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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间之里——
被污染的血液迸溅，溶进黑暗，化为雾，或者撞上那张狰狞的脸，在上面留下涂鸦，衬托其阴森的表情。 附在菜刀上的血液不是鲜红的。那些被污染的血液，在溅上菜刀之前就已经是暗红色的了。不，不对，那不是在红颜料中倒入黑颜料的那种暗红，而是在黑颜料中滴上几滴正常血液的那种黑暗。这些血，从本质上已经化为黑暗，仅仅是因为它从火热的生命中喷射出来才沾染上红色。 “哈……哈……”男人从残骸中拔出已经变钝的菜刀。那金属特有的光泽早已被诅咒所腐蚀。 什么嘛，原来这么简单。 人的颈骨原来这么脆弱，即便是这把变钝的菜刀也不用两下就切断了；人的心脏原来这么可爱，只要轻轻一划开就能得到如此多鲜美的血液。而且味道和不小心咬破嘴唇而尝到的血味完全不同。讨厌的腥味淡了，咸味也淡了。只有浓浓的苦涩味侵蚀着我的舌头，让人回味无穷。 明明是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血的味道有如此天壤之别？明明都是从那个臭婆娘生出来的，为什么碍事的弟弟身上所蕴含的血液，比自己的更让人喜爱呢？ 顺带一提，臭婆娘的血液也是同样的口味。 莫非自己不是亲生的吗？冒出了这种奇怪而荒谬的想法。 不服气般要试试自己的血的味道。为了实验公正，必须使用同为心脏里新鲜的血液。 男子发表着奇异的言论，将菜刀的黑色的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挖了下去。 早已被血雾湿润的空间再次被溅上黑暗。 提起尚有力气的左手，放进嘴唇，舔了舔。 什么嘛，不是一样的味道嘛。 仿佛放下心头的大石，男子吐了口气躺在了地上。那是他最后一口气。
本应晴朗的天空被黑暗吞噬。致死的浓度，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 地上也早已被黑暗之雨所侵占。 衣服被雨水染黑的女子冲进了屋内，“彭”地摔在地上。衣服上的黑暗仿佛开花般，迅速地将黑暗渗透进女子的体内。犹如迅速绽放的黑牡丹。蔓延，蚕食着被污染的肉体，污染着本身就并非圣洁的血液。 在蜕变。体内的什么东西开始蜕变，膨胀，成型。原本无形的东西得到了形体，然后发芽，绽放。绽放出染血的花。 “咕呜……啊！” 从体内穿出黑暗之刺，刺穿背脊，上面还有少许红色的光泽。渗透在背脊上的凉意彻底被鲜血所温暖，甚至有点灼热，几乎要点燃起黑色的火焰。 第二刺。 体内染满诅咒之血，凝固成坚硬的长枪，向体外刺出。穿越了碍事的胸膛，穿过了碍事的肺，像树干一般伸出枝叶，绽放。穿刺肉体的声音如此悦耳，绝望的嘶吼声如此明亮。这股音乐陆续响起，或渗进手臂，或透过十二指肠，或捅穿肩骨。 而这首交响曲的终章，由突破头盖骨的利刃奏响。这个瞬间，她的耳膜扫描到远处或大或小的嘶吼声。
少女身着禁忌的黑色巫女服，注视着这一切。 第49个，被自己体内的诅咒所贯穿的人。而那些将诅咒宣泄出来的，或因为他人宣泄诅咒的行为而溅出血液的，共有92个，这是截止到目前为止的数目。不同于村里的其他人，少女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丝毫沾湿。即便雨水依旧落在少女身上。或许，少女和这些漆黑之雨，乃同等之物吧。 “已经超过150个了。还要继续吗？” 绿发红装的另一名少女，降落在早已被染黑的大地上。跟黑色巫女相似，她的衣服丝毫没有被雨水所污染。不同的是，身边的雨水，会主动向这位神明靠拢。 “你就是那位到处解除诅咒的神明吗？可惜啊。你那微薄之力所救起的人数不及那些被他们自己的诅咒所吞噬的人们啊。” 的确。厄运之神——键山雏所解救的人，不到那些互相残杀或者被诅咒穿刺而死的人数的十分之一。 “是的。所以，我只好直接找到异变的根源，除去毒瘤。” 这是她所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尽管村里的人民被实体化的诅咒所杀害，但那些诅咒皆来自于他们本身。这漆黑之雨，只是那位黑色巫女所植下的催化剂，一种能把点点的不悦升华为浓稠杀意、并把诅咒具现化的高效催化剂。所以，碰到雨水的人，或宣泄诅咒，加入互相残杀的行列，或被具现化的诅咒贯穿。即便有极度纯真或极度坚强之人，也可能成为他人刃下的亡魂。 诅咒已经具现化了，键山雏并非诅咒之神，她无法去除。她只能去除那些还未被污染的人体内的催化剂。而这只是一时之计。 “这场异变的目的何在？”无需拐弯抹角，厄运之神提出了最核心的疑问。 “哎呀。