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連載】Lose Paradise(失樂園)
初次寫同人文紫第一人稱視角難免有一設崩壞的情況還請多多見諒目前存稿十三章之後會慢慢補上
【楔子】
曾經有人說過這麼一句話:除了永恆本身,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
我深以為然。
世界是斑駁而無章的,在此前提之下,沒有一物不是隨時在產生著變化,雲聚雲散,日出日落......
而生者必滅,既生則必死,這是所有生靈都無從逃脫的定則。
作為操弄「境界」的道妖,姑且也算是這片土地的領導者來說,通過了特殊手段延壽以接近不老不死。
——然而,對於生死之間的那道界限,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偶爾落單迷路,命喪妖怪之口的住民;道行不足,死於箭下的小妖,與其以「熟悉」二字概括,不如說是過去那段時間都在被迫做著「複習」吧。
畢竟當初立下大結界時,是從我這汲取了最多的力量來作為基礎,感官共享一類的情形也在預料之中。
幻想鄉是美好的,那是對強者而言;對弱者卻是殘酷的,這一點不管到哪裡都是通則。
隙間內艷麗的鮮紅色瞳孔映照著幻想鄉內無數次由「生」化「死」的過程,接二連三地上演,仿佛沒有休止的一日。
置身其中,極度恐懼下的尖嘯、被大卸八塊時的哀嚎交織在一起的音浪,自四面八方襲來。
明知只是幻象,卻還是可以看見那些已死之人,伸出無數雙沾滿鮮血的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一般,似乎這樣就能夠從「死」的深淵中逃脫出來。
「愚昧而又徒勞呢。」
這是第幾次的感歎了?
我低聲輕語:「死了便是死了,不管是悔恨還是眷戀,什麼都不會剩下。」
緩緩閉上雙眼,又陷入追憶之中。
沒錯,一切都將被錄奪,通過輪迴轉世,化為新生命的養料。
歸功於宇宙的修復意識,這個機制足以維繫整個能量系統的平衡。
說到底,在輪迴的過程中失去了前世的所有記憶,甚至連人格都被重置,還能算是原先的「那個人」嗎?
————同樣的死蝶,同樣的幽雅,還有那不經意間透露出同樣的溫柔......
我不敢去細想,甚至為自己的膽怯感到驚訝。
但她,或許是特例也說不定?
不需要多餘的迷惘,也不必給我們之間增添多餘的麻煩。
是的,這樣就好。
春而起,冬而眠,賞月,醉酒,吟詠,落櫻紛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發著無謂的牢騷,持續著再平凡不過的日常,自千年前就是如此,給人以永遠不變的錯覺。
若能這樣一直持續下去,也不算壞呢,我是真心這樣覺得。
自然,一切都只是錯覺。
......
不自覺間,跨出了隙間,就這麼懸浮在幻想鄉的半空中,俯瞰著這片富饒美好的樂土。
說不出的祥和,高空的疾風夾帶著風聲自我耳旁呼嘯而過,遠處的雲層翻滾湧動,群聚著妖怪的山巒若隱若現,樂園一如既往。
半晌,這幅記憶中不知見過多少次的情景,卻稍稍顯得違和。
皺了皺眉,變得有些嚴肅,遮掩不住的,是眉目間的訝異。
——麻煩事上門了。
「?今早才發現...這件事的可信度有幾分?」
「消息來源已經確定了?是破妄庭嗎...那八成不會有假。」
「你說你也有感覺到......嗯,好,我清楚了。」
了解大致情況後中斷了傳音。
這樣不顧風險地冒進,是為了打亂我的節奏還是純粹等不及了?
「嘖,他一走,情況就...變得棘手了。」
突然失去掌控的感覺很不妙。
所以我才討厭和那群「人」打交道。
就在方才,傳來兩個不太好的消息,荒謬到幾乎不會有任何人相信。
我甚至還未完全從錯愕中緩過神來。
前者是足以令整個星球都為之震蕩的大事。
後者則是隨著前者而出現的,可預期的變化。
————閻王的存在消失了。
說白了就是連本源都被抹去,最為徹底地死亡。
同時,冥界的第二把手,即閻王座下的權力分支,秦廣、森羅等共十殿殿主覬覦大位,蠢蠢欲動。
恍然間,冥界山雨欲來。
TBC.
滋瓷一下 {:20:}[origin}支持一下 写的真棒 感謝支持
那麼以下第一更 【第一節】
眾所皆知,閻王應天地氣運而生,司六道,掌輪迴,管理恆河沙數的亡靈,橫跨了無盡歲月,壽元之悠久難以估量。
固然有口耳訛傳、文學誇飾的成分存在,大體上便是如此。
幽幽子曾謁見過閻王。
「完全提不起任何與之為敵的想法。」她說。
我明白她的意思,那種凌駕於眾生之上的威嚴,是實力到達極巔的證明。
他是完全不屬於現有生命體系中的高位存在,即便統御冥界直至地球的壽命終結也不為過。
他就是「死亡」的代言者。
被自己掌管的東西奪去性命?
不合常理。
不如說,作為閻王,本來就不存在任何「死亡」的概念,這是高位的特權。
死訊傳出後已經第三天了,對於閻王之死,是非曲直廳的高層們也很混亂,就算有心想要調查,某一段的時間節點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從中硬生生地截斷一樣,因果律也被攪得一塌糊塗。
天諭司方面第一時間動用禁忌手段強行回溯,卻只能見到一片混沌。
......真是微妙,他們似乎刻意去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呢。
使閻王被完全抹殺,又能有資格做到不被察覺的,也只有與閻王實力相去不遠,其次也是同源而生的十王吧。
即便是「擾亂因果」這種禁忌之事,對高位存在來說,也不過是連消遣都算不上的小把戲罷了。
廳中肯定不乏有明白人,只是懾於十王無數年來建立起的威望,連擁有這種想法也成為了一種原罪。
那繼續這樣裝聾作啞,又能調查出什麼呢?
無異於緣木求魚。
「作為是非曲直廳的『大人物』,您應該是再清楚不過了吧,『樂園的最高裁判長』——四季映姬大人?」
似笑非笑地看向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女子。
閻魔大人聞言正色,反駁道:「儘管在邏輯上沒有太大的問題,但在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的情況之下,推測也就僅止於推測。我說過多少次了?所謂謹言慎......」
「停停停,映姬大人。」避免接下來的碎念,我直接地打斷了她,「我說啊,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人,沒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吧?」
果不其然,映姬露出了一副沒轍的表情。
「直奔主題嗎...好吧,如你所願。」
話音未落,殿內在轉瞬間就被施加了小範圍的結界。
我可不記得分辨黑白的能力裡有附帶這一項啊。
「為防隔墻有耳,請多見諒。」
映姬躍下那與她嬌小身軀不相稱的高大王座,那輕飄飄的姿態像是沒有重量的亡靈一樣。
習慣性地正了正衣冠,她壓低聲音:「最近可不太平靜,我收到通報,各地的裁決者、鬼神長和閻魔等都在漸漸地以各種理由被召回是非曲直廳本部,少了管理者,大量的死靈及怨靈在現世徘徊,引起的騷動可不小。」
「依我來看,召回是非曲直廳本部只是表面,實際上是將大批人員召至王殿前待命吧。」
「......確實如此,十王間的不和早就不是秘密了,礙於閻王的面子與強硬手腕才勉強維持了表面的和平,八雲,對於這種事情你總是揣測得八九不離十呢,把你的才智拿一點出來用在認真對待大結界上如何?」
「蹩腳的讚美就免了吧,我可是一直都有在認真工作的......既然十殿衝突的準備姿態都做得這麼足了,明監司就沒有一點反應?廳裡其他高層呢?」
「唉,好巧不巧,明監司的幾位督監大人在閻王大人離世不到幾個時辰就下落不明,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追查的結果依然......」說到這裡,映姬的臉色更加難看。
哎呀,想來又是白忙一場吧。
「至於其他幾位...就有點複雜了,已經有個別準備跟殿主裡應外合了;有些還在觀望事態發展;表面上喊著要追查到底的也有。」
映姬看上去也很頭痛的樣子,「總之,各層之間的意見產生嚴重分歧,閻王大人也沒有留下明確的接班人,短時間內難以得出定論,畢竟閻王大人突然遭到暗算,誰又能想得到呢...」
我想兇手都不知道花了幾千年的時間在策劃上,還能叫做「突然」嗎?
「不過,依照我的情報,殿主間的矛盾應該不會在短時間內激化,閻魔中如我一般持反戰態度的可不在少數,而且冥界的中堅人員零零總總加起來怎麼也得以數百萬計,就算是只要大致召集,沒有個幾十年是不可能的。」
「所以樂觀點推估的話,起碼百年內十殿各司其職,不會出太大的事。」映姬說完,稍微安心了些。
看來麻煩不會來的這麼快呢,這麼一想也是,幾千年的時間都能忍了,又怎麼會在乎這區區百年的準備期?不只是她,我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在此期間,我們會盡量調停殿主間的矛盾,並找出具有厚德及相當程度能力的人選繼承大位,繼續領導冥界。」
「我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天方夜譚呢,映姬你什麼時候開始會編童話故事了?」
「...現在情況還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即使真的希望渺茫,我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冥界亂成一團。」
「不過,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差錯......」
映姬瞥了我一眼,其中的意涵很明顯。
——盡早做打算吧。
這眼神...真教人不舒服。
「啊,對了。」像是想起了什麼,我問道:「......你身邊那位可愛的死神小姐呢?難不成先被召回了?」
「你是說小町吧?沒那麼快,死神們的召回期限好像是被有意的被往後延了許多。」
映姬不太清楚我提出這問題的動機,但還是想了一下,回答道:「不過最近上面要求的亡靈數量卻是成倍增長,冥界的經費又不足以更換新的渡船,破罐子破摔,這會兒估計又在偷懶了吧......」
「成倍增長啊......那也是全部引渡到這裡來嗎?」
「那怎麼可能,閻魔也是有極限的啊......實際上經由我審判的數量依舊沒有變,多出來的量得再運到本部去,有什麼奇怪的嗎?」
「...沒什麼。」折扇掩面,我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打開了隙間,「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了解的訊息也夠多了。」
「誒?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怎麼?難道想留我下來共進晚餐?我們的關係...似乎沒那麼親近吧?」
「不是...那個,八雲,其實......」
「恩?關於我不是17歲這一點,我自己也很清楚哦。」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算了,當我什麼也沒說,你今天就先請回吧。」
「呵,閻魔大人還真是奇怪呢。」
語畢,我踏進了隙間。
沉默一如往常,吞沒了整座大廳。
「也罷,未來的事,就留待未來再說吧......我可不擅長說漂亮話啊。」
長長地吁了口氣,「希望到時候,八雲...你別因此恨我才好。」
不知在想些什麼,映姬嘴角勾勒出的幅度
————卻是難言的苦笑。
......
