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反射

稻草人偶

觉反射

古明地觉能探查所有人的心思，然而她自己的却没有人能探查到。幻想乡从来只有觉看穿别人的思想，却从来没有别人看穿她的想法。甚至一直以来，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直到一段时间前。

“你问为什么恋她不能读心?”觉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前来寻访的巫女。

“觉妖怪要靠第三只眼来读取别人的心的。如果遮住，读心的效果就会减弱，而如果彻底闭上，就会完全无法读心。”

“恋的眼睛已经闭紧了。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打开。所以她彻底的无法读心了，响应的，她的意识已经陷入沉眠，只剩下本能的反应在行动。所以，她的心也像是黑箱一般，无法读取了。”

“与其说是黑箱，倒不如说，是空的。”

“那么，能治好吗？”灵梦问。

“不行。而且地面上的人，想必也不会愿意看见第二只觉妖怪吧。”古明地觉端着茶。

又经过了一番结巴的寒暄，巫女走掉了。对于觉而言，和人聊天其实很累。每次她都得先听一遍别人的想法，再听一遍他的口述。而且，偶尔还得忍受心口不一的可笑蔑视。

送走了巫女，燐过来找她玩。

“大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喵。”燐在心中说道。

觉摆出笑容，熟练的摸了摸阿燐的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中，古明地恋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却带着微笑。

“是姐姐不好……”满心疲惫的觉抱着她唯一的妹妹，在床上忧伤的哭了起来。

而被抱紧的恋，正兴冲冲的玩弄着她姐姐的头发，完全没有在意到她的举动。

“恋恋啊，姐姐是爱你的，是爱你的啊。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的，你醒一醒啊。”

觉就那样抱着恋，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念叨，睡着了。
恋恋毫无反应，笑眯眯的玩着她姐姐的一头粉毛。她是不会做梦的。不像觉，饱受着噩梦的侵扰。 她的身体听凭于植物神经的本能，和残存的一点点习惯，像个孩子似的天真，像个傻子似的无视一切。也许是身体里的某个习惯的基因作祟，她亲了一口觉的嘴唇，然后就那样陪她一齐睡了过去。

觉在过去的碎片中漂流。她可以识别别人的梦，却无法不让自己做梦。往事就那样一片片击中她的意识。


那是一开始的时候。
觉第一次有了意识。她依稀记得，醒来，自己就身处在这庞大的地灵殿中。而身边，有一个和几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长着粉色头发的女孩子。她觉得，那孩子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
“恋……”不知怎的，她喊出了那孩子的名字。
于是，恋也醒来了。觉和恋彼此对视着，两颗心，像两块透明的水晶。

那时候，无垠的旧地狱中，烈火尚未褪尽。诺大的地灵殿里，也没有动物，只有年幼的觉，和更加年幼的恋。不知是谁人将觉妖怪赶尽杀绝，又不知是谁人将这两个觉妖怪的末裔，放逐到了这里。不过觉并未考虑过这些问题。她是妖怪，也是个孩子，做什么事情还没能脱离本能的控制。

一开始，她就能看见妹妹的所有想法。而她也知道，妹妹能同样看见自己的一切想法。她自己的心像一面镜子，妹妹的心像是另一面镜子，二者相对，便一直映射到无尽的心灵深处。
那时候，她还没接触过动物，更别说人。她以为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和妹妹那样，能读懂别人的心，或者说，她以为所有人的心都是透明无暇的水晶。

直到她碰见了一只猫。猫，就是后来的燐。
猫猫很可爱，觉虽然是妖怪，但年幼的妖怪和人也没什么区别。至少在撸猫上是这样的。
她给猫取名叫燐。
一开始，觉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有一天，当她不小心摸到猫的肚子的时候，燐一下子炸毛了。

“怎么了?”觉在心中问。“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诉我啊。”

可是燐没有反应，依然虎视眈眈，它的心里充满愤怒。
觉盯着它，看了很久。终于，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动物是没办法明白自己的想法的。这个事实让她震惊了很久很久。猫也不理她，跑远了。
觉小心翼翼的告诉了妹妹这个事实。