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和这场异变有关。” “说到异变，能想到的自然是能力暴走事件。事实上，你的能力不但没暴走，还将它发挥到极致，屠杀着村庄的人民。” 黑发少女笑道：“屠杀？杀害他们的是他们自己。我只是一个催化剂，就算没有催化剂，原本该进行的反应还是会进行的。何况，你自己的能力又怎么没暴走？” 绿发少女并不打算回答。但巫女注意到键山雏身上唯一一块完整的护身符。那颗宝石，充斥着跳动的绿光，让巫女注意到它的存在。 “哦，护身符啊……这的确是块强力的护身符，竟然能免疫这场异变。” 厄运之神再次发问。“告诉我，你的目的。将催化剂置身与反应之外是可笑的，催化剂带来的可不仅仅是量变，而是质变。”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只是我——作为一个诅咒之神的一种日常娱乐而已。” “诅咒之神？这是身为巫女竟然能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语。你最多也不过是个现人神。真正的神明此刻正站在你的面前。” “那就试试看咯？这位连现人神都比不上的廉价神明。来吧，我的忠诚式神。”黑色巫女举起右手，宣告着战斗的开始。 但是，参与战斗的并不是她。 巫女的背后，无尽的黑暗逐渐聚拢，成形，一个巨大的身躯具现化，站在巫女的背后。翅膀足以把太阳遮蔽，影子足以隐藏两人的身躯。那是，巫女的“式神”。 “什么？？！！”作为神明的键山雏，思考被惊讶之情所掩盖。 她理所当然地看出那个式神的原型。因为那个巨大的身躯，过去分明跟自己一样，是神明！ “何等狂妄的巫女，竟然使役神明作为自己的式神？！” 神明，作为被人们所信仰的存在，他们往往被人们崇拜着。除了部分的作孽神，神明是崇高的，直至刚才雏仍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她目睹了这位被诅咒所侵蚀的，曾经是神明的身躯，不经寒颤了起来。 他早已不是神明。他曾经被人们信仰着，崇拜着，甚至有过信仰遍天下的繁盛之景。然而现在，他沦落成诅咒，堕落为式神。早已失去理智，供人使役。 “不少神明都拥有你这样陈旧的思想呢。可惜啊，让他成为式神，这可是他自愿的呢。那么，现在是你彷徨的时候了。 “——你终将成为他的同类。” 咆哮的神明，随着巫女的一指，张开巨大的翅膀，向着厄运之神冲去。 脑海中抱着无数的疑问。然而，她毫不犹豫地把疑问一股脑儿扔在了一遍——战斗已经开始，即使是少许的迟疑，也可能是自己丧命于这片诅咒中！ 不能让对方近身。抱着这样的想法，雏一边布置着弹幕一边后退着。 不可能以诅咒为原料制作弹幕，因为对方本身就是诅咒之驱。 光弹，宣泄。视线还没来得及捕捉到影子，下一刻它就到达眼前。而眨眼间，又一波光芒与黑暗碰撞。 无法停歇。尽管她在弹幕上加重了力度，却无法对巨人造成任何伤害。这简直就是细雨下的湖泊，激起波浪，然后消失。光弹就是雨点，巨人就是湖泊。 当然，厄运之神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巨人。每一发子弹皆指向巨人后方的狂妄巫女——只是，所有弹幕都被巨人张开的那双比自身还庞大的翅膀全部吸收，没有任何漏网之鱼，这使得击中巫女的可能性完全为0。 幸运的是，每次吸收弹幕，巨人都不得不让翅膀垂直于飞行方向而展开，大大减慢了巨人的飞行速度。 偶尔，巨人会挥洒长枪发出弹幕。但是太稀薄了，完全没有威胁。渐渐的，曾经是神明巨人和仍然是神明的少女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占了优势。 现在与其说在战斗，简直跟撤退无疑。村庄的牺牲者数量每时每刻都在增加。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疵符，破碎的护身符！”绿发少女散落着护身符的碎片。这不是弹幕游戏，这种碎片如果就这样洒落的话就算击中了也没什么效果，明白这点的少女将灵力注入了碎片上。无数不规则的护身符碎片闪烁着奇怪的光芒，划过黑暗，再一次向敌人砸去。 完全没有变化。这点碎片完全无法对巨人坚硬的身体造成伤害，相反由于她将子弹集中到一点攻击，巨人不必再用翅膀吸收子弹。展翅，两者的距离在电光火石间缩短。 下一个瞬间，黑色的长枪到达少女的眼前。于此同时，绿发少女释放了隐含在一颗护身符碎片上的灵力。 “轰！”灵力引起爆炸。刹那的光辉直刺三人的眼睛。 第一秒。 尽管身体没有受伤，绯红的衣服还是被划出了一块。勉强躲闪过巨人的攻击，顺势进行转身，越过那庞大之翼。 第二秒。 唤醒在身后待机的大量碎片。