離開閻魔殿時,月亮已高高掛起,人們早就結束了一天的活動,大部分的商店也都打烊了,一片黑暗的人間之里中只剩下幾點微光維持著必要的照明。
反正我也沒有時間的概念,明明一個隙間就能抵達目的地,我卻只是漫不經心地在三途川的上空以接近聲音的速度飛行著,心裡還想著方才與映姬的對話。
大範圍召回、引渡大量亡靈、暗湧的派系之爭......
曾經象徵永恆的冥界隨著閻王消失,開始顯現出傾頹之勢。
映姬欲言又止的那些話,我也大概有個模糊的輪廓了。
「已經不能算作是單純的異變了。」儘管還有百年時間,卻感覺不到一絲的輕鬆。
這是「動亂」的前奏。
想到這裡,剛湧上的一點睡意頓時消散。
途中,看見了滿載而還的破舊渡船,還有那標誌性的巨大鐮刀。
船上的亡靈都快堆成小山了,主事的傢伙卻在悠閒地打盹,任其盲目地隨波逐流,不應該啊不應該。
路過的我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並未多做停留。
擾人清夢可不是件好事。
......
幻想鄉中的冥界雖說不大,這些年來經過幾次拓寬,竟也有了一定的規模,甚至隱隱超越了天界。
當我飛抵白玉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月亮升到了天空的最高處,皎潔的月華灑落大地,今夜仍舊平靜無波。
進了玄關,脫下鞋子,赤腳踩在地板上,感受夜晚傳來的陣陣涼意。
沿著走廊,藉著潔白的月光,當我走進房間裡準備收拾殘局時,稍稍有些吃驚。
臨走前我準備的一桌子菜理所當然地橫掃一空...恩,這還蠻正常的。
不過坐墊擺放整齊,桌子明顯被擦拭過,那一大摞的碗盤也都洗好,放回了原位。
「哎呀,這孩子...偶爾也是會做點家事的嘛。」
也不知是因為欣慰還是因為不用收拾而鬆了一口氣,帶著這種情緒,繼續走到了臥室前。
察覺到隔著紙門傳來的極細微而規律的呼吸聲,我悄悄地拉開了紙門。
邊緣帶著皺褶,附有天冠的淡藍色帽子被放在一邊,所見的是被棉被包覆著,有如櫻花般淡粉色短髮,無比俏麗的少女。
緊閉雙眼,裸露在淡藍色和服外的雪白肌膚與透進來的月光交迭在一起,迷亂人眼,有些柔弱的身體隨著熟睡時的呼吸而輕微的起伏。
是等了太久於是先睡下了嗎?
雖說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次在閻魔殿待太久了,是我的問題呢。
和著月色,望著幽幽子的睡顏,我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手輕盈地拂過她額前的秀髮。
如同被夜色沁入一般,掌間傳來的觸感也是格外的冰涼。
也對,亡靈是沒有溫度的呢。
下次,盡量早一點回來吧。
忽地,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微笑。
或許,是做了什麼好夢也說不定?
我在心中自語。
今夜,明月當空,伊人如畫。
TBC. 【第二節】
幻想鄉的夏季,異常的炎熱。
分散的卷雲如絮般稀薄,空懸於高空而沒有影子,起不到一點遮蔽的作用。
熱情得過了頭的艷陽像是發了情似的,迫不及待地將燥熱散佈到幻想鄉的每個角落。
人們和妖怪們也都安分地閉門不出,用各種手段試圖驅散這份灼熱。
大結界的功能可不包括調節溫度。
坐在廊下,雙腳輕晃,被屋簷投下的陰影所庇護,感受著徐徐和風拂面,風鈴細碎的叮鈴聲灑落一地,清脆中帶著寧靜,給人明鏡止水之感。
身後,風扇正緩緩運轉,帽子、白絲手套被褪下,與折扇一同被放置在一旁。
不知道冥界的情勢現在如何了,我可不太擅長應付冥界的人啊。
「真熱......」
手捧西瓜,大口咬下,沁涼和甘甜便順著舌尖、味蕾接著直達五臟六腑,我原先多不可數的牢騷和胡思亂想也跟著煙消雲散。
操弄「冷與熱的境界」是達不到同樣效果的,這才是我所熟悉的夏天。
庭內的小池明澈見底,偶爾被微風戲弄得泛起了漣漪。
無意識的幽靈在庭院內載浮載沉,滿院的白色靈體,時而匯聚,時而離散,無視各種物理定律進行著奇葩的布朗運動。
稀薄的雲絲悠然徐行,正如某位詩人的詩作一般「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環繞著烈日大放光明。
極目遠眺,直上高天,碧空如洗,似是染料暈上了畫布,襯出了遠山連綿不絕的輪廓。
交織而成的,是幻想鄉內獨有的夏景。
美景如斯,夫復何求。
「你說是吧,幽幽子?」
身子一傾,整個人向後仰躺在地板上,我看向身後那人。
「...不是每天都差不多嗎,紫你活得太久,就有點多愁善感了呢。」
似乎是沒有睡好,幽幽子用慵懶的口氣回答道。
「哎呀,明明是歌聖的女兒,怎麼就沒有繼承一點西行的文學素養呢?」
「不對,紫,這很明顯是兩回事......」
幽幽子揉了揉眼睛,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算了,幫我拿片西瓜吧。」
無視「片」的量詞,直接把碗整個遞了過去。
並眼睜睜地看著剩餘的西瓜在幾個呼吸間就被消滅地一乾二淨。
「慢點吃,別噎著,再這麼暴飲暴食下去會變胖的哦?」
「亡靈是不會變胖的......話說,紫你在這裡這麼悠閒,大結界沒問題吧?」
看著更加慵懶的我,她摸了摸我的頭,似乎有些擔心。
「我不是一直都這麼悠閒麼?」
「雖然是這樣...不過這次也悠閒過頭了吧,沒記錯的話,紫呀你已經持續翹班一個月,我都有些同情巫女小姐了。」
「沒關係,畢竟是我選出來的,對於那孩子的能力我給予十分的信任哦~~」
翻了個身,繼續享受幽幽子的摸頭儀式,我不緊不慢地笑著說。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結界的維護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你不顧好你自己那份,巫女小姐要是過勞病倒的話,你可就麻煩了不是嗎?」
「嗯...嗯......」
「唉,就是因為你不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靈夢她們才會......」
「......」
幽幽子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欲語又止。
我已經明白了幽幽子的意思。
無言的苦澀,轉瞬五味雜陳。
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我無可迴避。
笑意斂去,我稍微支起身子,平復一下情緒。
八雲,你是...怎麼了呢?
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
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那一天的噩夢,我永遠也無法忘記。
理了理衣角,蹣跚著向玄關走去。
「抱歉呢,幽幽子,可能是過慣了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吧,我也開始過度懈怠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臨走前回頭,卻看見近前幽幽子那不安的面容。
「那不是你的錯,紫你只是...」
「呵呵,我沒事,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如果回來的太晚的話,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揮了揮袖,我強打精神,回以微微一笑,踏出白玉樓,緩緩將門帶上。
「對不起...但,我不能再看著你消沉下去了。」
此言盡付沉寂。
......
紅光,無盡的紅光。
無邊無際,佔據整個天空,比紅霧異變還純粹的紅色。
那是超越了鮮血的災厄的顏色。
無從打探,無從追尋。
這異變的源頭,究竟在何處?
任憑我發瘋似地翻遍了整個幻想鄉的空間裂縫,除了人與妖一致的恐懼之外,我一無所獲。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我開始慌了。
我能清楚感覺到,那其中蘊含的死氣足以在分秒間置人於死地。
突兀地,紅光自外向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成一個點。
大部分人都未來得及反應過來。
接著——
能量擴散。
只一個照面,就帶去了數百條的性命。
這是對生者的無差別的攻擊。
湖畔、山間、孤橋、人里、遠林,哀鴻遍野。
濺血三尺,那是相對強大者的待遇。
弱小的存在只餘下哀嚎的機會,然後被直接氣化,化作一片又一片的紅霧,飄散在天地之間。
慘呼、悲鳴、求饒聲劃破了夜空。
今晚的幻想鄉,充斥著的...
——是血與恐懼。
半捂著胸口,赤紅的液體仍是從滿是破口的道袍下汩汩流出、滴落,在走過的痕跡上拖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路。
那詭異的力量直接穿透了身前佈下的結界,甚至鑽進體內,一步一步地侵蝕著我的妖力。
劇痛不止,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
金髮被滲下的鮮血染紅,與眉毛糊做一塊。
漸漸看不清了,眼前的一景一物。
滿目倉皇,四面悲歌。
「藍...橙...我得快點回去......」
隙間無力使用,我強撐著近乎支離破碎的軀體,在殘垣斷壁中前行。
眼前所見,皆以火與血勾勒,一派煉獄景象。
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隨著時間而遠去,殷紅色模糊了視線。
就這樣結束了嗎。
何其窩囊的死法。
「你這禍害要死還嫌早了些,堂堂間隙大妖交待在這不覺得丟人嗎?」
耳畔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幾欲磨滅的視線中隱約可見一抹紅白疾速飛來,在我面前降下。
是嗎?你來了啊......