其实不用告诉，她和她的心灵是相通的，你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只需要一瞬间，恋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我们要怎么才能让它们明白我们的想法呢？”聪明的恋恋想到。
这成了接下来，姐妹两个困扰一生的问题。

她们开始了实践。由于可以读心，只要做出不同的举动，再读出对方的反应，她们就可以知道，什么是好的举动，什么是坏的举动。
比如踢猫，猫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坏了，她们便知道了猫很讨厌被人踢。
再比如对着猫喵喵的叫，她们发现，猫会变得好奇而疑惑，怀疑对面的存在究竟是不是同类。
而如果轻柔的抚摸猫咪的头，猫就会很快乐。她们按照这类方法建立了完善的方法论，弄懂了怎么才能彻底的征服一只猫咪。

这个人类永远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这样被姐妹两个勘破了。

于是一猫传十猫，十猫传百猫，地灵殿里，渐渐成为了猫咪的乐土。姐妹两个每天给猫咪挠痒痒，掏耳朵，乐此不疲。从来不曾被人类和同类如此无微不至关照过的猫咪们，向两位觉妖怪奉上了信任。信任化为依赖，依赖化为忠诚，第一批地狱的火焰猫就那样诞生了。

与猫咪一同来到地灵殿的，还有乌鸦。
乌鸦，哪怕是地狱鸦，智商在禽类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成熟的乌鸦可以懂得镜中的影像就是自己，然而哪怕黑猩猩，也不一定能做到。
乌鸦吃着掉落到地狱的尸体，日复一日的哀嚎着。在不知道的怨灵耳中，它们是在发出噪音，可是只有在乌鸦群落中才能明白，它们是在合唱一首悲歌。

“
生于地狱，长于烈火，怨灵纷纷，谁人懂我?
居于地狱，永伴冥河，来者纭纭，不论对错
死于地狱，归宿无测，血肉尽去，饱谁饥渴

”

乌鸦们就这样吃着尸体，然后唱歌，然后再吃。
直到觉听见了地灵殿窗外的歌声。她在庭院中扫出一片地方，让猫咪们去搜集尸体，于是乌鸦也都纷纷前来，在地灵殿中安家。

“如遇知己，永不寂寞，彼之妖魔，我之圣者。”乌鸦们唱着新的歌曲。
至于为什么只有一句?那是因为剩下的还没编出来。

另外，灵乌路空也在这些乌鸦之中。至于获得神格成为核科学专家，那是后话。


燐并不是第一个成为妖怪的猫咪。在她之前，还有另一只火焰猫，成为了拥有灵智和意识的妖怪。
它的姓名已经不可考了。谁也不知道她何时拥有了灵智，也不知道她是在哪一夜，成为了肤白貌美的妖女。

说起来，妖怪都很好看。有观点认为是因为庞大的人类审美力场在无形中控制了整个妖界的外貌，有观点认为是某种特化的人类审美风格和外貌组合是整个世界赖以存续的基础，还有观点认为神本身的美貌会下放至接近神的存在中，而妖怪比人类要接近神得多。
当然。也还有观点，认为妖怪其实是丑陋不堪的，但她们的妖力不断扰动着观察者的心灵，让他们误以为她们很可爱，很美，因而和善友好，好成为妖怪的食粮。

那一位无名的猫妖，曾是觉膝下最受宠的猫咪。她本身就聪明，还长着一身白毛，在身为猫，那灵智未开的混沌中，觉的读心，像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心房。她头一次体验到了交流的快乐。她不断的粘着觉和恋，希望她们抱抱自己，这一过程不断地促进着她的智慧，于是有一天，她就成了妖。
她无疑是爱着两位主人的。还有什么比能更彻底的和爱自己的人交流，更快乐的呢？
于是，这个无名的猫妖，天天和两位觉妖怪聊天，学习她们的知识。她以为这种快乐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变化是从一次丰收开始的。
那时旧地狱的通道尚未彻底封闭，地面上的尸体还是会落进这深渊中。可能是一次地震，可能是一次海啸，可能是一场无情的战争，也可能是一场滑稽的屠杀，总之，漫天的尸体向这里飘落，堆叠如山。
尸体是这个小小生态系统的阳光。地狱鸦吃尸体，猫粮也是人肉做的。从人身上剥下来的大腿肉和肥美的肚腩网油，在炽热的火焰中烘干，切碎，做成了方块状的肉丁，供给那众多的猫咪吃。

