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京都人形 于 2013-1-15 16:14 编辑 
 
 中篇 白玉楼 
 樱花盛开的那一天,笼罩着异样的氛围。 每一个人都穿着漆黑的衣服,不说一句话,只是,呆立着。 不,他们并不只是站着而已。 从这种异样的氛围中,可以确定的是,目前的状况并不寻常。 
 在此时此刻,这个世上一定还有着发出由衷的笑容的人类。 面对眼前这出离现实的光景,想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一种罪恶呢。 沙、沙、沙地,大量的沙子流入深深的坑中。 少年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明明已经做好了觉悟。并不是突然地,如事故一般发生的事态。 这是包含自己在内的众多的人们经过懊恼、痛苦、令人吐血的思考下做出的决断。 
 然而,无法相信。不想,相信。 尽管无法移开视线,尽管无法闭上双眼,就是不想去相信。 那是,对于少年来说维持自我的最后的方法。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沙——————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沙、沙————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沙、沙、沙、沙—— 
 渐渐埋没。 对于挖坑这件事,少年到最后也没有提供帮助。 对少年来,说这种行动,无异于直接下手。 逐渐埋没。 世上肯定还有因为是自己的生日,而从周围获得温暖的祝福的人。 世上肯定还有因为是他人的生日,而向别人送去温暖的祝福的人。 这个差距是什么。逐渐埋没。这些与眼前噩梦一般的光景的差距,到底是什么。 
 不容置疑,少年深爱着。 当然,如今,在这里一边哭泣一遍填埋沙土的人们,他也深爱着。 每一个人,都像小孩子一样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向坑里填埋沙土。 每一个人都理解这个行为是错误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停止。 少年也当然地希望这个行为能够停下来,但没有一个人停止。 
 从出生以来,一直就向少年灌输的东西,现在正紧握着少年纤细的双脚是他不得动弹。 
 
 逐渐埋没。 这样的噩梦会存在于世上吗。 
 
 “……救救我忠义!我、我……我还不想死!” 
 少年用手捂住耳朵,高声尖叫。 
 
 
 
 
 
 
 
 
 
 
 
 
 
 
 
 
 
 
 
 
 
 
 
 
 异说妖妖梦 ~西行寺~ 中篇 
 
 
 
 
 
 
 
 
 
 
 
 
 
 
 
 
 
 
 
 
 
 
 
 
 
 “……!” 
 当忠义如同跳起来一般醒来时,外面尚笼罩着夜晚的黑暗。 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流向脸颊的汗水。 同时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的慌乱的气息,如实地表现着忠义现在的心境。 
 “还是,晚上吗……” 
 父亲病逝,自然而然地自己就继承了西行寺家。 自那一瞬间起忠义就需要在肩上担负名为西行寺家当主的重担而生活,然而…… 也并不是没有任何逡巡。 那一天,他自己亲眼所见的光景,在自己的心中敲响了抛弃西行寺家逃跑的警钟。 最为难以接受对于父亲的话语而自然点头的自己的人,便是忠义本人。 说是憎恨着西行寺家也不为过,如果被问到现在是否依然憎恨估计也会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尽管如此依然选择留在西行寺家的,也正是自己,没有受到过一丝的强迫。 或许这种感情,只是自从年少之时就灌输到自己心中的东西作用在了自己身上而已。 即便在脑中有着各种考虑,但立即做下决断的自己的意志依旧属于自己。 西行寺忠义,果然只能作为西行寺家的男子。 
 每当闭上眼睛,都会浮现出几刻钟前,自己所看到的由由子最后的表情。 
 
