但是,既然真的是个伟大的人为何不与自己玩耍呢。
小孩子会有的单纯的疑问。也理解那种小小的不满一直藏在心底。
当然,从来没有流露出来过。
——听说母亲在自己懂事之前就离世了。

也有人经常对自己加以关照。但是,当然地,不可能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很讨厌寂寞,但是说一些任性的事情是周边的人困扰是她更为厌恶的事情。
她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个好孩子。



作为西行寺家的一员——



小小的一声叹息之后,再次将皮球摔向地面。
是刚才的,继续。

噔、噔、噔。
噔、噔、噔。
噔、噔、噔。
噔、噔、噔。
噔、噔、噔。

“啊。”

噔、噔、噔噔噔……

突然,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皮球从手中脱落,不知滚向了何方。
然而,少女的面容很高兴地舒展开来。
遮住自己的双眼的,巨大的巨大的,温暖的手掌。
少女知道。没错,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手掌。

“那么,本人是谁呢。”

从背后传来的问话。已经听习惯了的,亲切的男声。
当然少女已经知道了答案。
将自己称呼为“本人”的,在这个宅邸中仅有一人。

但是不会率直地去回答。就像往常一样。
少女高兴地上扬着嘴角,进行着与往常相同的反问。

“是谁?”

听到那声反问,男子如同满足了一般将手掌从少女的双眼前移开。
视界变得自由的少女的眼中,映照出一位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的男性的身姿。
看着更加喜悦地笑着的少女的脸庞,男子同样微笑着行过一礼后答道:

“是的,本人正是妖忌。”

没错,这是真的。平常的事情。

“小姐,外面逐渐变冷了。为了不患上感冒,来来,请到宅邸之中。

一瞬,少女的脸上流露出不满之色。
与她表情变化的同时,妖忌愉快地笑了。

“诶诶~……妖忌好不容易过来了,这就?“
“哈哈,本人今日的勤务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之后就在宅邸之内与您相伴吧。”
“真的?”
“当然。来,点心也已准备好了。首先应该小憩片刻,不是吗”
“嗯!”


看着迈着轻轻的脚步回到宅邸的少女的背影妖忌不禁浮想联翩。
——对于这个年幼的少女而言,肩上的使命是何等之重。
少女出生在这个世上已经过了数年的时光。
尽管如此妖忌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就仿佛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怎么可能会忘记。
孩子就拜托您了——已故夫人的一句话。
——以仿佛,随时都会失声痛哭的样子注视着女儿的,主人的表情。



“妖忌,还没好吗?”

一边向宅邸迈开脚步妖忌祈祷着。
至少,在那终究会来到的那一天来临之前。
这个可爱的少女,能够掌握、掌握更多的幸福——

“是。现在,立刻便去。”


异说妖妖梦 ~西行寺~ 前篇


一闪。从纸窗的夹缝中可以少许看到外面的雪在闪闪发光。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变得甚是寒冷。逐渐开始下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到了中午依旧是这样的冷,这样到了明天早上一定会积很多的雪吧。
堆雪人、打雪仗——从那个游戏开始比较好呢……

“喂,由由子。”

啪。
头部被轻轻地用卷起的书物敲了一下。
慌张地移回视线的由由子眼中所看到的是尊敬的父亲的身姿。手中拿着一个卷起的书本。
西行寺家现任当主,西行寺忠义。
由由子战战兢兢地揣度着父亲的表情,发现与其说是发怒不如说父亲正在用一种惊讶的神情看着自己。

“哇……”

或许同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相比,这样更让人难以为情。
稍微,脸红了。

“还没有结束最后的复诵。想要东张西望还太早了。”
“对、对不起……”
“……唉,就那么对外面感兴趣吗。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已经玩了个尽兴吧?”
“那个……因为下雪了。”


“嗯。……嚯……已经是,降雪的季节了吗。”

忠义也一同窥向纸窗的夹缝之外。
与最初由由子看时相比,雪更加静静地下着。
平时可以评价为过于优秀的认真的由由子,今天却在惯例的家规复诵时似乎甚是心神不宁。
当初本担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完这一番话,忠义也理解了。

稍稍眺望了久违的降雪一段时间,忠义调整了心态正了正坐姿。

“复诵就剩最后一次。尽快结束,之后便可慢慢地欣赏外面。”
“嗯,就那样。”

看到忠义重新打开面前的书卷,由由子也翻开自己手中同样的卷轴。
这,就像是一种态度,是形式之上的东西。
并不是很长的家训,每天都要复诵几遍。
如果由由子是一个记忆力并不强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感到厌倦。
然而实际上,由由子仅读了几遍就记住了全文,这让包含着忠义的家庭成员都感到大为吃惊。

“虽然似乎有些喋喋不休,不过最重要的就是这最后一节。最终的复诵仅限于此处便可。”
“嗯。”
“那么……已经打开了吧?开始了。”


重复数十、数百遍的,父女之间的西行寺家训轮唱——
由父亲朗读,女儿唱诵。
仔仔细细,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不负有任何感情。


——西行寺之人
——西行寺之人

——当无私忘我
——当无私忘我

——西行寺之人
——西行寺之人

——当牺牲己身
——当牺牲己身

——其心,当献于所需之人
——其心,当献于所需之人

——西行寺之男
——西行寺之男

——当自觉身为西行寺之男
——当自觉身为西行寺之男

——尽心竭力以保西行寺之存续
——尽心竭力以保西行寺之存续

——西行寺之女
——西行寺之女

——当自觉身为西行寺之女
——当自觉身为西行寺之女



——以其力……敬献于人……
——以其力敬献于人……





“……”

又是如此。
由由子明白自己的父亲在读到这一段时,少数情况下会突然呆滞下来。
如果阅读文章十分痛苦那就不要读了……时常这样想。
本来即使忠义不去诵读,只要让由由子一人诵读即可。
父亲与女儿之间相互诵读,本来也没什么实际上的效果。

“父亲……”

在严重的时候也会出现冷汗直冒等痛苦的表现。
开始的时候还惊慌地去寻找妖忌。然而到了次日又是以一副平常的面容与由由子一同诵读。
并不是很理解,自己的父亲。由由子时常这样想。


“…………由由子。”

一阵短暂的无言之后,终于说出的是由由子的名字。

“什么事?”

由由子露出笑容答道。
明显状况不佳的忠义,能够通过自己的反应得到一些救赎就好了,她这样想。
与想要成为好孩子这样的意志不同,这是由由子天生的善良使然。

然而忠义看到了由由子那种表情,眉头反而更加紧蹙。
由由子的笑容,忽的定住了。


“想要……看雪是吧。”

“……诶?”

是指刚才那段对话吗。
确实由由子对雪十分感兴趣,而忠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是刚刚已经下定结论,这是要在复诵之后做的事情。
为何突然,在这时要提到结束之后的事呢。


“……怎么也,无法调整好状态。虽然半途而废了,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吧。”
“诶?”
“由由子。你不必牵挂尽可去玩。但是,既然已经下雪了那么外面想必也是相当寒冷吧。至少,为了防止感冒要做好相应的防寒的准备。我想妖忌的工作也快结束了吧。去玩吧。”
“父亲?”
“没事。我稍微休息一会儿。”
“……嗯,知道了。那个,父亲也……如果生病了,不要隐瞒啊。”


“……啊啊。”



唰。
隔扇被小心翼翼地关上,房内只剩忠义一人。

仅仅是少了一个年幼的孩子而已,这个已经习惯的房间也会仿佛变得宽广了许多吗。
忠义闭上眼睛,默默地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他不认为这是无聊的感伤。
……通过那一句话变成这个样子并非频繁之事……但是,这也不是未尝发生过。
但是今天,这种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揪心的感受到底是什么。
或许,真的如由由子所说染上了某种疾病。
但是,他也理解这种想法只是在掩饰自己内心中真正的感情。
真的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地,内心,被揪紧。

闭上的双眼看到的是两位女性的背影。
尽管拼命地伸出手,她们也永远无法企及。


“……姐姐,由比……,我该……”




* * *




“妖忌,今天要去买些什么?”

由由子罕见地在妖忌的带领下来到了人间之里。
本来只是想去买一些食材,但是很少有机会来到人间之里的西行寺家的大小姐,自然而然二话不说就提出要一同前往。

白玉楼的宅邸中设施相对较为齐全,也只有在购买食材的时候才有机会前去人间之里。
由由子一直以来就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可以长期保存的食料先不论,那些如同鱼、肉等新鲜的食材是如何到手的呢。
妖忌也说这是久违的采购。因为想不到什么说谎的理由,应该是真的吧。
在那个宽阔的庭园中,或许还隐藏着种种由由子所不知道的事情。

“盐。……哎呀真是失策。没想到盐居然耗尽了。”
“盐?盐用光了吗?”
“正是。虽然不想辩解,但是盐除了调味之外还有别的用途。所以相应地与别的材料相比消耗得要更多。”


由由子也是西行寺家的女儿。自然,她也了解那个其他的用途是什么。

“比如说用来驱邪?”
“不愧是小姐。非常正确。”

妖忌闭上一只眼睛夸张地笑了。
由由子感到自己像是被戏弄了一样,鼓起了脸颊。
当然她也明白妖忌不会做那种事情,尽管如此:

“那种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啊。”
“是是,那当然。”


嘻嘻。

“啊……”

一直鼓着脸颊,结果被过路的女性笑话了。
一瞬间,不自觉地脸红了。
再看一看周围,四处都可隐隐约约地看到过路行人的身影。
在这种大庭广众之间如果有着一个鼓着脸颊的执拗的少女,那自然而然会十分显眼。


“都因为妖忌被笑话了啊……”
侧眼看到更加懊恼的由由子,妖忌放声大笑。
虽然由由子感觉自己被来来往往的人们嘲笑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鼓鼓的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点微红——那真是,何等的可爱啊。
由于过于可爱,从而情不自禁就会露出微笑,绝不是嘲笑。

而且西行寺家,尤其是由由子是附近的名人。在这个地区之内没有不曾听闻过她的名字的。
由于种种理由西行寺家被人们所爱。
其中由由子更是在周围的人的无比宠爱之下长大的。
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的西行寺之女。那是,特别直率而温柔的,不可能不去怜爱的孩子。
每一个人,都把由由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抱着满满的爱情——以及少许的悲哀,喜爱着。

“哈哈哈!不,失礼了。”
“真是的。”
“好不容易来一次人间之里。今天就不如,去买一个新的皮球吧。”


噔、噔、噔——

听惯了的皮球声仿佛在脑海中回响。


“真的?”


