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幸福》
一1888年11月。雾都伦敦此时正处在一年里最阴郁的时候:海风刮个没完,空气又潮又冷,早晚之间必定笼罩着奶白色的薄雾,久久不会散去。街上四处笼罩着彻骨的寒意,即使裹紧衣服也毫无用处。伊丽莎白塔上大本钟的轰鸣沉闷又喑哑,听上去就像是没睡醒。在这样的时节,人们都躲在家里,除非上班,又或者有什么重大事项,否则绝不会随意出门。日不落帝国的都城在沉睡。但不同于以往,这座城市并没能获得往常该有的宁静——它正为不可名状的恐怖梦魇所困扰。“关于白教堂凶杀案的最新进展...警方现正在持续监控名叫亚伦·柯斯米斯基的男子。该男子被确认患有精神疾病...”“哈,愚蠢至极,简直是差三错四啊。”多塞街的某栋小公寓里,有个银色头发的少女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那上面连续几个月都在刊登连环杀人狂‘开膛手杰克’的新闻。“...相关负责人表示,丧尽天良,至少残忍杀害四名年轻女性的嫌疑人一定会尽早捉拿归案,公共安全秩序很快将恢复正常...”“你们要能抓住我,太阳都得从西边升起来咯。好,休息时间结束!”少女边说边站起身来。她摸出把染血的短匕,走向身旁的床铺——那上面躺着一位妙龄女郎的尸体,腹部早已剖开了一个大口子,脏器明晃晃地露在外面,散发着丝丝臭味。整个屋里到处都是血迹,令人毛骨悚然。“哟,你鼻子挺漂亮的,不介意我收下做珍藏吧?你要是同意我就直接动手啦。”刃锋闪过,尸体的鼻子被整齐地削了下来。这本该令寻常人感到厌恶,甚至恐惧的事情,却让少女浮现出些许笑颜。“啊啊,真是迷人。能理解我心目中美丽定义的人很少,你说对吧?”尸骸如何讲得出话呢?但少女还是像得到认同般,赞许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没错。所以我超——感激你来做我的志愿者哦。”夜深人静,正当杀人鬼一个劲地忙活的时候,屋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来者是位着装考究,相貌清丽的贵族小姐,乍看上去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瞧瞧,就能发现她那对与众不同的赤色双眸,还有苍白到有些过分的皮肤。再便是,常人若是见到此番景象,恐怕早就因为惧意逃之夭夭了,而这位小姐脸上却没有半分怯意,那样子仿佛是在看一出新上演的剧目。“嗯...嗯?有人?啊,又一位志愿者吗~?欢迎欢迎~”杀人鬼回过头。“请容许我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不知名的小姐,您能来参观此次艺术展览真是令鄙人倍感荣幸~”“开膛手杰克...还真是如同传闻那般心狠手辣啊。”贵族打扮的小姐轻声笑笑。“你做这些事情,就不觉得害怕吗?被逮捕怎么办,没有想过吗?”“您多虑了~”杀人鬼站起身,手中的短刀娴熟地打了个花。“既然小姐您有勇气来到这里,就说明已经有所觉悟了吧?”贵族小姐听了,还是没有半分动摇——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她反倒露出了微笑:“啊呀呀...性格也很急躁呢。”“还有什么想说的嘛?一会可就没机会说咯?”“你有勇气面对真正的自己么?”“怪人诶。”杀人鬼皱起眉头。“也罢,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那么...”瞬间所有事物都静止了:窗外的浓雾停止了流动,风声也随之消逝;暖炉里的火焰不再跳跃,柴薪噼噼啪啪的响声也趋于沉寂;贵族小姐好像成了一尊塑像,微笑凝固在了她的脸上。“何等惹人怜爱的面庞...就这么死了好可惜呢。只可惜你命数已尽,安心的去吧。”刃尖划过,贵族小姐白皙的脖颈上立刻血如泉涌。随即,周遭的事物又突然恢复正常,就如同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杀人鬼再次扑倒在自己的‘艺术品’上,醉心地忙活起来。“啊呀啊呀,真是令人生畏的能力,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嘛?”“...诶?”一个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这不免让‘杰克’心生迟疑。她回过头,瞟了瞟刚刚的位置——那位贵族小姐还站在原地,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但那件洋装上却的的确确染上了血迹。“嗯...?”“啊啦,是因为我没有死而疑惑嘛?”贵族小姐戏谑地笑着。“不妨把你所有的手段都用出来吧。”然而她话音未落,身体便立刻被数十把匕首贯穿。那副场面惨不忍睹,恐怕连经验最丰富的警官也下不去眼。“不要太得意了呀。”杀人鬼略略眯着眼睛,缓缓地站起身来。“虽然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回事,但这次...我想您可以乖乖安息了吧?”“...那可真是抱歉...我的性格相当倔强呢。”接下来的景象这位让杀人如麻的少女也感到胆颤——换做常人,肯定已经一命呜呼了,可贵族小姐却跟没事人似的,将自己身上插着的利刃一把把拔出来,扔到地上。那些流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最后完美如初,仿若没有被任何物体所触碰过。“人类,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叫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是特佩斯家族的末裔,世界上最后的吸血鬼。”巨大而漆黑的蝠翼肆无忌惮地在蕾米莉亚的背后展开。借着房间里昏暗的光,她嘴里那对尖利的牙齿清晰可辨。她是如此地美丽,却又狰狞,就跟上帝有意做了个恶作剧似的——将少女与诅咒相结合,制成‘真实的玩具’,拿来试探尘世间凡人们的反应。“怎么...”杀人鬼明显有些退缩。“不是人类...?”“你可是害怕了,‘杰克’?”蕾米莉亚微笑着凑过身来。“让我把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你一遍吧,你可有勇气面对真正的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银发少女警惕地举起刀,对准蕾米莉亚。“就算吸血鬼真的存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别担心,我没有恶意。而且,你想要逃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吧?”“......”少女似乎有所缓和的样子。她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冷淡地听了下去。“我来这可不是为了‘主持正义’。如果你不介意暂停你的‘艺术创作’,我想我们也许可以畅快地聊聊天?”