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这里是本想借暑假练习写作,却因为懒癌发作,到现在才码好一篇短文的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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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预报 已然被现代人遗弃的地表世界如同火星一般荒芜。放眼四际,广袤的土地在半阵晴半阵雨的无常交替中艰难维持着半沙半土的状态,却还被四处铺满的破铜烂铁上了层残破的盔甲。天边只兀着一排赤色的岩山,蓦然望去或会以为是天降的烈火。这样的天地间,一条笔直奔驰而过的柏油马路格外显眼,顺路望去才能发现一间废铁皮砌成的小店。店门上挂了两张招牌,一张是“便利店”,一张则是“四季预报”。隐岐奈独自坐在这家店的柜台前,呆望闲云,等着顾客到来。 “秋天来了。”虽然身旁无人,她还是忍不住想汇报。她天生能知晓四季的变化,汇报它们便成了隐岐奈的工作。 天气忽地冷瑟下来,棉团似的云朵也开始往高处飘展。隐岐奈关了身旁的电扇,从杂货摊中抽出一本杂志,悠闲地翻阅起来——春天和秋天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夏天与冬天则十分难熬,一个热得要死,一个冷得要命。说起这四季,似乎是从隐岐奈的曾曾曾曾祖父时突然开始,春夏秋冬,冬夏秋春,夏秋春冬······它们兀自无常地变化,轮换的时间也开始飘忽不定,一日之内便可历经几度春秋。随无常而来的还有一年一度的“诺亚大水”,生灵涂炭就在这一次次的洗刷中消失殆尽。就像常见的科幻情节那样,人们在地下建造了新的天地,但真正入住哪里的,却都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与那些抽中了门票的幸运者们。 锈上涂着几块油漆的卡车轰鸣着从店前驶过,一切能这样自由奔跑的物体都令隐岐奈嫉妒,除了她的父亲。“这间小店就是座囚屋,让我喘不过气。”这样的想法浮上脑海,又即刻被抹去。十年前就是源于这样的想法,隐岐奈登上了朋友偷来的车,那日夏季的的正午她敞开肚皮吃了十余根冰棒,那日春夜她登上红岩山顶,透过望远镜看清了木星。冬日的一场车祸却将那次离家出走的喜悦扫空,甚至将她的身体也掠夺去了一半。隐岐奈从此无法站立,轮椅成了她形影不离的可憎伴侣,直至今日。 靠着预知四季的本领,隐岐奈同父亲共同经营着这家便利店,靠收入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仅仅只是维持生计。幼小的隐岐奈重新站立的梦也终地在萝卜白菜、压缩饼干的现实之下黯淡了。失去双腿后的她反而是自愿地封闭在店里。外界流言说那群地下人已将地上人弃置不顾,扩建计划皆是空谈。流言说地下城中发生暴乱,再已无暇顾及地上。她闭耳不闻,只是在锈皮铁壳中守护着“同父亲一起入驻地下城”这样最后的愿望。 又一辆卡车踏着隆隆声驶来,在店门前停下。车中走出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皮肤因长年光照显得有些赤红,身着一件溅满机油的工作服,处处都是补丁。脸部却光滑干净,阳光下还有些油亮。小伙从衣袋中掏出一枚五元硬币放在柜台上。