由由子的笑容如花一般绽放开来。
然而同时——不禁,妖忌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想来……最近这样忙,除了皮球之外没能为小姐想到任何事情的本人真是十分惭愧……”

这句话没有一丝说谎的成分。正是由于从心底这样想,听起来就如同是被压榨的苦行一般。
由由子虽然不是被训斥了,但是感到是自己正在强迫妖忌,这种感慨油然而生。
即便说出来,估计也只能得到“那是小姐的温柔使然:这样的回答吧。

“没、没事的啦……妖忌,工作很忙我也是知道的。”
“不,但是那是本人的——”



“……妖忌?”

突然间妖忌看向别处,停下了原本的话语。
是因为,自己的安慰听起来过于幼稚了吗。
战战兢兢地窥探着妖忌的表情,随后便理解了。


刹那间,四处传来悲鸣。


“小姐!绝对不要离开本人的身边——……抱歉!”

呆立了一瞬便被妖忌抱起。如果想要简单地描述那便是公主抱。

尽管如此她也是西行寺家的女儿。平时一般都会表现出害羞的样子,但现在不是那种时候。

“妖怪!?”
“是。这个气势……过于强力。如果本人不去支援的话这个村庄恐怕……”


突然一阵悚然。
无论对手是谁都不是一脸从容,悠然应对的妖忌。
极少进行过大或者过小评价的妖忌,居然称是强力。

腾地一声,妖忌一跃而起。

“可能会稍许颠簸,非常抱歉!这个事态,如您所见十分急迫所以暂且忍耐片刻!”
“没、没问题!”

由由子很清楚自己是西行寺家的女儿。


西行寺之人——


悲鸣一个接着一个地传入耳中。
不必确认便知事态正在急剧恶化。
只要人们处于痛苦之中,自己就需要奋不顾身地施以援手。
而且,妖忌也在这里。在这种场合由由子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会比妖忌更为可靠。


“哦、哦哦,妖忌先生!由由!”

倒在地面上的男子向这边喊道。
乍看之下,由由子不认为这个男子负了重伤。
妖忌跑到了男性的旁边。

“怎么样?被害情况如何!?”
“已经有几个人被咬死了!我们毫无还手之力……拜托了,救救大家!”

咬死了……。好几个人……。
由由子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也就是说,已经不是砍死或是打死这样的级别。
妖忌评价为强力的怪物,至少可以简单地吃掉人类。
如果事态真正严重甚至需要请来有能力的术士建立详尽的计划围剿。

然而。自己没有被人娇生惯养到在这里畏缩、混乱的地步。
旁边的妖忌也是,可以说是比以往越发冷静了。

——滚滚涌上心头的愤怒之情,引燃了西行寺的血脉。

“明白,不可能让它更加恣意妄为。”
“叔叔,再见。”

听到由由子的话语,妖忌向她一瞥。妖忌是优秀的从者。
最为理解西行寺家的人们的存在,非妖忌莫属。
在长期以来,支撑着历代的西行寺家,一直守护西行寺家的魂魄妖忌,其人。
由由子小小地点了点头。


“在此有西行寺之从者一人……吾名,魂魄妖忌!小姐,请下命令!”

一个对一个年幼的少女进行公主抱的人不会显得潇洒——不过,并不尽然。
本来由由子就不是妖忌的主人。这样不平衡的姿态或许正好,由由子这样想。


又是,惨叫。
由由子将视线移至惨叫传来的方向,低声下达命令。

“片刻也好,制止妖怪的行动。善后由我处理。”


“……”
妖忌睁开了眼睛。由由子的表情、声调、感情都与那一天的那一位相重叠。
不愧是由比大人的亲生女儿。姿态完全就是她的翻版,时常这样想。
然而,真正相像的地方还是在精神上。俗话说血缘关系无法抵赖。
旁边便是燃起斗志的西行寺一族,魂魄之血怎能不沸腾——!

“……是!”

妖忌稍稍扬起嘴角,再次跃然而起。




鬼。
在妖怪之中属于比较有名的存在。
然而,尽管名字十分熟悉也不能轻视其力量。
和人类相比有着数倍的腕力,而且更为棘手的是其智慧程度与人类相当。

就像不同的人之间有着迥然相异的性格与能力,鬼也是同样。
尽管大多数鬼一般来说对人类抱有敌意,拥有着施暴倾向,但那只是鬼的平均特征,并不是说所有的鬼都是那种存在。
虽然极为稀少,但也有对人类抱有善意的鬼。

反之亦然。
也存在着,抱有着以本能无法解释的,对人类极大敌意的鬼。
毫无缘由地就来到人类的村庄将其抱有敌意的对象一一啮杀——狂暴。
如同方才所述,虽然统称为鬼但其实力也有着显著的差别。
从人类的大力士就可以制服的级别起,到借用村庄全部人类的力量才能赶走的鬼。
有时也会出现挥舞着武器,如同嘲讽着人类一般使用理智的战术,使用一般人类无法应对的妖术的鬼族。

“小姐——哎呀,看来还会使用妖术啊。攻击之前还请准备周全。”
“嗯。”

再次,人类的悲鸣传入耳中。
惨叫。
同时在远处一个火柱映入眼帘。
同时也可以看到鬼火一般的火球在四处飞散。
这也是最为有名的妖术之一。至少可以判断这种法术并非人力所及。

“由由……!”

好熟悉的声音!
记得是——没错,今天还打算顺便前往的,总是卖一些盐等杂货的叔叔的声音。
慌张地回过头的由由子看到的,是倚靠在自家墙壁向这边高呼的男子的身影。

对于没有守卫村庄的兵器的人们来说,最为可靠的还是——

“小姐!”
“……知道了!”

目前,鬼已经迫近到了可以说是眼前的位置。
不只是发觉到了自身的存在,还是跟本就没有在意,鬼正在慢慢地将头朝向这边。
看到鬼的脸,由由子感到自己脑中的血液正在飞速流动。


“吾乃西行寺!宜速去,鬼!”

仍然幼小的女孩子高声喊道。
真的是,十分幼小。她的声音幼小到,从不知情的人中听来,就如同是某处的女孩子在做游戏一样。
即便如此她那被称为是西行寺历代最强的能力,也不容许她去考虑任何无关的事情。
人们已经习惯了。
一个名为由由子的,年幼的少女,用她那细细的双手屠杀倔强的鬼的样子。

因此。

最为可靠的还是——永远地,守护着这个区域的,西行寺之血脉。


“不然!”

如同附和着由由子一样,妖忌也一同大喊。
以这一声为信号,由由子将脚搭在妖忌的肩膀上,跳向半空。
仿佛,立刻会飘起来一样,这般轻盈的舞动。

终于鬼将身子面向二人。
向着自己冲击的男子,与在那上方,静静地飞舞的少女。

妖忌意识到鬼的注意力已经分散在两点,便更加蜷起身体,进行浑身的一跃。
一步——
两步————!
面对一瞬间拉近了距离的妖忌,鬼慌张地龇了龇牙。
然而即便如此,鬼依然毫不犹豫地朝着妖忌的脸上打出一拳。

斩!

挥出的拳立即从手腕上分离。
妖忌稍微地回转身体,擦过鬼的身体绕到其背后。
同时,原以为擦过的刀刀锋一转剖开了鬼的腹部。

这种伤害对于拥有者强韧的肉体的鬼绝非致命伤,尽管如此也能给鬼带来巨大的冲击。
失去了单手,而且被剖开腹部的鬼的注意力有两点转为一点。
而且,目光所在之处既非由由子亦非妖忌,只是,盯着自己那只失去的手。

当然不会错过鬼的这次大意,由由子从空中飘落下来……将自己的手掌贴在鬼的额头之上。

“诱致亡灵的黑死蝶……汝,化作妖魔之反魂……于亡我乡后悔吧!……哭喊吧!悔改吧!”

啪。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听到了一声滑稽的声响。

抬起头的村民们所看到的是。
将刀收回刀鞘的妖忌,与因为妖忌的一番话而面露喜色的由由子。
还有。

在他们四周飞散的,黑色的——一群美丽的蝴蝶的样子。
静静地静静地,蝴蝶慢慢地飞散。
仿佛是在吊唁在这里逝去的人们。
仿佛在将已故的人们的回忆,诱向深邃的黑暗的底端。

幻想的,非现实的光景。
黑色的,诱死之蝶……与鲜血的气息一同在村庄上空飞舞。







“小姐,今天的表现也十分出色。”
“嗯……嗯,顺利到我还在怀疑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

看着走在旁边的妖忌,由由子嘻嘻地笑了。
但是,那个表情依然不是十分的欢喜。
毕竟包含着自己认识的数人,不少人类都在刚才被鬼咬死了。
至少由由子,并不是那种在这种场合下依然能够开怀大笑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继续购买食盐,在帮助了一些善后工作之后两个人就踏上了归途。

在一步一步走着的由由子怀里,是一个全新的皮球。
返回的路上,妖忌说着“至少也要收下这个”而买给她的。
没错,本打算要好好享受珍贵的村庄之行却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妖忌不忍看到由由子失落的表情。
妖忌这么关心我真是好开心好开心……
没有深陷于低沉的情感之中,由由子抱紧了怀里的皮球。


“……小姐。”

紧紧抱着皮球,稍稍俯身向前迈步的由由子。

“怎么了?”

就连是获得尽可能多的幸福这种简单的祈愿,也几乎无法实现的这个少女。

“回去之后,拍皮球……本人妖忌也将奉陪。”

即便是这样的本人也能够为她尽可能创作休憩的时间的话。

“真的!?”