蕾米莉亚也没管对方是否同意,便转身走到扶手椅旁坐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小时候父母双亡,被送进孤儿院里,再年长些发现自己具有异能,被其他孩子排斥,到后来则不得不靠偷东西为生。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就像是空气——会说话的空气,若是你不言语,谁也不会意识到你的存在,我说的对吗?”少女听完,握刀的手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尽管她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有所动摇。“你用别人的钱赌博,也吸过鸦片,还女扮男装骚扰过东区的妓女们。但你仍然觉得苦闷,孤寂,所以你开始杀人,肢解尸体,寻求别样的刺激,对吧?”“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银发少女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她向后退去,然而脚下不稳,一下瘫坐在床上。“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啊啦,我可是能够看破命运的吸血鬼。”蕾米莉亚轻笑两声。“竟然要依靠杀人来获得慰藉,填补内心的空虚,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可悲了么?”少女半晌没有言语。“...我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她小声念叨着。“人生又不会重新来过,让我再活一次。”“的确是这样,但是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不是么?你的命运源远流长,绝不会在此轻易止步。”“......啊啊。”“为什么不尝试着相信他人?”“嗯嗯......”“生活总有美好的一面,你知道的。”“哦。”“不如,我来帮你,怎么样?”见少女的反应十分冷淡,蕾米莉亚站起身,走向她,轻轻地伸出了手。然而,少女仿佛突然受了什么刺激,露出愤怒而又憎恶的表情。她将蕾米莉亚狠狠地向后推去,大声叫道:“收起那套伪善和欺骗的把戏吧,这种话我足足听过不下一百遍!”“人,何等丑陋的生物,天生富于猜忌,排斥,人的本性便是诸恶,人的存在即是瘟疫!”“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么,你以为我喜欢孤独?全都一样...全都一样!相互利用,欺骗...”“我活着,却连最低等的畜生都不如——摇尾乞怜的狗儿尚且能讨口食吃,而我呢?只是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我到哪里都被当成瘟神,别说打工赚钱,就连出现都让人无比忌讳!”“我已经努力去低调了,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努力去抓住每个机会,结果又如何?!且不提那该死的能力,光是这银色的头发,就已经让我成了‘灾星’!”“命运反复将我折磨,可我甚至连死都做不到,你知道这是何等残忍么?我割过腕,结果却因为失血不足而在街上躺了足足一个晚上;我投过河,结果被人救起,还被送进精神病院;就连上吊都因为偷来的绳子不够结实而失败了!”“我的生活已经毁灭了,我还能怎么办?!”“你说啊!说啊!!!”面对少女连珠炮般的咒骂与质问,蕾米莉亚没有露出半分颓唐之色,反而是回以一个神秘的微笑。“没错,你说的很对。但你要知道:其一,我是吸血鬼,不是人类,我也是被恐惧憎恶的存在,你的一切,我也曾经历过;其二,你的过去的确已经毁灭,但你的未来还没有。”“......”“你是就此屈服于命运而沉沦,又或者鼓起勇气,试着再次反抗命运,其实都与我关系不大。”“你输了,只是输给自己,但你赢了,你战胜的便是生活。”少女怔住了。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迟疑许久,还是没能吐出半个字。“...你的命运源远流长,绝不会在此轻易止步。”蕾米莉亚推开房门,脚步稍微顿了顿。“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屋门关上了,只剩下茫然的少女与床上的尸体。“什么吸血鬼啊,真是个怪人...简直就是故弄玄虚。”她嘴里这么念叨着。“扫兴死了...”杀人鬼第一次停下来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虽然自己拥有操纵时间的强大能力,却从未‘有意义’地使用过它。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将时间停下过多少次,却从来没有为自己驻足哪怕一秒。无论是偷盗,杀人,其实都相当无聊。少女本来把这些事情当做乐趣,然而蕾米莉亚刚才似乎点醒了她——杀人,偷东西都只是她想要刺激自己已经麻木的感官所做的事。‘我为什么要杀人?’少女问自己。‘这种事情的乐趣在哪里?’她回头看向身后床上骇人的尸体,思考着。突然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感汹涌而至——世界上总有这种事情:长久而狂热地热衷于什么,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爱它。同样的,少女发觉自己说不出那散碎的肢体究竟有何种美感,也无法言明自己曾经的‘艺术创作’有哪一点能够撼动人心。她也突然意识到,依靠偷窃而生不是理所当然,而以此为荣则更是令人羞于启齿。“......”少女感到茫然。长久以来的生活,认知,一瞬间就被这个叫做‘蕾米莉亚’的家伙全数摧毁了——她发觉自己并不满足现在的生活。然而与许多人不同,少女不想再沉沦在自己的过去之中。她在渴望什么新的东西,却又无法言明。但那份渴求终究还是存在的——少女第一次有所希冀,想要追寻心底中模糊不清的愿望。夜幕依旧深沉,但地平线处已经浮现出一缕晨光,虽然熹微,但清晰可见。暗红的朝霞不安地涌动,想要用它尚为浅薄,却渐渐成长的力量扫去漫天黑暗。‘杰克’久久没有动作,她看着窗外那光芒由暗变亮,由红变白。“日出么...”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静静点上。“日出啊...”蕾米莉亚的言语里似乎有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比起那些她平常左耳听右耳冒的‘安慰’,‘假慈悲’,‘伪善’,蕾米莉亚的话就像是没有找到出口般,久久地在她脑中回荡着。“真是...好烦啊这种感觉。”少女使劲地揉揉脑袋,站直身子。‘世界上难道真有吸血鬼存在?不,不可能。但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把她刺成了那个样子,还...’‘...我一定要找到答案才行。’少女低下头,从胸口摸出个已经失去光泽的十字架,仔细端详起来。她似乎打定了主意,从追寻蕾米莉亚的脚步开始,寻找自己心中的渴望之物。‘总之,今天就去教会看看吧。’