 
 “啊,妖忌!” 布满晚霞的天空,也逐渐开始黯淡起来的时候。 约定好与由由子一同玩皮球的妖忌终于出现。 自从妖忌说了一声“稍等”便进入宅邸的时候起,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等待的时间之长超乎由由子预料,但她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样子。 ——因为很高兴。 虽然一个人拍皮球已经到了厌倦的程度,但和妖忌一起玩还是至今以来首次。 妖忌会怎样拍这个皮球,然后一起来玩什么样的游戏。 光是想着这些事情,就感觉无论多长时间也能够等下去。 事实上,反正都已经抱着皮球,满足地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真的是……让您,久等了。” 
 尽管如此。 尽管自己已经愉快地等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渐渐来到由由子眼前的妖忌,却疲惫到就连年幼的由由子也能一眼观察出来的程度。 而且,在朝向话语传来的方向的由由子的视线中不仅仅是妖忌,在妖忌的背后还有着父亲的身影。 忠义的表情也不亚于妖忌,也是一副严酷的样子。 就如同刚刚从地狱底端回来一样,给人以这样的联想。 
 “父亲?” 
 忠义理应也做好了重重觉悟。 自从村长离开了那个房间之后,妖忌与忠义二人就一言不发地望着草席。 由由子也应当理解。自己是属于西行寺家的人类。在自己的心中曾经一遍遍地打下烙印。 然后,结局理应会来到由由子的面前。 
 但是,无法忍耐。 
 由由子期待着一同玩皮球的约定这件事也从妖忌那里听闻。 妖忌毫不犹豫就找到了由由子,就说明她应该一直在这里等待着。 突然看到了与妖忌一同而来的忠义,由由子奇怪地歪头也是正常的。 而这种天真无邪的表现,令现在的忠义愈发痛苦。 无法忍耐——。 明明即将,自己就要向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宣告她需要死亡的事实。 
 “小姐……真是,久等了。” 
 妖忌再次,像是重复一遍地对由由子说道。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父亲身上的由由子,听到这个声音又立刻看向妖忌。 
 “嗯,比预料中还要等了更久的时间呢。” 
 这句话中没有任何责备妖忌的感情。 虽然不如说是因为妖忌终于到来而感到欣喜,但和妖忌相比,她更加在意满面愁容的父亲。 抱着皮球,窥探一般地望向微微俯身的妖忌的脸庞。 
 “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不、不……那个。” 
 痛恨无法立即说出话来的自己。 妖忌紧紧地握住拳头,等待着站在身后的主人的反应。 然而,从忠义身上无法察觉到任何动作。 
 “妖忌,今天一定是累了吧……。我今天会好好忍耐的,所以好好休息吧?” 
 鼻尖一酸。 正因为了解由由子是多么期待,所以由由子的温柔才会显得如此辛酸、痛苦。 没错,想要哭泣。虽然绝不会流泪……但在心中,无法抑止泪水的奔流。 嘴一张一合。这样的动作重复了数次。现在,如果想要说什么话,肯定会因颤抖而不成言语。 
 “由由子。” 
 
 就在此时,使静止的空间震颤的一句话语。 目前为止一直缄口不言的忠义,终于沉重地张口。 妖忌,以及由由子都用讶异的表情看向忠义。 
 “……来玩吧。” 
 “诶……” 
 “那个新皮球。妖忌,给你买的吧?” 
 在茫然之上,更加增添了一分讶异的表情。 然而在逐渐理解了忠义的话语之后,笑容逐渐展露在由由子的脸上。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了。由由子,我想看看你拍皮球的样子。” 
 笑得像朵花一样,足以形容由由子此刻的表情——。 妖忌在心底这样想道,而更加无法正视由由子喜悦的样子。 忠义大人突然,为什么。这样的疑问迟迟停留在他的脑海。 这简直,就像是…… 
 “嗯,知道了!父亲,我现在已经可以玩得非常好了!” “啊啊……” 
 自己的女儿,在眼前拍着皮球。 有时又带着满面的笑容,看向自己。 真是可爱。 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由衷地深爱着这个少女的感情却是千真万确。 正因如此,由于真正地深爱所以忠义才会如此无法容忍自己的行为。 自己即将向女儿宣告死亡。 然而,自己为什么还要提出和她一同玩耍。 
 这简直,就像是……满足将死之人的愿望,在做这种事。 
 想杀了自己。 但是,尽管陷于漫无止境的自我厌恶,尽管理解着这一切,但还是想看一眼。 忠义带着真实与虚伪参半的笑容……一直观望着。 在袖中握紧的拳头滴出鲜血。 嵌入掌心的指甲戳破皮肤,撕裂皮肉。 
 “呐,父亲、妖忌快看!这样,这样的话,皮球就会弹起来!” 
 晚霞的颜色已经仅剩少许,而大半均已开始消失。 由由子开心地笑着。妖忌、忠义,也一同笑着。 如果不知情的人偶然看到这样的情景,会不会倍感温馨地眯起眼睛呢。 
 会、不会呢。 
 
