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稗田夏木 于 2020-1-24 20:20 编辑
还是一样,由于用户“真菌pie”上不了猫王,来代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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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 eng 慧音毕业了,如她小时的梦想一般,她希望自己做一名老师。 但也如后世许许多多为找工作而奔波于市井中尘土的青年们一般,慧音遇到了不小的压力,大部分学校都婉拒了这样一位有损校风的女性,因为她是女性。 并且她希望教授的国学,也几乎都被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前辈们所垄断。甚至每当慧音路过他们所在的学校时,他们就指挥着几个学生扛着杏黄色大旗,像是护住姜太公般把他们簇在旗群中。这些花甲之年的老人们虽矮小,像是海带中游荡的小鱼,完全看不出他们站在旗间。但他们镜片中的寒光在飘飘忽忽的间隙中闪烁,就差扔打神鞭过来,把慧音送入封神榜。 而且,她也有些难言之隐。 于是慧音也只能另寻出路了———去外面看看。 终于,一个号称“学风自由”的中学终于肯同意她来面试。 “嗯……好的……那么……嗯……”慧音的面试很快就通过了,但校长先生却一直没有表现出聘请慧音的意思。此校长像是在走八卦阵,负手在校长室中转悠着,时不时就看看墙上的先贤像,或是无言地抚摸着“男女平等,学风自由”的浮金校训,然后便又拐向另一侧。 他手中的大烟枪喷吐着惨淡的烟云,如同大败一般在飞扬的硝烟尘土中逃窜着。 终于,他似乎险些撞入“死门”,猛地从慧音身旁退开。 校长先生惊魂未定,匆匆地扫过表,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慧音小姐,实在是对不住。昨天也有一位先生与我联系,说需要这份工作。” 似乎是听到了“摔杯为号”的命令。门缓缓被……用脚打开。来者并不是什么“刀斧手”,但似乎同样是来找麻烦的人。 这是个年轻人,留着中分的头发,脑前十分之艰难的扎住了两个小辫,极似过年时的腊肠,随着这杆子体型的年轻人晃悠着。 他还留着山羊胡————这种胡须的样式慧音在诸多老前辈的尊容上看到过,没想到今日能从一年龄约摸刚过20的年轻人的下巴上再次见识到。这让慧音睁大眼睛,仔细打量这位打扮既有些稀奇古怪,又老气横秋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似乎感知到了慧音的目光,他的脖子似不太灵光地慢慢扭向慧音,用严厉十足的眼神把慧音的目光逼退回去,并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慧音的身体构造。 看了大约三分钟之久,确认慧音为“女性”后,他才像是看见一个叫“校长”的人物,他对那空气稀薄般的校长问道:“请问这里可是教会学校?抑或是育婴院?若是的话,那本人就此告辞————洋人走狗的走狗是不敢做的。” “坑……老弟……”校长尴尬地笑笑。 “是念k——mong——eng”他的音调至少变换了四五次,才将这个字音发出来。 “当然,若是嫌麻烦,就叫我`昆‘吧。”他的嘴唇翻动着,又把这个字的音示范了一遍。 “捆老弟……”校长口齿有些不清楚,像是嘴里被塞了海绵,声音都被屏蔽了许多,只有如野狗咕噜吼声从喉咙中发出。 “什么时候去上课?”昆打断了校长的客套。 “啊?........聘书还没有发吧?更何况......”校长数目慧音,并捡了张沙发,坐下去。 慧音看着校长可怜巴巴地眨眼睛,接话道:“刚好,我也是来应聘教授国学的——” “呿!”昆嗤笑一声,冲慧音睁大眼睛一秒一字道:“我,比,你,有,资,格........” “可是,‘先来后到’的道理,您难道不懂吗?再者,‘资格’一言从何说起呢?” “呼——.....”昆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对一旁坐佛似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校长道:“校长,你来解释一下。” “咳咳。”