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幻想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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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碎片
-序章- 连接着监控摄像头的电脑上，正显示着下面的画面—— 洁白的房间里架着一张病床。梅莉平躺在床上，插着呼吸管，无神地注视着天花板。她除了天花板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疼痛已经使她无法扭动自己的脖子。病房里除了天花板和梅莉和她的床外，还有几条待命的机械臂——它们正在为接下来的手术做准备。科学世纪的医疗水平已经进化到无需人类亲自开刀的的程度。 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病房的灯永远亮着，只有药瓶的滴答声在告诉她时间的缓缓流逝。她在这里待多久了呢？莲子上次对她说已经待了六年了，六年是多久呢？这个“上次”离现在又有多久了呢？——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世界。 梅莉闭上眼睛，渴望摆脱掉疼痛的束缚，来到梦里去。只有当她在梦境里的时候，整个世界才会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她可以在梦里看到天马行空的妖怪，五彩缤纷的建筑，恍如隔世的风景。她可以在这个幻想的世界里自由地跑、跳，呼吸新鲜的空气，在蓝天白云或耿耿星河下大声地唱歌……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梦。不过，梦里的她和现实中的她，到底哪个才是活着的她呢？ 就在梅莉将要睡去，进入下一个梦与现实的轮回时，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吱呀”声。她知道是莲子来了，于是费劲地睁开眼皮。 莲子走到床前，将头探到梅莉视线前方，面对梅莉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随后，莲子蹲在床边，握住梅莉冰凉的手。 “莲子……我好怕。” “不用怕哦。有我在身边，你就是绝对安全的。还有，我这次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哦。” 莲子听见梅莉轻轻“嗯”了一声，吸了下鼻子，忍着泪说道： “这次就是最后一次手术了。” 随后她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 “做完这次手术，然后你就可以出院，出院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看星空，一起去旅行，一起去……总之，这次手术之后，你在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只要梅莉答应我，永远不要放弃，好吗？” 如果换做别人来说这些话，梅莉肯定只会当做一些安慰她的套话而已。不过说这些话的是莲子，她与莲子之间是绝对的相互信任的关系。梅莉忍着疼痛，用尽力气轻轻点了下头。 “手术即将开始，请监护人及家属立即离开手术室。”话筒传来了无情的催促声。 莲子知道，这或许会是她们间的最后一面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呐，梅莉，想到哪里去，现在就说吧。我会陪着你到天涯海角的。” 梅莉思考着。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少选择——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一直躺在这张床上，从未见到过其他地方。这样的话，那结果就只有一个了： “我想到梦里去。莲子也来。” 莲子愣了一下，随后坚定地说： “好的。一定、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的。” 梅莉在心底里笑了。
当莲子走出病房时，医院负责接待探病人员的机器人已经在外面迎接了。 “宇佐见女士，再次提醒：这将是病人玛艾露贝莉·赫恩的最后一次手术机会。手术的成功率为50%，如果成功，那病人将能很快痊愈并出院。” “如果失败呢？” “我们会帮助您妥善处理的。” 莲子知道，机器人的言外之意是失败后就要准备办后事了。也就是说，这次手术过后，梅莉只有一半的概率活下来。 莲子讨厌概率，讨厌所有不为“1”的状态，讨厌所有不能靠自己控制的东西，因为纯粹的运气会让她手足无措；她坚信，依靠物理学，肯定可以消除所有的“可能性”。——然而现实却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她瘫坐在椅子上，仰起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问道： “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祈祷吧。” “祈祷？那我应该相信谁呢？” “相信上帝吧。” “上帝？” “是的。这种时候，只能期望上帝给个好脸色了吧。” 哪怕在这个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科学世纪”，哪怕在这个连医疗技术都完全机械化的时代，人命都还是只能听从上帝的安排吗？ 房门上指示通行的灯从绿色变为了红色——手术已经开始。莲子合上双手，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求求你……救一下……”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
梅莉的结局是？1. 存活2. 死亡 1D2 = ■ ……
-A- “枕头垫得还舒服吗？”站在床边的莲子问道。 躺在床上的梅莉点了点头。 “感应电路的接口处都感受不到异常吗？” 梅莉同样点了点头。 连续问了梅莉几个问题之后，莲子确认所有的条件都已准备齐全了，看了看一旁桌上的闹钟，拿起纸和笔，边说边写道： “现在是x年x月x日晚上10时58分，我们将在晚上11时整开始第六次‘幻想入’的观测实验。实验总共持续8小时，将在第二天早上7点整结束。” 然后莲子放下笔，对着梅莉说道：“过两分钟听到整点的声音，就可以闭上眼睛了。” 梅莉没有做任何回答。莲子知道她已经开始放松神经了，便轻轻将被子给她盖好，随后静静地走到卧室外，回头对梅莉道了声“祝好梦”后，关掉灯，悄悄合上了门。 整点钟已响。莲子走到隔壁一个缠满了电线的房间，房间中心是一个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的仪表，仪表前摆了一张桌子和椅子。这个仪表显示的不是梅莉的实验数据，而是机器的运行数据。莲子需要确保仪器在整个实验过程中都正常运转——也就是说，她今天整个晚上都得盯着这个屏幕看，不能睡觉。 莲子沏好了早已准备好的咖啡，坐下来紧紧地盯着仪表看。时钟声滴滴答答地在房间里回荡着，外面的夜空斗转星移……
“叮铃铃！” 吵闹的闹钟铃声宣告坐牢的八小时终于迎来了完结。莲子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晃晃悠悠地走到卧室前。 “早上好……”莲子一边慵懒地揉着眼睛，一边打开了房门。梅莉已经坐了起来，耷拉着头，眼神中流露出失望——看到她的神情，莲子明白这次实验想必又是和前五次一样的结果。 “真的很对不起，莲子……”梅莉低着头道。 “没关系嘛。”莲子忍着心底的不甘，安慰道，“谁能保证自己每次入睡之后一定会做梦呢？” “但是，机器已经只剩今天一天的借用期限了吧！如果今天再不能找到‘幻想入’的线索，那么这台机器就白借了啊！” 梅莉显得有些急。不过当她抬起头看到莲子重重的黑眼圈时，内心的焦躁又瞬间化为了同情： “又熬夜了吗？莲子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么辛苦，快点睡了吧。” “实验的机器已经很老了，如果因为出了故障而实验失败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吧。再说……” “再说？” “再说没有梅莉陪着的话，我也睡不着嘛。”莲子笑了笑。 “什么啊，”梅莉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哪学来的这么油腻的台词？” 梅莉解下贴在脑袋上的感应电路，穿好衣服走下床；把床上整理好后，对莲子说道： “好～睡一觉吧。幸好今天是周末呢。” “诶？——我都说了，没有梅莉陪……” “自己解决！” 梅莉没有搭理莲子的请求，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莲子便也没多说什么，躺床上倒头就睡了。一觉睡到吃午饭。