 由由子……。 
 “西行妖的封印即将解除。” “诶?” 
 由由子……。 
 “作为西行寺之女的你,完成使命的时候到了。” “……父、亲……?” 
 由由子……。 
 “……以你的身体作为代价,为了封印成为活祭。” “……” 
 由由子……。 
 “没有时间了。仪式,就在后天。明天一天,就用来准备吧。” “……” 
 
 沉默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由比,你猜猜此时你的女儿,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姐姐……你猜猜此时我的女儿,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村长……你猜猜此时西行寺家的少女,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村里的人们……你猜猜你们众所周知的少女,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 
 没错,仅此一句。 直到最后也微笑着。 
 面对着,虚伪的部分早已脱落,随时都会泣不成声的忠义。 面对着,无法说出一句话,仅仅咬牙切齿地低着头的妖忌。 抱着,最喜欢的,刚刚得到的崭新的皮球。 那一定是,由由子一生中所做出的,最灿烂的笑容。 
 无论忠义还是妖忌,都希望由由子能够哭泣。 哭喊着,责备他们。希望她能够用力打他们抓他们。 
 但是,由由子笑了。 接受了突然的告白,却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直接,背对着不发一言的忠义和妖忌,走进了宅邸。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在平常的温柔的月光之下,两个男人身处绝望之中。 
 “妖忌。” “……在。” “我啊,真想立刻去死。” “……本人也是。” 
 
 
 
 
 
 
 
 
 
 
 
 
 
 
 
 
 
  * * * 
 
 
 
 
 
 
 
 
 
 
 
 
 
 
 