妖忌微笑着,点了点头。




* * *




金色的阳光射入白玉楼的宅邸之中。
阳光映照出的数个影子,象征着黄昏的时刻,稍许增添了一些寂寥的氛围。

此时,在夕阳映照的宅邸的房间中有三名男子正聚在一起,进行着讨论。
其中一人——宅邸的主人,睁大了原本细小的双眼……

“……再、再说……一遍。”

听到宅邸的主人,西行寺忠义颤抖的话语,坐在他眼前的老人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稍微向旁边一瞥,同样正坐的魂魄妖忌——表情与主人相同。
没有什么办法,再次发出一声叹息之后,又慢慢地吐出了刚刚所说的话语。

“西行妖的封印,似乎已经快到极限了……老夫,是这么说的。”

代替已经无法开口的主人,妖忌如同呻吟一般呢喃道:

“那,也就是说……”
“最近几天,这周围惨重的状况……。估计已经有所耳闻,你也在今天这一天体会到了吧。”
“……”

无言。

“西行妖因其恐怖的妖气,会吸引众多的妖怪。那意味着什么尚不明了,当然你们西行寺一族,在漫长的历史中也没能够理解。——不过从这个妖怪的数量来看,说封印即将解除也不为过。”
“可、可是!”
“忠义阁下。……你,明白的吧?”

将视线从想要站起的妖忌身上移开,依旧注视着俯身的忠义。
老人,是在确信之下说出的这句话。在确信之上,向自己问讯。
那一天,那一刻,在漫天大雪中消逝的那个人的值得尊敬的牺牲。
通过那件事争取来的时间,事实上已经消耗殆尽。
而这也说明,西行寺家的历史中将会诞生一位全新的牺牲者。


——西行寺之女


忠义,以令人怀疑是否是人类所能做到的可怕的表情回答道。

“活祭,那……又要,再……”


在晚霞的色彩愈加浓厚的室内,静寂又一次降临。
没有人出声。不,……是没有人愿意出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理解,他们所说的下一句话,很有可能,将破坏掉至今养育的宝贵的事物的一切。

“妖忌阁下。”
“……在。”
“你,应该是理解的吧。”
“……”
“魂魄。和人类相比能够存活数倍的岁月,天生半人半灵的一族,吗……。如果老夫,没有自童年时代开始就一直见证你的存在……恐怕老夫是绝不会相信的吧。”
“……”
“从年少之时就决定自己所将侍奉的家族,之后尽其一生守护。”
“那是……”
“因此,被魂魄一族所守护的家族,均会仰慕、依赖魂魄。你也应该亲眼见证了此事。”

已经,听不下去了。
真想现在就逃离这个唯有静寂的房间,立刻跑到等待着自己的由由子的身旁。
她现在应该紧紧抱着为她购买的皮球,猜测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没错,现在并不是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的时候。

“那种事……本人,也一直都十分明白……”
“那位,忠义阁下的姐姐,也很仰慕你来着。”
“……!”

本来自然而然想要站立的身体突然静止了。
动不了——动不了,为什么。自己应该立刻到由由子的身边——
老人看到妖忌的表情,又闷闷不乐地移开了视线。
……这个男人,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鬼一样吗。他这样想。

“老夫啊,老夫憎恨自己。”

悠悠地,用一种相当沉静的语气,如同是在看向隔扇之外的远处一般向旁边望去……
很显然这句话是真实的。
无论是忠义还是妖忌,都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然而正因如此才要搭上西行寺家的全部,来守护这个老人——这个村庄。

“……”
“像老夫这样,只能每日苟活的老人,如果献上生命就能够解决问题的话……老夫愿意就此切腹。”
“村长阁下……”
“没错。对,老夫明白……明白,这一切。即使老夫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西行妖依然会从封印中解放,再次召唤众多的妖怪吧……。什么也,不会改变。”

忠义的脑中,又浮现出了那一天的光景。
没错。记得那一天……依然十分幼小的自己,看着父亲与姐姐的背影……哭泣。
那是,这位村长就看着不顾一切失声痛哭的自己,默默地流泪。
这个人也老了。忠义,突然想到这种无关的事情。
因为就在今天,在村长的面颊上,又一次静静地滑过一行泪水——。

“待到西行妖再次取回其力量的同时……恐怕这一带的集落就会全灭。……不,不可能仅仅如此。被其吸引而来的妖怪,会将所到之处的人类全部吃光,四处繁衍……恐怕将会是一场国家的危机。”

老人所说的内容,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情节。
然而正因为了解那很有可能会成真,因此忠义和妖忌只能痛苦万分。
对连连说着“抱歉”的村长无法给出一句回答,继续垂着头。


无言的时光静静流逝。
被称为村长的老人,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缓慢地站了起来。
以同样的节奏缓步走到房间的出口,将手搭上隔扇。

在那里,站住了。
背对着两人,但是用着同当初相比毫无一丝踌躇的声音——

“请务必封印西行妖。”













“以由由子为代价。”












那是一个……对于幼小少女来说过于宽阔的庭园。

夕阳西下之中,由由子紧抱着手中的皮球,站立着。
自从妖忌约定要和自己一同玩耍起,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尽管如此,在晚霞之下,由由子的表情也没有那么忧郁。
那个尽管十分温柔却又耿直的妖忌提出要一同拍皮球,这还是首次。
光是想着用皮球做什么样的游戏,就已经让她兴奋无比。
虽然依旧无法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令人心酸的事情——但是,这种时候则不然。

本来一个人玩的游戏,如果两个人来的话或许可以尝试更多的玩法。
由由子自然地露出微笑,更加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皮球。


“妖忌,到底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西行寺篇 前篇 手鞠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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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5 16:14 编辑

中篇 白玉楼

樱花盛开的那一天,笼罩着异样的氛围。
每一个人都穿着漆黑的衣服,不说一句话,只是,呆立着。
不,他们并不只是站着而已。
从这种异样的氛围中,可以确定的是,目前的状况并不寻常。

在此时此刻,这个世上一定还有着发出由衷的笑容的人类。
面对眼前这出离现实的光景,想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一种罪恶呢。
沙、沙、沙地,大量的沙子流入深深的坑中。
少年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明明已经做好了觉悟。并不是突然地,如事故一般发生的事态。
这是包含自己在内的众多的人们经过懊恼、痛苦、令人吐血的思考下做出的决断。

然而,无法相信。不想,相信。
尽管无法移开视线,尽管无法闭上双眼,就是不想去相信。
那是,对于少年来说维持自我的最后的方法。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沙——————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沙、沙————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沙、沙、沙——

渐渐埋没。
对于挖坑这件事,少年到最后也没有提供帮助。
对少年来,说这种行动,无异于直接下手。
逐渐埋没。
世上肯定还有因为是自己的生日,而从周围获得温暖的祝福的人。
世上肯定还有因为是他人的生日,而向别人送去温暖的祝福的人。
这个差距是什么。逐渐埋没。这些与眼前噩梦一般的光景的差距,到底是什么。

不容置疑,少年深爱着。
当然,如今,在这里一边哭泣一遍填埋沙土的人们,他也深爱着。
每一个人,都像小孩子一样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向坑里填埋沙土。
每一个人都理解这个行为是错误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停止。
少年也当然地希望这个行为能够停下来,但没有一个人停止。

从出生以来,一直就向少年灌输的东西,现在正紧握着少年纤细的双脚是他不得动弹。


逐渐埋没。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救救我忠义!我、我……我还不想死!”

少年用手捂住耳朵,高声尖叫。

























异说妖妖梦 ~西行寺~ 中篇


























“……!”

当忠义如同跳起来一般醒来时,外面尚笼罩着夜晚的黑暗。
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流向脸颊的汗水。
同时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的慌乱的气息,如实地表现着忠义现在的心境。

“还是,晚上吗……”

父亲病逝,自然而然地自己就继承了西行寺家。
自那一瞬间起忠义就需要在肩上担负名为西行寺家当主的重担而生活,然而……
也并不是没有任何逡巡。
那一天,他自己亲眼所见的光景,在自己的心中敲响了抛弃西行寺家逃跑的警钟。
最为难以接受对于父亲的话语而自然点头的自己的人,便是忠义本人。
说是憎恨着西行寺家也不为过,如果被问到现在是否依然憎恨估计也会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尽管如此依然选择留在西行寺家的,也正是自己,没有受到过一丝的强迫。
或许这种感情,只是自从年少之时就灌输到自己心中的东西作用在了自己身上而已。
即便在脑中有着各种考虑,但立即做下决断的自己的意志依旧属于自己。
西行寺忠义,果然只能作为西行寺家的男子。

每当闭上眼睛,都会浮现出几刻钟前,自己所看到的由由子最后的表情。



“啊,妖忌!”
布满晚霞的天空,也逐渐开始黯淡起来的时候。
约定好与由由子一同玩皮球的妖忌终于出现。
自从妖忌说了一声“稍等”便进入宅邸的时候起,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等待的时间之长超乎由由子预料,但她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样子。
——因为很高兴。
虽然一个人拍皮球已经到了厌倦的程度,但和妖忌一起玩还是至今以来首次。
妖忌会怎样拍这个皮球,然后一起来玩什么样的游戏。
光是想着这些事情,就感觉无论多长时间也能够等下去。
事实上,反正都已经抱着皮球,满足地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真的是……让您,久等了。”

尽管如此。
尽管自己已经愉快地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渐渐来到由由子眼前的妖忌,却疲惫到就连年幼的由由子也能一眼观察出来的程度。
而且,在朝向话语传来的方向的由由子的视线中不仅仅是妖忌,在妖忌的背后还有着父亲的身影。
忠义的表情也不亚于妖忌,也是一副严酷的样子。
就如同刚刚从地狱底端回来一样,给人以这样的联想。

“父亲?”

