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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受到了阿西莫夫《终极问题》的影响,大多数同人中所描述的“永生”总是和我心中所想不同,于是就干脆自己创作了一篇。
总而言之……希望各位喜欢。
推荐音乐:《borderline》中的 エクステンドアッシュ ~ 蓬莱人
第一章 红白的蝴蝶
前几日刚下过几场秋雨,天气越发的凉了。
山路两边的樱树上只有稀稀拉拉几片枯叶,枝干交叉在路的上空,让人隐约还能想象出樱花盛开时的美景。
就在这样的场景中,少女踩着落叶,沿着台阶一步步的走向上方。她出神的盯着脚下,一幅对周围恍然未觉的样子,只是机械的挪动着脚步。
“哎,赛钱箱在这边,给多给少是个缘……”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将少女拉回了现实,她恍恍惚惚的抬起了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博丽神社,刚刚自己就站在神社门前几米处发呆。
“嗯,其实不给也可以……来这边转转也挺好,就是别发出太大声音,我还没睡好……”有气无力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的主人是趴在神社门前的那名巫女。巫女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传统的红白巫女服倒是好好地穿着,但在她身上看起来却更像是某种特殊的睡衣。
“不,我不是来参拜的……”少女从复杂的情感中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那名巫女听到这里才清醒了些,翻身坐了起来,趴在赛钱箱上看向着对面的少女。她长呼了一口气,然后直视着对方说道:“那,你是来参拜先代巫女陵墓的,对吧?”
……
“就在那边。”巫女拨开一片灌木,用另一只手上的御币指了指前方。“说起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藤原妹红。”妹红心不在焉的回答到。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那陵墓算不上特别,事实上,已经简单到了辨别不出风格的地步。一块方形的柱石,上面草草的写了几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它物。柱石前零零散散的放了一些东西,大概是之前的参拜者留下的。
第十四代巫女博丽灵梦之墓。第十四代巫女博丽灵梦之墓。妹红读了两遍,咬了咬嘴唇,不再继续读下去,转而看向墓前摆放的东西。东西很零碎,除了整枝的樱花,一些乱七八糟的野花等花朵外,还有黑色的尖顶软帽,不知种类的矿石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莫非刚刚才有人来过?”妹红有些奇怪望向那名巫女。那些花看上去确实新鲜过头了。尤其是那枝樱花,上面甚至还沾着露水,即使是昨天才送来的也不会这样。
年幼的巫女靠着一棵大树往这边看,听到这话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没有啊……哦,你说那个啊,那是我自创的保鲜术式,普通的花草可以保持……总之是保持很久都不会枯萎。”
“真厉害……”妹红由衷的感叹道。
巫女别过了脸,稍稍平复了一下因为压制被夸赞的兴奋而有些僵硬的表情,扭头继续懒洋洋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前面几代巫女对博丽之力的使用太过野蛮粗暴了而已……对了,你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术式每次都要单独施法才有效果。”
“有的”妹红顿了一下,掏出了几朵红白色的小花。虽说是花,但第一眼看上去倒像是麦穗之类的东西,花朵细长,在重力的作用下弯成一道弧线。“今年气候有些反常,迷途竹林有不少竹子都开花了,我就带了一些过来……”说到这里,妹红的表情不由得有些不自然。这些花其实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半强迫塞给自己的,为此自己差点和那家伙打了起来。
“竹子也会开花?我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好像也不怎么漂亮嘛,看起来像虫蛹似的。”巫女只对此表现出了微弱的兴趣,尔后便兴致勃勃的投入了术式的施法上。
……
“那么,妹红……下次再来转转也欢迎啊。不过神社不怎么景气,下次来的时候还是希望能多少给点钱……”红白的巫女又躺在了神社门口,声音也再次变得有气无力,甚至在妹红揉她脸蛋时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天空中阴云很浓,虽然在正午却很是昏暗。
要下雨了吗?再次走在山路上,妹红有些茫然的想到。她惊愕的发现,刚刚似乎消散了的悲伤又重新浮现了。
在今天之前,“灵梦死了”是一个故事,不管故事的内容多么荒诞,故事离自己总是很远,故事的内容总是虚而不实。但就在今日,就在刚刚,与下一代巫女的相遇让这件事逐渐变得真实,变得如有实质。灵梦死了。灵梦死了。灵梦死了。那个在宴会中与妖怪同饮,斤斤计较于赛钱,头脑单纯喜欢使用暴力的灵梦,死了。我不会再见到她了。我不会再看到她坐在神社喝茶的样子了。我不会看到她在宴会中和众妖饮酒,喝得满面通红的样子了。我不会再听到她的声音,和她说话了。
死亡的事实变得越发真切,每思考一次,悲伤就加重一分。
“呼……好冷……”妹红突然感觉秋日的凉气透过了自己单薄的外套,沁入了自己的肌骨。她忽然想找一个人抱住取暖,不需要别的什么,就是抱住她,感受她的体温。
“慧音,慧音……”她轻声呢喃了起来,而后逃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
“我卖药回来了……唉?那是什么?现在居然还有蝴蝶?”