心中一放鬆,身子一軟,索性直接半跪在地上,也虧在還有傘拄著地的關係我才沒有完全癱倒。
隨後的黑暗意識中放出的幾絲光芒,身體的痛感減緩,及意識的恢復讓我明白是有人在為我治療。
「真會給我添麻煩啊...這地方的存在可依託著你呢,不好好加強修煉,要是輕易地被幹掉了怎麼行?」
聞言抬起頭,看見的是冰冷而不失秀麗的面容,紅色瞳孔內映出的是滿臉血污的我,標誌性的蝴蝶結及巫女服上雖然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不過程度明顯要輕得多。
看上去是我的修煉怠惰了,曾有過比人類還要狼狽的道妖嗎?我應該是首例。
「這又是在搞什麼鬼,造成實質殺傷的異變?狠得可以啊,為什麼對你跟我是‘特別關照’的分量?啊啊,真是倒八輩子霉了......」
心中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我也不清楚...不像是天災,元兇似乎也不在幻想鄉內,龍也沒有復甦的跡象......」
「算了,異變好像也結束了,你要先回去一趟吧?那邊弄完就馬上跟我一起來處理倖存者跟後續問題,知道嗎?」
語畢,她一秒也不多做停留,向燃起火光的人里的方向全速飛行而去,正是受害人數最多的方向。
目的是威懾還是警告?你們又何必牽連其他人。
「一群沒了心的怪物...」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勉強撕開隙間,利用其內的儲存能量短暫療養後,再次撕開回到竹林深處的居所。
甫一進門,看到的是雙雙倒在血泊中的兩人。
地板都被妖血染紅,散發出不祥的光澤。
「太好了,您沒事......」
我急忙上前,檢查兩人的傷勢。
一旁的橙已經昏了過去,藍還留有意識,不過渾身有多處外傷,感覺得到內部也不是很樂觀。
「紫大人,剛剛是怎麼回事...?橙她......」
「你有內傷,先別說話,橙暫時沒有大礙,你放心。」
也幸好橙這段時間是留在八雲家修行,故而第一時間受到了藍的保護,沒有任何外傷,不過因為實力較弱,遭受能量震蕩而短時間失去了意識。
確認無疑慮後,我挪用了一些能量來愈合藍的傷口,順便收拾了一下現場,就開始投入到事後處理之中。
......
在那之後——
認為靈夢無礙的我,發覺了自己是多麼的大意。
整個樂園的‘主心柱’,病倒了。
就在事件發生後僅僅三天內,她無預兆地從日常的飛行中墜下,被同行的魔理沙及時截住,送到了永遠亭。
永琳診斷的結果是——舊傷復發。
異變當下受到的重傷被強行平抑下去,在體內形成隱患,之後再也壓制不住,傷勢爆發而形成連鎖反應。
第一時間沒有看出她在逞強,我也真是傻的可以。
從永琳那了解完病情,趕到神社時,最後一批來探病的倖存者被半趕著送了出去,還設了小範圍的結界。
如同立起了「謝絕訪客」的標語一般。
不過我展開隙間便穿過了封鎖線,來到神社的其中一個房間內。
靈夢正躺在榻上,氣色看上去還行,無聊地望著天花板發愣,意外得出神。
「想什麼呢?」
「啊,不必在意,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罷了。」
察覺到有異動,靈夢回過神來,視線卻沒有絲毫偏斜,對於我的到來似乎在意料之中。
「大結界修好了?」
「嗯,是一條不大不小的裂縫。」
「當時放著不管是錯誤的決定嗎...沒猜錯的話,對方就是抓住這個破綻加以進攻的。」
咯登一聲,認為幾條裂縫無關痛癢而拖延修補的人...是我。
在無意間成了幫凶嗎?那種事...
「不過那種程度的力量...兇手是誰,你有頭緒了嗎?」
「有,但還不能確定。」
「這樣啊......」
她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我,眼眸中若有所思。
「那個...」
「嗯?」
「為什麼當時...還要耗費力氣在我身上呢?」
「嘁,還以為要問什麼重要的問題呢。」
她又恢復到了滿不在乎的態度,即使當時面臨的是生死關頭。
「如果你死了,幻想與現實的境界跟著崩壞,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受到牽連,就這麼簡單。」
靈夢的語氣古井無波,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講述他人的事情,與自己毫不相干一般。
「一個活著的妖怪賢者,比一個活著的巫女更有價值,畢竟,沒了我,還可以找尋下一任的巫女來接替...但賢者,從來就只有一個。」
強烈而不妙的氣氛。
「這番話......永琳,她沒能治好你的傷嗎?」
「她沒跟你說嗎...確實治好了哦。」
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
沒事就好...
可是她的話語聽起來,為何是如此地不對勁呢?
「...記得有個詞叫壯士斷腕對吧?你曾經跟我提起過的。」
靈夢的目光微妙地移開了。
看著那副掙扎的表情,我仿佛能預見她要說些什麼。
「時間拖得太久,體內的靈力已經被嚴重侵蝕,那是所有的妖...不,甚至是連永琳都未曾見過的物質。」
「為了保住性命,只能把靈力...散去,全部。」
「...所以說,現在的我啊,就只是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而已。」
說完,她長舒了一口氣。
TBC. 【第三節】
我忘記自己是怎麼離開博麗神社的了。
「我要走了。」
那人這麼說著,帶著落寞。
「反正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到外界去,或許...能找到恢復實力的方法也說不定。」
「所以...選出新的巫女吧,很抱歉。」
聽著她充滿歉意的話,能感受到一股難言的痛。
不,應該道歉的是我。
失魂落魄地走下台階,如同行尸走肉。
大結界已經修補完成,異變也沒有捲土重來的跡象,帶來的餘悸卻還未散去。
天依然清澈,雲仍舊游哉。
遠林青蒼,碧波萬頃。
畫一般的美景看不出任何的差異。
不久前收割生命的狂宴,恍如一場噩夢。
只有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淡淡腥風,以及從幽幽子那裡得知亡靈異常增多的消息,暗示著這一切的真實。
人亡、屋毀、家破。
雖然人里偶爾也會有人迷路、墜崖,或成為妖怪的腹中餐。
只是如此大規模的死傷,聞所未聞。
統計罹難遺體的結果是:近五分之一的人失去了生命,但逝者卻是遠遠不止這個數量。
因為有更多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下場就是列入失蹤名單,並隨著時間永遠埋藏在歷史的角落。
能找得到「人」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大部分的人家都在籌辦喪事,沒有人有心情上街,商店早早歇業。
十里皆縞素,滿街盡哀慟。
大白天的人間之里,一片冷冷清清。
其他地方的災情也沒有比人里好到哪去。
不過因為人里的人口密度過大,加之大部分是沒有力量的普通人類,故而顯得最為慘不忍睹。
只是,我不明白,如果是它們的話,為什麼需要做到這種地步?
從道旁,投來了幾縷不太友好的視線。
是居於人里的妖怪跟一些還有力氣的人正在忙著收拾所剩無幾的房屋殘骸。
早該習慣的,不過與以往的敬畏不同,瞳孔深處反射出的
——是極度的不信任。
不難理解,畢竟異變過去到現在,人心惶惶。
造成了如此大的傷亡,我卻連異變的來源都沒有實質掌握。
何其諷刺。
被質疑也就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雖然跟千百年來受過的非議相比,確實是微不足道。
到底是沒能被他們接納啊,不管是人還是妖。
自古以來,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會本能地產生恐懼及疏離感,我就是所謂的「異端」。
「異端」歸「異端」,我終究是人里的保護者,也是幻想鄉的支柱。
而現在,位於幻想鄉頂點的賢者在第一時間被重傷,事後還遲遲找不出元兇。
任誰都會起些別樣心思的吧。
這情緒暫且被劫後餘生的心悸與恐懼壓過,不知何時會再度發酵。
正如前面所說,我有一些線索,但還不足夠。
對於兇手的來歷、動機、目的,能有大概的輪廓,更為深入的身份、真名、實力等,就遠遠不能確認。
我曾一度懷疑是外界動的手腳,但鑒於外界連幻想鄉的存在都無法發覺,就更遑論是跨過結界造成實質上的破壞了。
至於月人?那群自大的傢伙還沒有閒心來管他們口中的「穢土」吧。
何況月球的首席智囊而今也在幻想鄉,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的作品能在瞬間使我重傷。
若真有那種兵器,「月面戰爭」時不會有人能活著回來。
排除了這兩個最有可能的選項,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有足夠的動機,能抓準一切破綻的算計,也有著能發動大滅絕的能力。
如果真的是它們,我又該怎麼跟眾人解釋呢?
實在是束手無策,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晃。
相較於找出元兇,眼下,還有另一件更令我憂心的事。
突兀地停下腳步。
一名和服少女擋去了前路,默然望來。
無言對視,我洞見清澈若水的眼中映出的稚嫩、堅定、奇特的情感。
這眼神不是普通人該有的。
就像是那人一樣。
似曾相識的情景,怎能忘記。
跟先代那傢伙第一次領著她來見我的情形,一模一樣。
不錯,是個好苗子。
「她的安排嗎?」我問。
「恩。」
「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年初,我就答應了。」
原來如此,都被她算好了麼。
「那...她什麼時候走?」
「如果沒有記錯...是今晚,和霧雨大人一起。」
......恩,路上有個人照應也好。
「明天一早到神社去,我會教你...關於這個地方的一切。」
我閉上了眼,不再多言。
「是的,紫大人......還請多多指教。」
少女目送著我的背影遠去。
......
幻想鄉有著隔絕內外的大結界,理論上這裡是完全封閉的空間,普通人無法進出。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不時還是有人誤闖其中,穿過不可視的漏洞跨越結界,這也就是為何結界需要維護的原因。
有些人命喪妖怪之口;少數抵達人間之里的選擇留下,開始新生活;而剩餘的則是被消除記憶後送回外界。
而今日,結界的管理者要送走的,是自己。
隨著靈夢失去了靈力,開啟結界的能力自然也不復存在,既如此,只能由我代勞。
披星戴月,三人疾行,在無盡林海上空掀起陣陣氣浪,呼嘯著向著既定的節點而去。
有林間的小妖抬頭仰望,卻完全捕捉不到疾速移動中的三個黑影。
此時,夜幕深沉,月華如水。
靈夢坐在掃帚上,緊緊抱住前方駕駛著的魔理沙,雖然有魔理沙的魔盾抵掉了撲面而來的疾風,還是生怕會不小心飛出去似的。
第一次還不適應吧,以凡人之身體會超高速飛行之類的。
「魔理沙,現在回頭,由我來接手還來得及哦。」
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氣旋聲中無法正常交談,為了能讓魔理沙聽見,也為了不讓靈夢聽見,我用妖力隔空傳音道。
「不,靈夢現在沒有任何力量,一個人去外界生活太過危險,說什麼給你接手...你這隙間妖怪還有工作的吧,還是由我跟著比較安心。」
恩,說的在理。
「再著我也跟愛麗絲她們告別過了,行李也都在這,現在再回頭怎麼好意思呢~~」
「...來破釜沉舟這一套麼,其實對於你要求跟著離開這一點我有點驚訝呢,明明身上的傷也還沒好完全。」
「哈,這點傷對我來說完全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沒有了靈夢的神社,可就一點也不有趣了啊。」
「......如今還問這種問題可能很冒昧,那就是你之前願意留在這裡的緣故?」
沒有回應,就在我覺得詫異的時候,她這樣回答了我:
「最初或許只是因為賭氣,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我也不清楚了......總是抑制不住地往神社跑,一直以為只是孤獨想找個人陪陪而已,等回過神來,已經離不開了。」
「哦...?無敵的魔法使也有感到孤獨的時候嗎?」
「哼,誰像你這道妖,活了這麼久朋友都沒幾個,要換做我早就悶死了......」
嬉笑變得有些苦澀起來。
朋友嗎?