校长轻敲桌子,示意慧音仔细听。 “这个.......”,校长抬头作出努力回忆状,“昆老弟的家族,是我们这个国家几千年来屹立不倒的。因为他们家的祖先正是墙上那位先贤。” 昆顺着校长所指看去,眼中充满了崇敬之意。慧音也稍稍看了两眼,立即慌张了许多。 “虽说洋人打进来了几十年,先贤的家都可能被其中一匈奴似的洋人所侵占。但我听说近些年先贤的思想被传到了洋人的国家中,很受洋人的欢迎,所以.........哪怕我们这个国家亡了,先贤的后人们也能安然无事吧———” 昆见校长绕来绕去半天说不到重点,急匆匆道:“恰好我便是这家中的一员。虽说有昆的姓,但却不知道这血缘有多少疏远,很受族里那些老家伙的排挤————” “昆老弟,这话可说不得啊……”校长好言劝道。 “闭嘴!那些家伙虽顶着我昆家的颜面,但其排挤有德之辈的罪恶之行,便是对祖宗的不敬!” “哎哎哎........”校长摇摇头,很是伤心地低下头。不一会,便像是进入了梦中般不动了。 “意思就是说————你是‘昆’一族的‘庶出’?”慧音问道。 “现在算是吧。不过老家伙们迟早就要被我拉下来的。哼哼哈哈哈哈。” “你们讲完了?”校长被吵醒,发现自己只睡了一分钟不到,冲着慧音不大好气地建议道:“我说啊,二位不如比试一番吧。哈,谁赢了就能被聘,如何哪?” “方法自是好的,只是少个裁判。这学校有多少叫得上名的官?” 校长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道:“似乎,副校考察东洋教学方式去了。几个主任又正忙着。” “竟无一人!?”昆拍着那张红木桌道。他见校长仍是呆楞的模样,便加大他的音量,挥拳言道:“胡闹!——” “若是孩子们呢。他们的话———” “胡闹!”昆对慧音厉声喝道:“小鬼头懂什么?他们根本就懂不了我的才学!” “我看,这个方法……挺好。似乎也没什么其他可行的了吧?……嗯嗯,二位等我小憩些时候……醒后我自会带路。”校长无意识地发声道。此时他的头如蜻蜓点水一般时不时触碰着膝盖。嘴中嚼着的烟枪胡乱喷着烟,像是几处边境告急,狼烟四起。 昆冷笑一声,不知从哪摸出一根与佘太君的那柄极为相似的龙头拐杖,示威似地在门口重重一敲,径自走了出去。 “哎哎哎……等我一等,你怎么认得路……”校长很是痛苦地睁开他的小眼睛,神情急促地望了望门口。他的脸原先是极为苦闷,突然就如一滴颜料被滴入一盆水中,逐形成了极为严肃,不怒自威的神情。 “那些孩子是需要点脸色给他们看的————”校长解释道。他匆匆地拄着一根镶着闪闪发光的玻璃的洋拐杖,偕慧音走出校长室。 “左,左!”眼见昆已经快要昂首阔步地走到拐角处,校长挥舞着拐杖,在后面大喊着。 —————————— “昆先生,总算是追上您了........”校长气喘吁吁,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那细细的洋拐杖上,“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我是听不得吵闹的。” 校长眉头一皱,之后再也不松开。他大步走向走廊深处吵闹的黑渊。将要到时,他的拐杖猛地砸在黑暗之中,伴之以怒喝:“小xx!别把xxx的市井里的那副习惯带到这里来。还有要吵的,xx立即给老子滚出去!” 教室里忽地安静了,校长看着底下孩子们一言不发的模样,稍稍消了些气。他又道:“怎么这里这么暗?窗帘呢?拉上去。” 这教室的一侧仅是光秃秃且斑驳陆离的墙,另一侧只留了一扇窗———但十分之小,像是古时烟囱未有时,窗子便是用来通风的。 “报告......我们这里没什么窗帘的。”后排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道。 “那点几根蜡烛吧——二位,屈就一下。” 但这教室中是没有预备蜡烛的,校长先生只得躬亲去取。最后从自己抽屉的角落取出两截断的老蜡烛。 他指挥着两个学生搬出桌子到黑板两侧,自己取出蜡烛,用火机烤出一滴蜡油滴在桌子上,把蜡烛稳稳地立在上面。 “你们听着,到时候是要你们作裁判的。谁要是不上心,小心我揭了他的皮!” 校长把火机凑近烛芯,却发现点不着。他赶忙用手指捻了几回,一撮火苗才颤颤巍巍地摇动在蜡烛之上。 “倒像灵堂。”