辉夜将视线从棋盘上挪开,扫了一眼:“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才入秋几天……还有你没看到它死了吗?!这两天这家伙在下棋时烦我已经够多了,现在能不能赶紧把这玩意儿清理走别碍我的眼了!”
看着铃仙满脸陪笑的清理走蝴蝶尸体,永琳忍不住开口:“公主大人,隔绝蚊虫的结界并不困难,如果您需要,下次……”
“……够了,永琳。”辉夜别过头去,打断道。“今天我不想再下棋了,请回吧。”
房间中又只剩下了辉夜一个人。月之公主死死地盯着棋盘上的残局,谁也不知道喜怒无常的她这次又在想些什么。
第二章 镀银的命运
黑暗,混沌,空无一物。意识一片浑浊,所有的想法都恍若梦呓,破碎且转瞬即逝。
我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不对……酒……我要喝酒!如果不喝酒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喂,醒一醒,你应该没死吧?”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脸上轻戳,妹红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酒,给我喝酒……”妹红呆滞的看着那名女仆。
“现在没有酒喝。你跟我来,大小姐她们在楼上……”
“酒,给我喝酒……”妹红只是反复重复着这句话,甚至连起身的举动都没有。
“这家伙……”见到这副麻木不仁的丑态,虽然早有预期,对方还是不由的皱了皱眉。“喂,听好了,大小姐他们在楼上等你,要是你不来的话以后都别想再喝酒了。”
几乎等不及把话说完,那名女仆已经转身离开,走到地下室门口时才回过头补充道:“上楼左转,走到头就是会客厅。要是不赶紧过来,就把你丢出红魔馆自生自灭,你一辈子都别想找到酒喝。”
妹红就这样在地下室呆呆地看着前方呆了一分钟,才逐渐理解了刚才那女仆话中的含义。对酒的渴望终究战胜了极端的懒惰。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摸上了楼。
……
“你还打算就这样消沉到什么时候?”
外表年幼的吸血鬼啜了一口红茶,这样问道。她的脸上总是挂着那么一副带着微妙邪气与恶意的微笑,却让人生不出恐惧或是厌恶。妹红对此恍若未闻,只是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地喝着自己面前的红酒。
“说真的,你是死是活我并不特别在意,你喝的那点酒对我们红魔馆也不算什么……”说到这里,蕾米莉亚情绪似乎发生了一点波动,脸上的微笑越发明显,却更加没有笑意了。“但是作为一名曾经能与我交手的强者,看到你变得如此窝囊,对命运屈服到如此地步,实在是让我感觉很不爽,让我也很没有面子。”
“我?屈服于命运?”妹红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稍稍抬起头,呢喃着机械重复了一句蕾米的话。
这次蕾米莉亚没有直接回话,而是以惊人的速度抬起手来,射出了一道绯红的光束。光束打碎了妹红手中的酒杯,贯穿了妹红的胸腔。红酒与鲜血混合,染红了那本就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你给我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蕾米的笑容终于咧到了有些狰狞的地步。她单脚踏上了桌子,一把拽住妹红的头发,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所谓强者,就是要绝对不向命运屈服。不管命运有多么痛苦,悲惨,不合理,都要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扼住它,将它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转移哪怕一微米。”
“不管到了最后,命运是否依旧痛苦悲惨,都绝对不向命运做出哪怕一句抱怨,只是恶狠狠的瞪着它,审视自己是否还有一丁点改变命运的力气。”
说到这里,蕾米的表情狰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双目中的红光耀眼的难以直视。若不是身高不够,只怕妹红已经被她生生的提了起来。
“我跟你说这些,只因为你曾经是那个敢于反抗命运,敢于大闹三途川以求追回挚爱灵魂的妹红,而不是现在这个只知道沉浸于命运之悲的窝囊废!”