忠义理应也做好了重重觉悟。
自从村长离开了那个房间之后,妖忌与忠义二人就一言不发地望着草席。
由由子也应当理解。自己是属于西行寺家的人类。在自己的心中曾经一遍遍地打下烙印。
然后,结局理应会来到由由子的面前。

但是,无法忍耐。

由由子期待着一同玩皮球的约定这件事也从妖忌那里听闻。
妖忌毫不犹豫就找到了由由子,就说明她应该一直在这里等待着。
突然看到了与妖忌一同而来的忠义,由由子奇怪地歪头也是正常的。
而这种天真无邪的表现,令现在的忠义愈发痛苦。
无法忍耐——。
明明即将,自己就要向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宣告她需要死亡的事实。

“小姐……真是,久等了。”

妖忌再次,像是重复一遍地对由由子说道。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父亲身上的由由子,听到这个声音又立刻看向妖忌。

“嗯,比预料中还要等了更久的时间呢。”

这句话中没有任何责备妖忌的感情。
虽然不如说是因为妖忌终于到来而感到欣喜,但和妖忌相比,她更加在意满面愁容的父亲。
抱着皮球,窥探一般地望向微微俯身的妖忌的脸庞。

“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不、不……那个。”

痛恨无法立即说出话来的自己。
妖忌紧紧地握住拳头,等待着站在身后的主人的反应。
然而,从忠义身上无法察觉到任何动作。

“妖忌,今天一定是累了吧……。我今天会好好忍耐的,所以好好休息吧?”

鼻尖一酸。
正因为了解由由子是多么期待,所以由由子的温柔才会显得如此辛酸、痛苦。
没错,想要哭泣。虽然绝不会流泪……但在心中,无法抑止泪水的奔流。
嘴一张一合。这样的动作重复了数次。现在,如果想要说什么话,肯定会因颤抖而不成言语。

“由由子。”


就在此时,使静止的空间震颤的一句话语。
目前为止一直缄口不言的忠义,终于沉重地张口。
妖忌,以及由由子都用讶异的表情看向忠义。

“……来玩吧。”

“诶……”

“那个新皮球。妖忌,给你买的吧?”

在茫然之上,更加增添了一分讶异的表情。
然而在逐渐理解了忠义的话语之后,笑容逐渐展露在由由子的脸上。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了。由由子,我想看看你拍皮球的样子。”

笑得像朵花一样,足以形容由由子此刻的表情——。
妖忌在心底这样想道,而更加无法正视由由子喜悦的样子。
忠义大人突然,为什么。这样的疑问迟迟停留在他的脑海。
这简直,就像是……

“嗯,知道了!父亲,我现在已经可以玩得非常好了!”
“啊啊……”

自己的女儿,在眼前拍着皮球。
有时又带着满面的笑容,看向自己。
真是可爱。
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由衷地深爱着这个少女的感情却是千真万确。
正因如此,由于真正地深爱所以忠义才会如此无法容忍自己的行为。
自己即将向女儿宣告死亡。
然而,自己为什么还要提出和她一同玩耍。

这简直,就像是……满足将死之人的愿望,在做这种事。

想杀了自己。
但是,尽管陷于漫无止境的自我厌恶,尽管理解着这一切,但还是想看一眼。
忠义带着真实与虚伪参半的笑容……一直观望着。
在袖中握紧的拳头滴出鲜血。
嵌入掌心的指甲戳破皮肤,撕裂皮肉。

“呐,父亲、妖忌快看!这样,这样的话,皮球就会弹起来!”

晚霞的颜色已经仅剩少许,而大半均已开始消失。
由由子开心地笑着。妖忌、忠义,也一同笑着。
如果不知情的人偶然看到这样的情景,会不会倍感温馨地眯起眼睛呢。

会、不会呢。


由由子……。

“西行妖的封印即将解除。”
“诶?”

由由子……。

“作为西行寺之女的你,完成使命的时候到了。”
“……父、亲……?”

由由子……。

“……以你的身体作为代价,为了封印成为活祭。”
“……”

由由子……。

“没有时间了。仪式,就在后天。明天一天,就用来准备吧。”
“……”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由比,你猜猜此时你的女儿,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姐姐……你猜猜此时我的女儿,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村长……你猜猜此时西行寺家的少女,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村里的人们……你猜猜你们众所周知的少女,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

没错,仅此一句。
直到最后也微笑着。

面对着,虚伪的部分早已脱落,随时都会泣不成声的忠义。
面对着,无法说出一句话,仅仅咬牙切齿地低着头的妖忌。
抱着,最喜欢的,刚刚得到的崭新的皮球。
那一定是,由由子一生中所做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无论忠义还是妖忌,都希望由由子能够哭泣。
哭喊着,责备他们。希望她能够用力打他们抓他们。

但是,由由子笑了。
接受了突然的告白,却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直接,背对着不发一言的忠义和妖忌,走进了宅邸。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在平常的温柔的月光之下,两个男人身处绝望之中。

“妖忌。”
“……在。”
“我啊,真想立刻去死。”
“……本人也是。”


















 * * *

















太阳早已落山——。
村民们听说了关于仪式的消息,都聚在一个小小的脏乱的房间里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与其说窃窃私语,房间内充满静寂的时间更长一些。
所有都是理解的。无论讨论得如何激烈,最终,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肢。

“……呐,真的,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这句话只不过是在场众人的虚伪的真心话。
这是自从讨论开始便一直就在自问自答的疑问,所以他们自己也最为了解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即便如此,不说出来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可能的话,或许会有其他人,能够提出任何其他的解决方案。
抱着,这样淡淡的幻想。

“不可能的。”

然而这样的希望也被这一声否定而打碎了。
道出心声的青年,狠狠瞪向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村长。
看到一跃而起想要揪起眼前的老人的青年,旁边和他同龄的男子慌忙将他拖住。

“所以说,就是你一直在那里嘟囔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们才没有任何进展啊!”
“住手,村长也明白已经只能这样做了!”
“放开我!没有办法就接着想啊!放弃了,才真的结束了!”
“所以说冷静!你也……知道的吧!村长也已经撕心裂肺地思考过了!思考得快死了,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那种事,早就知道了。

“知道啊!肯定知道啊!即便是这样……这样,也不能让小由由,就这么、死掉啊……”
“……”

晦暗的室内再次笼罩上一层静寂。
随着话题的进展,只有无能为力的实感逐渐增强。
如果这样什么也不做,到了后天西行寺由由子就会成为西行妖的活祭,离开人世。
虽然并非每天见面,但是依然被大家所爱的,那个由由子。
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用过西行寺之力来帮助过人们。
她那令人亲近的性格。天资聪颖,却并不死板。超越年龄的宽容的内心与温柔。

村民们都爱着西行寺。
但是,众人自心底里更加深爱着名为西行寺由由子的少女。
因此,才无法忍耐。

“为什么,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必须要死才行。”

呜咽的同时勉强挤出的话语。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俯身沉默的老人,慢慢抬起他那满是皱纹的脸。

“那么假如为了替代由由子小姐,现在,必须要以你妻子腹中的胎儿作为牺牲。那么你,会让你的孩子牺牲吗。”
“……!”

没错,这句话涵盖了一切。
无论谁来牺牲,都不会圆满地解决问题。
肯定会有人苦痛,会有人悲叹,会有人愤怒,会有人诅咒。作为人类这是当然的事情。
而历史也证明着这个事实。
无论谁怎么说,最终通过牺牲来成就封印的还是只有西行寺之女。
在这个事实面前任何温情或自我牺牲都没有意义。
牺牲一个接着一个,悲剧变得更深更广。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事态只会回到起点。
终究,这也是每个人都理解的事情。

“反之亦然。如果说让你牺牲就好。你,到底会不会抛下爱妻与孩子,毅然赴死呢。”
“……那、是……”
“那样只是你现在的立场,转移到了你的妻子与孩子身上去了而已。没有任何改变。”
“……”
“于是你的妻儿就会这样对老夫说吧。用自己来替代你。”

对于村长缓慢的说服性的话语,无法进行任何反击。
虽然想进行狡辩,但村长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温柔。
这个老人是村长。承担着与西行寺家一同走过漫长的历史的这个集落的一切的老人。

“老夫,曾在年轻时候体验过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状况。”
“……”
“那时老夫还年轻。……真令人怀念啊。那时,老夫和你喊出了完全一样的话。”
“……”
“西行寺忠义的姐姐,你们应该连名字也没听说过吧。那时,那个女孩成为了牺牲。那一天,因为老夫苦于决断,结果导致在仪式结束之前西行妖的封印就已解开,其庞大的妖气暴走,出现了为数众多的鬼。……在那次事件里牺牲的人们的脸和名字,老夫至今也无法忘记。老夫,是掌管着这个村落的领导者。……这次,绝不能重复上次一样的过错。”
“……村长……”

仿佛是在叙旧一样。
虽然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用这般淡然的语气来讲述,带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
但是,这是史实。如果这仅仅是一个传说那该有多好。

“老夫依然对那一天,进行了错误的选择而后悔。”
“选择……?”
“对于那个女孩子,该不该直白地告诉她应该去死的选择。”
“去……!”
“……听着。再说一遍,那一天老夫还年轻。太年轻了。那样的年轻人,能够成为掌管村庄的人就是一个错误。村长如果苦恼,当然地村民们也会苦恼。……明白吧?让人去死,无论由谁来做,都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是的。”
“然后作为结果,老夫选择了最差的选择肢。”


“‘呐,如果我不死的话……大家,都会死吗……?’”
“‘……’”
“‘如、如果我死了,大家都会得救吗!?呐,回答我!’”
“‘……’”
“‘不、不想、死……但是、但是……!’”


“老夫,引导了那个孩子自己选择自己的死亡。当然,并不是有意而为。真的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当时,在苦恼和你们现在苦恼的一样的事情。不能不让她死,但也无法让她去死也不想让她去死。……但是,在心底里却是确信的。如果是西行寺的人,只要这样对她说,就一定会自己选择死亡!”
“……呜、啊……”
“老夫……以西行寺这个名号为盾牌,做出了动摇那个孩子的良心的样子,引导了那个孩子自己选择死亡!就是因为老夫不想对她说‘去死’……根本就是因为老夫根本不想过于痛苦!”