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然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开膛手杰克’倒是从此彻底销声匿迹,伦敦之后再也没有疑案发生过。二“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意料之中呢。”罗马尼亚公国,霍亚巴卡伊森林深处。夜,狂风呼啸,万物沉睡。四周寂静无声,一片漆黑,仿佛有人用无边的重墨给世界上了色;悬于天幕之上的血月散发着光辉,却没能驱散哪怕半点黑暗,实在诡异至极。林中树木长得奇形怪状,乍一看鬼影婆娑,不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远远望去,依稀能看到远处废堡的影子。居民们说,那里曾经是‘大公’的住所,凡是敢于进入其中者,必定会被诅咒,霉运缠身,最后惨死——之前还有位牧羊人连带着上百头羊迷失其中,到现在也没人见过他。然而正是这么个令人忌讳的地方,却偏偏有人不信邪,要闯进来看看。“结束了哦。”一处林间空地上,蕾米莉亚正拿着神枪指向坐在地上的少女。到处都是树木的残枝断叶,还有枪刃匕首的划痕——很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但胜负已分。“你可真是顽固,已经追了我足足两年了吧?就是不肯死心嘛?”“......”少女状况不妙。她遍体鳞伤,身上的衣装沾满血迹,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地上到处散落着银质的匕首,其中不少都已经折断了。“能把我逼到如此地步,你还真不愧是王牌猎人啊。”“......”“我还记得你在我的宅子里潜伏了足足五天。我虽然闻到人类的味道,可就是怎么都找不到你人在哪。然而当我放松警惕,以为没事的时候,你便突然出现,差点把我的头给砍下来。”“一年前,你跟你的同伴们一起伏击了我,把我的翅膀都给割掉了。真是疼的要死啊,新翅膀直到现在活动起来都没那么灵便。”“前几个月,你为杀我,不惜用炸药炸掉了一座桥。我掉进流水里,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幸亏帕琪帮忙,我才得以生还。”“为了杀我你简直是煞费苦心,但很不幸,命运可不站在你那边。”“......”“嘛。你也应该做好觉悟了吧?”蕾米莉亚将手微微抬起,那枪尖便抵住了少女的咽喉。“......”但,面对蕾米莉亚的质询,少女不做言语,只是将头撇向旁边。“有什么遗言嘛?”蕾米莉亚戏谑地问。“...没有。要杀就利索点。”猎人一副决绝的样子。然而,蕾米莉亚却没有动手。她耸耸肩,全然无所谓地将长枪收回,转身就向森林深处走去。“我们会再见面的,猎人。”她冲背后懒洋洋地挥挥手。“下次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眼见着那身影就要消融在无边的黑暗中,少女突然叫出了声。“等等!”“嗯?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杀我?我想知道你不杀我的理由。”“没有理由。就是不想杀,怎么?”“我不明白!”少女突然挣扎着站起身,大声叫道:“明明我好几次差点杀了你!我可是吸血鬼猎人啊!”“吸血鬼猎人怎么了?吸血鬼就一定要痛恨猎人么?”“难道不该如此么!血猎和吸血鬼,本就是不共戴天的啊!”“没错,是这样。而且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足以让我把你杀掉了,但我就是不想。”“为什么?!”蕾米莉亚沉默半晌,静静地回过身来,看着这位一直追逐她的猎人。“你不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很蠢么,年轻人?”“嗯??”“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上,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杀你。”“...好。”“你为什么要猎杀吸血鬼?”“诶?”“你为什么要猎杀吸血鬼?”“...我...”银发的少女一时语塞。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在努力思考自己加入教会,成为圣职的原因。“为了...当然是为了向世界散布上帝的威光,驱逐邪恶之物...”“我见过的每个猎人都这么说,真是有够无聊的。”“那我再问你,既然你说你要‘散布上帝的威光’,那你做个教堂里的牧师不好么?为什么要加入异端审问会?又为什么不去驱逐女巫,驱逐骷髅,僵尸,食尸鬼,又或者狼人,而非要来驱逐吸血鬼?吸血鬼那么多,你为什么又偏偏把我当成目标?失败了无数次,却又不肯放弃的原因是什么?”“这...”少女迟疑了。她眉头紧锁,但仍然毫不示弱地瞧着蕾米莉亚,似乎是不想在气势上输掉:“...我愿意!我自己选择的。”“很好。既然‘你愿意’,那我也可以‘不想’。不想杀就是不想杀。下次再见咯,猎人。”“等一下!你给我等一下!!!”眼见蕾米莉亚越走越远,少女一瘸一拐,不甘心地追了上去。“我可还会再来的!”“我知道你会再来的。不过再来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去考虑考虑,我究竟是不是你的敌人,你两年间不间断猎杀我的行为,意义又在哪里。”“无论你想没想明白,我都会在那座旧城堡里等你。回见了,猎人。”语毕,蕾米莉亚便化作蝠群四散而去,只剩下少女一个人再次迷茫地瘫坐在地上。‘我加入教会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呢?’少女思考着。猛然间,她发现自己似乎犯了和过去同样愚蠢的错误。虽然在教会生活要比到处杀人流浪强得多,但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仍然生活在一个怪圈里——虽然她现在才意识到这点。‘我怎么就成吸血鬼猎人了呢?我当初只想知道有没有吸血鬼存在而已啊。’她想。‘我不缺那口吃的,也不缺可以过夜的住处——只要我愿意...’‘教会里的朋友?不,那更应该说是战友吧...大家都很孤僻,命运一般悲惨,又都没有言语...不去执行任务的我们彼此好似路人,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在背地里咒骂神明的我,真有信仰这种东西吗?...没准我所说的每句话,他其实都听得见吧。’‘每天祈祷,锻炼,执行任务,我却感受不到充实,甚至更加空虚...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追着她不放,花了那么长时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就为了杀她么??? ’‘哦,她大概连‘活物’都算不上吧,要是按照教会里的说法。受到诅咒的不死生物,又或者被称作另一种瘟疫...’‘真可笑,难道整整两年,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消灭一个‘早已经死去的尸骸’么?这和墓园里的掘墓人有什么区别?’