“从今往后,你再敢自称‘妹红’,我就杀了你。重生一次,我就杀你一次,直到我死为止。”
话音未落,吸血鬼便已甩开手中的蓬莱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妹红看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渣发呆。
红魔馆内广阔且空旷,若是从稍远一点的地方看去,这一幅场景莫名像是一部歌剧的终幕。
“妹红小姐,请稍等片刻,我马上再给您倒一杯新的红酒。”蓝发的女仆一边说着,一边优雅的清理着桌上的玻璃渣。
“……不用了。”一直沉默的妹红却说话了。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捶了几下太阳穴,站起身来:“我想再去地下室静一静,不要来打扰我。”
……
满月。
永琳和辉夜一边饮酒,一边透过竹林的上空赏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那只吸血鬼顶住压力领走那孩子以来,已经过了多久呢。”
“记不清了,三个月?一年?总之没多少时间吧。”
“这误差还挺大……你不是最关心那孩子了吗,怎么对她的事能这么不清楚?”
“关心?”辉夜顿了一下,把长发往后拨了拨,让铃仙再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又啜了一口,才接着说道:“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吧。不过如果按这个说法来说的话,我不关心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
“改变命运的事才是关紧的。”辉夜一口喝干了杯中的清酒,干脆侧躺到了地板上。“人有无数种命运,有的悲惨,有的幸福,有的平静……但蓬莱人只有一种命运,所以少有关紧之事。”
月明星稀。
第三章 蟠七色的幻想
妖怪之山的枫叶很美,尤其是在日落时分。
飞舞的枫叶,地上的枫叶,树上依依不舍的枫叶,被落日的余晖连成了一体,让人感觉自己走入的不是一张风景画,而是一张超现实主义,以“终末与新生”为主题的抽象画。
但今年的风景与以往还有些不同。山道上累积的枫叶没有人打扫,让整幅画的金黄更加纯粹。
妹红踏着落叶,在沙沙声中一步步走向妖怪之山的山顶。虽说正在向山顶走去,但其实她也不清楚到了山顶后要做些什么。因此,倒不如说“茫然不知何适的妹红漫无目的的乱转,正好转向妖怪之山的山顶”更为恰当。
妹红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她想到了最近数十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其中最重要的要数五年前发生的人里叛乱了。不知多久以来一直在人里秘密活动的组织“自由之风”突然由暗转明,凭借着几名半妖化的成员,对各大势力相互制衡的利用,以及最重要的,对人里可以做到鱼死网破的掌控,这群家伙居然真的在幻想乡中站住了脚。
虽然他们“前往外界”的要求始终未能得到同意,但在其领导下,人里对妖怪神明的畏惧正在逐渐减弱。神鬼隐世,绝地通天;妖魅退散,林谷归凡。
幻想乡中的妖怪数量少了很多,至少妹红已经——不算刚遇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巡逻天狗——有几周没看到了。眼看历史就要重演,幻想乡中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不可能坐以待毙,大概很快就要行动了吧……最可能的结果,大概就是人里基本彻底毁灭,各位大人物重建新的人里,由此导致的余波也不知道会让多少神鬼消失,重生……
“哎呀,稀客稀客,这边请,马上给你上茶。”正在妹红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即被不由分说的拉到了神社内,面前也被端上了一杯热茶。
正在说话和倒茶的是一位绿发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形有些透明与不真实感。虽然少女看上去还很年轻,但不管是动作还是眼神,都让人感到……感到……沧桑?或许“衰颓”更恰当一些。