 
 太阳早已落山——。 村民们听说了关于仪式的消息,都聚在一个小小的脏乱的房间里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与其说窃窃私语,房间内充满静寂的时间更长一些。 所有都是理解的。无论讨论得如何激烈,最终,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肢。 
 “……呐,真的,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这句话只不过是在场众人的虚伪的真心话。 这是自从讨论开始便一直就在自问自答的疑问,所以他们自己也最为了解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即便如此,不说出来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可能的话,或许会有其他人,能够提出任何其他的解决方案。 抱着,这样淡淡的幻想。 
 “不可能的。” 
 然而这样的希望也被这一声否定而打碎了。 道出心声的青年,狠狠瞪向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村长。 看到一跃而起想要揪起眼前的老人的青年,旁边和他同龄的男子慌忙将他拖住。 
 “所以说,就是你一直在那里嘟囔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们才没有任何进展啊!” “住手,村长也明白已经只能这样做了!” “放开我!没有办法就接着想啊!放弃了,才真的结束了!” “所以说冷静!你也……知道的吧!村长也已经撕心裂肺地思考过了!思考得快死了,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那种事,早就知道了。 
 “知道啊!肯定知道啊!即便是这样……这样,也不能让小由由,就这么、死掉啊……” “……” 
 晦暗的室内再次笼罩上一层静寂。 随着话题的进展,只有无能为力的实感逐渐增强。 如果这样什么也不做,到了后天西行寺由由子就会成为西行妖的活祭,离开人世。 虽然并非每天见面,但是依然被大家所爱的,那个由由子。 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用过西行寺之力来帮助过人们。 她那令人亲近的性格。天资聪颖,却并不死板。超越年龄的宽容的内心与温柔。 
 村民们都爱着西行寺。 但是,众人自心底里更加深爱着名为西行寺由由子的少女。 因此,才无法忍耐。 
 “为什么,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必须要死才行。” 
 呜咽的同时勉强挤出的话语。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俯身沉默的老人,慢慢抬起他那满是皱纹的脸。 
 “那么假如为了替代由由子小姐,现在,必须要以你妻子腹中的胎儿作为牺牲。那么你,会让你的孩子牺牲吗。” “……!” 
 没错,这句话涵盖了一切。 无论谁来牺牲,都不会圆满地解决问题。 肯定会有人苦痛,会有人悲叹,会有人愤怒,会有人诅咒。作为人类这是当然的事情。 而历史也证明着这个事实。 无论谁怎么说,最终通过牺牲来成就封印的还是只有西行寺之女。 在这个事实面前任何温情或自我牺牲都没有意义。 牺牲一个接着一个,悲剧变得更深更广。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事态只会回到起点。 终究,这也是每个人都理解的事情。 
 “反之亦然。如果说让你牺牲就好。你,到底会不会抛下爱妻与孩子,毅然赴死呢。” “……那、是……” “那样只是你现在的立场,转移到了你的妻子与孩子身上去了而已。没有任何改变。” “……” “于是你的妻儿就会这样对老夫说吧。用自己来替代你。” 
 对于村长缓慢的说服性的话语,无法进行任何反击。 虽然想进行狡辩,但村长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温柔。 这个老人是村长。承担着与西行寺家一同走过漫长的历史的这个集落的一切的老人。 
 “老夫,曾在年轻时候体验过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状况。” “……” “那时老夫还年轻。……真令人怀念啊。那时,老夫和你喊出了完全一样的话。” “……” “西行寺忠义的姐姐,你们应该连名字也没听说过吧。那时,那个女孩成为了牺牲。那一天,因为老夫苦于决断,结果导致在仪式结束之前西行妖的封印就已解开,其庞大的妖气暴走,出现了为数众多的鬼。……在那次事件里牺牲的人们的脸和名字,老夫至今也无法忘记。老夫,是掌管着这个村落的领导者。……这次,绝不能重复上次一样的过错。” “……村长……” 
 仿佛是在叙旧一样。 虽然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用这般淡然的语气来讲述,带给人一种脱离现实的感觉。 但是,这是史实。如果这仅仅是一个传说那该有多好。 
 “老夫依然对那一天,进行了错误的选择而后悔。” “选择……?” “对于那个女孩子,该不该直白地告诉她应该去死的选择。” “去……!” “……听着。再说一遍,那一天老夫还年轻。太年轻了。那样的年轻人,能够成为掌管村庄的人就是一个错误。村长如果苦恼,当然地村民们也会苦恼。……明白吧?让人去死,无论由谁来做,都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是的。” “然后作为结果,老夫选择了最差的选择肢。” 
 
 “‘呐,如果我不死的话……大家,都会死吗……?’” “‘……’” “‘如、如果我死了,大家都会得救吗!?呐,回答我!’” “‘……’” “‘不、不想、死……但是、但是……!’” 
 