饭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桌前，讨论今天的实验应该如何进行。 “算上这次，就已经是第六次了。”莲子说，“失败的理由无一例外都是没有做梦。因为没有做梦，所以也没有进去过‘幻想乡’。而机器的所有数据结果都佐证了这一点——在睡眠期间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脑部活动。” 秘封二人所使用的机器，正是莲子从学校里借来的，用来侦测脑部活动的机器。尽管它的侦测结果仅为一大串数据，不过将它输入到莲子的电脑上再稍加处理，就可以显示出一个完整的影像——这就相当于，可以用它来把梅莉在梦中看到的世界像摄影机一般地记录下来。 当然，前提是实验对象得要做梦。 “无论如何就是不做梦呢。”梅莉显得很困惑，“明明实验前都还不是这样的。” “实验方案在每次实验过后都会改进，到昨晚都已经改了五次了。 “第一次改进了感应电路的黏贴方式，以让梅莉的睡眠更舒适。 “第二次我将仪器移到隔壁房间里，以避免电磁波干扰。 “第三次…… “最后一次，我把我每天晚上观察的机械从显示实验数据的仪表更换成了显示机器运作数据的仪表，以防止因为我的观测影响实验结果。” “改进的方向越来越玄学了呢。” “现在就要做最后一次改进了。可无论怎么想都发现不了问题啊……” 梅莉想了想，问道：“莲子觉得导致前六次实验失败的原因是同一个吗？” “嗯……我相信是的。” “那前六次实验有没有什么共同的、与我平常的睡眠不相符的因素呢？” “唔……因为没有我陪着睡？”莲子开玩笑地说道。 出乎莲子预料的是，梅莉并没有驳斥她说的话，而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莲子前六次实验都没有睡吗？” “是的。什么啊，梅莉不会真的觉得我的缘故吧？” “说不定真的是哦！因为没跟莲子一起睡而导致我没梦见幻想乡。”梅莉的眼中闪烁着一点希望的光芒，“决定了，莲子今晚不要观察机器的运作了，跟我睡一起吧！” “不——行。”莲子摇了摇头，“说了很多次，这台脑侦测仪已经用很久了，完全不确定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故障；尤其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更需要确保它能稳定运行。而且梅莉为什么会认为是我的缘故导致你没做梦呢？” “可能因为心灵感应？” “怎么可能有那东西嘛！”……
两人一直讨论到晚上，都没有一个定论。 “没有改进的方向的话，那看来还是只能沿用昨天的方案了啊。”莲子说，“家里的咖啡已经喝完了，我下楼再买包咖啡粉。” 莲子离开家，走到楼下自动售货机前。不过她发现咖啡已经售罄了，剩下的只有牛奶。 “真倒霉啊。” 要不要买瓶牛奶？1. 买2. 不买 1D2 = 1 “可不能白来一趟呢。”犹豫过后，莲子还是买了瓶牛奶回去。回到家，看到梅莉已经在调试机器了，莲子便来帮忙。——时间很快便流逝到了实验前的几分钟。 “那么，实验要开始了。”莲子道，“这是我们使用这台机器的最后一次机会了。错过这次，说不定就再也没办法把‘幻想乡’的景象记录下来了。” “嗯，明白了。倒是莲子，没有咖啡真的不要紧吗？”梅莉看着莲子买的“光明”牌牛奶问道。 “我没问题的啦。你只需要关心自己，做个好梦就行了。” “现实的牛奶都是人工合成的吧。如果莲子能跟我一起去梦里的话，说不定能喝到天然的牛奶呢。” “实验成功的话就能找到线索哦。” 像昨天晚上那样把所有准备条件都确认做好后，莲子对梅莉道了声“晚安”，随后走到隔壁房间观察机器的运行状态。她看了看手上的牛奶，心中还是有些不安：“靠这东西真的能撑过整个晚上吗？”思来想去，还是把它喝了，将盒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随着钟表滴滴答答地宣告时间的流逝，莲子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1- 梅莉孤单地站在一片竹林里。四周是漆黑的夜色，月光被竹叶切成碎片洒落在地上，让人想起那句“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莲子，成功了！” 她高兴了一会儿后，立刻想起了幻想入后的第一件任务：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根据她之前在幻想乡的经验判断，现在所在的地方毫无疑问是危险的。她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出路——然而在一片黑暗当中，根据零碎的月光根本无从判断出口的方向。 看来只好根据自己的直觉来了，梅莉想。要是莲子也在这里的话该多好，看到月亮应该就能马上判断出方向了吧。她转了几圈，根据平衡感大致确定了坡度和上下坡的朝向，决定一路往下坡走——这样至少不会回到原地。 “哐。” 梅莉刚走几步，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抬起脚，轻轻掂起那个不明物体，放到月光下一看究竟——是一个白色的纸盒，上面印有一个图案和四个大字—— “光明牛奶”。 梅莉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因为睡觉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它。她有些难以置信，于是将鼻子靠上去嗅，面带享受地闻了大概两分钟后，得出结论： “毫无疑问，这就是莲子喝过的牛奶。” 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正在被脑侦测机记录着，瞬间涨红了脸，将盒子挡在身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自己判断的路。
-B- “叮铃铃！……” 七点钟的闹钟准时将梅莉叫醒。梅莉揉了揉眼睛，边穿衣服边自言自语道：“虽然时间有点短，但至少是成功了。我得赶快去告知莲子才行！” 她飞速下床，跑到莲子所在的房间里，——却看到莲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莲子，该起来啦！真是的，你不是说没我陪着就睡不着吗？” 莲子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了梅莉，喃喃道： “嗯……你是谁？……” “真是睡迷糊了呢。”梅莉不满地说道，“实验已经结束了！” “实验？……哦对了，实验！我怎么睡过去了？”莲子猛然惊醒，“实验做得怎么样了？” “是个好消息哦！我做梦了，进入了幻想乡。” “好耶!”莲子差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不过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接下来要干的就是判断出做梦的时间段了。你这次在那边度过了大约多久？” “很短，只有以前平均时长的四分之一左右。” “按你的说法，以前几乎是一睡下去很快就开始做梦，一直梦到天亮。如果按8小时来算的话，那这次估计只持续了2小时。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进去的吗？” “没有印象了。” “那出来是什么时候？” “闹钟铃声响起的时候。” “就是说早上7点结束，持续了2小时。这样推测的话，做梦的时间应该大致在今天的5点到7点……诶？” “有什么问题吗？” “我睡着前最后一次看怀表的时间……好像是4：50。” 刚好在推测的做梦开始时间的前10分钟。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
怀表的时针指向了9：40。 “这样，在十分钟后就可以看到数据的初步整理结果了。” 在一大串繁琐的准备工作后，莲子把机器和自己的电脑连接好，开始将4点半到7点的实验数据导入到事先编写好的程序里。 “正常睡眠的数据结果会是非常规律的数字循环，但异常的脑部活动会导致结果像乱码一样，一眼就能区分出来。我们只要把那看起来像乱码的部分再进行影像化处理，就可以完整还原你在梦里看到的景象了。通过研究这影像，说不定可以找到能让我也幻想入的线索哦。” 梅莉想起她在梦中闻莲子的牛奶盒的情景，脸又变红了起来。但是……梦里一直拿在手上的那瓶牛奶盒，好像并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到现实。 “哦哦，那也是当然的嘛。毕竟只是在做梦的时候拿着的东西。” “拿着的东西？什么东西？”莲子听到了梅莉的自言自语。 “欸？！没……没什么！”梅莉吓得立正，把通红的脸转到了侧边去。 莲子疑惑地打量着举止奇怪的梅莉，说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没……没藏！” “吼吼……果然藏了什么吧！梅莉真的很不擅长说谎哦。听话，让我看看！”莲子奸笑着将手伸向梅莉的身体。 “滚啊，色狼！”梅莉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莲子笑了笑，也不继续纠缠，转回身继续关注数据整理的进度。 等到梅莉冲上脑门的血液都流回去之后，她才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考虑到闻盒子的事情迟早会被莲子看到，她决定把这件事和盘托出。 “莲子……我还在梦里找到了你昨晚喝剩的牛奶盒。” 梅莉原以为，莲子会问她“为什么知道那是她喝剩的”；但是，莲子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牛奶？什么牛奶？” “你不记得了吗？昨晚你没有买到咖啡，所以买了瓶牛奶喝了啊。” 莲子摇了摇头：“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瓶空盒现在肯定还躺在那边的垃圾桶里吧！”梅莉指向莲子房间里的垃圾桶。 ——然而，两人定睛望去，却发现桶里空无一物。 “诶？你今天早上倒过一次垃圾了吗？” “没有啊。” “那……那瓶空牛奶盒呢？” “都说了，我完全不记得什么牛奶的事情。” 梅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第一反应，是牛奶盒可能因为某些缘故落在了垃圾桶的附近；不过她找遍垃圾桶周围都没有发现。随后，她又猜会不会是被自己从梦中带到现实中来时，落在了卧室的哪个角落，于是回到自己床边翻来覆去地寻找。 最后，一无所获的梅莉回到莲子的房间。 “不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根本找不到啊！” 莲子没有回答。 “莲子？怎么了？”梅莉来到莲子身边，发现莲子正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显示任务进度的框已经关闭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屏幕的数字。 “数据已经整理好了吗？可喜可贺。” 莲子依然没有任何回答，紧皱眉头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实验的数据看。 “怎么了，都不回一句话？” 梅莉顺着莲子的视线看向屏幕，随后，她很快就明白了莲子如此震惊的原因—— 从4：30到5：00左右，屏幕上的数据几乎都是规律的“35753”数字循环。这是人脑正常休眠的证据。——然而，从5：00开始，所有的数字全部都变成了“0”。 满屏的0组成了一座冰山，将室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嗯……我知道，乱码的意思代表着异常的脑部活动。”许久，梅莉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那么，这一大串‘0’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莲子咽了口唾沫，“从5点到7点的两个小时内，机器都没有检测出任何生命迹象。” 房间内再度陷入沉默。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中午。