少女越来越感到懊恼。不论出自何种原因,她都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白白浪费,和之前一样无意义的度过了——明明她加入教会便是期待着改变,期待着‘生的意义’,而且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这份意义。不明不白地成为教会成员,不明不白地接受各种训练,不明不白地认识了一群完全不想认识的人,不明不白地去猎杀只有一面之缘的吸血鬼,甚至连自己跟对方什么仇什么怨都不清楚。教会给她的只是几块面包,而她要做的却是天天卖命,出生入死...‘真是可笑,合着我只是被当枪使,还是最廉价的那种。’想到这儿,少女冲着身边的断树狠踢过去。可脚尖传来的疼痛并没有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或者是让她懊恼的感觉褪去,反而让它们混作一团,搅得大脑昏昏沉沉。‘总不能再回到那浑浑噩噩的生活中吧。可除了教会,我还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归宿呢?’她反反复复地思考着。然而所有的选择似乎都不尽人意——除了杀人越货,偷鸡摸狗,她什么都不会,她没有势力,身无长物,连自己想要些什么都不太清楚(尽管她一直在追寻心目中的‘新生活’)。这要怎么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呢?最后少女终于败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下。她否定了自己的初衷,人际,信仰,作为,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她所希冀的,对未来的念想。万般无奈之下,她想起刚刚蕾米莉亚曾对她说过的话:“无论你想没想明白,我都会在那座旧城堡里等你。”“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他人手里,世界上还真有我这种可笑的人呢。”她冷笑着哼了一声,望向远处朦胧的城堡。“那就让我看看,吸血鬼眼中‘生的意义’,究竟是何物吧。”三、十六夜咲夜成为女仆已经有三个月了。就她自己看来,这里的生活‘相当不尽如人意’。三个月的时间,她拼尽全力,也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女仆’。工作相当艰难,即使用上操纵时间的能力也会手忙脚乱——哪怕她已经让每天多出十二个小时,却依旧不能得心应手地处理好所有工作。她没办法在打扫卫生的同时照顾好厨房里的锅子,以至于动不动就因为忘记时间而把点心烤糊,把饭烧焦,而每当事故出现,善后又要花更多的时间;她实在是搞不清楚大小姐的挚友帕秋莉究竟脾性如何,尽管努力观察,还是动不动惹得对方生气,被狠狠训斥一番;她也摸不透蕾米莉亚偏好何种口味,每次自己泡好红茶,做完点心,觉得没问题了,蕾米莉亚却总是轻轻轻尝过,便推到一边,不再触碰;她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让大门口的门番保持清醒;她疲于陪妹妹大人玩各式各样稀奇古怪又可能搭上性命的游戏...她累了,精神和身体都是。长时间不间断地使用能力让她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无数的失败,训斥,侮蔑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个人,而是被使唤的牲畜。而今天,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她心中最后的那道防线。“十六夜小姐,我可以问问您,您答应帮我整理图书馆之后,我珍藏的那本《瓦拉几亚公国编年史》去哪了么?”“......”“快点说!拉着个脸给谁看呢!你自己把书放哪里了自己心里没个数么!”“十分抱歉,帕秋莉大人,我现在真的有点想不起来,如果您不介意,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会很快将它找到...”“你之前整理的时候想什么呢?我原谅你的次数不少了吧?小恶魔培训你的次数也不少了吧?这么简单的工作,你为什么就是做不明白?难道你是低能儿么?”“......”“干不明白就赶紧滚蛋,红魔馆不需要废物!”帕秋莉嫌恶地说到。然而正是这句话,让十六夜咲夜最后的耐心也丧失了。长久的积怨一瞬间被点燃——她狠狠地扯下发带,丢到地上,又麻利地摸出一柄匕首,深深地插进帕秋莉的桌子里。“小兔崽子,老娘不干了!”她大声吼到。“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使唤的又是谁?我只要愿意,你那脑袋早就搬家一百回了!!!”“成天眯着个眼睛,说话一股书呆子的迂腐和酸气...你就和这间充满霉味的图书馆烂在一起吧!!!”说罢,她转过身,不再管身后魔女尖厉的嚎叫,径自走了出去。......“诶?咲夜,怎么了?现在应该是工作时间吧,我好像也没有叫你来着。”“...蕾米莉亚大小姐,我要辞职。”“...嗯?”“...我要辞职。”“...”蕾米莉亚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凝重。她知道,咲夜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毕竟一个饱受生活摧残,历经风霜洗礼的人对生活的要求往往是很低的。咲夜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于是蕾米莉亚没有立刻作声,而是仔细地打量起咲夜的脸来。咲夜的眼眶红通通的,脸颊上还有两道泪痕;头发有些散乱,发带也不见了;她的衣衫也不似往常那般整洁,充满褶皱;毫无疑问,咲夜刚哭了一场。她肯定是受了委屈...“......咲夜。”“嗯。”“你先回房间去吧,两个小时之后,我过来见你。”“可是...”“辞职的事情,两个小时之后一并跟你讲。”“...嗯。”听蕾米莉亚这么说,十六夜咲夜乖乖回了房间。然而她还是在思考着。‘我不明白。当时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投身到她麾下,做女仆,这样的生活不也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吗?和在伦敦浑浑噩噩地杀人混日子,在教会盲目地狩猎魔物完全一样吧...甚至比起从前,只有更多的屈辱不堪,更多的疲惫...’‘...吸血鬼所能给予我的也不过如此么?还是说就是我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咲夜越想越乱。她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地往床上躺去。‘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所谓‘成为女仆去感受生活’,究竟有什么意味??’‘...也罢,这么想下去终究没有结果,我还是等两个小时后她给我一个答案吧...