从前，做猫粮是觉和恋的活计。而自从那个白色的无名猫妖拥有了人身之后，她也过来帮忙。地狱里的尸体是那么那么的多，她们切啊晾啊，怎么都做不完。
从前，肉丁也是觉和恋自己分配的。猫咪们并不会自己做，于是它们也只能等待二位的施舍。

但是这只猫妖不一样。觉和恋已经切累了，走去了卧室睡觉——那个时候两个人还像是一个身体那样，干什么都那么协调——而我们的猫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手中的铡刀，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是啊，她可以吃个够。于是她偷偷的，嘎吱嘎吱的切起人肉来，一条一条的往嘴里放。

人肉对于妖怪，就像酒对于鬼那样，是不嫌多的。
那肌间蛋白与血红素的美味，和在地狱火焰炙烤下熟成的脂肪粒，是妖怪最喜欢的食物。她越吃越想吃，那味道勾起了她的瘾，一条，两条，她吃完了大腿想吃胳膊，吃完了胳膊想吃脑仁，满地的尸体对她而言就像是没有启封的盛宴。
回过神来，她已经吃了好几具尸体，每个都吮得只剩下骨头渣，连骨髓都被榨掉了。

她一下回过神来。她不过是觉手下的一只猫妖怪，她做了这种事情，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一定会被她惩罚的！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不聪明的脑瓜。她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办法掩饰。掩饰就意味着自己心虚，而一旦心虚就会想起这件事，就会被觉察觉到……
这只贪吃的猫妖，在自我的恫吓中不断升级着焦虑，终于，到了要么跑，要么死的地步。

也不全错。今日的小错可以被弥补，但是自己刚才想到的那些真相，也同样会被觉探查到。是的，自己的心已经变化了，从想到这些东西开始，就已经回不去了。
觉和恋，会完完整整的查验到自己此刻的所思所想，然后会使尽一切手段抹杀她。她已经有了恶意，这份恶意会毫无保留的传达到她们的心里。而一想到这件事，她的恶意就会增添三分。
她们不愧是最恐怖的妖怪。

猫妖紧张的啃着肉。她的心在左右摇摆：要么趁现在离去，要么先下手为强。
她看了看满地的尸体。是啊，盛宴尚未启封，怎么轻易离去。
她攥起一根人骨，幻化为一把长刀，悄悄的向觉的卧室走去……

杀。只有杀。觉妖怪的读心封锁了一切的可能，一点点恶意都会被无限放大，直至成为必死的杀心。而杀心一旦出现，就一定不会被放过。所以，只有杀。
猫妖拿着刀，来到了二人的卧房。古明地觉和她的妹妹正睡的香甜，古明地恋依偎在姐姐的怀里，正是暗杀的好时候。
举起刀。可惜，在这看不见月亮的地方，这银月一般圆而亮的刀锋并无人看得见。猫妖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刀重重的捅下。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觉醒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头顶高悬的尖刀！
那一瞬间，觉从她的心中看得清清楚楚：她要杀掉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来不及躲避。在这危急的关头，觉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打了一个响指。
这只猫在还没有成为妖怪的时候，每天都和她们姐妹待在一起。猫具有野性，所以它们偶尔也会失去理性，扑向她们。于是，觉也曾试过一些方法，明白了哪些方式既简单，又能让它们体会到痛苦。经过长久的实验，她发现，每次在让它们痛苦的同时做的行为，会同样的引发相同的痛苦。
于是她选择用响指让这些猫服帖。每当她拿来饭食，猫咪们便会喜乐，但每当她打响指，猫咪们就会四散逃跑。这个特点，即使变成妖怪，也没有改变。这个响指让白色的猫妖无端的害怕起来，仅仅是这一下小小的迟疑，觉就起身，把她扑倒在地。