情感高昂,似乎是在瞪着眼前的被他的气势所压倒的青年一般,叫喊着。
不知何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所以说,老夫已经不会再苦恼了。无论被怎样怨恨也好,怎样谩骂也好,甚至被人诅咒而死也无所谓。老夫这种衰老的不像样子人,去地狱也心甘情愿。”

这个村庄,以及集落的历史也是西行寺家的历史。
虽然已经无法考证双方是如何开始和睦共处的,但通过已知的像现在一般双方互相尊重,一同存在的事实可以确切地证明双方在历史上的联系。
有着这样的历史又能怎么样,很多人都这样断言并表示反抗。
然而,当所有人都确切地体会到历史的轮回的那一瞬间,每一个人都会对这无可奈何的命运绝望。
西行妖的封印会解开。西行寺家新的牺牲会诞生。
不变的事实。

“村长……”
“恐怕,现在忠义阁下已经对由由子小姐道出了这个事实……。老夫让他们告知那个女孩的死亡。虽然不认为忠义阁下会直接地传达……不过,那个女孩那么聪明。应该,会理解的吧。”
“如果,我们也一起堕入地狱的话……会不会,得到少许的原谅呢。”
“在说什么傻话。你们,也有你们应该干的事情。忘了老夫刚才说的话了吗。”




“……”

与村民们互相讨论的房间仅仅隔着一枚屏障的外面。
魂魄妖忌呆呆地站着。
忧郁地目送了以憔悴的面容回到房间的主人的背影之后,又直接来到了这里。
没有想到他们会讨论着这种事情,自从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呆立着。

即使磕头也好,也希望能够获得原谅。
不要让由由子牺牲,即使被冷嘲热讽也好也想要向他们请求。
然而,自己畏缩的双脚已经制止了自己进入这个房间。

魂魄家长寿的特殊的身体。这个身体已经陪同西行寺家走过了数百个年月。
有关西行妖的惨剧,当然地已经体验了数次。
当然,称为是经验丰富并不妥当,而且无论重复体验几次也不可能适应。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要离开西行寺家,一个人过上隐居的生活。
但是,就像现在依然站在这里,到底也没有做下决断。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深爱着西行寺,与西行寺家周围的众人。

深爱得不能自已的,身边的一切。

也曾想过要砍倒西行妖。
也曾想过要把出现的鬼魅全部杀光。
也曾想过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就能守护一切。
也曾想过只要能和西行寺的血脉协力,便可战胜破除封印的西行妖。

当理解到这一切不过是妄想,那时的他到底是何等绝望。
这一切,也只有魂魄妖忌本人才能明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情……吗。”

倚着墙壁,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闷闷不乐。
这样,隔着屏障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之后,也无法冲进去大叫了。
那种深深的觉悟,恐怕西行寺家也无法制止。
正因为想到了这些才发出叹息。实在是,闷闷不乐。

这到底是绝望,抑或是觉悟。
将本人也无法理解的决意藏在心中,魂魄妖忌离开了那里。


















 * * *

















最后一天。
准确来说还有一天,但明天就是大限将至的日子,并不算是最后一天。
由由子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之后,在太阳升起只是才稍许冷静下来。

“嗯,把这个白布裁成三角形……”

因为需要做的事情像山一样多,反而不会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不如说,毫无意义地度过最后一天是她不愿意的。
而且如果不忙碌的话,恐怕就会被汹涌而至的感情的波涛冲垮吧。

翻弄着布片,忽的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当父亲宣告封印的仪式之时。
不出意料,短短一瞬间自己就体会到了内心跌入谷底的感觉。
自己也无法相信那一刻没有叫出声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抑制了一切感情。

尽管对着父亲笑着回答了,但依然无法改变那是死刑宣告的事实。
回到自己屋中,抱膝深入思考过后才对这个事实感到愕然。
夜与暗与无声的静寂,让自己麻痹的思考能力苏醒。
其中隐藏着压倒性的绝望感和深不见底的恐怖,由由子连忙转移了思考。
在只有微微的月光射入的这个阴暗的房间中,这样抱膝思考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牙齿间咔嗒咔嗒地打着颤,发出微弱的声响。
而这个声响又更加地煽动了自己的恐惧,似乎只好永远地沿着恐怖情感的螺旋阶梯向下。

毫无办法,只好抱着枕头前往妖忌的房间。
目前还没有直视忠义面容的勇气。
虽然妖忌也是一样,但是目前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魂魄妖忌了。

当拜托他想要进入被窝的时候,那时妖忌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也让自己眼角湿润。
因为就连幼小的由由子也能看出,他的表情中满是对自己真心的爱怜。
虽然并不是一晚上,但是在睡着之前,两个人一直说着话。

那是十分快乐、温暖……而又如此悲伤的一段时间。




通与妖忌对话之后,今天需要做的事情又增多了。
首先就是现在手中的工作,制作天冠。
将白色的布裁成三角形,用细绳系住两端戴在头上。
当问到在布上可不可以画一些什么的时候,妖忌只好呆呆地苦笑。
不过,既然这是属于由由子的物品,妖忌也无权制止。
回答一了句“或许会很有趣”,之后又对画什么讨论了一段时间。

“之后,还要去写信。”

作为西行寺家的习俗,成为封印的活祭的人需要留下一封遗书。
妖忌讨厌使用“遗书”一词,就指示由由子留下一封信。
既是面向转生之后重生于这个世上的自己的信,也是对剩下的人们告别的一封信。
对未来的自己写信,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感到有些有趣。
但是去写告别信……不知为什么却感到非常恐怖。
本来想要最先提笔写信,但是手却一直颤抖着无法写字。
为了平缓一下心情,所以就把写信放到了后面开始做起天冠。


“由由子。”

当她再次摆弄起布料的时候,后面传来的一个声音使她吓了一跳。
估计是过于在制作天冠上集中精力了吧。慌忙地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忠义的身影。

“父、父亲。怎么了?”
“不,我刚才从妖忌那里听说了。做不习惯的事情一定很辛苦吧。我对这个工作已经比较习惯了,所以想帮帮忙。”

比较习惯了,没错。
年龄连父亲一般都不到的由由子,无法想象父亲这个“习惯”之中积攒着多少痛苦的经验。

“嗯,这个是天冠啊。首次做这个你还是做得不错……嗯?”

拿起白色三角布的忠义,看到上面的图案之后稍稍歪了歪头。
至今未闻有人会在天冠上画画。
然而想到将这个天冠戴在头上的由由子,却微妙地感到十分合适,忠义不禁微笑。

“那、那个……因为妖忌说可以。”
“嗯?”
“那个……画,不可以吗?”

虽然首次听说会在那上面作画,不过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行为不被允许。
毕竟这是由由子为自己所做的,由由子自己的东西。
妖忌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忠义想到这些不禁苦笑。


“哈哈,没问题。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吧。”
“真的?”
“啊啊,妖忌也是这么说的吧?”
“嗯!”

尽管忠义说自己是来帮忙的,但最终也没有帮上忙而只好看着由由子的工作。
由由子也明白。忠义大概是想尽可能多花一些时间来陪伴自己吧。

“信现在还没准备好吗?”
“啊。嗯,信……还、没……”

信。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成为了契机。
少女那脆弱的感情的墙壁,仅仅因为这个简单的契机而彻底垮塌、崩坏。
忠义睁大了双眼。
刚刚还面露微笑的由由子,突然开始牙齿打颤并颤抖着。
急忙赶过去,将手搭在她那细小的双肩。

“由由子?……由由子!”
“……好……怕。”

从昨天起就一直压抑着感情的墙壁,此刻已经崩塌殆尽。
仅存的,只有面临死亡而恐怖畏怯的一个女孩子。
无法在爱着自己父亲的面前压抑住这个汹涌而来的情感。

“好害、怕……”
“由由子……”

忠义不禁抱紧了由由子。
对着在恐怖之中颤抖着的女儿,他痛恨自己只能做这么一点事情。
想起来像这样紧紧地拥抱,过去又有多少次呢。
虽然以前就自觉地认为自己是个失职的父亲,直到这个瞬间,他也从未如此体会到这一感受。
无论如何抱紧由由子也没有停下颤抖。
强烈的无力感抨击着自己。
那么。既然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那么就把想说的全部表达出来就好了,他这么想。


“由由子,你不仅仅是要去死而已。”
“……”

没有回答。不过,这就好。
虽然持续地颤抖,但可以察觉由由子在听着自己所说的话。
既然在听,那就一切都好。

“成为祭品,封印西行妖。那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不过在西行寺家,还有一个不曾告诉过你的传承。”
“……”
“……大御灵。唯有具有出类拔萃的能力的西行寺之女才能达到的领域。虽然目前为止能够转生成为大御灵的西行寺家的人似乎只有初代一人……”
“……”
“通常来说,为了成就封印灵魂也会全部消灭,但如果转生成为了大御灵,灵魂就会以完全体的形态复苏于现世。然后,只要大御灵的意志延续下去,封印就可以一直被保护下去。”
“……”
“我很确信这一点。”
“……”
“由由子。你的能力之强在漫长的西行寺家的历史中也实属罕见。初代西行寺……如果能信任那一位的话语,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御灵,回到现世。”
“……”
“虽然我指见过那一位一次……不过,也足以使我确信大御灵的存在。”

尽管由由子仍然无法停下颤抖,但她还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一个想法,一个已经濒临破灭的想法又重新回到心头。

“成为、那个、大御灵……就还能、和大家在一起吗……?”
“啊啊,可以的。”

那是一个残酷的谎言。
忠义曾经有实际与大御灵会面并交谈的经历。
大御灵确实存在,也相信由由子能够成为那样的存在。
虽然并没有与大御灵交谈多长时间,不过在那时,忠义确信了一件事情。
但是,如果在这种场合详细说明那件事会怎么样呢。
忠义理解自己对女儿做了过于残酷的事情。
如果明知故犯是最严重的罪行,那么自己应该早就下地狱了吧。

“这件事……本来,到最后也不想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那样,我就永远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在那之后妖忌也来到旁边,支持者颤抖着的由由子完成了准备。
做好天冠,写好两封信,整理、整顿好身边的事物——