“你还……你还活着啊?”妹红看着眼前的茶,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说道。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把那句话嘬回去。
绿发少女转过头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神社内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早苗,来客人了怎么不叫我们啊,明明是很难得的事。”
话音未落,只见诹坊子一边打哈欠,一边从内部走了出来,看到妹红时才眼前一亮,仿佛清醒了很多:“嘿嘿,原来是蓬莱人啊,这可有意思了。”
她连蹦带跳的来到了桌子旁坐下,把脸侧放到了桌子上,将妹红的右手拉到了面前,就这么把玩了起来。
妹红被眼前这一幕搞的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早苗在一旁有些尴尬的打圆场道:“诹坊子大人最近老是做出些莫名其妙的行动,请不要在意。”还没等妹红想好怎么回应,倒是越玩越起劲的诹坊子先开口了:“这就是所谓的‘返童’现象吧,哈,看来我也是真的老了,就要走到生命的终点了吧。”
气氛尴尬的沉默了。
“诹坊子大人……”早苗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诹坊子制止了:“早苗,如果到了现在你还想说什么安慰我的话,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她直起身来,收起了那副轻佻的神情,认真的说道:“生灭有常,我作为来自自然的神明,没道理不明白自然之理。”
“人类赋予了无相无名的我以人的形态,待到人类不再需要我时,我没有不回归的理由。”
“何况……”诹坊子的声音小了下来。“我遇到了你们……那家伙已经在等我了。我也没有爽约的道理。”
早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靠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诹坊子。
妹红却注意到,伏在早苗胸前的诹坊子却微微侧过了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妹红看着手中的茶,只感到难以名状的心烦意乱。生死相依,自然之理……作为一名蓬莱人,她似乎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听腻了的话不完全是胡说八道。那种感觉非常讨厌,简直就像……就像死囚在极刑前夕的预感。
妖怪山今天的风格外的大,几乎满地的落叶都被吹起到了空中。微弱的啜泣声,刚从破败的神社中传出便融化在了风中,无人能辨别这哭声,是否与数百年前一样?
……
熬夜看书的辉夜刚从被窝里醒来,就有失淑女形象的大喊大叫了起来:“铃仙,快把早饭端过来!我今天不想出被窝了,听到了没有?铃仙!铃……”
喊道一半,她似乎才清醒了过来,呆呆的看了几秒天花板,开始有条不紊的起床穿衣,拿起昨天的书继续看。
“……遂乃栖身苦庵,惟以《南华经》自遣,乃知蒙庄鼓盆而歌,岂真忘情哉?无可奈何,而翻作达耳。”看到这里,辉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将书撕成两瓣。
“果然看书还是没意思啊,今天还是找点酒喝吧……嗯,酒放哪来着了……”
第四章 斯卡布罗集市
还差一米……或者是两米?总之很近了,很快我就能喝到水了……
该死,左臂还没恢复直觉,右臂感觉已经到极限了……
不行,头脑又开始不清醒了……不,我能坚持住,我能活下去……
支离破碎的废墟中,几乎不成人形的少女向着一片污水湖蠕动着,就在她快要到达湖边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还能动的右臂:“你真的打算喝这里的水?”