受傷的話一次就夠了吧。
為了那永遠都不會愈合的傷痕。
至今都還在隱隱作痛。
「回歸正題吧,答案呢?」
「以前我指不定會遲疑一下...但現在——我是為了靈夢而留在這裡的。」
「她要走,我必定會跟著一起,這樣才像是霧雨魔理沙。」
語境澄澈,不帶一絲猶豫,像是抵上了一生的堅定一般,聞者動容。
是嗎?我倒也不討厭這股傻子般的決意呢。
如此,我心中的另一塊大石也總算能跟著落地了。
「...有這樣的覺悟不錯,邊境也快到了,現在提估計也不嫌晚吧,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有你們幫著教訓那些不安分的傢伙,我也輕鬆多了,為此,致上誠摯的謝意。」
稍稍笑著點頭致意,言談間,順著地平線的方向,鎮守一方樂土的博麗大結界邊境,已隱約可見。
「這就是賢者大人的離別感言嗎?要不要這麼見外啊......退治那些半吊子的傢伙本來就沒有什麼吧,我也玩得很開心就是了~~」
「出去之後有什麼打算呢?」
「還能有什麼打算,靈夢的考慮也有道理,現在外界的科技日新月異,就算一時之間沒轍,指不定哪天就能找到再次恢復實力的方法吧?到那個時候,說不定我們還會再回來的。」
魔理沙的口中聽不出任何的傷感,一如往常地樂觀啊,不過年輕人就該這樣不是嗎?
「啊,那就好......一路順風,還有,照顧好靈夢。」
「你也要好好地指引巫女小姐啊...別老欺負別人,靈夢就請放心交給我吧~~」
處於高速飛行的緣故,穿過林海的時間並不長,我們三人降落在節點前。
靈夢從掃帚上顫顫巍巍地下來,對於高速飛行還無法習慣。
明月寂然,流星颯沓。
該是離別的時刻了。
心中微嘆。
「我現在要展開結界,過程中會有些亂流,不小心被掃中可是會受傷的,魔理沙你護著點。」
魔理沙聞言,展開了高純度的魔力盾。
靈夢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在一旁看著。
確認無礙後,我彎腰半跪,一隻手按在了不可視的節點上。
歷代巫女的特殊「天賦」還未交予新任巫女,目前是交由我來保管,不然就是我,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找到關鍵點。
默念咒文,能量從掌中紛紛匯集至一點,流入大地,分竄到結界的各個角落。
不多時,身前的空間扭曲,引來狂風大作,打開了一扇不算寬的小門。
門內白光四溢,看不真切是通到哪裡。
但我們都能感覺到,那迎面而來的,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外界氣息。
跨出去,也就真正離開了這裡。
上一次來到這是什麼時候呢?
我還記得,是為了給那傢伙送行的。
未曾想到,她的繼任者也作出了同樣的選擇,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裡。
命運這東西,真是捉摸不透。
「送到這裡就行了,接下來是我們該去面對的問題了,你和靈夢也還有話沒說吧?我就先過去了。」
像是怕自己反悔,魔理沙拿起行李,一馬當先,身影眨眼便被光門吞沒。
只留下我跟靈夢,一陣莫名的尷尬。
「要走了呢。」
「是啊。」
「你剛剛跟魔理沙...是不是講了些什麼?」
「沒什麼,硬要說的話,就像是臨別贈言之類的吧。」
「是嗎......」
「好歹也相處了幾年,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講嗎?」
「謝謝...然後,再見。」
「......恩,再見。」
意外簡短的告別。
她動了,向著出口而去,與我擦身而過。
然而就在踏進光門的前一刻,靈夢停了下來。
「怎麼,反悔了?」
背對著我,那人忽然自顧自地說著。
「...知道嗎,我並不是想當才成為巫女的。」
「我一直都沒說過吧,這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妖、一山一水,於我而言,都是那麼的和諧,美好得令人陶醉。」
「那一成不變卻溫暖的日常,總是給我添麻煩卻陪伴著我的大家。」
「想守護這塊樂土,胸中的悸動是這麼告訴我的,不是什麼特別的理由,僅僅是如此而已。」
「我不會後悔曾經做過的一切,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選擇再次成為這裡的巫女吧。」
以背相對,看不到她的表情,那憧憬卻是溢於言表。
跟那個傢伙一模一樣,果然,我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無愧為樂園的巫女。
「然而,再美好的夢境,也會有結束的一天吧。」
「誰知道呢?沒有什麼東西會是永恆的吧,我也是,你也是,這個世界也是。」
「...也對,是我唐突了。」
總算是想通了吧?那可不是你們這年紀的人該去擔心的東西。
「喂!靈夢你們還沒好嗎?」
等得不耐煩了啊,魔理沙的催促聲從門的另一端傳來。
「魔理沙真是...到那邊之後得讓她改改這猴急的個性。」
「呵呵,跟你完全是兩個極端......不過你也不得不走了,我看這門也不太穩定了,塌了的話短時間內可是出不去了哦。」
「哎呀,還真是,紫,就請你照顧好大家了。」
靈夢回頭,我見到她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跟還是巫女時一樣,笑靨如花。
我也欣慰地笑了。
「明白了,祝你們倆在那邊也能過得幸福吧。」
衷心地這麼希望著。
「幸福嗎...如果拿香油錢來求我的話,說不定我也會分一點給你吧......」
那人調笑著,消失在了門的另一端。
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聽著迴蕩在林間的聲音漸趨薄弱。
此言成絕響。
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破碎聲。
光門終於支撐不住,瞬間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光片,徹底斷了與外界的聯繫。
碎片慢慢地融入了大地,回歸到大結界之中。
這是第二次。
巫女和魔法使在不久前,結伴離開了幻想鄉。
抬頭仰望夜空。
叢雲蔽月,長夜還遲遲沒有結束。
TBC.
【第四節】
新任巫女的即位出乎意料地順利。
不就是換了個管事的人罷了?
「人」這種生物在妖怪眼中跟蚍蜉沒什麼區別。
驚鴻一瞥,朝生夕死。
何況已經見過了一次巫女交替,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妖怪們回到山中繼續收拾殘局。
在人間之里,大多數的人都還沒能從親友喪生的悲痛中走出來。
如同對著大湖投下一粒碎石,靈夢和魔理沙的離去僅僅激起人們的幾分感念,再沒了下文。
對於他們來說,重建家園和安葬死者才是當務之急,別的都是其次。
不管是誰走了,日子終究還是要過下去的。
傷者默默舔舐傷口,孤者兀自茫然而度。
然後——數月晃眼即過。
人間之里的重建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房舍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漫山的妖尸沒了蹤影,不知是被大地吸收還是成了其餘大妖的養料。
某只鴉天狗出勤的次數也減少了,八成是意識到報紙的銷量還是一樣慘淡了吧。
河童們也開始有時間擺弄一些古怪的黑科技。
冥冥之中,幻想鄉好似有著自我修復的奇特能力。
一切如舊,而我不以為然。
撇開訓練新任巫女不提,這期間我四處奔走。
翻閱古籍、實地勘測、咨詢目擊者,排除大量雜項,心中原有的輪廓更顯明晰。
何況到目前為止,我有的也只是推測,還遠遠沒有證據能證明是誰。
有的話,他們也不會在意吧。
是為了報復我和藍調停各國關係這件事嗎?
合理,這也能解釋為何上面那位直到現在都沒有反應。
想必是對這件事持默許態度。
特別對我們下重手,也是為了順便讓這裡陷入無主的窘境當中。
他們對於這塊存在於陰陽夾縫中的淨土一直抱有嚴重的敵意。
可他們似乎沒料到,巫女的異常強悍以及我並未死去這件事。
算是贏了一局?