午后，二人合力将机器打包好，准备将其还回大学。 “所以……”梅莉说，“打算以‘机器故障’作为这次实验的最终结果吗。” “除此以外没别的可能性了吧。”莲子在梅莉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梅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睡着的话，绝对不会让这种低级事故发生的！” “唉，事到如今道歉还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好好整理一下目前的疑问，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从今天睡醒开始，一大串难以理解的事实扰得梅莉心神不宁：莲子睡觉时间和她开始做梦时间近乎天衣无缝的吻合；幻想入的牛奶盒；忘记自己喝过牛奶的莲子；以及奇怪的实验结果…… 仔细思考后，她说道： “莲子，我想机器或许并没有故障。” “什么？如果不是故障的话，那些‘0’就说明机器在你做梦的时候探测到的是……”莲子犹豫了下，“是尸体啊！” “但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我刚好在你睡着的那一刻做梦，机器又正好在我做梦的那一刻故障。——或许，这当中还有什么超乎我们常识的真相存在。” 莲子陷入深思。她没有否定梅莉的观点，显然如此诡异的巧合是她也无法认同的。 梅莉继续说道：“对于机器的实验数据我还不能给出可以解释的理由；不过对于牛奶盒的消失，我有一种猜测。只是……莲子肯定不会赞同的。” “但说无妨。” “莲子不是忘记自己昨天晚上喝过一瓶牛奶了吗？” “是啊，完完全全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哪怕在你提醒过后也完全没有印象。” “我在梦里看到了那瓶空盒，当我回来后，盒子却没跟着一起回来，而莲子也没有记起那瓶牛奶的事。我在想，盒子消失的原因，会不会和人的‘遗忘’有关呢？” “所以，梅莉据此得出的推论是？” “被人遗忘的物体，其存在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并进入那个名为‘幻想乡’的世界。” 莲子微微一笑：“是吗？那为什么你还记得呢？” “可能与我能在梦中自由进出‘幻想乡’有关吧。” “因为人的‘遗忘’导致存在从世界上消失吗……真是从任何角度都能轻易击溃的理论呢。这样吧，我刚好要把机器送回学校，就可以顺便去图书馆查一下相关的资料。要拿出确确凿凿的证据才更能把你反驳服帖吧。” “诶？” 梅莉被莲子这一突然的决定弄得有点不知所措，“难道现在就去吗？” “当然，越早去，就能越早到图书馆，查阅资料的时间也越充足嘛。我应该要很晚才能回来，梅莉好好待在家里哦。” 说完，莲子拿起打包好的机器，准备出门。 “莲子，等一下！” “啊，还有什么事？” “呃嗯，就是说……” 要不要跟着一起去？1. 要2. 不要 1D2 = 1 “我也……要去。” “诶？梅莉……要跟着我一起出门吗？” “嗯！”梅莉点点头，“什么事都让莲子一个人做，真的很不公平！再说……” “再说？” “再说没有莲子陪在家里，我也会感到孤单的！” “呜啊～梅莉都快变得跟我一个样了。”莲子叹了口气，“行吧，既然这么想一起去的话，那就随你便好了。要帮我拿点东西再上路哦。”
二人各提着一袋机器零件走在路上。街上人来人往，梅莉跟在莲子后面，低着脑袋，试图回避陌生人的视线。 “不用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哦。”莲子说，“专注走你自己的路就行了。” 不久，二人走到了一条商业街前。 “莲子……这里人好多。我讨厌这里。”梅莉紧紧贴在莲子身后，畏缩不前。 “是啊，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来商业区逛街的人更多了呢。” “我们……能换另一条路走吗？那条路的行人应该会少一些。” “诶，但是走那条路的话，就会要经过那个医院的啊。” “嗯，我知道。不过我想，现在的我应该已经不怕它了。” 莲子知道，“那个医院”对梅莉意味着什么。她3岁时染上了一种罕见病，在那家医院里住院长达7年之久。最后，一次50%成功率的手术终止了这如牢狱般漫长煎熬的时光。那场手术至今已经10年了，疾病本身的后遗症也已基本痊愈，但长期幽闭在病房里的生活使得她极度厌恶这个现实的世界，也异常害怕与除莲子以外的人交流。 莲子看着梅莉坚定的眼神，说道：“行吧，就走医院那条路。要鼓起勇气面对过去哦。”
与方才的商业街仿佛天上地下，梅莉选择的这条道荒凉得如同二十世纪的某个偏僻乡间的土路。 现在，莲子与梅莉就站在那家已经废弃多年的医院面前；她们现在看到的光景已经和前几天不同了。几天之前，医院门口上都还挂着一个早已生锈的铁锁，路面到处都是垃圾以及垃圾散发出的恶臭气味，有时候还会有老鼠大摇大摆地穿行而过。这样的风景在灯红酒绿的京都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在《蒙娜丽莎》画像上泼洒的一滴油污。大多数人通常都不会选择走这条路，其原因就在于此。 不过今天，医院被一大圈施工围栏阻挡住了，二人只能在远处透过围栏间的缝隙看向里面。之前堆放于大门前的垃圾都已经被运走了。莲子看向梅莉，她正怔怔地望着医院的外墙。 “对不起，让你回想起不好的过去了吗？”莲子也顺着梅莉的视线望向医院的墙，“我想，我们还是快点离……嗯？！那个是什么？” 莲子突然的叫喊声将梅莉从回忆拉到现实。她看见莲子正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围栏，上面贴了一张白纸——看起来还很新，应该是刚贴上去不久的。 “梅莉，去看一看上面的内容吧。” 走近后，二人发现这是一张公告，内容很短，不用一分钟就可以看完。 “后天……就会把医院拆除吗？用炸弹爆破的形式。原来运走垃圾和架设围栏是这个原因啊。” “也就是说，后天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鬼地方了呢！”梅莉的语气有些兴奋。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莲子说道，随后牵住梅莉的手，“现在就快点离开吧，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在梅莉离开之前，她似乎听到背后传来了什么动静，等她驻足回看时，却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梅莉？” “哦，没什么。”梅莉回过神来，跟着莲子继续走上去往学校的道路。 二人走后，道路再次变为空无一人的状态，只剩下一声低沉的叫喊声回荡在荒凉的街道上—— “喵呜……”
“呜……这本也不对。”莲子小声嘟囔道。 将机器交还后，二人便来到学校图书馆里翻阅资料，目的自然是为了找到“消失”和“被遗忘”的牛奶盒的线索。学习物理的莲子负责找“消失”的那部分，学习心理的梅莉负责找“被遗忘”的那部分。 “完全找不到什么关于‘遗忘会影响现实’的著作呢。”梅莉小声说道，“说到底，人要怎样才能研究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事物呢？” “存在从世界上消失，这点本身就很玄幻了吧，完全违背了物理法则。而且，假如‘存在’消失后，会连同能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的信息一起被抹灭，要怎样才能观测到它呢？” “不要说得这么复杂呢，我听不懂。” “这就好比——在无人超市里买了一本书，结果却在不久后忘了那本书的存在，书也消失了，那么购物的账单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呢？假如是的话，那就几乎没法观测到这本书消失了的事实吧？” 刚说完这话，二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梅莉……我买那瓶牛奶，是在什么时候？” “在……昨天晚上。” 莲子立马掏出手机，翻看昨晚的消费记录。 消费记录为——无。