“四季情况?” 隐岐奈捻了捻自己卷曲的发梢,一边向他呈递预报表一边大声汇报:“五分钟后冬天来临,一小时后春天,两小时后夏天,又一小时后秋天,两小时后冬天。这是时隔十二天后四季又一次顺序排列。五分钟后冬天来临。先生,不如进店休息一下吧。热茶十元一杯。”她小时曾在收音机里听见播音人播报四季,认为这才是预报员该有的态度,便一直用播音人的腔调为顾客服务。 小伙子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又拿出两枚硬币放在台上。 风雪在平原上肆虐,像个大塞子,将天地间的声音和阳光都堵没在白皑之下。隐岐奈确认飞舞的絮间不见一丝光芒,才将闸门拉下。狂风暴躁地撞在铁屋上,吊顶灯微微摇晃,曳动隐岐奈和小伙的影子。 两人围在炉边取暖、闲聊。 “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还有我父亲,他出门去申请船票了。” “诺亚大水又要来了啊。”小伙子用手指弹了弹茶杯,“大水过后你们还会在此地开张吗?” “船到哪里便是哪里,我们没有回来的费用。再者,此地也不足为留恋。” “是啊。”小伙子叹出一口蒸汽,飘升,在灯光下没了踪影。 雪停之后,扫除了车上的积雪,小伙便道谢离开了。独自驱车在边远的废墟中奔波苟活,或许是幻觉,他第一眼看见隐岐奈时,似乎看见了她身上美丽的光芒。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把烟酒钱省下来买件体面点的衣服,这样的想法,在春景与引擎的轰鸣中,瞬间也就融化、磨碎了。 “春天来了。”隐岐奈坐在柜台前汇报。她拿出一袋压缩饼干,打算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这顿午餐。 这时一只乌鸦扯着喑嗓飞过,落在远处的一堆废铁上,探头探脑的像是在搜寻什么。隐岐奈这一生中所见过的动物,除去那些恶心的昆虫,也仅人、金鱼、狗三种,虽听闻垃圾场中住着许多鸽子和乌鸦,但隐岐奈不愿去那种脏地方,因此亲眼目睹飞禽,如今还是头一次。隐岐奈放下饼干,仔细观察起它的一举一动。 太阳窜动身姿,通过玻璃反映在隐岐奈脸上。那是隐岐奈曾养过金鱼的玻璃缸,布满了花痕,如今当作装饰品摆在柜台上。不时会有几个大大咧咧的顾客把它当作储钱罐,顺手就把硬币投在里面,这时隐岐奈就会气恼地在商品报价时多加几元钱。闲暇时望向鱼缸,阳光在内壁折射一团金黄,就仿佛是金鱼在游动——隐岐奈非常享受这样的景象。 父亲曾到地下城的旧友家中作客,见到那条金鱼,便决心要拿它作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主人家碍于情面,毕竟那时还有其他客人在旁,就免费把金鱼赠给父亲,将他打发走了。得到金鱼后的隐岐奈满心欢喜,每日一丝不苟地喂食换水,一有空闲便望着这团亮闪闪的东西发呆。到了夜里还会同它说些悄悄话,反倒惹得父亲有些嫉妒。 欢宴终会作散,金鱼在隐岐奈的精心照料下快活地游过两年的时光,却在坐避水的方舟时失去踪影。要么是有人偷去贩卖,要么是有人顺手携作了晚餐。隐岐奈当晚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人摇着轮椅在甲板上巡徊,观察囤聚在甲板上的种种人态,想要弄懂他们,却终地什么也没弄懂。最后在空旷的甲板上只余下她一人,望着月亮,听着海浪。父亲远远地看着斑驳灯光下的隐岐奈,头一次地觉得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了。 敲敲老旧的音响,熟悉的旋律有流淌出来,伴着断续的噪杂。《what a wonderful world》——这本是父亲最为钟情的歌曲,幼时的隐岐奈只觉得,那来自遥远时空的老爷爷唱歌时像是含着一口痰,她对这曲子的印象也只有如此。轮椅上的一日,隐岐奈翻着破旧的英文词典将它的歌词译在纸上,心中竟有了些许触动。她不自禁地开口,用笨拙的英语跟唱。只是觉得蒙上了一层纱的远方,有什么洁净的生物在云天间飞翔,俯瞰着一大片随风扬动的,并非蓝色的海洋,缤纷的色彩陆续加入着流淌。越过这片海洋,白色的生灵终地停下,蜷栖在一口如镜的池边,池映清月。烟嗓的颤动将这画面染得越来越模糊,生灵与月池溶化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这世界。 那之后父亲的音响也归为了隐岐奈的珍宝,午睡时分守店的隐岐奈只能趴在柜台上打倦,此时耳萦着爵士乐,大地上尽是未融化雪潭的反光,世间的一切若即若离,美好的愿望便纷纷在白日梦中实现了。 