不,我不這麼認為。
如果對手真的是「他們」,活下來確實已經足以自傲。
不過,有後手的吧,他們的算計是環環相扣的,那無數次慘烈的戰事便是最好的佐證。
即使是現在,他們的佈局依舊在人間發酵。
我不認為他們會放過這地方,因為那群人完全沒有「心」這種東西。
算計精確地像是機器,毫無感情可言。
感歎尚存,我從隙間中走出,出現在自家門前。
甫一落地,便覺渾身不對勁。
山間清幽,鳥喧蟲鳴。
和諧中有著說不出的古怪。
是什麼呢——也未免太安靜了。
靜得讓我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氣息。
「不會吧...」
伴隨著愈發強烈的不安,我緩緩地拉開了紙門。
瞳孔收縮。
無聲無息,陽傘自手中滑落
落在地上響起的回音在屋中格外清晰。
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
最傑出的醫匠背對著我,孜孜不倦地做著她自己的例行實驗。
「你在那晚就知道了對吧?尤其是當靈夢送到永遠亭的時候。」
我的聲音有些發顫。
永琳不發一語,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八意永琳,這是你身為一個醫者該做的嗎?」
語調轉冷,我強忍著怒火一字一句地逼問著。
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側過半邊身子,斜眼看著我。
「告訴了你,你覺得你能救得了她們倆嗎?」
淡然若水,卻毫不掩飾其中的質疑。
簡直就像是預先猜到了我的問題而做出的應答一樣。
「不管如何......總會有辦法的。」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回答。
「辦法有是有,不過本源被侵蝕可不是一般的病症,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就是殺掉施術者。」
「想必你也猜到了元兇的身份,那你覺得......有誰能辦得到嗎?哪怕是你。」
那仿佛看破了一切的眼眸直視著我,不退不避。
「如果告訴你實情的話,想必你會直接這樣解決吧——哪怕結果註定是失敗。」
「自然,我沒辦嚥下這口氣。」
永琳似乎並不意外,只是稍稍提高了音量。
「亂後的幻想鄉需要修整,可是她已經走了,新任巫女還未能獨挑大樑,我又怎麼可能放任現在幻想鄉唯一的支柱去送死?」
「除了是個醫者,首先,我也是這裡的住民。」
一番義正言辭,句句在理,我無可反駁。
我是她們倆的領頭人,也是這裡唯一的賢者。
但這遠遠不夠。
面對龐大的力量差距,如果試著去殺「他們」——
我會死。
他們甚至連痕跡都懶得抹去。
「那為什麼本源被毀的是她們,我卻活著?」
再次意識到這一點,我攢緊了拳頭,感到的卻依然是深深的無力。
「這次的襲擊是無差別的,可你的本源與這星球接壤,動了它的話,影響到的是整個天地,對他們的上司可就不好交代了。」
「既然動不了你的內在,也毀滅不了你的外在...只有你自己跑去送死,否則他們也對你沒轍。」
「他們能算到你可能會活下來,能算到你自行找出真相,能算到你腦子一熱會做出的愚蠢舉動,卻沒算到我不會據實以告......」
永琳說著,嘴角流下一條殷紅的血線。
「連你也......」
「明明都服下蓬萊藥,卻還是栽在那群人的手裡,只能說這就是命吧。」
沒有太多的苦澀,只是再平淡不過地將污血揩去。
「八雲,我能提個請求嗎?」
又有人要走了嗎。
「......說吧。」
「我要帶輝夜她們離開這裡。」
「呵,果然......只是連你都治不好,又能到哪去求醫呢?回到月都去就有用嗎?」
「治不好就算了吧,畢竟我們早就過了可以含笑九泉的年齡了,只是——希望死的時候能葬在故鄉,公主大人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還真是...樸實的願望啊,也是今晚就走嗎?」
「能盡快就盡快吧,悠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明白了。」
「既然知道了實情,還請你好好活著,扛起維護幻想鄉的責任,一走了之的瀟灑可不適合現在的你。」
像是放下了包袱似的,永琳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接著語調一轉。
「更何況,妖夢可沒打算留下後代或繼任者吧...好好思考一下,相信你能得出答案的。」
我闔上眼,千思萬緒。
······
幾行歸雁。
屋前多了兩塊碑。
在碑前單膝半跪,摩挲著碑上粗燥的表面。
碑後埋下的,是曾伴我左右的式神。
只是隨著這些年過去,我不再當她們是式神。
體會胸中傳來的陣陣悸痛。
她們還在的時候,該對她們溫柔一點的。
這就是所謂的喪女之痛吧。
真是越來越像人類了。
「藍,一直以來都為我的隨性而感到頭痛吧,即使是這樣,還是替我處理好各種瑣事,你真是...最好的『式神』呢。」
「原本下個月就要正式繼承『八雲』之名的......橙,就讓我食言一回吧。」
...
無意識的低語呢喃。
八雲家從今天起又只餘下我一人了。
本來就是一個人的我,只是回歸到最開始的狀態罷了。
為何會感到悲傷呢?
——大概是跟千年前一樣。
除了悔恨,什麼也做不了。
那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境界之主,又如何?
自嘲似的笑了笑,只是那表情在外人看來,可能比哭還難看吧。
打理好墓地的我,緩緩站起身,盯著兩塊石碑,一動不動。
猶如莊重肅穆的悼念。
「辛苦了,願你們......能享有片刻的安寧。」
「而帶走你們生命的人,總有一天——我會讓他付出同樣的代價,無論他是誰。」
隙間妖怪失去了蹤影。
刻著「八雲藍」及「八雲橙」的石碑凜風而立。
一如八雲家風。
當晚,永琳一行人踏上了歸鄉路。
毋庸置疑地,藤原妹紅和上白澤慧音也在這一行人裡。
想必路途中會非比尋常的熱鬧——
自那之後。
命蓮寺的鐘聲變得愈加頻繁了。
不時有妖怪莫名暴斃。
並非個案。
異常程度不可與同日而語。
山空了。
花田荒了。
森林寂了。
妖怪們的數量在以可見的趨勢銳減。
剛壓下去的恐慌情緒又有了復燃的跡象。
一發不可收拾。
首先湧現的,便是預想之中的逃難潮。
神社的三人結伴去了外界。
竹林的兔子們不見了。
洋館的火箭在結界打開了空隙的短暫瞬間突破了大氣層。
幻想鄉的天枰正在失衡。
連人里的人們都能清楚的明白這件事。
而屋前,碑也漸漸多了起來。
或擠或散,成百上千的石碑傾斜曲直而立。
埋下了音容笑貌,葬掉了悲歡喜怒。
高低錯落,相互交映。
宛如無限之劍交織而成的劍冢。
記錄下的是歷史,刻下的是記憶。
立於墳前,恍惚還能看見她們生前的模樣。
心像是在淌血。
前所未有的無力。
我卻只能以靜默表達那毫無意義的哀悼。
於事無補。
......
在外界,積累了數十年的恩怨,爭奪大陸霸權的戰事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候。
國際情勢高度緊張,無時不刻都在進行軍演示威。
某個國際組織隨著制裁軍的大不如前,早就失去了它的約束力。
各國的無人機群鋪天蓋地,幾欲遮蔽了天空。
投下一大片名為「科技」的陰影。
TBC. 【第五節】
其後,時光流轉——
從空中往下俯瞰,是一片無垠的綠色。
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另一端,如同完全沒有盡頭一般。
鬱鬱蒼蒼,鳥鳴猿啼。
浮世之上,樂園之景。
「嗯......」
樹海的某個角落卻傳出了幾聲與美景不相襯的呻吟。
儘管聲音聽上去很年輕,也引人遐想。
不過確實是破壞了這難得的美感——
感受著頭部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我渾渾噩噩地醒了過來。
眼前依舊朦朧一片,我扶著額頭,盡可能讓自己清醒一點。
是沒睡好的關係嗎?渾身上下都不太舒服。
好久沒覺得這麼難受了。
就近找了棵樹,靠著站了起來,步履蹣跚。
歇了一會,意識稍稍有所恢復,視野也漸漸轉為清晰。
藉著微弱的晨光,我看清了周遭。
這裡是幻想鄉的邊界。
修繕大結界的途中睡死了?真是不像話啊,被「她」知道的話又要挨罵了吧。
再仔細回想一下,我好像是睡在樹上的。
帽子落在不遠處,身上也沾滿了雜草。
······
看來是摔下來了,何等丟臉啊...還好邊境不會有什麼人接近。
「嘛,還真是做了個不愉快的夢。」
夢裡的那幅情景仍在腦海縈繞,久久揮之不去。
不管是那些已經成為歷史的人們。
還是如今依然向著未來邁步的人們。
伸了個懶腰,全身的骨架都好像要散架了似的。
果真沒睡好,尤其是還做了那樣的夢。
明明不想再回憶起的——充滿了低沉色調的晦暗經歷。
但那樣的痛楚,偏偏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就像是詛咒一般,定會在有生之年深深纏繞並刺痛著我吧。
無法自拔——
......
逃亡潮過後沒多久,妖夢也走了。
那個盡忠職守直到最後的庭師。
作為半人半靈,壽命本不會如此的短。
不過經過了兩代的稀釋,本來就不純正的血脈變得愈發趨近於人類,連帶壽命也只有比凡人多上數十年的程度了。
病榻上,兩相對視。
「雖然這要求有些無理......她就拜託你了,紫大人。」
那孩子是這樣對我說的。
一心一意專注在工作上的她沒有留下任何子嗣。
即使在彌留之際,牽掛著的也遠遠不是自己。
短暫的話語,除卻遺憾,透出的也是一股無可比擬的決意。
如同一把藏鋒多年的劍,於最後嶄露出它獨屬的輝芒。
那其中的意涵不言而喻。
名為「魂魄家」的覺悟,從不輸給任何人。
當如是,不負「劍客」之名,無愧「侍者」之身。
承載著那重若泰山的意志。
我鄭重其事地接下了,那兩把意義非凡的名劍。
利刃出鞘,鋒利如斯。
看上去沒少磨礪過。
「我相信你...紫大人,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
「做到我沒能做到的事。」
沒能保護任何人的我,又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呢?
話才剛到嘴邊,卻無論也說不出口。
看著那未曾老去的面容,我明白我不可能拒絕得了,妖夢一定也明白。
長達千年,傳承了三代的擔子,終是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肩上。
她闔上了雙眼,含笑著離去。
那晚,白玉樓中傳出了哭聲。
除卻充當她的依附,又是什麼都做不了,連安慰的話語都不知如何說出口。
愈發地憎惡。
泣聲如訴,徹夜不歇。
墓叢中多了一塊碑,是妖夢的。
我只取走了樓觀劍。
而讓白樓劍立在了她的墓前,無聲的祭奠。
又有什麼東西從我體內剝離了。
隨著故人的離去——
將思緒拉回當下,不知何時我已走出了森林,來到了人里的外圍。
沒有使用能力,只是一昧地向前走著。
感受著微小而又確實發生著的變化。
道旁的房屋雖說依舊是江戶時的式樣,不過看得出翻新了不少。
經過這些年的繁衍,人口早就超出了巨變前的水準,路上來往的人流、店家此起彼落的吆喝聲無一不凸顯這一點。
私塾的數量也較先前有了顯著的成長,傳出瑯瑯的讀書聲。
只是路上的行人都是生面孔,當年經歷過那場災變的人歸墟已久,而今也只有少數人記得。
——時間撫平傷痕的力量還真是大得不可思議。
獨自行走在嘈雜的人群中,格格而不入。
就連我沒有掩飾地走在路上都沒有人發覺得到「我就是賢者」這件事。
不住地回頭也是為我的古怪穿著感到詫異罷了,別說是敬畏,我甚至能從幾人瞟來的目光中讀出幾分褻瀆的玩味。
想必是因為那些淺薄粗陋的理由吧。
放在往日,敢將這種目光投射在我身上的人已經全都死透了——不管是男是女,無一例外地都被暗自「處理」掉。
但我現在可沒有心情去理會這種小事,頭部直到現在也還是隱隱作痛。
抱著「饒下民一命」的月人心態,到了幾家常去的店備齊今天的食材。
不管我光顧多少次,結賬時老闆總是用一幅怪異的表情對著我。
沒辦法啊,以那孩子的食量......買的多了一些也無可厚非吧?