 “老夫,引导了那个孩子自己选择自己的死亡。当然,并不是有意而为。真的是,没能说出一句话。当时,在苦恼和你们现在苦恼的一样的事情。不能不让她死,但也无法让她去死也不想让她去死。……但是,在心底里却是确信的。如果是西行寺的人,只要这样对她说,就一定会自己选择死亡!” “……呜、啊……” “老夫……以西行寺这个名号为盾牌,做出了动摇那个孩子的良心的样子,引导了那个孩子自己选择死亡!就是因为老夫不想对她说‘去死’……根本就是因为老夫根本不想过于痛苦!” 
 情感高昂,似乎是在瞪着眼前的被他的气势所压倒的青年一般,叫喊着。 不知何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经老泪纵横。 
 “……所以说,老夫已经不会再苦恼了。无论被怎样怨恨也好,怎样谩骂也好,甚至被人诅咒而死也无所谓。老夫这种衰老的不像样子人,去地狱也心甘情愿。” 
 这个村庄,以及集落的历史也是西行寺家的历史。 虽然已经无法考证双方是如何开始和睦共处的,但通过已知的像现在一般双方互相尊重,一同存在的事实可以确切地证明双方在历史上的联系。 有着这样的历史又能怎么样,很多人都这样断言并表示反抗。 然而,当所有人都确切地体会到历史的轮回的那一瞬间,每一个人都会对这无可奈何的命运绝望。 西行妖的封印会解开。西行寺家新的牺牲会诞生。 不变的事实。 
 “村长……” “恐怕,现在忠义阁下已经对由由子小姐道出了这个事实……。老夫让他们告知那个女孩的死亡。虽然不认为忠义阁下会直接地传达……不过,那个女孩那么聪明。应该,会理解的吧。” “如果,我们也一起堕入地狱的话……会不会,得到少许的原谅呢。” “在说什么傻话。你们,也有你们应该干的事情。忘了老夫刚才说的话了吗。” 
 
 
 
 “……” 
 与村民们互相讨论的房间仅仅隔着一枚屏障的外面。 魂魄妖忌呆呆地站着。 忧郁地目送了以憔悴的面容回到房间的主人的背影之后,又直接来到了这里。 没有想到他们会讨论着这种事情,自从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呆立着。 
 即使磕头也好,也希望能够获得原谅。 不要让由由子牺牲,即使被冷嘲热讽也好也想要向他们请求。 然而,自己畏缩的双脚已经制止了自己进入这个房间。 
 魂魄家长寿的特殊的身体。这个身体已经陪同西行寺家走过了数百个年月。 有关西行妖的惨剧,当然地已经体验了数次。 当然,称为是经验丰富并不妥当,而且无论重复体验几次也不可能适应。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要离开西行寺家,一个人过上隐居的生活。 但是,就像现在依然站在这里,到底也没有做下决断。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深爱着西行寺,与西行寺家周围的众人。 
 深爱得不能自已的,身边的一切。 
 也曾想过要砍倒西行妖。 也曾想过要把出现的鬼魅全部杀光。 也曾想过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就能守护一切。 也曾想过只要能和西行寺的血脉协力,便可战胜破除封印的西行妖。 
 当理解到这一切不过是妄想,那时的他到底是何等绝望。 这一切,也只有魂魄妖忌本人才能明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情……吗。” 
 倚着墙壁,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闷闷不乐。 这样,隔着屏障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之后,也无法冲进去大叫了。 那种深深的觉悟,恐怕西行寺家也无法制止。 正因为想到了这些才发出叹息。实在是,闷闷不乐。 
 这到底是绝望,抑或是觉悟。 将本人也无法理解的决意藏在心中,魂魄妖忌离开了那里。 
 
 
 
 
 
 
 
 
 
 
 
 
 
 
 
 
 
  * * *
 
 
 
 
 
 
 
 
 
 
 
 
 
 
 
 
 