看着被自己抓住的少女露出绝望之色,想要求饶却甚至没有开口的力气,妹红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来,喝这个吧,虽然说不上干净,至少没有致命污染。”说着,妹红拿出了一只水袋,凑到了少女唇边。少女也没管那是什么东西,就咕咚咕咚的喝光了一整袋的水。
“谢……”昏迷之前,少女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个字。
……
再次醒来时,少女已经躺在了妹红的背上,身上的伤口基本都用布条和火焰做过了处理。
感觉到少女已经醒了,妹红开始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你醒了?我看你身上好像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口,应该只是太累了才会那么狼狈吧?我把你带回我们的营地,休息一下你就可以接着干你的事了,当然你想留下估计也没问题……”
“说起来你居然敢去喝那边的水,也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怎么了,那边当年可是核打击的中心地带,要不是现在人们多少都有了点适应性,在那边逛一圈就够你得白血病的……”
“我叫妹红,算是一名……嗯,营地佣兵吧?你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哦,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这世道,多点戒心总是好的……”
“你的家乡是哪里?我的家乡……嗯,也不算是家乡吧,总之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毁在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哈,很俗套的故事是吧,十个人里恐怕九个都有这样的经历,虽说我觉得我的情况是有点特殊……”
“哦,算算时间,你应该没经历过那场战争吧。这也是好事,毕竟那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呃,你不到二十岁对吧,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对了,我之前找到一台罕见的收音机……总之是能播放音乐的器械,想不想听音乐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先放几首我最喜欢的给你听吧。”
少女觉得,这个人与其说是在和她说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不过少女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安全感了……在这样的想法中,少女沉沉睡去。
……
“妹红,你回来了啊?嗯,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我们营地是不能随便接纳外人的你忘了吗?”
“没忘。我会和统领申请的。”
“欸,这家伙看上去难以恢复劳动力了,我知道你地位特殊,可是你也不能……”守卫说到这里脸色变了变。“算了,你们先进来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妹红看了守卫一眼,慢慢走进了铁丝与钢板围成的简陋营地。
……
“我·就·知·道”妹红瞪着眼前的佣兵,一字一顿的说道,松开手掌,弹头化成的铁水从掌中滑落。
“你没吃今天的食物配给!不对,你连这种事都能做得到,你果然是怪物!”
“哈……被那么多营地暗算过那么多次,就算是猪也该学会了。让我带着她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让你离开?才不会让你慢慢找机会报复我们!”出乎妹红意料的,佣兵很快从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对着对讲机大喊:“启用B计划!”然后掉头就跑。
不好!妹红刚生出这个念头,抱起少女跑出几步,就感到一股异常灼热的力量从脚下升腾而起。
这次……还是……没能……
……
这次的重生是在一座残破高楼的顶端。
妹红抬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又开始了自言自语。她早就学会了自言自语。
“诶,又一次被暗算了,害怕我这样强大的人难道是某种自然定理吗?也不至于非要杀掉吧,简直莫名其妙!”
“其实说起来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大概只是当初没能保护好那个和我一起逃出来的小妖,这次触发了一点不愉快的回忆吧。啊哈哈,这种事本来就不算什么。”
“说起来那姑娘也真够傻的,跑去喝辐射水自杀也就算了,炸弹爆炸前居然还拼命凑到我耳边。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结果给我来句‘谢谢你’,真是有够傻的……”
“有够傻的……”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有些模糊的月亮。
“话说这次最大的损失应该就是那台收音机了吧,那可是稀罕货,以后恐怕都没机会再搞一台出来了……恐怕今后都听不成音乐了。”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反正里面的歌我基本都记熟了,自己唱也没多大区别,嗯,至少区别不是特别大。我最喜欢的那首怎么唱来着……”
死寂的废墟上,少女的歌声若有若无的回荡了起来。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Without no seams nor needle work”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第五章 克罗地亚狂想曲
这里是“进步之都”的郊区。虽说已经算得上是远郊了,离中心的古圣遗迹足有上百千米之遥,甚至连定轨空艇网络都没有连到这里,不过还是沾了些地理位置的光,远比世界上大多数地方要发达。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里虽然没有都城中心发达,但却保留了不少崛起时代的古朴感与人情味。悬浮车与行人一同在交通规则不甚严密的马路上行进,街边甚至还有不少没有自动化的店铺。
话虽如此……像“蓬莱阁”这样完全靠人工管理,而且销售的是实体书的店铺也显得极为怪异。要不是靠着“百年老字号,来自崛起时代的活古董”之类浮夸的宣传语吸引了一批富二代,这家店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到盈亏平衡。甚至坊间流传,就连那个一头银发的古怪店主,私下里也开始看电子书了。
……
今日书店里很是安静。毕竟这样反潮流的店铺本就只能吸引到少量固定的客户,妹红倒是对此早已习惯。现在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一卷实体书——这年头还愿意印刷的实体书可不多了。更何况,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本野史中描写的活跃于黑暗时代的“神秘人物”,也许,大概,有一定的几率就是自己……出于某种与自恋有一点接近的情绪,她的兴致完全被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妹红感到有什么人走进了自己的店铺。在她那句“欢迎光临”说出第一个音节之前,她就感到自己的头顶重重的挨了一下。
“喂!你干什……”妹红呲牙咧嘴的抬起了头,话没说完就愣在了当场。面前的少女穿的是最常见的标准灰色标准服,但那几乎垂及地面的长发,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那不管露出何种表情都恍若古井无波的双眸,无不标示了她的身份。
“辉……夜?”妹红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你还……你还活着啊?”