在最后一晚,以由由子为中心三个人睡在了一起。
一只手牵着忠义,另一只手牵着妖忌。
向右看是亲爱的父亲的脸庞。向左看是亲爱的妖忌的脸庞。
那样无法停歇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

提出要讲故事的忠义最先讲述的,是他的妻子也是由由子的母亲的西行寺由比的故事。
交叉着,还讲到了与现在的由由子面临同样境遇的他的姐姐的故事。
首次听说的自己的母亲与伯母的故事提起了她的兴致,是她忘记了恐怖。


西行寺之女————


因此,原本认为绝对无法入睡的最后的夜晚,由由子却香甜地睡着了。

忠义和妖忌,直到朝阳升起为止,一直看着由由子的睡脸。
终于,留下了眼泪。害怕由由子会突然醒来,连忙擦拭眼角。
尽管如此,却止不住眼泪。光是看着这个幼小的少女的睡脸,眼泪便一滴一滴地流下。

两人在泪水流尽之后,也依旧压低着声音——哭泣着。

——西行寺篇 中篇 白玉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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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7 00:23 编辑

后篇 樱并木



那一天,下起了雪。


在一面银装素裹的雪景中,人们整齐地站着。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足以用悲伤形容的表情。
大家都身着以黑色为主的单调的服装,静静地伫立着。

雪依然静静地下着。
人们的吐息,洁白又寒冷。
回归静寂的场地,说是表现着一种神秘的光景也不为过。
可是。在这被雪覆盖的世界,明明聚集着这么多人,却是……如此地令人感到孤独。

没有一个人说出一句话,都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女孩子小小的身影。
——不,最好就这样不要来了。不禁这么想。
那个已经是不能说出口的话语。这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意志而定的。
虽然不太可能,但是如果有旅人经过此地看到这个光景,肯定都会抱有同样的想法吧。

啊啊,这是……葬礼啊。


“……啊……”

持续等待着少女的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原本静止的空气,开始活动。
吱吱地走过雪地,在一个老人的带领下,少女缓步走来。
背后是两名男性。西行寺忠义与魂魄妖忌。
老人与这两个人身着丧服,与等待的人群同样不发一语,只是走着。

少女——穿着纯白的,质朴的衣装。

在她的凛然的表情之中,看不出任何觉悟或是放弃之类的表情。
快乐地笑着的她、生气地皱着眉头的她、悲伤地垂下眼睛的她,均已不见。
西行寺由由子。
这一天,作为西行妖全新的祭品的由由子,已经不再是人们所知的由由子了。

村民们体会到了重重决心与觉悟瞬时崩塌的感觉。
想要立刻就跑到少女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不必要摆出这种表情,这样劝说她知道她理解为止。
但是,脚却动不了。
正因为明白一切,所以动不了。
有些人遮住脸庞,有些人移开视线,也有一些人痛苦地摇着头。
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这件事情,昨晚理应是充分地体会到了。
但是,正因为理解着这一切……名为西行寺由由子的少女的表情才如此令人痛苦。

要开始了。
那个西行寺由由子就要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不见。

在这清一色白色的静谧的世界。
如果可以放声尖叫,那将会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就这样沉默着看到最后无异于是一种拷问。
人们只能眺望着由由子,以及走在她身后的忠义与妖忌的背影。
还会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吗。


“……那么,准备都已妥当了吧。”

老人的,不像是属于他自己的,低沉的嗫嚅。
然而在这静寂的雪世界中,嗫嚅声确实传入了人们的耳中、人们的脑中。
要开始了。
终于,谁都不期望、谁都不祈求、谁都想否定的那一无可奈何的瞬间就要开始了。

“那么,开始吧。……封印西行妖的、仪式。”



















 * * *

















醒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可怕的事情。
本以为会做什么噩梦,但是意外地自己却睡得很香甜。
由由子诧异于自己在最后的夜晚还能熟睡的胆量,但又立刻改变了这种想法。

揉揉眼睛看向旁边,发现忠义在看着自己。
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又发现妖忌在另一侧同样地看着自己。

他们一直在守护。

那种似乎是将自己包起来的安心感。那种似乎是牵着手沉入睡梦之中的感觉。
两个人,一晚上都在守护着自己。
会在这种平稳的心境下迎来最后的早晨,是她没有想到过的。
而且,那正是因为体会到了被最为深爱的两个人守护的感觉。
说不定会因为意识到早晨再也不会来临这个事实而惊慌失措,说不定会大哭大闹,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在死亡来到眼前的事实面前,她不觉得自己会保持冷静。

稍稍看向屏风之外,是一面的雪世界。
明明这么寒冷……心中,却如此温暖。
由由子对着忠义和妖忌,微笑着说了一声“早上好”。

“……”

听到这句话,两个人也向由由子致以问候。
一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看起来就像是日常的一隅一样的情景。
在这短短的对话之中,蕴藏着多少情感恐怕只有他们本人才会明白。

对于由由子来说,这是对于最后的清晨的告别。
对于忠义和妖忌来说,这是见证由由子最后的告别的一幕。





“有些,惊讶。”
“……嗯?”

由由子为了换衣服而离开的房间中,忠义和妖忌留了下来。
眯眼看着房间的拉门,妖忌继续开口。

“没想到,这般……毫无动摇,到了这一天,居然也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
“啊啊……”
“至今,还没有过。至今已来……都会情绪失控,那真是,可怕的情形。”
“……姐姐那次,你的样子……很难过来着啊。”

这并不是为了缓和气氛而开的玩笑。忠义的表情说明着一切。
妖忌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并不反驳而继续说下去。

“本以为,这次也肯定,会情绪失控。”
“……”
“要结束了。仅仅想到这些,不,只是说出来就让人心底一颤。丧失的恐怖,无论积攒了多少年月……也绝不会减弱。……但是,虽然很恐怖……”
“……自己也有意外地冷静的一面,是吗。”
“……是的。”

真是安静。
积雪的早晨,仿佛会将任何声音都吸入纯白的世界,如此安静。
而今天的这个安静程度,与任何一个积雪的早晨都不同。就像是从世界上孤立了一般……无音的静寂。
明明已经是不得不开始准备的时间,忠义与妖忌都丝毫不愿意动弹。
想要更加地,让自己的身心都融于这无音的静寂之中。

“我的内心,可能已经冻住了。”
“……”
“当然现在,也有面对小姐将要成为牺牲的这个事实面前而气愤不已的自己。也有快要在悲伤面前崩溃的自己。……但是,在以往的经验之中……没有一次可以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现在仿佛就是我的内心冻结了……这种感觉。说不定,已经是极限了。”
“妖忌……”

并没有追问是什么极限。
恐怕妖忌也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这样想。
忠义已经连叹息也做不到,只好眯眼看向房门。

“关于大御灵,你理解的吧。”
“是。当然……”

短暂停下一会儿,又用忏悔一般的口气……低语道。

“我,对由由子说了谎。”
“……”
“转生为大御灵之时……到底还能不能再与大家相见,对于由由子的这个问题我点了点头。”
“……那……”

——并不是谎言吧,刚想要这么说,却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忠义。
自己关于大御灵的知识,与先前忠义的话重合,找到了相异点。
成为大御灵的由由子,确实可以与大家重逢。
不过,那有一个限定条件,便是转生之后自己所认识的人们依然活着。

而问题不仅仅是这一个。
接下来的问题,才让忠义对自己向由由子说谎后悔不已。

“——那位初代西行寺,曾经说过自己没有生前的记忆。当然,那很有可能只是偶然……但是,因为有关西行寺家的书物上也是这么记载的,所以应该不是用偶然能够解释的吧。”
“……”
“大御灵,只是为了永远地封住封印对象而存在的。……记忆,很有可能会丧失。”

妖忌,也知道这件事情。
毕竟自己长期以来一直侍奉着西行寺家。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目睹了西行寺家表里的一切。

就连自己关于大御灵的知识也仅仅是从西行寺家的古文书中得到的。
还从来没有让由由子读过,可能的话想要直接就此封印的书物。

即便转生为大御灵,生前的记忆也会消失。

像是理所应当的样子,这句话写在了文章的最后。
应该是西行寺以外的,比西行寺拥有更古老的历史的家族的人所记的吧。
他们一定亲眼见证过。
自己所认识的人成为了大御灵,而那个灵已然不再与自己相识的那一瞬间。

“忠义大人……”
“妖忌。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是。”
“由由子,必然会作为大御灵转生。……但是,恐怕到那个时候认识由由子的人,都已不在世上了吧。魂魄妖忌,除了你以外。”
“……”
“妖忌。这是,只能拜托你的事情。”
“……是。”

“转生为大御灵的西行寺由由子……请,拜托了。”

对于从者的妖忌,忠义深深地鞠躬。
忠义的心情,简直像是疯狂地传达到自己的心中。
他比谁,都想看到再世的由由子吧。
他比谁,都想抱紧失去记忆的由由子吧。
但是正因为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所以才向万分信赖的妖忌拜托。



与准备好装束回来的由由子一起,三人并排走着。
本已司空见惯的走廊,此时如同迷宫一样使人感伤。
那一定,是因为这个行程的前方便是终结。
人会本能地对“终结”抱有恐怖心理。
虽然看似毫不迷茫地走着,但这三个人的内心决不是这样子。
已经,没有归途了。

“妖忌……”

穿着纯白仪式服装的由由子,对身旁的妖忌说话。
连回答,都令人痛苦。
如果发出声,最后绝对会把一些决不能说出口的话语喊出来。
只能稍微看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会努力的……”

已经,连视线都不能对准由由子了。
走在由由子另一侧的忠义,对于两个人的对话毫无反应。
并没有对俯身咬牙的忠义,说任何的话。

“所以……”

已经,够了。
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守护的少女。
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愿望。这些,他都清楚。

“所以……”

由由子,并没有因为妖忌毫无反应而流露出任何不满。
她与妖忌一样,也都明白。
正因为明白,所以她知道妖忌无论何时都会认真地倾听自己的话语。

“如果……如果,我能坚持到最后……”

这个内敛的少女,作为自己努力的回报而一直在期待着的希望——


“可以,好好地表扬我吗?紧紧地,抱住我吗?”
“……!”