去,留,再次寻找活着的意义,又或者就此认命...’咲夜头次觉得时间过的这么慢。每隔几分钟她便会抬起头看看墙上的挂钟——那时针仿佛被无形的重物拖住了,怎么也不肯转得快些。她甚至一度想要自己离开,而不再等待蕾米莉亚——就算两个小时后她来了,又能给她带来些什么不同的改变呢?像从前一样,从一个怪圈跳到另一个怪圈里?“真是难熬.....诶。等等,这香气是...?”“咲夜,我可以进来嘛?”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蕾米莉亚的声音。“久等了哦,事情比我想的顺利一些,所以我就提早一些回来了。”“啊?哦,好的...请进...”随着们吱吱呀呀地打开,咲夜看到,蕾米莉亚推着平常她才会用到的餐车进来了。即使隔着很远,咲夜也立刻就辨识出那是红茶的芳香,其中还夹杂着点心的甜味。“大小姐,您这是...?”“唔,我想招待咲夜一杯红茶,亲手泡的。当然啦,我没加血,所以不用担心,请尽情享用吧。”看着蕾米莉亚娴熟地铺好桌布,切完点心,摆放茶具,咲夜不禁微微有些惊叹。这位平常衣服都要她帮忙穿的大小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番本事?“您...您会泡茶?”从者有些迟疑地端起杯子,小酌一口红茶。“...味道意外地棒...”出于惊讶,咲夜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她心底的赞叹之情不禁浮于言表。“唔,点心也是...比我去过不少店里卖的味道都好。”“嘿嘿,咲夜喜欢嘛?”蕾米莉亚笑嘻嘻的。“我不止会泡茶和烤点心哦,衣服什么我自己也会穿啦...那些琐事我很少用别人帮忙。”“话说回来,其实红魔馆并不需要女仆。大概是三百年前就已经不需要了...我虽然被称作贵族,但实际上生活都是自己料理。帕琪也差不多...只是她懒,所以才召唤使魔来帮忙。”“...您的意思是,我对这座馆完全没有用处么?”咲夜听罢,轻轻闭上眼,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或者说...您是在暗示我,我已经被解雇了么?”“我不是这个意思哦,咲夜。”蕾米莉亚平静地把咲夜的杯子续满。“有句话说,‘存在即意义’。既然你在我的洋馆里,那你就有存在的意义。”“被取笑的意义么?”咲夜轻哼一声。“...反正我不明白。既然我做女仆只是给你们的生活添乱,那让我在这里呆着,也就只有这种意义了吧?”“相信我,五百岁的吸血鬼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蕾米莉亚耸耸肩。“咲夜,你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会,我却要收留你做女仆么?”“这正是我想问的。”“很简单,因为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看中了你。”这么说着,蕾米莉亚猛地向前探过身去,紧紧抓住了咲夜的手。“你的命运源远流长,绝不会轻易止步。”“大小姐,我完全不明白...您看中我的什么?能力么?”“能力只是一方面。我看中你的绝不只是如此。”“呐,咲夜,想想你成为我的从者之前,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吧?”“大小姐,您的宽宏大量我刻骨铭心,但是我想知道,您看中了我的什么?我还想知道,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意义。”“您应该没有忘记当时对我说的话吧...您说,成为您的从者,来感受新的生活。”“然而除了每日的琐事和疲惫,心伤以外,我什么都没感受到...”说罢,咲夜别过头去,显得相当落寞。这也没办法,毕竟‘工作’已经麻痹了她的感观。“呐,咲夜,在这里,你有没有感觉过‘温暖’?”“温暖?”“嗯,温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安心,一点点的快乐之类的。”“......”咲夜开始回忆起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与以往不同的是,她似乎真的找到了些‘值得快乐’的事情。刚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周,她在上菜的时候忙中出错,打碎了一个碟子。由于惶恐,她不小心把手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大小姐非但没有责怪她,甚至连午饭都不吃,亲自取来药布帮她包扎;两个月以前 ,她因为打扫时把图书馆弄得尘土飞扬,害帕秋莉犯了哮喘,那时也是大小姐袒护着她,和她一起挨骂;前几天芙兰挑食,不肯好好吃东西,还跑去跟蕾米莉亚告状,而蕾米莉亚在弄清状况之后完全没有责怪自己,而是数落了调皮的芙兰。种种事项,诸如此番...“......”咲夜沉默了会,低下头:“...是。要说能让我感到欣慰的事情,还是有一点点的。但是,我觉得我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改变...”“为什么这么想呢?”蕾米莉亚端起茶杯酌饮一口,显得很平静。“我...不知道。我觉得我还是不快乐吧。或者说,我觉得我...没有完全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具体一点。”“我想是挫败感吧,我怎么努力也做不好自己的工作...而且我不明白,做女仆的生活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呐,咲夜,你有尝过自己做的饭菜,泡过的红茶嘛?”“...诶?”咲夜突然一愣。她抬起头来,显得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大小姐。“这倒是没有...”“来,尝尝这个吧。”蕾米莉亚从餐车中层摸出一个盛着蛋糕的小碟子。“这是...”“唔,你昨天烤的。我想应该还没有坏掉。”咲夜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烤的蛋糕。她拿起叉子,片下一块,有些迟疑地送进嘴里。“噗!!!”“怎...难道我给大小姐吃的一直是这样的...”“嗯呀,应该说差不多吧。”“实,实在是对不起!!!”“呐,咲夜,不要急着道歉哦。你的渴望,你想知道的答案,现在我就全都告诉你吧。”“你说自己现在的生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你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那么咲夜,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自己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圈子’里呢?”“...诶?”“太多的痛苦已经蒙蔽了你的心眼。痛苦已经成为了你身上的刻印,难以磨灭。你总是习惯性地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习惯性地麻木,而当它被揭露的时候,你便惶恐不安地逃到了下个世界,重复这样的循环。”