一无所获的二人悻悻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已深，明月高悬，黑暗笼罩下的医院路段显得比白天更为清冷。她们在校图书馆中一直找到十点，都没能找到一本能明确解释目前任何一个疑问的著作。 “啊啊啊！真是的，要反驳梅莉的那个猜想明明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但不拿出点事实证据就总是心里不踏实。” “反驳的论据，我猜一猜，是不是‘物质世界不会因人的主观意识而改变’呢？” “嗯，但那只能作为一种思想根据吧。要想完全证明的话——也就是说，导致存在消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人的遗忘——还是得拿出确确实实的事实来说明。” “不过，我倒有事实能佐证我的观点哦。” “啊？”莲子有些吃惊地看向梅莉，“什么事实？” “莲子还记得所有七次实验的结果吗？前六次实验莲子都熬了一整夜，结果我都没有做梦；第七次实验，莲子一睡，我就做梦了。——莲子不会相信这是简单的巧合吧？” “当然不相信。” “我猜，这可能是因为我正在被世界遗忘掉，而莲子或许是世界上唯一记得我存在的人。只有当莲子睡着了，我才会被世界上所有清醒的人所忘记，于是像那瓶牛奶盒一样幻想入。” “梅莉正在被世界遗忘这种事，依然只是个猜测吧！我是绝不会赞成的……”
两人就这个话题争论不休。最后，因为莲子毫不退让，梅莉不得不做出让步。 “行吧，那我们就再整理一下目前出现过的事实。首先，只有莲子……” 突然，梅莉在医院的围栏附近停下脚步，也没有再接着说话，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嗯？发生什么了，梅莉？” 梅莉望向背后，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这附近……有个什么东西存在。我们去看看好吗？” “啊？路上这么黑灯瞎火的，不怕出什么事么吗？” “是吗？我倒是觉得对方没有一点威胁呢。” “怎么判断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像莲子这种物理痴肯定不会明白的吧。我在幻想乡那边就是靠这个撑过来的呢。” 莲子将信将疑地跟着梅莉来到声源附近。随后，一阵微弱的叫声从梅莉的脚边传来—— “喵呜……” 二人一起低下头，看到一只黑色的猫正贴在梅莉的脚边。 “你看，我就说吧。不会有一点威胁。” “一只猫吗。让我联想到‘薛定谔的猫’呢。” “不要联想到那种东西啊！” “既死又活的猫，超越常识的存在，多让人浮想联翩啊……”莲子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唉，物理痴。”梅莉没有理会莲子，而是弯下身，将猫抱在怀里，“咦，好轻！” 走到一盏路灯下，二人才发现这只猫几乎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看起来相当营养不良啊。不过大丈夫哟，跟着姐姐们就有饭吃了～听话，让我摸摸……呜啊！！！” 黑猫恶狠狠地咬了莲子左手的手指一口。 “都怪莲子说什么‘薛定谔的猫’，害得它讨厌你了呢。” “什么啊，明明只是把我的手指当成食物了好不好！”
两人去给猫做了点检查后，买了袋猫粮，又去买了个创口贴，带着猫一起回到了家里。 “这只猫的体质真好啊，饿成这样都没生病。”莲子包扎好手指上的伤痕，将猫粮倒在客厅地上的盆子里，“随便补充了点营养，就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 黑猫踩在梅莉的脚上，对着小腿蹭来蹭去，“喵呜喵呜”地喊来喊去。莲子看到后，对梅莉说道： “有些脏吧。这猫可是从路边捡来的哦。” “毛发确实不太干净呢。今天时间不够了，明早给它洗个澡吧。”梅莉为猫铺好了一座小窝。 “兽医说要是没被我们发现，这猫可能明天就饿死了。——那就说明它很可能本来是在医院附近垃圾堆里生活的流浪猫吧。因为医院马上要拆除，施工方在几天前把垃圾运走了，这才导致它没有了食物。” “那我们都可以算作它的救命恩人了呢。呼啊——”梅莉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看了一眼钟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12：06，“已经不早了。猫的事已经解决了，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嗯，睡觉。今晚终于能像之前那样睡个安稳觉了啊。”
将所有今天要做的事情都解决后，二人像之前那样睡了，睡在同一张床上。许久过后，床边闹铃的时针指向了一点。 “呐……莲子。你还睡不着吗？” 莲子微微一笑：“一天发生了这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大脑还不允许我休息呢。反倒是梅莉，怎么还没睡？” “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呢？有我在身边，你就是绝对安全的。” 莲子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梅莉。温热的触感透过肌肤刺激着梅莉的神经。莲子将额头紧贴在梅莉的后脑勺上，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梅莉嗅到了她发梢末端散发的清香。 “在‘梦’的尽头隐藏着的真相，到底是会让我摆脱这个无聊的现实世界，还是让我滑向另一个绝望的深渊呢？我害怕的就是这个；换句话说，我怕的，就是‘未知’的真相。” “又是直觉吗？” “是。” “就好似探洞的冒险者会恐惧潜伏于黑暗深处的危险一样呢。人类对于未知总是怀着敬畏的。” “我……有些不敢再去寻找真相了。所以我不敢睡。” “那么，就答应我，把今晚当做第八次实验吧。” “第八次实验？” “对的。实验的任务，就是要确认你说的那瓶牛奶盒还在不在那边。通过做更多的实验，就能找到更多幻想入的线索，我就更可能到你那边去。十年前就约好了吧，一起到梦里去。” “嗯，为了让莲子也到我的梦里去，我答应了。” 莲子欣慰地笑了笑，说：“梅莉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赞同‘被遗忘就会消失’的观点吗？” “因为莲子学的物理学不承认这种猜想的存在吧。” “不止哦。因为——假如承认这种观点的话，就等同于要永远忘记梅莉才能让梅莉永远待在幻想乡吧。但是，我绝不会忘记梅莉的，我一定会带着梅莉的记忆和你一起住在那边。” 莲子将右手食指盖在梅莉眼前，随后轻轻下拉，将梅莉的眼皮合上。 “请莲子也要睡觉。” “好的，马上睡。” 二人相依着进入了梦乡。
-2- 梅莉如她所料的来到了幻想乡。所在地依然是在那片竹林里，周边场景与昨晚几乎别无二致，看来与昨晚幻想入的地方应该不会相距很远。她利用洒在地上的月光，仔细寻找着昨天晚上留下的脚印；很快，梅莉就找到了。 脚印一路延伸，在尽头处凭空消失。毫无疑问，她昨晚就是在这个地方回到了现实。 “如果那瓶牛奶盒没有随我一起回去的话，那想必就落在这附近的某处了吧。” 果然，没多久，她就在落叶覆盖的地上发现了那瓶显眼的白色纸盒。她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将纸盒上的泥土抹干净，自言自语道： “差点要被这个世界里的生物当成乱扔垃圾的野蛮人看待了呢。那么，我该怎么把它带回去给莲子看呢？” 梅莉并不怕莲子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知道她们两人相互之间保持着绝对信任的关系；她担心的是如果不能把这个重要物件带回去仔细研究的话，会不会遗漏掉什么重要的线索也说不定。毕竟她知道，莲子对于关键信息的敏感程度是远远超过她的。 ——就在这时，梅莉的脚边传来一阵触感。 这熟悉的触感驱动一阵寒流从梅莉的脚底一直贯穿到脑门。 脚边的物体蠕动着爬上梅莉的鞋子，轻蹭她的小腿。 尽管梅莉心里对这个物体的真身已经再熟悉不过，但她还是不敢低下头，去确认这个再明确不过的真相；直到一个在几小时前就听过许多次的声音传来—— “喵呜”。
-C- 梅莉在错愕中挺起上半身。回过神来时，她看到闹钟时间是7：23，距离响铃也只有7分钟了，于是决定直接叫身边睡得正香的莲子起床。 “莲子！莲子！又有新的线索了！莲子！” 无论她喊得多大声，莲子都没有任何反应。她比较意外，双手用力推了推莲子的身体，但她仍然不为所动。 “真是的，怎么越来越喊不醒了啊？算了，等着闹钟来把你吵醒吧。” 来不及梳理头发，梅莉就下了床，她的第一步行动，便是去客厅里确认猫还在不在——结果正像牛奶盒那次一样，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她们昨晚买的猫粮、以及给猫做的小窝也不见了。 与此同时，卧室里传来了铃声。 “那么，接下来要确认的事只有一件了。” 梅莉来到刚睡醒的莲子身旁，问：“莲子，我们昨天晚上带回家的猫哪去了？” “猫？什么猫？” “果然……又来了吗？” “‘又来了’？”莲子懵了下，随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我又忘记了什么吧？一边去学校一边讲吧，今天是星期一。”
“原来如此，忘记的是被梅莉救了的一只猫吗。除此之外，所有因为那只猫而产生的变化都消失了。那么，它最后到哪儿去了？”莲子走在路上，左手抚摩着下巴思考，她手上贴着创可贴的那个伤口也不见了。 “放心吧。我后来遇到了一个冒火的人，她带我到那边的地底下去了。那边的地底好像有一个专门收留宠物的洋馆，我就在她的帮助下把猫安全地交给了洋馆的主人。牛奶盒也找到了，不过我还是没办法带过来。” “梅莉在那边就不怕跟其他人打交道呢。” “毕竟我独自去梦里很多次了嘛，知道该找什么人帮忙。我之前每次遭受危机的时候，也是多亏有足够强大的人出手相助才得以摆脱的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点东西进去感谢她们。——不过科学世纪的东西她们真的会喜欢吗？” “行。既然猫本身已经不需要我们来担心了，我们就来总结下这次实验的结论吧。那么，这是不是就证明了‘因为遗忘才导致物体消失’的说法是不成立的呢？”莲子的语气很坚定，“因为按照你的描述的话，我不可能会自然忘记一只被梅莉拯救、还咬了我一口的猫吧？” “嗯——按常理来说，这种事是不可能隔一夜就忘记的。” “不过，我有一个对这两次实验都可能成立的设想哦。” “诶，什么？” “只要换一个方向来想就很容易理解了吧——并不是因为被遗忘而消失，相反，会不会是因为存在消失了才会被人类遗忘呢？” 梅莉沉思了一会，“莲子的意思是：消失的事物，会连带所有能证明它曾存在于世的痕迹一同被抹灭，而这其中就包括了人的记忆吧。” “嗯。因为牛奶盒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我忘记了喝过牛奶的事；因为猫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我忘记了自己收留过猫的事。” “但这样的话，又是什么原因引发了消失呢？” “这就是我们之后的实验要研究的话题……梅莉？” 梅莉突然停下，站在一条岔路口前。岔路一条通向昨天的商业街和医院，另一条通向电车线路。 “今天……我想坐电车。” “这时候的电车可是人挤人哦，会比昨天的商业街还要挤。” “我知道，但是……直觉告诉我，如果远离人群的话，说不定，会有比较严重的事态发生。” “梅莉还真是任性呢。行吧，那今天就坐电车了。” 两个人走向通往车站的岔道。