两个人你死我活的挣扎着。终于，觉的天赋更胜一筹，把她扑倒在地上。
“为什么?”觉依然不敢相信，这只猫的背叛。
“哼哼……”猫妖的眼里，闪着妖异的邪气。她没有说，但答案凝聚在心中，被觉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因为自己的错误，和觉毫无遗漏的洞察力，而不得不走向毁灭的边缘。

“去死吧！”猫妖一个翻身，拿刀上手，向前直刺！
被觉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她知道她下一步要干什么，一清二楚。
觉看着床上并未醒来的恋，反手夺过尖刀，反过来刺中了猫妖的心脏。
“哈哈，哈哈哈。”猫妖竟然笑了，然后，彻底倒了下去。
觉坐在血泊中，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而床上，恋仍然在熟睡着。

这满地的血泊决不能让妹妹看见。觉心想，然后她一个人拖着猫妖的尸体去了中庭，把这新鲜的血肉丢给了地狱鸦们。很快，她就被啃得只剩骨头。
她回去小心翼翼的打扫了床边，血迹被尚未成妖的猫儿们吃了干净。她看见恋依然在熟睡，便松了一口气，准备先缓一缓自己紧绷的神经，明天再去考虑。
可是，一个事实让她尚未完全松掉的心又绷紧了。

她的妹妹，古明地恋也是觉妖怪，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无法向她瞒过去。觉想到了这个恐怖的事实，然后一步一步离开了卧室。


有人说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成长更像是滴水穿石，像是春蚕结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你不会有变化，但只需要一次触动，一些点拨，或者是一种劫难，你就会迅速像石头崩碎，像蚕蛹化蛾一样，变成另外一种存在。
此刻的觉正是如此。
她擅长读心，所以对于周遭事物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具有卓越的洞察力，可以让恶意消弭于无形。于是长久以来，她并未意识到这个世上的大部分人，存在着因为心灵不相通而诞生的恶意。
人是会揣测的。其实动物也会，但动物不会说话。一个人不可能知道他人心中的所思所想，但是至少，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也绝难传达到外人的心中。于是，自己心中无论藏有怎样的恶意，怎样的龌龊都不要紧。外在并不会将心中的这些东西表达出来，所以人的恶意尽管翻腾，但并不会有变化。
觉的存在破坏了这一点。一下子，所有人对她而言，都是心地透明的动物。这对于无法自如表达自己的动物而言是一种福音，它们尚未考虑到说谎与掩饰这样的举动，它们的所思所想和行为一致，所以它们反而为自己思想的透明化而高兴。
但人不会。人靠着外在与内心的扭曲，维持着自己外在的高洁，与内心的龌龊。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不要紧，因为那些想法并不会付诸实际。但当一个全知的人面对自己，自己的黑暗与罪恶无处遁形，那么人便只有彻底被心中的黑色吞没，成为凶恶而恐怖的恶鬼。
那只猫妖便是这么死的。觉想清楚了这一点。

她躲在广阔地狱的一个悬崖边，再靠近，便是地幔处那滚烫的熔岩。她仔细的回想着整件事的发生。
猫妖虽然死了，但是觉发现了这世间恐怖的真相：觉妖怪的灭族，并不能怪罪于她们自身。要怪，只能怪表里不一的人类。正是这种表里不一让人类脱离了简单的动物，建立了复杂的交际方式和社会关系。觉的存在瞬间抽离了这座大厦的基柱，于是，人要么在她们的威慑下退化为野兽，要么撕破脸，用释放出自己正义外表下的仇恨与恶意。