同样钟爱此曲的还有一名猎人——如今已然灭绝的职业。他是父亲的朋友,每当诺亚的大水过后二人便会聚在一起畅欢饮酒,隐岐奈则坐在一边等他们将猎来的肉烤好,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再将余下的一点喂给猎人那条年老的猎犬,这条叫老白的黑狗会晃晃尾巴,舔下她的手表示感谢。 老白早已没了当猎犬的气力,它的毛像灰尘一样稀散无光,牙齿也磨断了好几颗,嗅寻裂无踪迹的工作它还能派上些用场,但也仅此而已。猎人找不到其他猎犬来替代,它也不愿离开主人。 “我觉得我不能再打猎了。”猎人咽了口啤酒。 “为什么?” “我们杀得太多了,牛、羊、鹿、兔子······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被我们吃光了,地下的人不管,地上的人无纪律,只顾自己享受······” “草原树林消退得比动物们还快,这些动物放任不管也终会灭绝,倒不如捉来吃掉。”父亲说:“再者,只是你一人戒猎,又有什么用其他人不是照样打吗?难不成·······” “对,我要当警察!”猎人一口气把啤酒灌入肚中,“我曾经忍了,但到现在我没法再忍了!我老爹说得没错,地上的人也得有个法纪!” “冷静,冷静!我们都知道,你爹是个英雄,但如今监管体系已经越来越糟了,没必要急着往火里钻。” “多吃点烤肉吧,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猎人眼中似燃着火焰,根本没听父亲的话。 宴会结束后猎人背着枪走了,身后拖曳着老白。冽风把他的大衣卷动,隐岐奈觉得那背影很帅气,一直将它刻在心里。 第二年大水过后,果然没了烤肉,猎人与老白却也没再出现,只有父亲一人独自喝酒,在灯照飞虫的影下喝到呕吐······ “喂,小姑娘,小姑娘!”一个中年司机扣响柜台,叫醒不慎陷入睡梦的隐岐奈,“四季情况?” “还有半小时夏天。”她一边汇报一边打印表单。 司机走后,隐岐奈揉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那只乌鸦竟还在那里,它在一团铁丝网中奇怪地斜倾着身子,还不时乱扑腾几下翅膀。 “难道是被铁丝网缠住了?”隐岐奈心生一丝担虑此时的这一只乌鸦对她而言,可是一生仅见过一次的珍宝。她挪动轮椅,想走近些看清情况。那无助的小黑点又猛烈地扇动了一阵翅膀,仍旧挣不出钢铁巨兽的利齿尖牙。引出“嘎嘎”几声惨叫,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果然是被困住了,我得去救它。但我该怎么过去?一路上都是崎岖障碍,要是半小时内还没回来,就又要被夏日烤的中暑了。”隐岐奈又迟疑地望向乌鸦,那样的小生灵就像一滴墨汁,随时会被蒸干一般,它能承受住暴晒吗?隐岐奈决定拼一把,乌鸦距店并不遥远。 她披上斗篷,拉下店门,推着轮椅出发了。乌鸦瞥见了她,又叫了几声。轮椅绕过坡坎与垃圾堆,曲折但坚定地向它靠近。 春日的气候尚为温和,隐岐奈却不一时就累得汗流浃背,她终日自缚在店中,除了乘坐方舟,从未出过远门,坐上轮椅的她觉得自己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连行动的资本都没有。店门前的马路,便是她日常活动最远的疆域,而今为了救一只从未见过的鸟她终于开始开辟未知的国度了。 快接近乌鸦时,它却用警惕的眼光望向隐岐奈,挪动身子与她远离,右腿上缠绕的圈圈铁丝被血染红,它的羽毛颓散,身旁还落有许多。 “小家伙,你在害怕我?”隐岐奈担心如果太过接近,乌鸦可能会惊慌地把脚扯断。而她此时身处废墟堆上,轮下的铁板似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摇晃,稍不留神也可能会困在这里。