车站里沸反盈天，挤满了前去上班与上学的人。二人在人群中紧紧地牵着手。不远处的下一趟电车正在急匆匆地赶来，运行的声音仿佛先锋号角一般传入她们耳中—— “哐当哐当……” “那么，梅莉可不可以向我坦诚坐电车的理由呢？” “这……是直觉啦，都说了是直觉。” “根本不是什么直觉的原因吧，梅莉真不擅长说谎呢。”莲子捻了捻爵士帽的帽檐，“梅莉是不是有什么必须要依靠‘人群’的理由呢？没事的，一口气把埋在自己心里的想法诉说出来吧。” “哐当哐当。”电车的声音越来越逼近。 莲子的话语总能给予梅莉一阵安心感。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倾听她的诉求并帮助她的也只有莲子。 梅莉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在害怕。我害怕，自己某天醒来后会不会也被莲子……” “哐当哐当！”
-3- “咦？” 在一瞬间，梅莉眼前的景象由高速行驶的电车变为了一片浓雾覆盖的静谧的湖泊。身边的人群全部消失，莲子也不见了，脚下的水泥路变成了泥土地。 “等等，我知道这个地方……”
-D- 莲子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她独自立在商业街的路上，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会有行人会用怪异的眼光瞥她一眼，随后堂而皇之地离开。早秋的冷风拍打在莲子的皮肤上，泛起阵阵名为“寒意”的水花。 “我刚刚……身边站着人吗？” 没人理会这个在路中间突然停下的怪人的自言自语，连莲子自己都不太明白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不对……我不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她四处张望，周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孔。 “而且……为什么我脑海中刚刚好像闪过了电车的画面？” 莲子上学从来只会选择走商业街这条路。医院的路太过阴森，乘坐电车又太过拥挤。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这样想着，莲子重新迈出了步伐，“毕竟我从来都是一个人住的。也不会有人和我顺道去学校。”
-4- “这里是……幻想乡的雾之湖！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意识到情况后，梅莉急忙转身，想远离这片危险的湖泊。——然而，她却被一个东西挡住了去路。
-D- 异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莲子来到学校里。 莲子走到一台储物柜前，柜子侧面贴着一张“秘封俱乐部专用”的纸条，纸条右下角还有几个小字：“社团成员：宇佐见莲子，超统一物理学专业大三学生”。 “只有我一个成员的灵能者社团呢。鬼知道我成立这个单人社团是要干什么，我又没有什么能穿越之类的超能力。” 莲子一边说着这样意味不明的话，一边放下背包，拿出笔记本。她每天都会在纸上记录下自己看到的或许能证明灵异现象存在的事实，然后将这些记录收藏在社团的储物柜中。她翻开被撕得只剩一半的笔记本，上面赫然写着如下的几行字—— “ 不要遗忘重要的物重要的事重要的人 ” 莲子很惊诧，反复将这四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没错啊，这就是我的字迹……也没什么暗号……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谜语人了？ “或者说这页纸本身就是个灵异事件？ “跟我这一路上的异样感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说——
-C- “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吗？”莲子联想到今早从商业街就开始持续的，仿佛身边少了一个人般的感觉。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莲子脑海中掠过。 “诶，刚刚那是？” 身影在脑海中驻足，渐渐能看清金黄色的头发和紫色的连衣裙。 “这……这……为什么……” 在惶恐中，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的莲子缓缓将视线滑向储物柜字条上的小字。在名为“宇佐见莲子”的社团成员旁，赫然写着另一个名字—— “玛艾露贝莉·赫恩”。 莲子猛地站起，将笔记本胡乱塞进包里，顾不上关闭储物柜的柜门，挎上背包就往校门外狂奔而去。 “梅莉！……等等我，梅莉！……” 莲子冲出校门。背后响起了上课的铃声，但丝毫不影响莲子的行动。 她冲到校门口的电车站附近，想坐电车回去，却看到站内人山人海；于是改为沿着列车的线路一路奔跑。最后，她跑到了那个离家最近的车站。 “呼——。呼——。就是这里了。梅莉消失的地方。” 莲子挤开人群，在缝隙中穿来穿去，搜寻着梅莉的踪迹。
——搜寻了半小时，一阵手机铃声于莲子的口袋中响起。莲子慌忙拿出手机，看到通话备注为“梅莉”。见了这两个令人安心的大字后，莲子长呼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接通了电话： “梅莉！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家。”
莲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倚靠在家的大门边上，双腿因为跑动而变得酥麻。她往房内看去，看见梅莉正站在前面。 “太好了，你还在……”莲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幸好，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发生，我早就做好了防范的措施呢。” “重要的人”已经被想起并找到，那么，下一个任务就是要守护她了。 “莲子，对不起呢……当我从幻想乡回到现实时，莲子已经不在身边了。我做不到一个人坐电车，也不敢去人多的商业街，而医院的路因为明天要爆破所以已经被禁止通行了。所以，我擅自回家了，回来之后才想起来给莲子打电话。” 莲子没有回答，一步步踉跄着向梅莉缓缓走来。走到面前时，她突然将梅莉一把抱住，推倒在了床上。梅莉被莲子这一突然的行动弄得不知所措，慌乱中说道： “等下，莲子，太近了……” “因为在那个病房里幽闭了七年而留下的心理后遗症吧？”莲子的嘴角靠在梅莉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将梅莉的耳根乃至整张脸染得通红，纤细温柔的声音直击梅莉的大脑，“没关系哦，没关系，梅莉今天哪里都不用去了，我就在家陪着你，陪着，一直陪到明……不对，会陪着梅莉一直陪到永远。” “诶？那，学校的课呢？” “不去上了。如果学校打电话来问的话，我就说梅莉生病了。” “但是，假如又发生了像刚刚那样的情况，莲子又能找到什么理由呢？” “假如梅莉再一次从世界上消失的话，那我就不会跑回家里来了吧！” “啊，确实……” “梅莉不用操心哦，这或许是一次很重大的发现也说不定。我们今天就不干别的，好好把刚才那一刻钟发生的事情梳理一下就行了。” “好的，但是……莲子抱的太紧啦，我要喘不上气了——”
莲子与梅莉面对面坐在客厅里。 “在今天以前一直都是我睡过去，梅莉才会幻想入呢。这次的事更进一步证明了，不是因为被忘记所以才消失的。话说梅莉不是从昨晚就开始感到不安了吗，也就是说，梅莉也预感到了可能会有刚才那样的事发生吗？” “嗯。” “是出现过什么预兆，才让你有这样的感觉吗？” 梅莉点点头，说道： “昨天早上，也就是第七次实验结束后，我叫醒了莲子，但莲子却反问我是谁。” “或许说明了我正在忘记梅莉吧。” “今天早上，我想喊莲子起床，可是怎么也叫不醒。” “或许说明了梅莉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正变得更稀薄吧。” “根据这两次的情况，再加上牛奶盒和猫的事——我害怕，假如我在莲子找到幻想入的真相前就消失了，是不是也会导致莲子永远忘掉我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梅莉选择坐电车的原因吧。” “我想，在人群中或许能维持我的存在，因为我被这个世界上的更多人观测到了。” “不过我们的亲身经历已经证明了，”莲子提高音量，“会消失的原因事实上与人的记忆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一直把主客颠倒了，是因为消失了才导致人遗忘。这样解释，至少就没有那么唯心了。” “但是物体带着信息一起消失，这种现象本身也是与现代唯物科学理论格格不入的吧。” 莲子沉吟片刻，说道：“梅莉听说过‘平行宇宙’的理论吗” “已经从各种地方品鉴过无数次了呢。” “对于‘薛定谔的猫’，有一种解释受到了很多认可：活猫与死猫位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当中，当箱子被打开时，世界分裂为它的两个版本，两个世界将相互独立地平行演替下去。