觉只觉得恐怖。曾经，她和妹妹无数次向往着，向往着地面的生活。如今，她必须要防范一切动物成为妖怪，还要堵死地面来到这里的来路。
地狱于是成为旧地狱。怨灵来到这里的道路被彻底封堵，于是只能去往位于异界的新地狱，让新地狱中充满了本不属于那里的妖精。至于赫卡提亚和克劳恩皮斯用那些妖精作武器发起的月都战争，也是后话。
此刻，觉一个人坐在悬崖边。熔岩那扑面而来的热浪没有让她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反而，她现在觉得如坠冰窟，寒意刺骨。

她意识到，自己的妹妹也是觉妖怪。


觉反射。
如果说觉妖怪像一面镜子，人类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令人作呕得丑恶，便想着打碎这面镜子的话，那么现在，两面镜子被并排放置在了一起，二者的心灵完全共通，便意味着双方的思想都是透明的。
觉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两面镜子之间穿梭的都是美好的光线，照耀在镜子的边缘，化作彩虹。可是如今，觉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像其中一面镜子，沾染了黑色的污秽，这污秽便会在反射中不断扩大，最终让二人同样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猫妖的死，让觉意识到了自己和妹妹都有可能发生同样的背叛。而这个想法，彻底让她丢掉了回去见妹妹的可能性。
这个想法，就是那黑色的污秽。

假如她回去，妹妹会一瞬间明白从猫妖背叛到自己此刻所有思考的内容。那么她会如何想?她如果没有产生恶意，那么会不会在以后产生？若是她为此而厌恶，我一定能察觉的到。而她也必然会察觉到我可以察觉到的这个事实。我们会彼此害怕起读心来吗？我们会因此失去信任吗？也许接下来的某个夜里，就不是猫妖的刀将我们弄醒，而是亲姐妹刺向自己心脏后，狰狞的笑脸……
觉如是想着。这些想法又同样会传递到恋的心中，完了，一切都完了。
也许从前在觉妖怪尚未灭绝的时候，群体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技巧可以带来信任。但是此刻，虽然恋还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和从前一模一样，但觉的思维，已经收到了污染。
她不能回去。彼此之间的距离是最后的防线，现在，她已经成为了炸药，而妹妹的眼睛，就像火柴。

于是当恋醒来，她只看到空空的大床，哪里都找不到自己亲爱的姐姐。她急忙走出地灵殿，在宽广的旧地狱漫游着，寻找着觉。

也没有人告诉过她们，也没有人教过她们语言。一切像是某种自然生长的巧合，古明地觉天生就知道她是姐姐，而古明地恋天生就知道她是妹妹。
长久一来以姐妹二人形影不离，她们的思想完全共同，心有灵犀。她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读取对方想法的能力，因为她们早已习惯了思想的共鸣，不论谁先想到什么，另一方都会快速的意识到，然后再激起前者的反应，化作久久不平的涟漪。但这种关系再也不可能重现了。

古明地恋很少走出这座不知何时存在的巨大建筑。同样，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她们生来就知道这里被叫做地灵殿。此刻，她正在旧地狱的无尽荒野中漫步，寻找着她失踪的姐姐。
一只猫，红色的猫，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觉得奇怪。她事先验证过，地狱中众多的猫咪们没有一只存留着关于姐姐的回忆。但这只红色的猫，似乎并未在刚才被自己看见。
猫咪正恳切的看着她。
于是她睁开第三只眼，看向前方的猫，读取着它的想法。一下子，她呆住了，她姐姐的影像，正在那猫咪的心灵中闪现。
“妹妹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染上了一种可怕的传染病，它会一瞬间传染给你，此后，我会一个人在遥远的深渊中漫游，猫和乌鸦们，都交给你了。”
这是恋读取到的唯一内容。

她困惑的看着旧地狱的远方，那被地底熔岩映得通红的石壁，一个人默默想着。
究竟是什么样的传染病呢？
自己昨夜的噩梦，又昭示着什么？
以及，那只白色的猫妖去了哪里……


觉妖怪这个种族令人忌惮的另一点，便是她们与生俱来的，那绝顶的智慧。
这不是没有道理，要不是聪慧，怎么能肆意读取别人的心思？而在随意了解了别人的心肠之后，又怎能不变得更加智慧？
于是恋开始了她自己的搜索。她读取了所有动物的记忆，对那天的现场进行了还原。有动物看见那白色的猫妖进入了卧房，还有只乌鸦，瞥见了那猫妖的行凶。
她立刻以此作为切入点进行展开。为什么平服帖的妖怪会突然背叛主人?她又因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背叛？