看着自己。关心着自己。抱紧自己。同自己玩耍。摸摸自己的头。
这些孩子气的撒娇,对于由由子来说,是最高的奖励。

视线的前方,光芒闪现。就要到宅邸的出口了。
妖忌的脚步慢慢地,而又确实地缩短。
不想前进。已经,毫无办法,无法忍耐,就是不想迈出脚步。

并没有冻结。
因此,停了下来。
注意到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了,由由子和忠义回过头来。
他们看到的是……无言之中,站在走廊,深深地低下头的魂魄妖忌。

——竭尽全力,发出了声音。

“那是……当然、小姐……。我会最先、赶到……从心底、对您、赞扬。即使,用尽自己的全力、也好……真正地,从心底……从、心底……”

忠义,还有由由子的表情。
低下头去的妖忌,并不清楚。

“……嗯!”

稍许传入耳中的由由子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悲伤而消沉。
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 * *

















地面上,挖开了一个可以容得下两个成年人的大坑。

旁边便是西行妖。尽管看上去是一个枯朽的老树,但人们依然畏惧它。
如果只是传奇故事,应该不会对人们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吧。
这绝不是一个故事,人们实际地见证过这棵朽木的恐怖之处。

在纷飞的大雪之中,仿佛溶于白色的背景之中的少女盯着那个坑。

她的吐息,洁白又寒冷。
但是对于由由子来说,这份寒意也是她想要留在心中的重要的东西。


“那么根据安排……术者站于西行妖之四角,准备法术的咏唱。”

村长一声令下,再次凝固的空气又活动了起来。
在除了由由子之外均身着黑色衣装的人群之中,四个穿着显眼的方术服装的人站了起来。
四个人,都向由由子行过深深的一礼,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分散开来。

仪式开始了。

“西行寺由由子,请下到坑中。西行寺忠义与魂魄妖忌请退下。”

由由子踏出一步,忠义与妖忌退下一步。
看着两个人的村长小小地叹了一口气,用更加严厉的表情大声喝道:

“给我退下!”

这就是此生之别吗——。

从忠义和妖忌内心传来的悲痛的感情,也揪紧了村长的内心。
已经充分地体会过这不是想放弃就能简单地放弃的事情。
尽管如此,现在的自己必须要坚定自己的立场。
仪式的迟延,只会加大这里的危险性。
眼前的枯木并不只是树木。是每天都会生出鬼来的妖树。

如果在此停下,或许会再次产生无法挽回的结果。
看到站在坑前一动不动的由由子,他皱起了眉头。
就是这里。
那一次,对不发一言的最差劲的自己万分后悔的那一瞬间,就发生在这里。

不得不……让她去死……!


“西行寺由由子。时不我待。……将汝,清洁之身……”

村长瞪大了眼睛。

他眼中的由由子,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为好……总之,非常可怕。
牙齿在咯咯地打颤,用不停颤抖的手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躯,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怖,一动不动睁大地瞳孔……仿佛就要被吸入眼前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坑洞之中,固定着。

在终于到来的这一瞬间面前,无论是渐渐获得的平静,还是已经做好的觉悟,顷刻间都化为乌有。

——害怕。

但是,自己是西行寺家的女儿。

——害怕!

现在,就是之前一直说给自己的,需要表现得最为乖巧的瞬间。
——害怕害怕害怕!

自己,是西行寺家的女儿。西行寺家的,女儿。

——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


西行寺之女——。


——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端的恐怖,终于迫使她吐出了一直以来藏在心中的话语。
由由子的尖叫响彻四方,令在场的所有人心灰意冷。

“害怕!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害怕救救我!不要!”

一旦崩溃,雪崩一般的情感便无法阻挡。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因为一直在强迫着忍耐,所以感情一旦爆发便无法收回。
因为这是一直以来都隐藏着的情感。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幼小的少女的幼小的心灵所能够包容的简单的情感。
因此,爆发了。
就连自己也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抱着头跪在地上,一直一直哭喊着。
哭喊。尖叫。不想死,这样大叫。不要,如此断言。这是活着的她作为人类的本能。
——西行寺,其实什么也不是。
一直积攒于少女心中的想法破裂,情感外溢了出来。

听不下去了。
已经无法忍耐继续看着这场噩梦。
人们也都捂住耳朵……为了从直面悲剧般的现实中逃避而一同尖叫。
无论小孩还是大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想逃离这个现场。


看到自己的女儿的这样的姿态,还能袖手旁观吗?
忠义不顾自己因为紧攥而滴出鲜血的双拳,凝视着哭喊的由由子。

“……不要阻止我,妖忌。”

视线完全不动,向着一旁的妖忌说道。

“那是当然。”

与主人一样,并不移开视线,只是轻轻点头。

在事前做好的觉悟还是决意,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是在哭泣吗。
在自己面前,那样不顾一切地大哭的由由子,上次是何时见到的呢?
不是在大声痛哭吗。
不是在哭喊着“害怕”吗!不是在高喊着“救救我”吗!

“由由子!”
“小姐!”

被人说是笨蛋还是蠢货都无所谓。
想要辱骂我们的愚行那就尽情嘲笑好了。
忘记一切,以在自己的虚伪决意背后的真心,向由由子跑去。

“忠义阁下!妖忌阁下!”

对于由由子突然的变化而凝固的人群,看到忠义与妖忌的行动又取回了意识。
在想要慌张地阻止的另一面……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想到,那个少女的身旁。
然后,抱紧她那因为恐怖而颤抖的身躯。

村长也想为了阻止二人而踏出脚步……可是,做不到。
果然,这才是自己期望的吗。
无论之后会如何后悔,也期望这样的事吗。
明明,明明已经那样后悔过了!
明明这次还会重蹈覆辙!
可是——!

“好自为之……吧。”



但是,那一刹那。


白色的世界,突然,变为桃色。
雪,依然下着。
那么是什么,让世界变为了桃色。

大家都看到了。无论如何想要移开双眼,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村长细小的眼睛,依然记得。那个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光景。
知道。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西行妖为中心,一面——尽是樱花的,花瓣。

难道。
这……难道是!

“不……不妙!”

扑——

火球,像是要将西行妖包住一般——

扑——扑——扑——扑

就像是樱花飞舞的花瓣一样——

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扑!

火球,四处飞散——


数量众多的火球,像西行妖集结。
西行妖盛开了。一直枯朽的樱木,终于现出了它的真身。
一瞬间其枝上布满了粉色的花瓣,周围旋绕着红莲的火球——

将其身上束缚的灵魂,释放。
西行妖,反魂——盛开。


“可恶居然在这种时候……!”

忠义的眼中,看到的是变为鬼的形态的火球。

“……”

妖忌的眼中,看到的是发出盛开的喜悦之声的西行妖。

“……啊……”

由由子的眼中,看到的是无数成形的鬼向天咆哮的样子。

怨————————————!

如同是祝福着西行妖的觉醒一般,周围的樱树开始开花。
毋庸置疑,这是西行妖的封印完全破除的瞬间。
忠义以恐怖的面容瞪向西行妖,妖忌无言之中拔刀出鞘。


虽然震惊,但在场没有一人感觉到了畏惧。
在被无数的鬼包围的情况下,没有一人因为恐怖而颤抖。
与先前自己束手无策,只能俯身痛苦的地狱相比……。

没错,不如说他们更期待这样。
连一只鬼也无法战胜的人们,露出淡淡的笑容。
虽然现状对他们来说依然束手无策,但在这里战斗到死为止,不是更好吗。

“一、二、三……哼,至少超过一百头了吧。”

村长的心情,应该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吧。
捋着下颚上的髭须,面对着绝望的光景低语道。

“我啊现在,可是想要好好大闹一场啊。”
“啊啊,我也是。”

大家,都遥相呼应地表示同意。
尽管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尽管无法想象该如何击败数量过百的鬼。

尽管会死。

既然之前什么也没做到,那就在这里大闹一场吧。
循着自己的本能,在这个满是樱花的雪地上终结吧。
最后的赏花就在雪中——在血战中进行吧。


叫喊与咆哮相交融。


完美。
妖忌的剑,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地锐利。
在旁边,还可以看到以前从未展现过的,忠义战斗的姿态。
双手持扇,如同舞蹈一般独特的战斗姿态,只是看着就会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感动。
村人中为数不多的术者,也都拿出自己的全力,进行战斗。
拥有特别的力量的人们,似乎是为了贯彻至死方休这个词,英勇地作战。

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满是鲜血。

地面上,溅满了鲜血。
手腕、腿脚,四处散落。

毋庸置疑村民的数量逐渐减少。

死去。

在眼前重要的朋友一个接一个死去。

被鬼吃掉、砍死、撕裂、拍碎、扯断。

死去。
死去。
死去。
死去。



“当、自觉……身为、西行寺之女……”



那是,突然的事情。

“以、其力……敬、献……于人。”
“由……子……”

西行寺由由子。
骚乱瞬间结束,寂静突然降临——神奇的感觉。
由由子向着曾经那般抵触的为了活祭准备的坑洞,一步一步地走着。
妖忌、村里的众人,都呆呆地注视着由由子的行动。

“为……他、人……”
“由由……子……我……来……拯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原本如此浓厚的西行妖周围的妖气全都消失殆尽。
那般暴动的鬼族,仿佛在敬畏着由由子这个存在,都一动不动。
由由子颤抖的双肩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
是在踌躇是否要诵出最后一节吗。

还是,在阐述着自己对这个世间最后的告别。
就像是,成就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盼望,而喜极而泣一般——。

“之后……是……忠……义……先生……”














两名男子,背靠着背——低声地,交谈着。


“妖忌。”

浑身是血的主人,向浑身是血的从者说道。

“……在。”

浑身是血的从者,向浑身是血的主人答道。

“和由由子一起……我也,该走了。”

那是,他已经预料到的话语。

“……那么,本人也。”

对于这个意见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他也,预料到了。

“……今天早上的请求,已经,忘了吗?”