也就是说，猫活与猫死的两个宇宙都是存在的，这就是平行宇宙。” “但是，被我们观测到的世界只会有一个吧。世界会如何选择呢？” “只能由‘上帝’来决定了吧。” “上帝？” “是的。世界会走向哪一条路，箱中的猫是死是活，这就是纯粹的概率，纯粹的运气，纯粹看上帝如何选择。” “‘上帝’这种词语，还真不像是坚定唯物论者莲子会说出来的话呢。” “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只能凭靠运气来实现。这种时候，就只能期待‘上帝’给个好脸色了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莲子是认为‘幻想乡’世界是和现实世界相对的一个平行宇宙吗？” “是的。但由于某种原因，这两个本应互不干扰的世界却发生了交叠，导致这边的某些存在到了那边去。梅莉尚可回到这里来，不过别的事物恐怕回不来了。” “这样看来，脑侦测机器显示数据为‘0’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检测到了‘尸体’，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呢。” 莲子敲了敲脑门，说道：“因为线索还不够，我的推测也就只到目前为止了。接下来，还要听梅莉在那边发生的事，才能更进一步判断。” “因为这次幻想入的时间很短，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呢；不过，我在回到现实前的最后一刻，有一个奇怪的东西挡在我的面前——那是一个人形的机器人，眼睛里发着蓝光。” “机器人？它向你说话了吗？” “并没有。不过，我却有种感觉，那就是它不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东西……阿嚏——”梅莉打了个喷嚏，“抱歉。” “感冒了吗？” “没有，只是刚入秋，穿得少有点冷而已。” 梅莉从口袋里拿出折叠着的手帕，随后将其展开；而出乎意料的，她在这上面看到了一行字—— “今晚将是你最后一次幻想入的机会。”
深夜，科学世纪的人们渐渐都已睡去，秘封二人也躺上了床。 “印刷体般的字迹。毫无疑问是那个机器人写的。”莲子道，“那个机器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梅莉没有回答。 “今晚，梅莉的任务就是去那边找到那个机器人，然后看看能不能从它那里获得些线索，好吗？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就更不能错过这唯一一次的机会了。” “但是，假如它的意思是今晚幻想入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呢？这样，莲子不就会永远忘记我的吗？” “不会哦。我对上帝发誓：一定会来到梅莉的梦里找到你的，而且是带着和梅莉的记忆来。相应的，梅莉也要去完成我刚刚交给你的任务。” “……” “梅莉不相信我了吗？” “那我就……信你这最后一次好了。”梅莉闭上了眼，“等我过去后，我就会去找那个机器人；而莲子也不能忘记我，一定要一起过来哦。” 莲子点点头，也闭上了双眼。
-5- 梅莉躺在一座山坡上，四周是湿热的森林。她听到右侧传来湍急的水流声，便沿着一条泥土小路往那边走。拨开层层叠叠的枝叶，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大瀑布。 梅莉不禁打了个寒噤。她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叫“妖怪之山”或许是对人类而言最危险的地方。梅莉连忙起身，想找到下山的路，却不慎脚底一滑，摔落了两米远。 “有人在这里吗？”一阵似人非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似乎离得并不远。梅莉连忙躲进草丛中，静静等待着对方的离开。 “躲起来没用的。这里的妖怪凭嗅觉也能发现你。” 发声者好像并不是山中妖怪的一员。这样就能放松警惕了吗？ “您不必警惕我。请跟着我走吧，我可以带您到安全的地方。” 可以相信它吗？不，不管怎么说，这都太危险了。 “不用害怕。有我在身边，您就是绝对安全的。——” 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一听就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玛艾露贝莉·赫恩小姐。我可以简称您梅莉小姐吗？”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听到这里的梅莉再也坐不住，“以及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我的小名？” 她走出草丛，站在离对方五米远的位置，警惕着对方，一边质问道。不出所料，来者正是上次那台人形机器人。 “我不能透露这些。” “制作你的人是谁？” “我的制造者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被她送到这个世界来的，然后在这个世界上进行深度学习，确保自己有足够能力完成任务。” 果然如此吗。 “你的任务就是为了在我手帕上写下那条信息吗？” “那也是任务之一。不过，我此刻的任务是护送你到这个世界里相对安全的地方。” -D- 闹钟铃声响起，莲子从她的单人床上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将抱枕扔在一边，随后穿好衣服起床。 “唉，要是睡觉时能有个可以抱着的人该多好。” 她独自完成了洗漱，整理好妆容，随后来到了书房里。书桌上散乱地堆着着无数的奖章、奖杯以及证书等，这些荣誉都是属于莲子的，为了表彰她这个世人皆知的天才少女在物理学上做出的卓越贡献。不过她对如此的殊荣丝毫不感兴趣，无视它们翻找着书桌的抽屉。不一会儿，她找到了一张地图和一本老旧得泛黄的薄白本。 莲子将这两样物品塞入自己的挎包，随后往嘴里塞了块面包片，出门了。今天是上学日。 她走下楼，瞥了一眼自动售货机。售货机内，标有“光明”字样的牛奶装得满满当当，没有缺少一瓶。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会还有哪个大冤种买人工牛奶吧？” 莲子丢下这么一句略显诡异的话，离开了小区。 -6- 全身上下涌起一股发麻的痛感。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等一下……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机器人抓住话语中的关键词问道。 “为什么……它会在那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不应该有东西消失了……等等，不对，我在说什么？” “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机器人拿出来一瓶牌子为“光明”的牛奶。当然，是个空盒。 “正是这个……不对，不应该只有消失的物体才会出现在这里吗？” “您似乎有点记忆混乱呢。请跟着我来，到人类村落就可以休憩一下了。这里很危险。” 尽管十分不情愿，但继续待在此处的话也极不安全。没有别的选择，梅莉只好跟着这个古怪的机器人一起下山，祈祷它心中没打什么恶意的算盘。 -D- 莲子出乎意料地没有选择走商业街去上学；相反，她选择了前往医院的路。医院将会在今天爆破，道路已被封闭，路上的杂物也已被清出，堆在围栏外的垃圾桶旁。其中一个东西吸引了莲子的注意—— “一只死去的黑猫吗？看起来应该是这两天饿死的。真可怜啊，看来她没等到好心人的帮助呢。” 驻足看了一眼后，莲子又重新上路。 -7- 这是……什么感觉？ 仿佛被凌冽的冬风自下而上地划过肌肤。是名为“真相”的冰川正在逼近吗？ “感到不舒服吗？”机器人问。 为什么……本应消失的物体却重新出现在了世界上？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想错了？” “想错了什么？” “幻想入的真相……其实跟‘遗忘’和‘消失’都没有一点关系吧？” “你的想法是什么？” “事实上，”梅莉咬了咬牙，“既没有任何事情被遗忘、也没有任何物体从世界上消失。我和莲子一直看到的……都只是‘表象’而已。” “隐藏在‘表象’下的‘真相’，你又找到了多少呢？”机器人循循善诱，不断向梅莉提问。 “真相会不会是——有不止一个莲子存在。只不过，其中一个喝过牛奶，而另一个没有。” -D- 莲子走入附近的一处地下通道，在通道内的一扇门前，她看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开的那个间隙，打开门钻了进去。门里，众多狭长的过道横竖交错——这里正是城市的地下水管道网络。 她从挎包中拿出一张地图，上面清楚地绘制着医院附近的地下情况，很显然她是有备而来。确认好前进的方向后，她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本已经泛黄的病历本。 莲子将病历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了一条日期，距今已有十年；整页的内容只有一行字—— “玛艾露贝莉·赫恩，于今日死于手术失败造成的并发症感染。” 合上病历本并将其放回，莲子大跨步向前方走去，眼神坚毅。 -8- “‘喝过牛奶的莲子’和‘没喝牛奶的莲子’，这两个其实不是同一个人吧。”梅莉往后退了几步，“不止如此，‘莲子买了牛奶的世界’与‘莲子没买牛奶的世界’，这两个事实上也不是同一个世界。” “那么，你认为这两个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根据何在？” “‘平行宇宙’。莲子跟我讲过，每发生一次由概率决定的事件都会导致世界分裂成它的两个版本，也就是两个平行宇宙。就像薛定谔的箱中之猫，活猫与死猫都存在，分布于两个世界。”梅莉警惕地盯着对方，“假如我每次从幻想乡回来后的世界不是原来的世界，这一切不都很好解释了吗？ “第七次实验导致我从莲子买了牛奶的世界来到了没买牛奶的世界。看起来像是牛奶盒消失了，莲子也忘了，但事实上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回事； “第八次实验导致我从救了猫的世界来到了没救猫的世界。猫饿死了，与我们的生活毫无交集，但看起来就像是它从我们的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那对于我自己从世界上‘消失’，事实上也不是真正地消失了，而是……” 对方点了点头：“你没猜错。是观测者来到了一个‘梅莉早已死亡’的世界。” “还要继续赶路哦。这里尚离安全地带有一定距离。”机器人提醒被震惊到几乎挪不动脚的梅莉。半晌，梅莉才从这爆炸性的信息中反应过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亡，那么，难道说这个‘幻想乡’是亡者的世界？”随后梅莉又摇摇头，“不对，牛奶盒可不论什么生与死吧？” “你还记得平行宇宙的形成原因吗？因为概率事件导致的世界分裂。但对于概率事件，我们是没办法保证哪个才是最后的结果的；于是，我们就只好假设，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掷骰子的上帝’。” “掷骰子的……上帝？” “是的，这个上帝在面对不确定的选择时，会抛出一个随机骰子，然后根据骰子掷得的点数来决定世界的发展方向；但事实上，就像薛定谔的猫那样，掷出任意一个点数的世界都是存在的，只是上帝只会根据他得到的结果来选择观测哪个世界。” “那牛奶盒、猫以及我，都是因为某次概率事件而导致产生了两个不同结果的平行世界？”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双手不停颤抖，背后冷汗直流。 “是的。上帝在莲子决定是否买牛奶的时候掷了次骰，于是分裂出‘买’与‘不买’的两个世界；又在你决定是否要跟着莲子出门的时候掷了次骰，分裂出‘跟’与‘不跟’的两个世界，跟着莲子将导致你们走医院的路，进而拯救那只猫，但不跟则会导致莲子走商业街的路，猫就会饿死。” “对我而言……也是一样的原因吗？” “没错。相信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50%成功率的手术吧？在那次手术中，上帝同样掷了次骰——世界就此分裂为它的两个版本，一个为梅莉活着的世界，一个为梅莉死亡的世界。” “……” “有点混乱了吗？那就用直观点的表述：假如我们用‘A、B、C、D’来为不同的平行宇宙编号的话——” A、B、C、D？为什么会这么熟悉？仿佛，从一开始就从哪看到过这几个字母似的…… “那么，莲子买了牛奶的世界就可以编为A，莲子没买牛奶且梅莉跟过去了的世界可以编为B，莲子没买牛奶而梅莉也没跟去的世界编为C；最后，梅莉在手术中死亡的世界编为D。这样说的话，再往回梳理一下你的记忆，应该就很好理解了吧？” 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 “等等……你……”梅莉踉踉跄跄地后退，声音颤抖着，“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唔，我指的是，我的生活经历？” “我也要反问你，为什么你感觉到了你本不应该知道的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肯定是因为你的缘故吧，从遇到你之后开始，我的记忆就一直很混乱！” “从遇到我才开始感觉到记忆混乱的吗？”机器人反问道，“——还是说，在和我相遇之前就有过了呢？”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第七次实验后的早晨吗？你发现莲子不记得牛奶的事，所以指向垃圾桶的里面；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牛奶盒会出现在那的呢？莲子喝完牛奶的时候你在床上睡吧！” “诶，这个……从情理上来讲，喝完饮料后的空瓶一般都会丢到垃圾桶里吧……大概。”声音越发虚弱。 “那么，当你走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时，你是怎么发觉附近有一个生物存在的呢？” “嗯……或许是直觉吧？”汗如雨下。 “那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生物无威胁的呢？”机器人毫不留情地盘问道，不放弃语句中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模模糊糊记得，好像……好像是，那天上午，在医院前的街上听到了一声猫叫。” “听到猫叫的根本不可能是梅莉，梅莉在那时已经离开了。” “等……等等！等一下。我姑且问一句，你这些问题都是向谁提的？” “当然是你了。”机器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掷骰子的上帝。” -9- 我被我观察的人类称作“上帝”。 不过事实上，我根本不是什么“神”。 我既无法创造他们，也无法引导他们；我所负责的，仅仅是对这个世界中的“可能性”扔个骰子，然后根据点数来选择世界前进的方向罢了。 我无法直接与他们谈话，但是，我却始终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梅莉这么问机器人。我也想这么问；不对，还是说是因为我想这么问，才使得梅莉问了这个问题吗？ “我们耍了一点小把戏，让梅莉的记忆，与‘上帝’的记忆产生了混淆。这样，我就能有机会在梅莉面前把你揪出来。” “这就是你和你的制造者的目的吗？一切都是为了让‘上帝’出现？” “是的—— “让梅莉来回穿梭于幻想与现实，是我们安排的； “在梅莉察觉不到的角度调包手帕，是我们计划好的； “故意让你认为自始至终的世界都是同一个，故意用‘遗忘’和‘消失’这两个与真相毫无关系的表象来迷惑你，也都是我和我的制作者干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露出马脚。” 原来……一直都在被骗吗？ 原来……我从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吗？ “等下，”梅莉插口道，“你刚才说‘在我面前就能有机会把他揪出来’。但假如我什么也不说，或者根本不跟着你走，你的计划不就失败了吗？” “不必担心，我的探测部件中包含‘脑侦测仪’的核心。” “‘脑侦测仪’？！”梅莉想起了这个熟悉的词，“这不是……我和莲子之前的七次实验所用的机器吗？！” “是的。而且，通过我制作者的改良，我可以不需要将感应线路贴在身上也能侦测人的脑活动，同时可读取的范围也增大到可以读取记忆的程度——通俗来讲，就是你们所说的‘读心’。” “原来……这就是你知道我名字和过往经历的原因。你的制造者开发这项功能，也就是为了从我的记忆里找到矛盾吧。” “为了找出‘上帝’，她不得不这么做，请见谅。” “但是，在我世界里的脑侦测仪明明前天还在我和莲子手上！还是说……难道，你的制作者和我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正是如此。” “那她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费这么多心思？” “请谅解，这个我不能透露。” “有不少问题，你都还没解答呢。”梅莉对机器人说道，“这个‘幻想乡’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你试着梳理一下，所有‘幻想入’的物体在各个世界上的存在情况是什么样的？”机器人没从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嗯。A：所有物体都正常存在于世界上；B：莲子没有买牛奶，所以‘被莲子喝过的牛奶盒’是不存在的；C：猫没有被拯救，在医院爆破的当天或前一天死去了；D：我在十年前死亡……咦？” “你发现了吧。这三样事物都是在前一个世界中正常存在，而在你穿越后的世界中被否定了。” “也就是说……” “同一时间，能被‘上帝’观测到的世界只能有一个吧。当观测的世界改变后，原先世界的某些存在在这里是被‘否认’了的。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就会被‘挤’出来，形成一个崭新的宇宙，也就是‘幻想乡’。”机器人补充道，“就好像将1L的水倒入800ml的杯子里，会有一些水溢出来。”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存在于地球的某个平行宇宙当中的吗？”梅莉站在一片空地上，环顾着幻想乡的光景，“红色的洋馆，狡猾的兔妖怪，冒火的人……这些，都曾经是地球的一部分吗？” “正是如此。在宇宙迄今为止漫长的演替过程中，或许也经历过无数次像今天这样的意外的观测变动事件，最终造就了我们看见的‘现实’，而被这个现实所否定的事物就会来到幻想乡。” “因为上帝观测的变动而引发的变化吗……你们利用我引出‘上帝’的理由，我想，就是为了通过他的观测来改变某些事实吧？” 机器人没有作任何答复，继续带领着梅莉朝目的地走去。 -10- “到了。这里就是人类村落了，待在这地方就不用担心妖怪的袭击。” 街道上的行人并不算多，但至少看不见妖怪的踪影，四处也有巡逻的守备——至少说明，这里不再像前几次幻想入的地方那样危险。脱险的梅莉刚想对机器人道谢，对方却先开口道： “现在，我的两个任务：护送梅莉至安全地带，以及将‘上帝’引出，至此都已经圆满地完成了。接下来，我将销毁所有数据，并永久停用电源。” “什——什么？等一下，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呢？”一听见这话，梅莉急忙上前阻止道，“比如说，制造你的人究竟是谁？我是怎么来到幻想乡后又回去的？以及……” “所有可以告诉你的信息我都已经讲完了。”机器人无动于衷，“接下来，请您在此等待一小时。” “等待？……我要等待什么？” “等待一个惊喜。” 