恋突然看见了窗外，被那只猫妖啃得就剩下骨头的尸体们。一瞬间，她有了答案。




不久之后。

觉一个人枯坐在一处悬崖上。悬崖下，就是滚烫的熔岩，她竟产生了一种幻觉，觉得那不是熔岩，而是那些无法被理解的人的血。
动物渴望被理解。然而一旦成为了类似人类的妖怪之后，便惧怕读心。这之中极端的变换虽已被她明白，却无法理解。难道从此之后，她和妹妹只有相互隔绝，才能避免恶意的反射吗？难道从此以后，所有有思维的动物，都要对自己避而远之吗？
觉憎恨着自己身为觉这个种族的事实。在她埋头的时候，一只红色的，系着蝴蝶结的猫妖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察觉到不对。猛一抬头，看见了燐。
燐便是后来那只和她一起生活的猫妖。
“恋托我过来送信。”她说。“她还让我吃下了人肉，成为了妖怪。”
震惊被思念盖过。觉依然深爱着自己的妹妹，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一定还和恋快乐的生活着。

“致我敬爱的姐姐。”在燐的心灵中，恋的影像开始闪现。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最后，我弄懂了你说的那种传染病。所以，在弄懂它的那一瞬间，我也染上了它。”
“此刻，我心中充满了对您的恐惧。想来，您也是如此。我害怕我心中的恶意被您窥见，然后激起你心中的恶意，再又被我意识到，形成无限的循环……我想，在我找到办法之前，我也没有胆量，去面对您了。”
“但是还好，我找到了方法。我找到了一个能让我们和谐相处，让我不会激起反射，让您不会再为此痛苦的办法。”

觉，看见她妹妹的幻像，在哭泣中，硬生生的闭上了自己的第三只眼睛。那只眼睛长在觉妖怪的肩头，被几根特殊的神经连接在体外，赋予了她们读心的能力。但是，恋把它闭上了。
一瞬间，那个机灵活泼的恋不见了。她满头和姐姐一粉红的头发，变成了嫩绿色。她呆滞的看着正在用心灵为她录像的燐，突然，她的幻象变得越来越小，原来是燐惊恐的向外跑去，越跑越远。

觉回到了地灵殿。曾经喧闹的房间，此刻是这么的寂静。猫咪们不知去往何处，乌鸦们静静的呆在中庭，不敢作响。
觉只看见了自己傻掉的妹妹。从她闭上那只眼睛的时刻开始，她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意识。觉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读见她的心灵，也不会再有人，因为惧怕被读心而诞生恶意。

觉梦见，自己就那样抱着她的妹妹，陪她一起闭上了眼睛……



然后她醒了。床边，此刻她身边唯二的妖怪，燐，正抚摸着她的头。
“又做噩梦了吗？”燐问她。
“不算是噩梦，只是梦见了一些往事。”觉默默的擦着泪。怀里，她的妹妹仍然像个二傻子一样的在流口水。

对了，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却仍制造出了燐这只妖怪。难道她就不怕燐像先前的那只猫一样背叛吗？
答案很简单，在成为妖怪的时候，燐只是一只幼猫，她的智慧，还不足以理解什么叫背叛，与读心的恐怖。
如今的地灵殿，依然是猫咪的乐园，但是所有成为妖怪的猫，都会被赶出去。


此刻，地灵殿中的一切都和那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多了一只忠诚的猫，一只不聪明的乌鸦，和一个植物人一样的妹妹。

以及，地狱鸦们已经谱写好了新的哀歌，是这么写的：
“
君如明镜，照耀我心。愿得灵犀，共你我情。
待我悔过，如梦方醒。君已逝去，独留孤影。
”

philosm

可以可以

某间破败的神社

啊，是地灵殿组成型的前传，写得很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