 最后一天。 准确来说还有一天,但明天就是大限将至的日子,并不算是最后一天。 由由子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之后,在太阳升起只是才稍许冷静下来。 
 “嗯,把这个白布裁成三角形……” 
 因为需要做的事情像山一样多,反而不会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不如说,毫无意义地度过最后一天是她不愿意的。 而且如果不忙碌的话,恐怕就会被汹涌而至的感情的波涛冲垮吧。 
 翻弄着布片,忽的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当父亲宣告封印的仪式之时。 不出意料,短短一瞬间自己就体会到了内心跌入谷底的感觉。 自己也无法相信那一刻没有叫出声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抑制了一切感情。 
 尽管对着父亲笑着回答了,但依然无法改变那是死刑宣告的事实。 回到自己屋中,抱膝深入思考过后才对这个事实感到愕然。 夜与暗与无声的静寂,让自己麻痹的思考能力苏醒。 其中隐藏着压倒性的绝望感和深不见底的恐怖,由由子连忙转移了思考。 在只有微微的月光射入的这个阴暗的房间中,这样抱膝思考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牙齿间咔嗒咔嗒地打着颤,发出微弱的声响。 而这个声响又更加地煽动了自己的恐惧,似乎只好永远地沿着恐怖情感的螺旋阶梯向下。 
 毫无办法,只好抱着枕头前往妖忌的房间。 目前还没有直视忠义面容的勇气。 虽然妖忌也是一样,但是目前能够依靠的人,也只有魂魄妖忌了。 
 当拜托他想要进入被窝的时候,那时妖忌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也让自己眼角湿润。 因为就连幼小的由由子也能看出,他的表情中满是对自己真心的爱怜。 虽然并不是一晚上,但是在睡着之前,两个人一直说着话。 
 那是十分快乐、温暖……而又如此悲伤的一段时间。 
 
 
 
 通与妖忌对话之后,今天需要做的事情又增多了。 首先就是现在手中的工作,制作天冠。 将白色的布裁成三角形,用细绳系住两端戴在头上。 当问到在布上可不可以画一些什么的时候,妖忌只好呆呆地苦笑。 不过,既然这是属于由由子的物品,妖忌也无权制止。 回答一了句“或许会很有趣”,之后又对画什么讨论了一段时间。 
 “之后,还要去写信。” 
 作为西行寺家的习俗,成为封印的活祭的人需要留下一封遗书。 妖忌讨厌使用“遗书”一词,就指示由由子留下一封信。 既是面向转生之后重生于这个世上的自己的信,也是对剩下的人们告别的一封信。 对未来的自己写信,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感到有些有趣。 但是去写告别信……不知为什么却感到非常恐怖。 本来想要最先提笔写信,但是手却一直颤抖着无法写字。 为了平缓一下心情,所以就把写信放到了后面开始做起天冠。 
 
 “由由子。” 
 当她再次摆弄起布料的时候,后面传来的一个声音使她吓了一跳。 估计是过于在制作天冠上集中精力了吧。慌忙地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忠义的身影。 
 “父、父亲。怎么了?” “不,我刚才从妖忌那里听说了。做不习惯的事情一定很辛苦吧。我对这个工作已经比较习惯了,所以想帮帮忙。” 
 比较习惯了,没错。 年龄连父亲一般都不到的由由子,无法想象父亲这个“习惯”之中积攒着多少痛苦的经验。 
 “嗯,这个是天冠啊。首次做这个你还是做得不错……嗯?” 
 拿起白色三角布的忠义,看到上面的图案之后稍稍歪了歪头。 至今未闻有人会在天冠上画画。 然而想到将这个天冠戴在头上的由由子,却微妙地感到十分合适,忠义不禁微笑。 
 “那、那个……因为妖忌说可以。” “嗯?” “那个……画,不可以吗?” 
 虽然首次听说会在那上面作画,不过也没有听说过这种行为不被允许。 毕竟这是由由子为自己所做的,由由子自己的东西。 妖忌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忠义想到这些不禁苦笑。 
 