说完这句话，机器人走到了一个垃圾堆旁。 “最后这段话，是说给‘上帝’你听的——”机器人调换了发音的频率，使得这些话无法被梅莉听见，“我相信你心中肯定还有不少疑问吧。请带着这些疑问，去见制造出我的人。她的名字叫——宇佐见莲子。” 话语结束，机器人倒在了垃圾堆中，眼里的蓝色光芒随之熄灭。 -D- 莲子通过地图的指示来到了地面。 “哎呀，你也跟着一起来了呢。”莲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你跟到这里来，就说明我计划到目前为止的阶段都已经成功了吧。” 四周是密不透风的围栏，将她和一座废弃多年的医院包围在里面。这座医院将于一小时后爆破拆除。 是否要进入？1. 进入2. 离开 1D2 = …… “呵。”莲子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难不成还要你来替我作决定吗？” 她拆开后门的封条，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因为有围栏的阻挡，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状况。她打开手电筒，在漆黑一片的医院里沿着她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道路前进，最后停在了一家破旧病房的前面。 “这个地方，你肯定不陌生吧。”莲子说道，“十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场手术将世界一分为二——一个是梅莉存活的世界，一个是她死去的世界，两个世界相互独立平行地演替下去。你最开始所看到的便是她活着的世界；但我所在的世界，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莲子打开门，里面的病床上空空如也，只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几条机械臂大部分面积都已生锈，零落在房间里的地上。 “‘昔人已乘黄鹤去’，描绘的就是像这样的场景？十年前，在这扇门前收到手术失败的消息时，我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早就记不清了。只不过……从那天起，我就坚信‘掷骰子的上帝’是存在的。” “明明还有50%的生还的概率的。那这‘50%生还’的梅莉到哪里去了呢？” “是被这个上帝带走了吗？” “如果是被上帝带走了，那被带到哪里去了呢？” “带着‘另外一半梅莉’或许还存在于某处的猜想，我把全部精力投入于物理学。最终，我发现了平行世界和‘幻想乡’的真相，以及你的存在，并知道了你的观测会影响世界的发展。据此，我制定了这个计划。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履行当初与梅莉许下的诺言。” “投放机器人，让梅莉自由穿行于幻想与现实，设计迷惑你的事实，这些都是我安排好的。” “用什么方法做到让梅莉能够从幻想乡再回到现实世界？”莲子微笑道，“好问题呢。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 “当箱子没被打开时，世界将处于猫既死又活的状态，猫的结局有两个。当箱子打开时，观测者看到的猫的结局只有一个。用你掷骰的方式怎么表示？” 猫的结局是？1. 存活2. 死亡 1D2 = ？ “没错，问号中的数字不被揭晓前，猫将永远处于‘既死又活’的状态。说到这，你应该就明白了吧？” “我只做了件非常简单的事——将梅莉手术结局的掷骰结果遮挡起来了，就像用箱子把猫遮起来。” “这就导致，梅莉成为了一个人形的‘薛定谔猫’——即便手术后分裂出她死亡与她存活的两个平行宇宙，梅莉也不会稳定地存在于其中的任何一个世界，你也无法准确观测其中的任何一个宇宙。这种状态的直观表现，就是你观察的世界会在‘死’与‘生’两个世界间跃动。当上帝的观测从活的世界跳跃到死的世界时，因为‘活着的梅莉’是被否认了的，所以梅莉就会被‘挤’到幻想乡：看起来，就像是梅莉能在幻想乡与现实之间来回穿梭一样。” “因为梅莉本身是个不稳定的存在，所以当她从幻想乡来到现实中时，并不会完全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而是来到了另一个相差不大的平行宇宙——这也是牛奶盒与猫幻想入的原因。” “在开始的时候，梅莉尚能比较稳定地维持自己的存在——只有当整个世界中唯二知道手术结果的莲子和她自己都睡着后，才会跳跃到另一个世界。但随着‘上帝’观测的深入，她的不稳定性将增加，变得不再需要两个人同时睡去也可能变换状态。” “这些就是——梅莉多次幻想入的原因。” “混沌状态下的梅莉的意识会与观测者的意识发生混淆，借着这个矛盾便可将你找出。而找出你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向你托付一件事，在大楼爆破后，请到我房间的电脑前去看一眼。就这一件小事，非常的简单。去那里看一眼后，你就会知道我需要你的原因了。” 外面的广播中开始播报医院即将爆破的预警通知。听到后，莲子走入病房内，用手指擦了擦床单上陈年累月的灰尘。 “最后还有一点点多余的时间呢。你还剩什么想问的问题，都问了吧。” “来到这里的目的？” 门外喇叭的高声通报传入病房内：距离医院大楼爆破还剩60秒…… “这个——就是目的哦。”莲子用下巴朝门外指了指，“还记得梅莉在十年前在我面前许下的心愿吗？” “‘我想到梦里去。莲子也来。’” “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这十个字。即使我所在世界里的梅莉已经不在，我也要将另一个世界的梅莉和我送到梦里。——而现在，梅莉已经成功了，那剩下的就是我了吧？”距离爆破还剩30秒…… “幻想入的原因，你还记得吗？当观测变动时，原先世界实际存在的事物在新的世界被‘否定’时，就会被‘挤’到幻想乡。” “让另一个世界的我幻想入，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我必须被‘否定’——即，我必须死亡。” 还剩15秒…… “幸运的是，至少，我还能选择自己的葬身之所。”莲子的表情和语气变得深沉，“与梅莉葬身在一处……我想，这样的结局并不坏。至少，完成了和梅莉的另一个约定——” “陪伴她到天涯海角。” 10秒、9秒、8秒…… 我被折服了。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俨然才是掌管世界的真正的“上帝”。 “喂喂，只剩这么点时间了，还有不明白的就快点说啊！” “那张写着‘不要遗忘……’的纸条？” “当然是我为了欺骗你而故意写的啊。” 7、6…… “我用什么方法阻挡了掷骰结果的观测？” “真是的，不是第一句话就告诉你了吗？” 5、4…… “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花费十年青春？” “我相信我有一个绝佳的理由，只可惜两万五千字太少了，写不下。” 3…… “没有更多问题了吗？” “说好的，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请到我的房间里去看一眼。这就是计划的最后一步了。” 2…… “唔——果然还是再拜托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我希望你能替我向另一个世界的我捎两句话——” 1…… “‘请好好珍惜有她在的世界……带着她幸福地在梦里活下去吧……’” 0。 土崩瓦解，扬沙走石，将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深埋在时空的长河中。 莲子的房间里，一个报废的摄像头连着的电脑上，显示出了下面几行字—— 梅莉的结局是？1. 存活2. 死亡 1D2 = 2 -终章- 人间之里的街道上正下着绵绵细雨。梅莉独自靠在屋檐下，幻想乡初秋的寒风使她瑟瑟发抖。 “感觉冷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使她感受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过。 “冷的话，就找个屋子里坐一下吧。”莲子将伞撑到梅莉的头顶，“答应过你的吧，会随着你一起来的。” 二人在伞下依偎着，走向这个崭新的世界。 条件：1，2，4，7
本帖最后由 TocQiE 于 2024-2-24 00:48 编辑
希望复杂的叙事不要把你绕晕（实在不懂画张思维导图吧
xDy （D:dice 骰子） 即抛x次数的y面骰 安科向的意味 其实斜体？很难不想到galgame的选择支
简单复盘下
看完之后就可以发现 开头几个加粗字体 实际上已经为全文的核心内容作暗示了 “幻想入”“观测”“上帝”“一半概率”“想到梦里去”等
而后也可以看得出 观察者的存在与否 是会直接影响到实验最终结果的（双缝干涉衍生实验之一？）
B章 说到薛定谔的猫大家一般会想到量子叠加态之类的玩意儿 直接联想到平行宇宙还是需要一定难度 好在文中直接给出了这一信息 我们才能推出下面的结论 即梅莉可能处于上帝选择的干涉下 下文也验证了次猜想
另外我想提一下观察强度的概念（虽然自身知识储备也是半吊子但毕竟是科幻就讲出来吧） 越为精密细致的观察对事物量子坍缩造成影响越大 所以本篇最后幻想入的前提还得是确保外界没有过强的观测（或者说选择对于外界事物产生的影响要小）虽然提过废弃医院等等 但总感觉莲子的做法还是有点难以让人以普遍的逻辑信服
总之 幻想碎片总算是个人评价较高的作品了 这个设定也给蜜蜂和车万世界观来了一击 希望作者再接再厉 给我们带来更多优秀的文章吧！ 本帖最后由 氧化钙 于 2024-6-24 18:12 编辑
没看多久就起疙瘩了。。。
还要看吗？（自问）还要看的！（自答）
追加：omg……(让我想起了命运石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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