陽光斜照,正午未至。
於是我去了一趟故家。
不為什麼,僅僅是突然想來探望故人們而已。
墓地還是那個墓地,卻幾欲被瘋長而起的荒草淹沒——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打理了。
用手輕輕撥開道旁的草,分出一條幽徑。
走近在其中一塊碑上,伸出手一拂而過,沾得滿手灰塵。
墓主人的名字被風化得不成樣子,只能依稀辨認出字的輪廓。
曾經輝煌過的人們,昔日的歡聲笑語,異變的元兇也好,秩序的守護者也罷,在時間之河的沖蝕下毅然決然地奔向虛無。
能留下些什麼?又有誰會記得呢?
——確實是有的。
不遠處,博麗的巫女正靜立在墓前。
被環繞在與她齊高的青草之中,一身紅白色的巫女服更為扎眼。
靈夢走後不久,我才發覺她已然服下了禁忌的蓬萊之藥,問她原因也只是靜默不語。
時至如今,精緻無二的五官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看不出歲月流逝的痕跡。
靜謐而恬淡的她,不知在想些什麼,僅僅是低著頭靜靜思量。
實力超越了前代,應對任何敵人都游刃有餘,對結界的修補能力幾乎跟我並駕齊驅。
她那可怕的天賦在歲月的沉澱之下,得到了最佳的詮釋。
在她身上,隱隱約約有了前代的影子,不只是樣貌上,一定還有著其他方面的相似。
「喲...你也來了啊,是來看藍他們的?」
察覺到我的靠近,並沒有太過驚訝,還是一樣的不為所動。
「恩,離午餐還有一段時間,就想著過來看看。」
「是嗎,剛剛去了人里?」
「買了些青菜、白米和調味料,家裡還有些豬肉......隨便做點家常菜吧,反正那孩子雖說食量大,也不是特別挑嘴。」
「真好啊,白玉樓樓主有專人伺候,我可都得自己動手下廚呢。」
「啊啦,來白玉樓蹭飯我也不會趕人的哦。」
「在一群亡靈的圍觀下吃午餐麼......恕我拒絕。」
萬古不化的僵硬表情崩解了,明顯打了個寒顫。
人無完人,各個方面都趨近完美的她,卻偏偏對幽靈沒轍。
第一次帶她進白玉樓時,我從她那煞白的面孔就能深深體會到這一點了。
「明明有著擊敗所有妖怪的實力卻害怕著沒有自我意識的幽靈,人類的構造還真是奇怪。」
「......唉,又想被退治嗎?」
「抱歉,敬謝不敏。」
感受到她近乎暴走的情緒,我識趣地結束了話題。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調侃,卻還是莫名的有趣。
風寧雨止,她呼了口氣,卻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麼,靈夢和魔理沙她們呢?」
「你也清楚的吧,那概率微乎其微,更何況已經過去了這麼久......」
——就算治好,也早就化成塵土了。
這種事她不可能不明白。
她並不是想問生死,而是想問些其他的事情。
「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些什麼,又何必拐了個彎呢?」
轉過身來,用那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我,她並沒有任何開玩笑的心情。
那麼我......
「如她們所願,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在一個邊界的小鎮終老一生,走的時候很安詳。」
「在外界的話,這種事也是常有呢。」
並不意外,她們之間,只是單純缺個契機而已。
「她找到了她所謂的『幸福』,我卻沒辦法拿香油錢去換呢,畢竟——拿走任何一部分我都會覺得愧疚。」
她那不曾訴諸于口的願望,我無法為其實現,又怎能忍心剝奪。
清風颯颯,荒草搖曳。
一陣難言的沉默。
「紫,我還沒問過你吧,究竟你是為了什麼而創立幻想鄉呢?」
突然問了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純粹為了打發時間罷了......」
「少糊弄我。」
被看穿了啊。
其實不再想提起的。
作為道妖,雲遊四方,逍遙自在豈不是更符合我的本性嗎?
究竟是為了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悠久的回憶浮上心頭。
如同跑馬燈一般,一一掠過眼前。
一起經歷過的慶典,一起賞玩過的櫻花。
泛黃之中卻又無比清晰,這莫名的親切感。
歡笑著的日子終結的那一天。
妖櫻,和服,血。
不可能忘記的,那最初的原因。
要忘掉當年發生的事,千年的時間還太短了——
「...是為了重要的人。」
我淡然答道。
「讓她不再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內疚、自責。」
「所以才集齊了全世界數百年的幻想之力,建立了幻想鄉——這個接納一切的地方。」
本該是這樣才對。
憶起了一切。
應當守護之人已經不在了,沒能阻止那一切的發生。
「我已將你銘記,也請...不要將我忘卻——直到重逢的那一天。」這是她最後的話語。
握緊拳頭,說不出的無力感再度湧現。
「而我......身為好友的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是我害死了她。」
直到死前記掛的也遠遠不是自己。
那西行妖下最後的舞蹈,自刎前決然地回望。
簡直就像是詛咒之絲,溫柔地將我一次又一次的絞殺。
但她又出現了,再度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一樣的氣質,一樣的神情,一樣的身姿。
唯一不同的是,她失約了。
亡靈是沒辦法承載記憶的。
——她沒能將我銘記。
在我的請求下,被映姬任命為冥界的管理者。
即便輪迴也只會繼續繼承那可怕的力量,為了不再重蹈覆轍,唯獨剩下這樣的解決方式。
直至死後都被困樊籠,再也不能離開冥界的束縛。
無法原諒自己。
「充其量我是個失敗者,沒能保護好任何人。」
「本來該隨她一同上路的......堅持到現在也只是為了『贖罪』這個自欺欺人的理由罷了。」
「如你所見,情況越來越糟,我甚至到現在也找不出解決的方法。」
只能像這樣發著無意義牢騷的我,根本就不配擁有「那樣」的幸福。
「......」
儘管如此,她依然保持著那平淡溫和的眼神,靜靜地聆聽著。
沒有絲毫的不耐。
「紫...想聽聽我的過去嗎?」
回應我的,是一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
TBC.
【第六節】
樂園正值盛夏。
太陽直射地表,熱得像是能烤出水分。
天邊的雲海向著遠空的彼方鋪展而去。
妖怪們藏在山裡乘涼,人里仍舊人聲鼎沸。
我和巫女在附近找了棵老樹,兩人背靠著坐下。
......
「我並不是這裡的住民,起碼一開始不是。」
這一點我倒不意外。
她不止一次展示過來自外界的知識。
幻想鄉人對於外界是不會知道得像她一樣清楚的。
「依稀記得,在我還小的時候,雙親將我帶到離邊境不遠的深山中,匆匆忙忙地,什麼行李都沒帶,接著兩人就銷聲匿蹤,再也沒有回來。」
「走之前似乎說了些什麼,當時的我沒有聽清。」
「孤身一人,只能既茫然又無助地在森林中亂走,周圍靜的可怕,不知道下一刻會從樹叢裡跳出什麼,除了一昧地哭鬧,什麼也做不了。」
無視著異樣臉色的我,她自顧自地說著。
追憶、惆悵,那是我在過去的歲月中所不曾見過的。
「還弄得渾身髒兮兮的,連自己誤闖了結界都沒發覺,狼狽的要命......」
「神隱」現象。
與我的怠工有著間接的關聯。
「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那個時候,折騰得疲憊不堪的我跟靈夢相遇了——二話不說就收留了我,並給予我容身之所的那位大人。」
「我卻笨手笨腳的,打掃之類的都搞得一塌糊塗,更糟糕的是我還常常對著遠處無意識的發呆,時不時哭哭啼啼,簡直就是最不招人喜歡房客的範本呢......」
「...這算是黑歷史嗎?」
沒有懸念,一記手刀直劈我的頭部。
一個閃身躲開了。
「咳咳......總之靈夢還是接納了這樣的我,那位大人是那麼的溫柔,以至於我幾乎未曾見過她生氣。」
她也曾有過這樣的一面啊。
「即使我連一點簡單的活都做不好,即使我成天只會給她添麻煩,她也只是微笑,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教導我。」
「不僅是家事,也包括語言、數學、歷史......唯獨對她的本職——巫女的相關事宜隻字不提。」
「每次我主動詢問,她也三緘其口,或是以其他藉口來迴避我的問題......甚至在我的追問之下,她發了很大的火,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她生氣。」
「『這和你沒關係吧!』她這麼說了,以她的眼力,第一眼就能看出我的適性,現在想來...她應該是不想我接下這個沉重的擔子吧。」
倘若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你也能就這樣平平安安地終老一生吧,在幻想鄉過著一成不變卻又無憂無慮的生活。
那一定是靈夢她殷勤的期盼。
「所以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她就改變了主意嗎?」
「怎麼可能呢,一開始是打算另外找出繼任者......那是我自己的任性。」
「......」
她為多年前的謊言表示了歉意。
不單單是對我而言。
——必定此時在天上的某人。
「話說回來,你之前去外界...也是為了調查雙親的去向吧?」
「明明斂去了氣息......嘛,畢竟大結界你也有份,知道我離開也不是難事。」
沒來由地,覺得事有蹊蹺。
——不會只是丟棄這麼單純。
「那......結果呢?」
這問題是如此敏感,我卻順理成章地提了出來。
儘管我能感受到那軀體的微微發顫。
——簡直就跟多年前無從抒發情緒,而接近崩潰的我一樣。
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寂寥。
「起初我認為是自己的礙手礙腳讓他們兩人嫌棄,準備將我帶到深山中拋棄......因為當時的我對任何人而言,只是個累贅罷了。」
「......」
「不是那樣的......為了不讓軍隊發現我,他們把自己當成了誘餌......」
原來是那一年啊。
我的目光飄向遠處,像是回到了從前。
......
在外界爆發大規模戰事的十餘年前。
人口膨脹帶來的糧食不足、能源耗盡以及海平面上升而造成的大範圍國土縮減。
伴隨著這些問題而湧現的各類武力衝突從未停止。
既無法有效解決問題,便沒可能調停紛爭,於是衝突愈演愈烈。
世界各地的反政府武裝以恐怖的增幅逐年增加。
有些地區甚至出現了地方軍人擁兵自重的亂象,一時間各國的軍力相形見絀。
為了因應層出不窮的暴亂,中央政府開始強制征兵,不分男女,編列入伍。
掌權的激進派下令全國戒嚴,並封鎖了國境線。
憲法被凍結,全面實行戰時法。
大多數人在強迫下乖乖服役,只經過簡單訓練後,就被派往危險的前線。
——有壓迫自然就有反抗。
一部分人組建了游擊隊與政府軍抗衡,鬧市也淪為戰區。
另一部分人選擇攜家帶眷,逃往深山、國界,伺機偷渡出境。
在當時,逃兵與叛軍一經發現,一律以叛國罪論處,格殺勿論。
無論選擇哪條路都無異於在刀尖上跳舞。
她的雙親選擇了第三條路。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穿過了城市封鎖線、趕跑了不軌的盜匪、躲開了大部隊的搜索。
眼看就要逃出去了,卻被一支邊境小隊發現並重重包圍。
行李在逃亡的路上弄丟了。
包圍網也以他們為中心急速收縮。
正是山窮水盡之時。
那一對夫婦——
沒有任何猶豫,放下她一個人,旋即下山自投羅網。
中途也不忘掩蓋來時的行跡。
——將生的唯一希望留給了她。
而迷路的她誤闖結界,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幻想鄉。
......