他明白。

“不……”

他明白。

“与由由子,约定好了吧。那个孩子回来的时候……要好好地表扬她。”

他明白。

“……”

他明白。

“只有你……可以拜托。”

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啊。

“……是。”

自己,即将要同时失去忠义与由由子这两个人。

“真的,非常感谢。从小时候起,一直以来。”

背靠着背,两人绝不会再回头。

“……感谢的话语,不必……”

回过头,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代表历代西行寺,由我来向你表达感谢。”


“谢谢。”
“谢谢。”

身后的,忠义,以及西行寺的气息,消失了。












所深爱着的这个世界——永别了。
背负着小小的后背无法承担的决意,由由子向天高喊。

“为他人……为众生,尽、天命。”

之前所没能完成的,与父亲轮唱的结束语。
如今,它俨然已成为自己对这个世界诀别的话语。
虽然不再恐惧,但全身的颤抖无法停止。
不要再出现,这样鲜血淋漓的惨剧了。这个意识,支撑着自己站在这里。


“……说得,不错。”

不知何时,忠义来到了身后。
伴随着一句,唐突的褒奖。
在轮唱时,最终也没能听到的语句。

“我也和你,一起走。”
“诶……”
“虽然西行寺的男子可能心余力绌……不过,至少还可以为你成为大御灵争取一些时间。”

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到的是血流满面,但又温柔地微笑着的忠义。
不动的鬼也好,不动的村民们也好,都静静地守候着这一场景。
盛开的西行寺的樱花,逐渐缥缈地散去。
纯白的雪与桃色的樱花飞散的样子是如此地美丽……仿佛,是为他们所赠的,无上的礼物。

“西行寺家,到此覆灭了。”
“父、亲……”
“我,虽然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但至少在最后,直到你安心地睡着为止……我都会在身旁守护着你的。”
“……”

由由子,已经哭得不像样子。
虽然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全部都化为了哭声,不成话语。
到底是因为父亲之死而难过,还是因为父亲能够陪伴着自己死去而喜悦,她也不知道。

“再次醒来的时候,妖忌会在你旁边。”
“……啊……”
“我跟妖忌,已经约定好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呜……啊……”

像是被忠义引导着一样,由由子将身体缩进坑中。
忠义全心全意地用力抱紧由由子依然无法停下颤抖的身躯。
父亲的怀中,是这么温暖……所以,无法止住不仅仅包含着恐惧的泪水。、

“由由子。”
“……嗯、嗯……”
“樱花……真美啊。”
“……嗯、……嗯,好漂亮……”



像是对方才的对话表示赞同一样,数位村民来到了坑洞的旁边。
其中,甚至还有已经无法走动的负伤者。
不畏前方的鬼,负伤的术士从鬼的身边匍匐而过,向西行妖下前进。

这就是,终结。
这是由由子、忠义、西行寺家,以及被西行寺家所守护的一切的终结。
在纷飞的大雪与飘散的花瓣中,最后的仪式重新开始了。

本应主持仪式的村长,已经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么长时间来……真是,非常感谢……西行寺忠义大人、由由子大人。”
沙——
“一直以来,让你们留下了很多痛苦的回忆……”
沙、沙——
“真的发自内心,感谢你们,西行寺。”
沙、沙、沙——
“真是、不堪。这样……老夫、死后……也能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渐渐埋没。

西行寺由由子,与西行寺忠义。西行寺家。

渐渐埋没。

同时,刚刚不知被什么封住的鬼再次蠢蠢欲动。
再度的咆哮。到底是什么令它们如此憎恨。到底是什么令它们如此痛苦。
在仪式结束之前,可以预料到更大的惨剧将要发生。

因此,魂魄妖忌再次举刀。
背向心中敬慕的两个人所在的坑洞,最后——!

“本人魂魄妖忌!”

叫喊着。
同时奔跑起来。
背向忠义与由由子,面对着反方向成群结队的鬼。

“无论过了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甚至几千年也好——!!!!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本人妖忌,即便经过千秋万代!一定,等待着由由子大小姐的归来!一定!!一定!!!”

一刀斩断眼前的鬼。
拼上自己的全部,对着即将离开人世的二人,大喊。
用尽自己的全力,在数十只鬼的正中央挥舞着刀剑。
尽心竭力,唯此而已。无心无意,唯此而已。

斩!

斩!

斩!

原本在一旁凛然地站着的由由子,此刻已经深埋地底。

原本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的忠义,此刻已经深埋地底。







妖忌,听到了不久之前曾听到过的,奇妙的声音。
而那个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蝴蝶与雪共舞。

不严肃,这样的词语不存在于现场。
活下来的所有人,看到了这个光景,喃喃低语着。

一瞬间。残留的数百只鬼,一气——全部化为漆黑的蝴蝶。
一瞬间,先前是那样盛开的西行妖的樱花,全部化为黑色的蝴蝶。

唯有纷飞的大雪毫无改变,照亮了黑色的蝴蝶。

每个人,都理解这个意义。
西行妖满开的樱花散尽的意义。众多的鬼瞬间消失的意义。



“……即便经过、千秋万代……本人……妖忌……”

当地,手中的刀掉落地面。

“一定……等待着……由由子大小姐的……归来……”

浑身脱离,直接跪在了地上。
是因为对于如此巨大的丧失感,心中无法反应了吗。
他的表情中,没有愤怒,没有悲哀,没有一丝情感,只是,眺望着大雪中的天空。


“……忠义、大人……小姐……”






































































这个思念,飞向遥远的————遥远的,远方——————————………………

























异说妖妖梦 ~西行寺~



























在樱花树间,白发的老人与娃娃头的少女并排走着。
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是祖孙。
但是,尽管如此老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微笑,少女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喜悦。

“……参观完西行妖之后,就要开始传授下一个剑技了。
“是,师傅大人。”

听到老人的话,少女抱着不符合她小小身体的大刀点了点头。
似乎是对少女的回答感到满意,老人也相应点头之后便沉默不语。

两个人,是来进行每天惯例的西行妖的巡视的。
少女自从懵懂无知的时代起,就被教授了这棵老树的危险性。
虽然起初巡视的时候十分紧张,但如今有时候连警戒都会忘记。
老人,对那样的少女也不说什么。


从这里到西行妖,需要跨越一个小丘,但实际距离并不是很远。
因为,就算在这里也能看到西行妖的全貌。
以前,少女曾经询问过老人,只要在这里看不就可以了吗。然而那次她被狠狠地批评了。

今天大概也什么事都没有吧,少女望向西行妖。

“……诶。”

听到少女发出一声惊叫,老人看向少女。
少女的视线固定在西行妖上,丝毫不动。
老人本以为是又有什么无聊的妖怪被西行妖所吸引,便同样将视线移向少女所看的方向。

“……女孩子……?”
“那、是……”

少女的呢喃,与老人的呢喃是同时的。
随后,老人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开始奔跑。

“爷、爷爷!?”

不只是被突然奔跑的老人吓到,少女不禁忘记了先前规定好的称呼。
少女本以为会挨骂,但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训斥。
慌张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已被老人落下很远。
发生什么了……这样不可思议地想着,少女为了追赶老人也跑了起来。


樱花树丛。开始散落的樱花,完美地描绘出一条直直的道路。

老人,在那樱花雨中一心一意地奔跑着。
时而像是要跌倒了一般奔下坡道,时而像是匍匐一般跑上坡道。
无论岔气也好,无论险些被绊倒也好,都无法阻挡他奔跑的脚步。
立刻站起来,向前奔跑。

心无旁骛——向着西行妖。




当少女终于追上老人的时候,老人已经停了下来。
一气奔跑到这里一定很累吧,少女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看向老人。
少女的表情,被惊异所占据。

“……爷、爷……?”

老人,在哭泣。

苍老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不发出任何哭声。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在哭泣。
少女将视线移向无论怎样流泪也毫不改变的老人的目光的尽头。

果然,在刚才那里看到的,是一个女孩子。

画有不可思议的图案的天冠。
像是吸入了樱花花瓣一般,神奇的色调的衣物。
手中……是皮球吗,拿着一个破旧的圆圆的东西。

那个少女直直地盯着西行妖,从自己这边无法窥见她的表情。


“……哦哦……”

老人满是泪水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一遍、又一遍地点着头。
少女抬起头,想要询问老人是不是知道关于这个少女的事情。

“……”

对于那个哭泣的脸庞,少女不禁看得出神。
仿佛一下宣泄出了囤积数十年、数百年的情感,是如此深刻的表情。
这是自己绝对无法干涉的,对于老人来说真真切切地重要的东西,少女的直觉告诉她。



不知是注意到了突然来到这里的两人,女孩子慢慢地,回过头来。
两个人终于,看到了女孩子的面容。
老人哭泣的表情变得更加、更加深刻。少女忍不住想问,老人到底隐藏了多少思念。

女孩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微微地歪了歪头,忽的张口。




“是谁?”



下一瞬间,女孩子被老人紧紧抱住。
散乱的桃色的樱花雨,盖住两个人的身体。
女孩子惊讶地看向老人,但看到老人的脸的那一刹那,又收回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语。

老人,在号泣。
大声地,仿佛小孩子一般,哭泣着。
虽然想说出自己应当说出的话语,但任何话语都化作呜咽从口中溢出。
老人哭泣着,为他至今所背负的一切而哭泣着。
也为了从那一天起,从自己身边消失的人们而哭泣着——。

女孩子,对于老人怀中不可思议的温暖眯起了眼睛。
在少女眼中,也看到了女孩子流泪的样子。
女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噔——“那么,本人是谁呢。”——噔——“是谁?”——噔——








“是的,妖忌……本人,正是妖忌……”
















“……妖、忌……”
西行寺篇 后篇 樱并木 完

西行寺篇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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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7 00:24 编辑

魂魄篇预定将于下个月开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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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20: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1 17:25 编辑

魂魄篇中 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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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1 17:25 编辑

魂魄篇下 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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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7: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1 17:26 编辑

后记  预定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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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17:50: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上来就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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