“你几乎不愿意对他人展现自己的内心,这我理解。但正是因此,你便没办法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你要的东西正是在别人那里。”“人类是社会性的动物,需要彼此的认同,需要幸福和快乐,而这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做到的。正如你从来都没有品尝过你给我送上来的红茶和蛋糕一样,你一直忽视着别人啊。这虽然能保护你不受到外面的伤害,但这不能保护你不被自己伤害。”“如果是这样,你如何才能让别人认同你的存在呢?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清的话。”“......”咲夜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起来。她紧紧地咬着牙关,用手攥紧了裙角。“你不用觉得颓唐,也不用觉得愤怒,因为我也经历过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呐,咲夜,你是有着令人忌惮之力的人类,我呢,是有着恶魔血脉,又能操纵命运的吸血鬼。我曾经也被同族畏惧,驱逐,还要面对教会永无止尽的扑杀,最悲惨的时候一度流落街头,给人打工。”“我曾经也想过,我为什么要浑浑噩噩的活着,我所渴望的是什么?如果这样生活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每天为了几个先令的房租累死累活的劳作,为了妹妹和自己的肚子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去袭击人类而不被发现...”“嘛,我的手艺都是那时候学的。我记得我还被人家骂过‘花瓶’,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我发觉我想要幸福。发自衷心地想要幸福。咲夜,你也有一颗向往幸福的心,我正是因此才想要帮助你的。”语毕,蕾米莉亚深深地凝望着咲夜:“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过去。我不想让你不明不白地遭受痛苦,我期望你能够从中解脱出来...”“呵...说的到好听,可我还不是每天都在受罪...”“但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咲夜?一切都在好起来。你现在再也不会打碎盘子了,帕琪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每天都找我抱怨,芙兰也因为你而变乖了许多。你在馆里的三个月的确很痛苦,但是那份痛苦正在褪去,也是事实吧。”“最重要的,你愿意来找我抱怨,愿意和我说自己的事情,愿意哪怕小小地依靠一下我,而不是一言不发地离开,或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舔舐伤口,我很开心。”“咲夜,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里会成为你的家——你温馨的家,你的归宿。我相信,有朝一日,你可以发自内心的欢笑和哭泣,而不是将所有的感情悉数吞下,麻木地度过每一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成为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如果这个世界不肯接纳你,那么我会接纳你。如果你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我会尽我的所能为它填充那份意义。咲夜,即使没人愿意承认你,所有人都嫌弃你,可我仍然愿意承认你的存在,为你开心,为你哭泣,所以,请不要否认自己,走出那个小小的圈子,认真的活下去,好吗?”咲夜再一次开始回忆以前的种种际遇。她想起蕾米莉亚平凡却又惊艳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想起两年间的斗智斗勇,想起三个月来蕾米莉亚对她无形却温暖的关怀。咲夜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人间的试炼早就将她打磨地冷漠无情,谨慎多疑,她无法承受不了那种如同太阳般炽烈的热情——元气、活泼于她而言好似毒药,触碰不得分毫。可蕾米莉亚不一样,她仿佛就像夜空里皎洁的明月,无比惊艳地出现在自己一片黑暗的生活中,纵使她逃避,否认,却仍然将柔和而不炫目的光芒撒布开来。诚然,她也恼火过,因为那光芒太熹微,没有办法将她所走的路悉数照亮。她摔倒过许多次,迷茫过许多次,偶尔还憎恶‘蕾米莉亚’这道光,想着‘如果她没有出现,没有打破我的生活该多好’。但咲夜终究还是爱着这道光的——前行了这么久,她已经能看到那平坦的前路,以及即将远去的苦难。有那么一会,蕾米莉亚和咲夜两个人相互凝望着,谁也不做声。蕾米莉亚似乎发觉咲夜湛蓝眼眸中那寒冷的坚冰在融化,而咲夜仿佛也从蕾米莉亚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丝丝柔情。“......辞职的事情之后再说吧。”咲夜站起身,缓缓地走向远处的房门。“我想,您说的也许还是有那么一丝道理的。”咲夜握向门把:“倘若我真的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要怎么感谢您呢...”“那就成为我的女仆长吧。”蕾米莉亚笑到。四、
完美潇洒的女仆长十六夜咲夜最近很是困扰。不过这困扰倒不是出自她对生活的不满——毕竟在成为绯红恶魔的从者之后,她感受到了比之前全部时光都多的快乐。随着对工作的日渐娴熟,全馆上下都认同了她的存在:帕秋莉不再恶言恶语地训斥她,芙兰也不再故意调皮捣蛋惹她生气。而蕾米更是将她视作左膀右臂,事事都要问过她的看法。
只要提到她,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干练’,‘精明’,‘手腕强劲’之类的字眼,而这正让咲夜感到十分惬意——自己不用再像呆在伦敦时那样像只老鼠人人喊打不说,还终于得到了渴求已久的‘尊重’。
她和蕾米莉亚更是共同创造了一系列堪称梦幻般的回忆:
一起在冬天银装素裹,犹如童话般的世界中漫步,看妖精们嬉戏打闹,疲倦之后便回去享用早已准备好的大餐,再洗上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去;再或者在炎夏的夜晚,两个人寻得一处僻静的地方,远远地看人里村落祭典的花火大会,畅谈相互之间有些羞于启齿的小秘密;又如时近深秋,前去妖怪之山观赏瀑布,半路乏了,便寻处空地开始野餐;甚至是找妖怪贤者通融,偶尔偷偷跑去幻想乡外旅行一番,观摩大千世界的曼妙风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咲夜每天晚上都会做开心的梦——那梦大都是和蕾米莉亚相关的。梦里,那些早上快乐的事情延续着,梦里,蕾米莉亚的一颦一笑惹她怜爱...
