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的梦
本帖最后由 六月三 于 2016-12-15 18:56 编辑一个夏天的梦
“你可以不必拘泥季节，”她说，”不必拘泥寒冬，不必拘泥盛夏……你想怎么写怎么写。这里没有季节。”
“胡说八道。”宇佐见莲子奋笔疾书，“彼岸花的花期在七月到九月，夏末初秋，你知道我要写什么？我必须写道，‘现在是八月，盛夏，广重三十六号的乘坐体验非常棒……’”
“嗯……然后呢，然后写什么？”
“然后写宇佐见莲子，我，去东京看望梅莉……梅莉……玛艾露贝莉•赫恩……”
“嗯……是不是记错了？再想想。”
“然后……然后……”莲子颤颤巍巍地写到，“十三点五十六分二十四秒，宇佐见莲子，我去疗养院看望梅莉……信州很漂亮……”
“你记错了，”她背过身，把镰刀抗在肩上，“你去疗养院是后来的事，长野也不是东京，卯酉东海道是在之前，十三点五十六分二十四秒你正坐在京都大学学校外常去的那家咖啡店喝咖啡。那天天气不错……”
“那天天气不错……”莲子写到，“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照进来，咖啡厅放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希腊电影插曲……该死这是我俩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你又记错了，”她转过身，“你和梅莉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京都下了场大雪，你穿着一身棉袄毫无风度地在小房间把梅莉推倒……”
莲子写到：“在小房间把梅莉推倒……”
“然后你俩私定终生，不顾世俗，不离不弃……”
“然后我俩私定终身，不顾世俗，不离不弃……”莲子抱住头，“你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
“开个玩笑，”她说，“你真的记不得了？”
“什么？”
她拉住莲子左手无名指，问道：“这是什么？”
“戒指？我们只是朋友。”
“好一个朋友，”她双手环胸，“毕竟这么久了。我问你，我叫什么名字？”
“你……嗯……你叫……”
“小野塚小町。”小町说道，“你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吗？你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她上前抓住莲子的衣领，“好了，你已经开始记不清你生前的事，和你要等的人了。放弃吧。”
放弃？莲子疑惑地歪了歪头，放弃什么？小町把她扔下。纤细的彼岸花瓣在身旁泛泛落下。莲子躺在无边无际的花丛中，头顶的花香掠过四溢的风。小町扛着刀，面朝夕阳。夕阳迟暮，暮色苍然了。
“这些花我曾经见过，”莲子说，“在东京的时候。几十年前那里是世界第二大城市，一切欣欣向荣。乘坐广重三十六号只需要五十三分钟就可以从京都到达东京都。”她捡起笔记本，继续写道，“那时东京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我们走到哪里，哪里残垣断壁，杂草丛生。暗红色的彼岸花在夹缝和墓地旁欣欣向荣。梅莉不喜欢这种花。那时候我们都做梦，阳光透过老旧的窗照进灰蒙蒙的疗养院，那时我们都做梦……”
“假的，”小町摇摇头，“彼岸花原本不属于彼岸。传说中讲到彼和岸是一对触犯天条而被惩罚的男女，他们一人化作彼岸花的叶，一人化作彼岸花的花，叶生花落，叶落开花，生生世世再不相见。”她说，“你懂我的意思吗，后来有人把彼岸花的种子撒在三途川岸，活人与死人阴阳两隔，生生世世再不相见！”
“已经快二十年了，”小町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死在从京都去东京的路上，你遭遇了一场列车出轨，全车只有不到十个人活了下来。你用你的身体护住那个金发女孩，你死了，她活了下来。我是幻想乡唯一的摆渡人，彼岸没有季节，这里的时令永远是黄昏，黄昏迟暮，阴阳昏晓，预示着生命的尽头。”她说，“每一个人死后都会来到彼岸，那时人们刚刚死亡，对人世还有留恋，他们处在自我消亡和新生的十字路口，他们在黄昏中渡过三途川，接受四季大人的审判；无论是非黑白，只要他们接受审判夕阳就会落山；而你的夕阳已经落了二十年还没落下。二十年是一个分界点，二十年后你的记忆就会逐渐消散。”小町说道，“二十年对我而言并不算长，曾经也有人和你一样在我面前等待了某人二十年，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可那个人已经不再爱她。”小町轻声说道，“放弃吧，没有什么彼岸花，广重三十六号在你第一次去东京的时候就毁了，你口中的月球旅行和酒场都是假的，疗养院也是假的，你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死了……”
“胡说八道，”莲子震声道，“那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它们全部记在我的在日记本上，我还可以写书，把我们的故事编成曲子记录在CD上。第一张就叫莲台野夜行……”
“那只是你的梦……”
“你放屁！”莲子骂道，“那是真的，都是真的，不是梦……”她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绝不可能是梦……绝不可能……彼岸花只在夏天的时候开放，我记得我写过，‘现在是八月，盛夏……’”
“然后呢？”小町问道。
“然后……然后……”莲子捂住头，蹲在地上，“然后……然后……”
“你看，”小町摊开手，“你已经记不得了。”
“去他妈的忘了就忘了吧。”莲子站起身，死死盯着小町，“那我就算没和她去过东京，我们没去过莲台野，没去过疗养院，没打算去月球，没去过这样那样的地方……我们没有经历故事主人公加深感情而应该经历的羁绊，我们没有曾经互相讨厌，互相喜欢，我在和她一起去东京的路上就死了，我们只是朋友……”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他妈又如何，谁规定主人公必须经历什么才能走到一起，谁规定我们必须加深羁绊才能变得不一般。”她上前揪住小町的领口，“这才是假的，这才是梦。”
“此话当真？”小町笑了笑。她消失了，一把巨大的镰刀稳稳地架在莲子颈部。
“你要试一试吗？”背后传来戏谑的嘲笑。
“试试吧。”
莲子说。
风声掠过，
夕阳西下。
……
莲子从黑暗中苏醒，全身恢复了知觉。她变得呼吸急促，心率加快，一切都似乎真实了许多。她睡眼迷蒙，环顾四周。现在是凛冬，窗外飘着鹅毛，她裹着棉袄坐在小黑屋一样的部室。壁炉中的柴火烧得吱吱呀呀地响。梅莉靠坐在火炉旁，安静地看着书。
“梅莉？”莲子睡眼惺忪，她问到，“现在是什么时候？”
梅莉放下书，有些惊讶：“莲子居然会问我现在是什么时刻，见鬼了，现在是圣诞节的晚上。”
莲子挠了挠头：“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许多红色的彼岸花……”
“彼岸花？”梅莉回忆了一会，“那是夏天时候的事了吧，我不喜欢那些花……”
“……”
“莲子？”
“没事，”莲子揉了揉眼眶，“没错……就是夏天时候的事，夏天的时候……你不喜欢那些花……广重三十六号只要五十三分钟……”
“莲子，你没事吧？”
宇佐见莲子一把扑入玛艾露贝莉•赫恩的怀中，使劲摇着头。
她抬起头。
“梅莉！”她泪眼婆娑地说，“我们私定终身吧！！！”
Fin
本帖最后由 Adrastea74 于 2016-12-15 23:50 编辑
太棒了。就是这个味道，继续……继续……不要停（ 最后是循环吗?故事又一次开始了吗?
以及,读这篇真的很有读国外短篇小说的翻译版的感觉啊,无论是遣词用字,还是结构的安排....... 六月的文笔感觉好好呢，话说六月以前会上网写小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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