「軍隊只有押回他們兩人,沒有進行後續的搜山。」
是因為當時的她體型還小,所以沒有被發現的緣故吧。
「他們......」
我感覺自己似乎問了多餘的問題。
「被處決了...和其他逃亡者一起。」
一副灰暗而陰沉的神情,她顯得悵然若失。
我有些於心不忍。
「...很抱歉,問了這樣的問題。」
「沒關係的,其實我很高興,我的父母...從來就沒有拋棄過我......來到這裡後也遇到了靈夢和大家,如果不曾發生那件事的話......」
強行想讓自己的表情能好看一點,卻還是抑制不住那依稀的哽咽聲。
明明是聽她敘述自身的往事,為何我會如此的懷念呢?
「那一天沒能聽清的話,時至今日我才總算明白了,『對不起,請好好活下去。』說著這話的兩人...卻仿佛還能再見面一樣。」
「到底是為什麼......明明就要死了,心中記掛的卻還不是自己......」
「但是我......再也觸碰不到了,不管是父母還是...已經連說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了。」
任由淚水劃過精緻的臉龐。
過去,我從未了解過真正的她。
隻字片語中透出的,是一股痛徹心扉的親切感。
張了張嘴,我講不出半句話。
我想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傾聽她哭訴的人吧。
是呢,就跟最開始的我一樣。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向永琳要了那種藥?那可不僅僅是『好好活下去』而已哦。」
我可能逐漸有些明白了吧,那親切感的來源。
「我會戰勝時間的,連同父母的份一同......」
「我是要守護這裡的人,和她一樣,發自心中的愛著這裡的一草一木,所以我不會輕易地倒下...從她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完全屬於了這裡。」
「再也看不見我所深愛的人,所以我可以將此身無悔地獻出,但紫大人......你不同於我。」
像是聽懂了什麼。
原來如此,這就是妳想傳達的訊息吧。
我仿佛又見到了那人一般——那位平凡、盡責而又溫柔地接受一切的巫女。
「儘管有幾多遺憾,我還是會依循著她們的腳步,拋開任何迷惘地向前邁進,因為這是我所選擇的道路。」
「更何況紫大人......你還有機會不是嗎?」
我愣住了。
帶著微妙的笑容,眼角卻還閃著淚光。
我啊,拯救不了重要的人們......竟然連最重要的事物也忘記了嗎?
那孩子,現在確確實實地就存在於我的身邊啊。
那定是我此生所殘餘的意義。
「更重要的是,紫大人...生者,無論是誰,都有著獲取幸福的資格,我是如此地堅信著——」
那孩子對著湛藍色的青空發願,在兩人的注視之下,澄澈的話語隨著徐徐和風飄然而上。
這份心意的傳遞,如同超越了無垠的天穹——
TBC. 【第七節】
「紫,今天去看他們了嗎?」
幽幽子嘴裡還含著食物,話講的含糊不清。
「幽幽子啊...吃慢點,不會有人跟你搶的。」
正在將炒好的菜盛盤的我看到這副情景,早就見怪不怪了。
真是的,都說過多少次了,她狼吞虎嚥的壞習慣還是改不過來。
白白浪費了幽雅的姿容啊,那個時候的她有這麼貪吃嗎?
有些忘了,畢竟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從廚房出來,將最後一道菜餚端上桌。
如此一來,今天的午餐就完成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關於我去了墓地這件事。」
正在解下圍裙的我隨口一問。
「喏,沒拍乾淨哦。」
幽幽子指了指我的衣衫下擺,白色的道袍上沾有些雜草。
從那邊回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雖然不是特別明顯,卻也瞞不過她的眼睛啊。
「啊...一不留神就帶回來了,真是失誤呢。」
把圍裙掛在一旁的衣帽架上,我到廊邊坐下,準備弄掉腳邊的青草。
「在那邊見到了巫女吧。」
聽了這句話,手立馬停了下了來。
背後不由得一陣惡寒。
「你今天......不會跟蹤我去了人里吧。」
雖然完全是無稽之談,不過還是問一下比較安心。
「怎麼可能啊?是因為紫你身上有巫女的味道啦。」
「啊啦,幽幽子,你的嗅覺...難道開始跟味覺同步了?」
「紫你真過分...這不就說的我像是犬科動物一樣了嗎!好歹我和她也見過這麼多次面了,那味道明明就很明顯啊。」
我仔細嗅了嗅衣服,除了飯菜的香氣之外...
還真有那麼一股好聞的味道。
是什麼時候沾染上的啊,明明就沒有肢體接觸啊......
拋開這個問題不說,我前面也算是間接承認了吧。
「是呢,我去整理墓地的時候剛好遇到了那孩子,我見到她的時候不知道在悼念誰呢,呆呆地站著像個傻子一樣。」
「那你們,有聊些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一些瑣事罷了。」
渾身上下都整理乾淨,我重新回到房間內坐下。
儘管大部分的菜都被風捲殘雲似地橫掃一空,剩下的分量卻也足夠我果腹的了。
我也沒什麼品嘗佳餚的興趣,攝取足夠的營養維持行動就差不多了。
跟她相處了這麼久,都忘記人吃起來是什麼滋味的了。
將小山高的一摞盤子移到一邊,端起碗來盛飯。
「紫,你有事情瞞著我吧?」
「怎麼會呢?說起來我也沒什麼能瞞過你的吧。」
「...可是你從剛才開始就心不在焉的啊。」
「我這不跟平常一樣嗎。」
有點心虛的我,趕緊扒了一口飯送到嘴邊。
「那個,紫。」
「?」
「筷子...拿反了哦。」
「嗚......」
難怪握起來的感覺不太對勁,何等低級的錯誤啊。
這下子就算說我心裡沒有鬼也完全沒有可信度了吧。
「唉,紫總是這樣,有事都自己藏著,明明我們都相處這么久了。」
「...好吧,確實是聊了些往事。」
「可是,紫你不是對這種事情......」
由於我先前心靈創傷被觸發時的外顯行為,看得出幽幽子對我的不適反應很是介懷。
之所以不想講實話,就是怕她想得太多啊。
畢竟她很溫柔的。
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後——
「大部分談的不是我,是巫女她自己的過去。」
在她的面前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緊。
就算那道陰霾依舊盤旋在我的心中,我仍盡可能地抑制下去。
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去的。
經過了長時間的沉澱,需要更長的歲月來消卻。
「我不太了解那位繼任的巫女呢,即便已經度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她不擅長對他人吐露心聲吧?」
「是那個樣子沒錯,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那個,我臉上有東西嗎?」
被奇特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感覺渾身不自在。
「沒什麼...既然她會私下與你談起她的過去,是表示那孩子很信賴你吧?」
「應該吧,在靈夢走後,手把手教授她的就是我。」
雖然我無從得知她是如何看待我的。
簡單來說,就是類似對師長的情感吧?
或許是移情作用,我對她比所謂的「學生」看得更重一些。
「沒辦法想象啊,紫的形象...與自重自愛的為人師表相去甚遠呢。」
「這話真是傷人啊,幽幽子,雖然輕浮是事實,事實可沒必要講出來哦?」
「誒嘿,誰讓亡靈不擅長說謊呢。」
粉色切開來都是黑的,看來不是特例,而是常態。
看著粉色短髮下她那故作鎮定的臉,不由得想到外界流行的某個諺語。
「不過,我也明白為什麼紫不一開始就說實話了,探尋別人的過去確實是件很冒昧的事呢。」
「...也不全然是那個原因。」
「是不想讓我胡思亂想的關係嗎?」
當真是一語中的。
「但紫你要想清楚,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沒有那麼脆弱的,不然閻魔大人可就不會任命我了。」
稍稍有些生氣了啊,對於「經過許多年,我還依然把她當成小孩子看」這件事。
她的堅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早就生前就已經深深領會到了。
但越是如此,越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對她的看法是否走上了歧路呢?