“...呐,咲夜,你喜欢我嘛?”
蕾米莉亚白皙的面颊在月光映衬下愈发美丽。丝丝绯色染红了她的脸蛋,纤细双手揉搓裙角的动作更是俏皮可爱。那对翅膀上下来回抖动着,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小家伙当下的心情。
“我喜欢大小姐!!!”
咲夜从床上跃起。已经是大早了,窗外阳光明媚又璀璨,不时传来几声鸟鸣,清风拂过,为屋中带来股股鲜花的芳香。
这正是现在困扰着咲夜的事情——她恋爱了。
她恋爱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主人,蕾米莉亚·斯卡雷特。
咲夜根本自己想不到自己会爱上一个女孩子,更想不到她爱的女孩子会是自己的主人。
咲夜无法回忆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蕾米莉亚的,在印象中,自己只是一直在追逐对方,想要回应她的期待。而现在,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全都是她的身影,微笑着,跃动着,舞蹈着...
蕾米莉亚似乎完美地将顽皮可爱和端庄淑惠这两种根本不同的特性混合了起来。咲夜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既不会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又感觉不到让人头疼的孩子气。无法言喻的魅力似乎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咲夜着了魔般无法自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从者不自觉地用手掩向胸口。那心跳是如此急促而炽烈,仿佛要将自己燃烧起来...
“咲夜,咲夜?”门外传来了关切的问候声。“已经好几天都起来的很晚了哦?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去永远亭看看?”
“呀...不,没有的事情...”从者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脑袋也变成了一团浆糊。“对不起,大小姐,我马上就去工作...”
“不用勉强的哦?实在不行就休息两天吧?”
“不,我,我没事的!”
女仆长急急忙忙穿上衣服,连洗漱都没洗漱,更是没管自己扮相如何便夺门而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只留下蕾米莉亚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发呆。
......
“我说咲夜,最近你怎么总往图书馆跑啊。是不是生蕾米的气了?”巴瓦鲁图书馆内,帕秋莉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宁静地询问到:“图书馆最近没什么活,可你还是一直呆在这儿。”
“呀...没什么,虽说的确和大小姐有点关系...”咲夜的脸微微地红了。她有些心虚地回避着帕秋莉的视线,转个身,掸起书架——虽然上面一点灰也没有。
“那上面并没有灰哦。”
“......啊?啊...唔,时刻保持清洁可是很重要的...”
“傻丫头,我都一百多岁咯,怎么可能看不出你有心事。来,咲夜,过来,坐下,我在你手上写写看你在想什么,你看我猜的对不对。”
“诶?!啊...这附近没有人吧?”
“当然没人。除了你和小恶魔,谁没事来这儿啊?小恶魔今天还接受了我的委托出门去了,图书馆里现在只有我跟你,放心吧。”
“帕秋莉大人,我跟您事先说好了,如果您真的知道些什么,情不要四处乱说...”
“...你看我像那么容易泄密的人么?来吧,过来吧...”
咲夜充满犹豫地走向帕秋莉对面的座位坐下。尽管很是怀疑,她还是将手伸出去,让帕秋莉在上面比划了半天。而在帕秋莉收手的时候,咲夜已然变得大惊失色,差一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您是怎么知道我爱大小姐的?!”
帕秋莉狡黠地笑笑:“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你手上乱比划而已,你所说的就是你所想的。”
“帕秋莉大人!!!”
“哎呀,多少也能猜到一二的。最近我跟蕾米喝茶吃饭的时候已经发觉你有些异样了。哪有见了主人会害羞的从者呢,对吧咲夜?”
“我...”
“来,来,说说吧,你在闹心什么?”帕秋莉用手扶了扶眼镜:“以前我对你的要求很苛刻,也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心里很过意不去。至少在蕾米的事情上,我一定会帮助你。”
“老实说,帕秋莉大人,我连自己为什么自己会爱大小姐都搞不懂...”咲夜用手扶着额头,看起来十分困扰。
“啊啦,这很正常。人也好,妖怪也好,都会本能的去贴近能够温暖自己,治愈自己的存在,你当然也不例外咯。”
“可是,只是如此,和‘爱’还相差甚远吧...”
“不,咲夜,‘爱’的根源既在于此。人们只是根据它的深浅给予不同的称谓而已——诸如‘友爱’,“情爱”之类。”
“要不要再多回忆回忆你们之间的事情?反正蕾米跟我说过不少。”
“好像有那么几次,后半夜你由于太过劳累睡着了,她怕吵醒你,不好把你抱到床上,便亲手给你披上衣服,之后又给你放假来修养身体。”
“她还对我说过你们两个去散步的事情。据说曾经有回你在逛街的时候看中了某块宝石。蕾米说,你最喜欢宝石了,她当时没有带足钱,便将自己领花上的宝石送给你了。你知道嘛,那可是斯卡雷特家带带相传的家宝之一呢...”
“还有你的第一次生日。曾经连你自己都忘记了的生日...那可是蕾米竭尽精力,去外界打听很久才得知的。那么隆重的生日宴会,肯定很开心吧?所有人都为你祝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对吧?”