 “哈哈,没问题。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吧。” “真的?” “啊啊,妖忌也是这么说的吧?” “嗯!” 
 尽管忠义说自己是来帮忙的,但最终也没有帮上忙而只好看着由由子的工作。 由由子也明白。忠义大概是想尽可能多花一些时间来陪伴自己吧。 
 “信现在还没准备好吗?” “啊。嗯,信……还、没……” 
 信。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成为了契机。 少女那脆弱的感情的墙壁,仅仅因为这个简单的契机而彻底垮塌、崩坏。 忠义睁大了双眼。 刚刚还面露微笑的由由子,突然开始牙齿打颤并颤抖着。 急忙赶过去,将手搭在她那细小的双肩。 
 “由由子?……由由子!” “……好……怕。” 
 从昨天起就一直压抑着感情的墙壁,此刻已经崩塌殆尽。 仅存的,只有面临死亡而恐怖畏怯的一个女孩子。 无法在爱着自己父亲的面前压抑住这个汹涌而来的情感。 
 “好害、怕……” “由由子……” 
 忠义不禁抱紧了由由子。 对着在恐怖之中颤抖着的女儿,他痛恨自己只能做这么一点事情。 想起来像这样紧紧地拥抱,过去又有多少次呢。 虽然以前就自觉地认为自己是个失职的父亲,直到这个瞬间,他也从未如此体会到这一感受。 无论如何抱紧由由子也没有停下颤抖。 强烈的无力感抨击着自己。 那么。既然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那么就把想说的全部表达出来就好了,他这么想。 
 
 “由由子,你不仅仅是要去死而已。” “……” 
 没有回答。不过,这就好。 虽然持续地颤抖,但可以察觉由由子在听着自己所说的话。 既然在听,那就一切都好。 
 “成为祭品,封印西行妖。那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不过在西行寺家,还有一个不曾告诉过你的传承。” “……” “……大御灵。唯有具有出类拔萃的能力的西行寺之女才能达到的领域。虽然目前为止能够转生成为大御灵的西行寺家的人似乎只有初代一人……” “……” “通常来说,为了成就封印灵魂也会全部消灭,但如果转生成为了大御灵,灵魂就会以完全体的形态复苏于现世。然后,只要大御灵的意志延续下去,封印就可以一直被保护下去。” “……” “我很确信这一点。” “……” “由由子。你的能力之强在漫长的西行寺家的历史中也实属罕见。初代西行寺……如果能信任那一位的话语,你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御灵,回到现世。” “……” “虽然我指见过那一位一次……不过,也足以使我确信大御灵的存在。” 
 尽管由由子仍然无法停下颤抖,但她还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一个想法,一个已经濒临破灭的想法又重新回到心头。 
 “成为、那个、大御灵……就还能、和大家在一起吗……?” “啊啊,可以的。” 
 那是一个残酷的谎言。 忠义曾经有实际与大御灵会面并交谈的经历。 大御灵确实存在,也相信由由子能够成为那样的存在。 虽然并没有与大御灵交谈多长时间,不过在那时,忠义确信了一件事情。 但是,如果在这种场合详细说明那件事会怎么样呢。 忠义理解自己对女儿做了过于残酷的事情。 如果明知故犯是最严重的罪行,那么自己应该早就下地狱了吧。 
 “这件事……本来,到最后也不想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那样,我就永远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在那之后妖忌也来到旁边,支持者颤抖着的由由子完成了准备。 做好天冠,写好两封信,整理、整顿好身边的事物—— 
 在最后一晚,以由由子为中心三个人睡在了一起。 一只手牵着忠义,另一只手牵着妖忌。 向右看是亲爱的父亲的脸庞。向左看是亲爱的妖忌的脸庞。 那样无法停歇的颤抖,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 
 提出要讲故事的忠义最先讲述的,是他的妻子也是由由子的母亲的西行寺由比的故事。 交叉着,还讲到了与现在的由由子面临同样境遇的他的姐姐的故事。 首次听说的自己的母亲与伯母的故事提起了她的兴致,是她忘记了恐怖。 
 
 西行寺之女———— 
 
 因此,原本认为绝对无法入睡的最后的夜晚,由由子却香甜地睡着了。 
 忠义和妖忌,直到朝阳升起为止,一直看着由由子的睡脸。 终于,留下了眼泪。害怕由由子会突然醒来,连忙擦拭眼角。 尽管如此,却止不住眼泪。光是看着这个幼小的少女的睡脸,眼泪便一滴一滴地流下。 
 两人在泪水流尽之后,也依旧压低着声音——哭泣着。 
 ——西行寺篇 中篇 白玉楼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