進行著終日無果的自問自答,陷入了深不可測的迷惘。
冥界的看守者,籠中的囚鳥。
我自作主張地軟禁了她的軀殼,卻也在無意之中圍困了她的思想。
聰明如她,老早就察覺到了,只是一直憋在心裡。
想讓她活得無憂無慮,卻又因此讓她深陷囹圄。
又一次的事與願違。
那一席話的意義,稍微有些明白了。
「那孩子,她一開始就不是這裡的住民。」
「誒......誒?!也就是說,是外來者?」
幽幽子掩住口,完全是一副吃驚的樣子。
有這樣誇張的反應也不足為奇。
遭遇「神隱」的外界人,大多都會請求重返社會,鮮有留在這裡的。
畢竟這裡對於普通人來說實在算不上是個「友善」的地方。
而她是留了下來,人里換了一代又一代的面孔,只有那一席仍舊不變。
「她初入幻想鄉時不過十餘歲,照理來說,她不應該會拋下自己的親人選擇留在在這裡生活。」
「所以...是她的父母親出了什麼意外嗎?」
「很久之前外界各地的大肆征兵你知道吧?」
「恩,那時你有跟我提起過。」
「她和她的父母是逃亡者的其中一家。」
「從沒見過她的父母,難不成......」
意識到了關鍵,幽幽子似有所悟。
「對,他們沒能撐過來......但是在雙親的掩護下,她倖存了下來,在陰錯陽差之下抵達了這裡。」
「......這段往事只對你提起,看來她是真的很信任你。」
「雖然我覺得她並不是只對我而言。」
那不單單是為了我而提起的。
——走時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
察覺到話中的意味,幽幽子疑惑地看了看我。
「那孩子一直有著遺憾吧,見不到想見的人,說不出想說的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離她而去。」
生不得見,死亦未識。
「吞下了禁忌之藥,在無盡的時間中反復咀嚼著悲傷。」
不覺遍體鱗傷,不知心碎幾何。
那一定是如同地獄般——
即使是如此不堪的命運,還是默默背負,懷揣著守護這裡的心情向前邁進。」
看不見來路,也望不斷歸途。
她會連同他們的份頑強地活下去,絕不會輕易倒下。
為了他們,同時也是為了自己的祈願。
「相較之下,我只是在不斷的懊悔中單方面地扼殺自己的感情。」
熟悉而狂亂的情緒湧了上來。
久違的自我厭惡感幾欲佔據了腦海。
「不對......從你身上所流淌出來的這份悲痛,這些自責,以及為他人所著想的一切,統統都是貨真價實的,就算是現在,我也能發自心底的感受到。」
突兀地,被澄澈的寥寥幾語所包容。
「比你更熱愛幻想鄉的人,比你更為大家著想的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她的眼神是認真的,身子也不自覺地向我這裡挪了過來。
「我能明白的...你所承載的那段過去,所飽含的傷痛直到現在都還沒愈合,但你和她都是堅強的。」
一下子握住了我放在一旁的手。
「不只是為了幻想鄉的大家,如果可以,也希望你能......為了我而繼續堅強下去。」
萬千的雜亂思緒分崩離析。
痛苦與自慚消弭無蹤。
與整天自怨自艾的人待在一起可是絕對不會快樂的。
我做了多麼壞的示範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的...昨天的事,很抱歉讓你擔心了。」
「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順便講講我生前的事吧?」
「唯有這個,還請恕我拒絕。」
乾脆地駁回了。
「唉,我就知道,紫你還是沒變啊......」
幽幽子歎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桌上的菜餚。
「糟糕,說了這麼久,飯菜都涼了,我去幫你熱一下吧。」
「不必了,我來就......」
哎呀,到頭來還是無法拒絕她啊。
看著她走進廚房的背影。
突然想起了某人說過的一句老話。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暫且讓我把握住現在所擁有的吧。
TBC.
【第八節】
撐起陽傘,混雜在潮湧般的人群中緩步而行。
高跟鞋的鞋底輕擊路面,發出「叩叩」的聲響。
穿著明顯異於人里的人們摩肩接踵,魚貫似地從身旁掠過。
稍有留意,還能瞥見有不同常人的特徵在人潮的湧動下忽隱忽現。
暫且不管是蛟角還是虎尾,那都是「妖」的象徵。
人與妖,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種族是無法相容的,註定因為兩者間的不同點而產生摩擦,進而相互廝殺。
——至少在我所處的「那個年代」是這樣的一副光景。
無論是誰,每一個都行色匆匆,踏著急促的步伐,像是不願意多停留一刻,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身旁的面孔隨著來往者的交接,無時不刻地進行著變換。
獨行,結伴,除了匆忙,也能讀到眾人的習以為常。
不僅僅是指「不同種族的共存」這件事,快節奏的生活發展迄今,也已然成為了常態。
相較於昔日嘈雜喧鬧的首都街道,交通號誌被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斑駁交雜卻井然有序的自動車流,歸功於高效能的處理速度,行進間整齊地有若舊時代的閱兵一般。
人行道上,除去三兩乍現的輕聲細語,剩下的就只有短促交迭的疾行及大螢幕中新聞播報員的洪亮嗓音。
天空平穩而廣袤,細若游絲的雲翳遙遠地像是與穹頂融作一體。
出奇地,在淡青色的畫布上尋不到一絲異物的蹤跡,別說是是飛行器,哪怕是一隻鳥都不可見。
「本區域全面禁空。」跑馬燈攀附在大樓側,無聲地作出回應。
不單單是因為無力的巨幅標示,湛藍色的天幕,清淨地有些可怕。
仔細想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在各大陸間的大規模戰役爆發前夕,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已經緊張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資源的匱乏,貧富差距的無限制擴大,族群衝突的變本加厲,都是最優良也是最惡質的催化劑。
已經記不清是哪個國家最先按下彈道導彈的發射鈕,不過那不重要。
對於這順理成章的局面,僅僅是起到提前日程的作用罷了。
坦克群引領著大部隊犁過都會區,機群投下的大量炸彈耕耘著本就貧瘠的高原。
就連海平面下,也有著幽靈般巡航的潛艦,搭載的戰略核彈頭足能將上百座城化作死地。
終於,大地之上,開出了第一朵毀滅之花,而後,肆意怒放——
當人類從瘋狂中回過神來,世界上的人口已經十不存一。
人口膨脹的方式以殘酷的方式得到了解決。
大部分的都市不是變成輻射污染區,就是徹底淪為廢墟。
更糟的是,戰爭期間上升的海平面吞沒了幾乎所有的低窪地帶。
衛星雲圖上的地球,綠色所剩無幾。
伴隨而來的,是大批物種的滅絕及氣候的失衡。
各地的殘存政權迅速集結到了一塊,在海岸線的進逼下一退再退,退守到了最為廣褒的大陸中心,於舊有的城市系統上重建起新的秩序。
即是人們口中的「統合政府」。
自江戶後,一部分的妖怪要麼進入幻想鄉,要麼留在顯界隱世而居。
先前的戰事中,由於卓越的力量、敏捷以及超乎常人的領悟力,種種要素使得顯界的妖怪們一經科學家發現,便成為戰場上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
可能跟反逆的天性有關,重新進入世人目光的妖怪們最終選擇了反抗軍,協同推翻了搖搖欲墜、人心盡失的舊有政權。
靠著赫赫戰功拼下的話語權,統合議會的妖怪議員甚至一度多於人類。
大戰甫定,民眾反戰厭戰情緒高漲,士兵疲憊不堪,重建工作需要妖怪們來補上不足的人力。
原先緊張的兩族關係,也隨著議員們制定的《族群關係法》而得以緩頰。
兩者之間還是不免有摩擦,但這種和諧的關係確實前所未有。
雖然不清楚會對大結界造成何種程度的影響,總歸不是壞事?
當時觀測外界情勢的我如此斷言。
顯界的歷史是活脫脫的戰爭史,人們常因為一點衝突而相互攻訐,陷入了開戰和終戰的輪迴怪圈。
在短暫安寧中建立起的一套約束準則,也紛紛在炮火掀起的波瀾下灰飛煙滅,成就的是一代又一代的野心家。
無法理解嗎?我曾經自問,不過很快也就釋然了。
當一個物種想要生存下去,就會威脅到另一個物種的生存——沒有兩方都安然無恙的道理。
即便是在幻想鄉,大妖吃小妖,小妖食人,人狩獵得以果腹,這條再原始不過的食物鏈也從未變動過。
任何一方都不受傷害,一同歡笑,一同生活之類的話,是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天方夜譚。
所以我退而求次,幫助相對弱小的人類,人里之內,是安全區、庇護所;界外,則是不屬於凡人的地界。
不是所有人都領情,妖怪們自不必說,人里的人們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實際上是敬而遠之。
對顯界飛躍性的發展更是不感興趣,科技水平停滯在江戶時代,不得寸進。
安逸導致墮落,絕對的安逸導致絕對的墮落。
如今的人里看上去繁華,仍能嗅到糜爛墮落的味道。
走在人群之中的我思緒有些混亂,手裡還提著東西。
外界不同族群的撞擊擦出了火花,經年累月之下磨平了棱角,推動著科學突飛猛進。
在連妖怪都投入研究的情況之下,外界的科研水準已經連河童們都難以望其項背。
用科學解釋魔法不新鮮了,就連第一批飛出太陽系的載人飛行器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
人們花了十幾萬年從狩獵時代到農業時代;花了幾千年從農業時代到工業時代;花了兩百年從工業時代到原子時代;之後花了幾十年從原子時代到資訊時代。
顯界的文明擁有著難以置信的進化速度。
大戰甚至加速了文明的急速發展,經歷了數次變革後的顯界,隱隱進入了太空時代。
在大結界成立前,那時候的人類還處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懵懂,轉眼已向著星海進發。
一樣的時間,不同的環境,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結果,同時目睹兩地發展的我發出了感慨。
「如果當初沒有了包圍人里的結界,如今的幻想鄉又該是另一幅的景象吧,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看看呢。」
只可惜,時光一去不返,歷史沒有如果。
......
回到家開始準備晚餐,又是個忙碌的夜晚。
帶回來的戰利品連同精緻的紙盒一同放在桌上,內容物卻只剩下了一半。
「恩~~外界甜點的味道真是越來越好了......」
從身後傳出的聲音,陶醉中帶著享受。
「是外界的食品工藝進步的關係,聽說原料也跟以往不一樣了,應該不會太甜吧?」
「恩...不會,剛剛好哦~~」
亡靈的少女一邊咀嚼蛋糕一邊含糊地說道,嘴邊還殘留著白色的奶油,看上去有些滑稽。
「紫每次到外界去,都會帶一些好東西回來呢。」
「就算是觀察作業之餘,買的一些紀念品吧。」
餘光一瞥,剩下的一半不知何時也消失了。
這還不到五分鐘啊......說不上驚訝,只是有些心疼我的錢包了。
「那麼——這次去外面考察,有發覺什麼新的變化嗎?」
罪魁禍首倒臥在榻榻米上,一派輕鬆,似乎不知道她已經吃掉了外界人一整天的薪水。
「該怎麼說呢?議會嘴仗、環境匯報、貪污醜聞——實在是沒什麼特別的。」
「紫你說是這麼說...那些東西在幻想鄉可都是見不到的啊,我也好想去外界看看的說。」
「啊哈哈...等有機會再說吧,如果閻魔大人肯派下假條的話......」
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牽強地敷衍過去。
「啊,那個...再不吃的話菜都要涼了哦,吃吧吃吧。」
一邊將菜端上桌,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幽幽子板著臉,兩腮鼓起,不愉快地看著我。
果然沒那麼容易呢。
「唉...紫總是這樣,真沒意思啊,感覺以前的你還比較好呢。」
「以前的我也從沒帶你出過幻想鄉啊。」
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我的記憶力還沒差到那個程度吧。
「誒,不全是那個意思...算了,還是先吃飯吧。」
拿起了筷子,賭氣似的開始吃起今天的晚餐。
「...?」
完全是一頭霧水的狀態。
不過看幽幽子沒有要繼續這個話題的意願,我自然也就識趣地不去提起了。
但是確實不明白呢,那句話的含義。
以後有機會再問個清楚好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