昆对着蜡烛冷笑道,抽出身旁的粉笔压在黑板上,未等他开始写,那粉笔就断为两截。他受惊般头略缩一缩,又抽出一支粉笔,可只是稍稍发力,那粉笔就粉身碎骨。 “哎呦———昆老弟。这粉笔娇弱得很,要注意些。”校长哭丧道,并偷偷地捡起地上断开的粉笔,悄悄塞回去。 “什么学校,还不如————”昆刚要发声表明自己主动退出竞争的意愿,却望见一旁默而不语的慧音。那股骄傲之气顷刻又冲入了他的心头。 他掐住一支长粉笔道:“开始吧。” 慧音只得也挑了只长的粉笔,昆偷瞄一下,底气便长了几分。 因为他自己手中握着的,是最长的粉笔啊。 ——————————— 慧音见昆自个当了裁判发号施令,校长不知何时又笑眯眯地倚在墙上睡着了。原本是心慌愣了几秒,但昆却迟迟不动笔,反倒是对自己的右手大有研究。她的心神稍稍安定些,但手握粉笔不知做什么———那校长也只是让他们“比试一番”,并未说比试什么。 看来要占据主动权。她原本打算摹一手古人字体,但又想到这粉笔经不起折磨,只得写得拘束些。又在心中悔道,哪个世家子弟不会些书法呢,自己如今是要吃亏了。 而昆的眼神终于从慧音的右手上飘回来,他握着粉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他又瞥了一眼慧音的那部分黑板,胸有成竹地大笑几声———于是便又吵醒了校长。 “书法吗———好的好的。我中华之几千年文明,尽寄其中啊。”校长无力地拍手评点道。 慧音已写完好几个字了,听见昆的笑声后顿了几秒,提笔要写时,旁边又传出了怪声音。 那昆也写好了一个字,但似乎是认为“兵在精不在多”,细细地雕琢起那一个字来。他手抖动地如癫人发作般迅速,又似乎是要学“苏黄米蔡”其中一位的画技,啄木鸟似的握着粉笔撞在黑板上,引得上方积久的粉笔灰落下来————所幸也并不多。两位选手于这风雪之中继续奋战。 慧音留了长发,受害颇多,白色的粉笔灰赖在上面,地主的模样,不肯动。她急忙从“灾区”逃开,但还是咳嗽了几声,白暂的手臂似乎起了什么反应般隐隐地出现暗红的斑点。 昆也干咳了几声,加以轻笑一声。 但慧音也顾不了这些,她的左手把住颤着的右手,以防粉笔断开。她很是心焦,恨不得把手臂伸到蜡烛上烤一烤。旁边这昆不知做什么,虚张声势地搞得响翻天,可自己绝不能服输。若是自己这次输了,以后又怎么能有信心去和别人竞争呢? 何况也不能输与这种家伙,慧音接连咳了几声,那喉咙方能歇息会儿,手臂上的红斑点也悄悄地隐没下去了。 昆不在意地将粉笔一挫————又断了一根。如今已是第十七根。昆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取出第十八根粉笔欲写时,想起什么般随意将那粉笔丢在地上,不再去动那一个自己的字了。 校长是沉着脸看他写完的,台下的学生不为这幅面孔所惧,各自议论开来。 “这个男的恐怕上岗的第一天就要被叉出去喽。” “我看他还未必能做我们的先生呢。” ————————————————————— “咳咳。”校长轻敲他那西洋拐杖,宣布结束:“今日观二位之书法,实乃让老夫感动啊。中华之文化继承的责任,老夫身上的那一份以后就要由二位承担喽。” 他甚是欣慰地与二人握手,还滴了几滴眼泪落在昆手上———只不过有眼泪的那只手很快就搁到屁股后面去了。 校长又转喜为忧道:“只可惜工作目前只有一份。不过不用担心,我坚信卫我中华之文化者,必得好报。” 他原欲再说得煽情些,最好能把其中一人煽动走,那就太平了。 慧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字———比自己原来的差了许多,但总算是方正些。若不是突然被叫停,倒还能修改些。她又看昆的字,但不知是为何,那字似在云里雾里中,看不真切,还有些恼人的点混在其中。这一点面结合,像是洋老板们开的工厂所喷吐出的黑气。 校长此时扮演起鉴赏家的角色,走了一回,道:“我看慧音小姐之字,恐怕是王羲之也自叹不如啊。而昆老弟之字,朦朦胧胧欲辨不能,可能各人的看法不同吧,让我想起一个叫什么虾姆龙特的,什么“活还是不活,这是一个快—死—神............似乎这句并不是确切的意思,也并不是这句,反正大抵如此了—————洋人就喜欢这些虚的。” “但终归是守本分、真真实实做人好。”校长话锋一转,“我意已决,聘慧音小姐为我校老师!大家鼓掌!” 学生们都兴奋地鼓起掌来,这个老师观之可亲。那个臭屁的,一边凉快去。 “昆先生,您还是另谋他路吧————或许可以到美术学院去。”校长笑呵呵地封住了昆的嘴。 慧音自是欢欣鼓舞,想着要怎么备课呢,突然听到一个学生的惊呼:“小心!” 她还未反应过来,几根断粉笔就被扔到了她的脸上,伴之以“贱人、娼妇”等侮辱性的词。 原来是昆,他正赤红着眼,想把一盒的粉笔都砸到慧音脸上。校长只呆瞪着二人,不知如何。台下的几个学生却已反应过来,拽着昆的长袍往后退。 “贱种.........”他骂道,愤恨地将那一满盒碎粉笔扔向慧音。 几个学生欲伸手去抓,可只是稍稍勾到了边。 那粉笔盒带动的风,卷跑了些许蜡烛的火焰。待那风散去后,火愈显旺盛、招摇了。 慧音本能地用手去挡,但不知为何又慌张地撤去手臂…… 可已经来不及了,粉笔盒似炸开的鞭炮,炸得那粉笔一拥而出,和着呛鼻的粉末,招呼在了慧音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着吧,这个没资格的下流东西是如何露出她的丑样!” 未等他说完,一声咳嗽就结束了昆张扬的笑,也开始了众人的沉默。 “咳咳咳咳———唔,咳咳咳咳咳......” 长达几分钟的咳嗽终于结束了,慧音垂发咬唇道:“怎么的,看见了?” 众人方敢再次看她的皮肤————除了得意洋洋而手舞足蹈的昆。慧音手臂上的皮肤,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好心劝告着所谓的人们,勿要接近。 慧音惨然地笑了,她拂去那些粉笔灰,道:“就明说吧,我是对粉笔——特别是它的粉末过敏。” “唉,可怜可怜!君虽有一腔热血,但却为此症所困。呀,可惜可惜!(哼,可恨可恨!所幸君火眼金睛识破伪装。哈,可贺可贺!”校长叹息着,他的眼神对昆流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 “校长先生。”慧音突然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我虽不能写得板书,但是我可以—————” “还记得我刚刚一句话吧?还是要守本分的,对昆老弟有用,对你一样有用!只管讲,嗡嗡嗡嗡有什么用呢?慧音小姐,我也劝你另寻他处高就吧,啊?昆老弟,和我走。” “校长,我们是要作裁判的。”学生们道。 “狗杂种,刚刚这个死婆娘被选上怎么不做声?现在倒充起主子老爷来了?”昆回首指了指几个学生,“以后xxx小心点!” “慢着———昆老弟。”校长叫住昆。“我倒要试试他们”————“各位同学,你们昆老师现在正在气头上,你们索性用投票补偿他一下————谁支持这个慧音的,站起来。” 许久,见无人站起,校长才心满意足,随着昆一同去了,只留着慧音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原是知道他们不敢和我作对的————” 桌子、椅子的哐当声突然响起,持续了好久,直到二人气得脸色发绿赶回教室时,这声响才停息了。 所有学生,都比平常更精神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看着慧音。 “请受学生鞠躬!”慧音听到此话,似乎突然又抱有些希望,然而她的眼睛随即又黯淡下去。 “xxx,xxxxxxxxxxxx,你们反了!你们这群小野种通通给我滚!你们的穷鬼爹娘,就是来求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让你们这群狗东西进来!”校长暴怒地狂吼着,冲过去就要撵人。 一个人影突然撞倒了他,校长疑心是学生哗变,匆匆装晕过去。昆见校长晕了,又突然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心下大为恐慌,也晕倒了。只不过他比较聪明,给自己选了个舒服地方———校长身上。 蜡烛若是一直燃着,迟早会燃尽的。古时的人们便借火,把火引到其他东西上。但那火存在的本意,是要烧绝一切,还是创造新生? 一间空荡荡的教室中,两节蜡烛终于熄灭了。 只是,少了虚假的人。 多了真实的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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