碎片飘起，展开，描绘着奇特的轨迹，全数扑向粹不及防的狂妄巫女！ 第三秒。 光芒散去。巨人仍未来得及停下，巫女的眼睛前方，以汹涌之势扑面而来的子弹侵占了整个视野！ 不过，在无视弹幕规则的前提下，高速但破坏力不佳的子弹，防具比躲避更实用。 “盾！” 一瞬，怨念成型。一个圆盘状的黑影伫立在巫女的前方，瞬间吸收了所有的攻击。它不仅挡住了所有射向少女的光弹，而且，那些没有射在它身上的子弹也全数被迫改变轨迹，被“盾”所吸收。 “？！” “我的‘式神’，可不止一个哦？” 毫无疑问。挡下攻击的，想必也是另一位神明。这位神明已经失去原来的形体。与其说是式神，不如说只是一个道具。 “戚！还没完吗。” 咬牙。对方随时可能召唤更多地“式神”参与战斗，但雏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一秒的迟疑，巨人足以折回，牵制自己；一秒的迟疑，村庄的死亡数字就有可能上升；一秒的迟疑，对方就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呼唤其他式神。 脑中只有一个对策——突破“盾”。 迅速甩开身后开始接近的巨人。现在要做的，是一心一意向敌人靠近。这将是最后一击。她将那唯一完整的护身符上的宝石拆下，向剩余的部分注入大量的诅咒与灵力。以诅咒为壳，以灵力为燃料。 左手召唤少量光弹做援护射击。右手紧握被拔出的宝石。以转身之势射出！ ——理所当然地，无数光弹和护身符瞬间注入“盾”的体内，与其溶为一体。 “无用的攻击。”黑色巫女嘲笑着厄运之神的天真。左手挥舞，无形的诅咒之躯开始逐渐成形。她开始专心呼唤更多式神，快点结束这无意义的战斗。 “就是现在！”通过被拆掉宝石的护身符为媒介，厄运之神再次对已经深入盾体内的宝石注入灵力。先前包裹在护身符表面的诅咒，充当了润滑剂，使注入“盾”体内的宝石没有完全失去冲力。这一刻注入的灵力，给予了它足够的冲力和速度，突破“盾牌”。 早已被吞噬的子弹（护身符），冲出了挡在前方的式神的身体。 “！” 是皮肤撕裂的声音。右腹被击中，体内鲜红的血液迸射，将被突破的“盾”染红。 这种伤，根本无法致命。但是，这的确是最后一击。 厄运之神顺利将“导管”插进对方的身体。就是现在，她要打开这个连通两人之间的管口。 那个巫女，利用诅咒的力量操纵着众神。诅咒的来源是什么？是不幸、痛苦、厄运。作为厄运之神，雏完全可以以此引诱对方体内的诅咒流向她自己。吸收了诅咒之力的厄运之神和失去诅咒之力的现人神，胜负将在这一刻逆转。 绿色的宝石闪着光芒。这一刻，她慢慢打开了连通的管口。
但与设想中相反。这一个动作，正式将雏推向深渊。
“……啊！咳……啊啊啊啊……！” 刹那，绿发少女的体内充斥着高压的诅咒。回荡，咆哮。它们一不应有的姿态灌满了少女的身躯，如同惊涛骇浪般汹涌地肆虐。 未具现化的诅咒本是无形的，但如此高压的情况下，开始以介于无形与有形之间的形式存在。要比喻的话，有形是固体，无形是气体，而这种高压的诅咒就是液体，由于高压而被液化而成的液体。拥有海底般高压的诅咒以随时涨破之势，随时冲出少女的身体。 “怎……这种高压……噗、咳、呜？！”诅咒如同液体般以汹涌之势从雏的口中喷出，在触碰空气的瞬间变得半透明，若隐若现。从“导管”中喷涌而来的诅咒之液似冲破大坝的洪水般在绿发少女的体内泛滥。 无法动弹。身体迅速被诅咒所侵略，生根。如同木偶身上的丝线，紧勒着厄运之神的身体。 “啊拉，你不是厄运之神吗，连这种程度都忍受不了吗？”用右手捂住腹部的伤口，自称诅咒之神的少女嘲笑道。 “管口”早已关闭。但肆虐的诅咒仍在体内泛滥，但雏没有封印它们的能力，只能任其继续肆虐。如同即将涨破的气球，雏的身体逐渐被侵蚀，同化。无论怎样压制，也无法阻止它们汹涌地脚步，一步一步地化为一体。 “怎么，还在坚持吗？没关系。我不需要更多的式神。” 下一秒，体内的一切被诅咒所代替，溶解，腐蚀。然后，如同包住火焰的纸盒子，燃烧，化身黑色的火焰，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燃烧，化作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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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13 11: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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