“再过十分钟就是夏天了,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乌鸦显然听不懂隐岐奈在说什么,她每向前一步它就会摇动探望一阵。 铁板摇晃得更加厉害,隐岐奈正犹豫是否回店之时,“咣当”一声巨响,废墟坍塌,隐岐奈的轮椅冲向乌鸦,途中又被伸出的钢管绊了一下,轮椅掀翻,砸在隐岐奈身上,而隐岐奈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扑在了乌鸦身上。 乌鸦因一连串的变故受了惊,拼命地嘶叫、挣扎,隐岐奈只能一遍遍地祈求它“别乱动”“别乱动”“别乱动”。怀中的乌鸦终地归于寂静,却有一种温暖、鲜红的液体流渗出来。隐岐奈的身体被轮椅和废铁压住动弹不得,起初她还害怕是不是什么东西刺穿了自己的肚子,感受不到痛才开始担心乌鸦。 隐岐奈挣扎不脱也不知它伤得多重,只觉得怀中温暖的起伏渐渐微弱。她唯一的希望,父亲,要等到傍晚才会回来。 此时空气往下压沉,下起大雨。雨水沿着锈迹把身下的血液散送四处。“夏天到了。”隐岐奈汇报。惊雷划过,闪电劈霁雨云,烈日现身,烘烤大地。隐岐奈拉紧斗篷,坚忍着刮过的热浪。 “这下或许又要住院了。”她心想。
父亲发现隐岐奈时已是夏夜,手电筒的光芒照在她的眼睛上,金黄的眸子闪闪发亮。 “隐岐奈,你在那里干什么!?”父亲奔忙了一天,回家后又惊慌失措地四处搜寻隐岐奈,疲倦与惊悸拉开些许怒气的闸门。 “爸小心点,这地方塌了,轮椅压在我身上,我起不来。” “你到这里干什么啊?!” 父亲小心翼翼地把压在隐岐奈身上的障碍清理开。“我没受伤,是只乌鸦的血。”隐岐奈指着地上的血迹说,免得他虚惊一场。 “哦!”父亲恍地弄清了一切。两人看向那只鸟,红染的胸脯还在微弱地起伏,但眼中已没了光泽。 “身体没问题吗?” “手臂压紫了,此外都还好······没必要去医院。” 父亲又花了些时间才把变了形的轮椅修好,隐岐奈则趁这时间把衣服上未化的冬日冰凌抹干净,又从一旁的塑料水盆中鞠了些水,把脸和头发上沾染的铁锈洗去。乌鸦就在身边,干巴巴地望着她。父亲把隐岐奈抱上轮椅,又将乌鸦小心地摊在她膝头,隐岐奈便摇着轮椅向前。她从未让父亲或任何一人推过她的轮椅,她不喜欢那种坦然靠在椅背上的感觉。手电的光芒将她的影子在崎岖的地面上拉的很长。 “你被困了多久?”父亲问道。 “从夏天开始。” “只是为了救它?” “嗯。”隐岐奈看向膝上的那团羽毛······ “爸,乌鸦死了。” “这鸟儿挣扎得太厉害,让铁丝刺穿了它的胸膛。”父亲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的光芒引着隐岐奈避开路上的障碍。 “是我把它吓成那样的。” “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垃圾场的乌鸦还有很多,只是这样一只,无足轻重。适者生存,这样的筛选反倒有利于种群的发展······”父亲踢到了石头,手电的光芒闪向一边,导致隐岐奈没能注意路上的一根钢管,轮椅从上面经过,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孩子,我······”父亲醒悟过来,连忙扶住轮椅。 “没关系,爸。”隐岐奈挪正身子,继续向前行进。轮椅经历了这一下明显又出了什么问题,轮子转动时会支呀呀的叫个不停。 “爸,大水过后我想去垃圾场看乌鸦们。” “嗯,一定带你去。” “爸,如果我们最初都知道如何救乌鸦,这世界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十七岁的隐岐奈,常常会提这样不明所以的问题。 “或许吧。”父亲也只能给出这样不明所以的回答。 “春天到了。”父女二人渐行至店中,橙色小灯点亮,天地间只留下这样一声四季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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