“呐,还有那副肖像。大厅里挂在蕾米她自己肖像旁边的,你的肖像。她用了整整半年来画,只为能传神地记录下你的容貌。”
“蕾米她啊,其实是个很安静的人呢,会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却不说出来。”
“我觉得理由已经足够了。这一切,你多多少少都有所察觉吧?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可能会不爱上她呢——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她,第一次把你当成独一无二存在的她。”帕秋莉突然认真起来:“柔和而又持久的感情就像流水,是连坚石都能滴穿的。”
“为什么大小姐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原因太多太多了。上百年的孤独,你们之间的相似,对幸福的渴望...”
“但咲夜,她为你付出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你的爱是‘无私’的。她不求从你的身上获得什么,这才是重点。”
“诶?”
“嘛,这大概就是她五百年所保留下来的那份纯真吧...”
“......”
“哦,刚刚说到哪里来着?你爱她,对吧?”
“...嗯...”
“何不坦露自己的心声呢。解放自己,去表达那份沉湎在心底的情感。我想,这就是对蕾米最好的回应了。”
然而咲夜似乎还是心神不宁。她低下头,一副落寞的样子。
“可...可我配不上大小姐...我只是个人类,是个女仆。我能为她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
“我尽力去为她做好每一件事,想要成为她的双手,可是还远远不够,至少我自己如此觉得。”
“做不好总好过不做,对不对?尤其是情感这方面。”帕秋莉淡然地说。“能听到你亲口说‘我爱你’,蕾米一定会很开心的。”
“况且你也没必要压抑自己的本心,爱她就是爱她。你现在爱她,难道未来你就不爱她了么?”
“咲夜,不要畏惧,就像蕾米她对你说过的,不要蜷曲在自己的小圈中,迈出脚步,去追寻吧。”
“...嗯。”
沉思良久之后,咲夜终于抬起头,坚定地点了点。她的眼神中确实有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原本的怯弱与犹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由激情燃起的苍色火焰。
此时,帕秋莉突然调皮地笑起来,她拍拍手,高声叫道:“好了,我想有些人也没必要偷偷躲着搞什么偷听的把戏吧~自己的事情是不是也要自己解决一下~?”
“什!?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丛丛书架背后闪出个娇小的身影,是蕾米莉亚。她那对乌黑的小翅膀因为兴奋和紧张而蜷曲着。眼神则时不时描向咲夜又移开来,
“真,真是的...”她小声说道。“我只是担心咲夜而已...谁,谁知道会听到你们谈论奇奇怪怪的事情...”
“蕾米,你也一样不坦诚呢。”帕秋莉耸耸肩。“既然喜欢咲夜,又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份心意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人家不好意思嘛!万,万一被拒绝了多尴尬啊...虽然,虽然真的很想知道咲夜的心意,也希望自己的心情能够被回应...”蕾米莉亚的小脸涨地红红的。
“啧啧啧,你也是。既然两位主人公已经到齐,那么~”魔女拍拍手。“就请不要大意的坦露自己的心声吧!”
咲夜深吸了口气,睁大了眼睛,仿佛是在为自己鼓劲般攥紧双拳,向前迈出一步。随后,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自然而连贯,刚刚的迟疑瞬间不翼而飞。一步又一步,从者满怀信念与希望,来到自己的主人面前,轻轻握住那双纤细而白皙的小手。
“大小姐,我爱您。”
她苍蓝澄澈的双眸中流动着丝丝柔情。
“咲夜,我也爱你。”
她赤红如火的眼瞳中闪烁着无尽幸福。
后记
......
“你的命运源远流长,绝不会轻易终结。”
......
夜,静谧的夜,柔和的夜,美丽的夜。
“啊啦,咲夜,打破誓言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呢。”
“嘛,谁知道呢,大小姐,其实从我们相遇开始,你就已经看穿未来的一切了吧。”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
“真是没料到,尽管我毕生都在尝试逃脱命运的束缚,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啊。”
此时此刻,咲夜和蕾米莉亚正躺在同一张床上。可看她俩的装扮,却完全不像要睡觉的样子——两个人都穿着华丽至极的正装,仿佛是要参加什么仪式。
“我不管,反正你吓到我了。之前永夜异变时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哭了整整三天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大小姐。我发自心底的感谢您将我从浑浑噩噩的生活中解救出来,改变了我最后孤独一人凄苦地死在伦敦的命运。”
“啊啦?咲夜,你不生气嘛?对自己的命运被玩弄这种事情。”
“呐,大小姐,经过了这么久的时光,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渴望幸福。也许我最终也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我却获得了我所追求的幸福。我现在要攥紧它,再也不轻易放手。”
“咲夜,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哦。你想好了吗,从此之后,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红之系谱之上,与暗夜为伴,永远地陪着我,直到世界终结的那天?”
从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愿意。”
“那么...”
蕾米莉亚转过身,轻轻地咬向咲夜白皙而柔软的脖颈。
月光下,一对乌黑柔亮的巨大翅翼不羁地挣破从者的衣服,从背后生长开来;皮肤的血色识趣地消隐无踪,变得苍白;而那对碧蓝眼瞳犹如被火焰点燃,渐渐地被染得赤红;她的牙齿变得尖利,身段也更加优雅柔和;一切的一切,张扬地宣告着她的新生。
“作为人类的十六夜咲夜就此死去了。”她说。
“作为吸血鬼的十六夜咲夜就此而生。”蕾米莉亚说。
“就让悲伤离别,痛苦怨恨的命运在此终结,让希冀幸福安康,喜悦欢愉的命运由此而始吧。” 有甜度,有营养,感觉这个结局挺少见的。 这么会灌鸡汤的蕾咪也是少见啊 不简单啊,新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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