“你这要我怎么回答你……不然呢?”辉夜一边说着一边捡起了地上的书。“嗯,第四章,神秘的银发女子……”
“等一下,还给我!”妹红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气的越过桌子去抢辉夜手中的书。
“桀桀桀,想拿回你的宝贝,那就试着杀死我,从我的尸体上拿回去吧!”
……
“这就是你现在住的地方?中心区的民宿看起来住着还挺舒服。”妹红走进金属舱门,对所见的一切都有些啧啧称奇。
“还好还好,也就是比你那个破书店强个几十倍的样子。”辉夜走在妹红前面,一门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永琳!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戴眼镜的银发女性本来正躺在落地窗旁的靠枕上,不紧不慢的敲着笔记本电脑,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倒是被妹红惊的愣了一下:“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你那小女友给找来了?”
辉夜似乎也没在意“小女友”之类的调侃,只是大大咧咧的拽着妹红坐下:“来来来,我请你喝糖水。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的蔗糖,不是工业糖精!没喝过吧?没喝过吧!”
妹红也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辉夜异常郑重的从铁罐中镊出几块方糖,放到杯子里用开水冲化。
“你们难道自从幻想乡毁灭以来就一直在一起吗?”
听到妹红这么问,辉夜的动作微微一滞,而后轻描淡写的答道:“不是的。我们其实也失散过几次……嗯,情况几句话说不明白,总之我们最后又会合了就是了。”
“可以理解,毕竟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辉夜想了一下,接着向下说道:“说到这里,你知不知道幻想乡重建的事?”
“什么!幻想乡重建了!”妹红被吓的一个起身,差点把桌子上的糖水打翻,又赶忙俯身扶住杯子。
“你**……你要是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你信不信!”辉夜倒是被妹红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简短的说,那个隙间老婆婆还活着,而且在黑暗时代中期就开始收编人妖,构筑结界,重建幻想乡了。到了现在已经颇具规模,不会比以前鼎盛时差多少。”
“是这样啊……”妹红长呼了一口气。没有太多的原因,得知幻想乡重建消息让她很是开心。
“那么,你有回去的想法吗?回到幻想乡中居住?”辉夜已经坐了下来,双手托腮,盯着妹红问道。
妹红低下头,仔细的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幻想乡虽然承载了我很多以前的美好回忆,但如今毕竟已经物是人非了,就连认识的妖怪都不知道有几个幸还的。”
“再说了,如今的外界也承载了我无数的回忆。我亲眼看着这片土地毁灭与重生,上百年的时光中,我已经与这片土地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总之……我觉得留在这里也不坏。当然,我还是希望能过去走一趟,和以前的老朋友见见面一定会很不错……”
就在妹红沉浸在叙述中时,辉夜不知何时已经挑起了眉毛,笑盈盈的看着她:“哎呀,没想到妹红还有这么文艺的一面呢。”
“你……”妹红的脸有些微红,但确实感觉自己刚刚那段话有些羞耻,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好想办法引开话题:“哈,那边那盆白花看上去挺漂亮的,叫什么名字?”
“嗯,不知道。”有些出乎意料的,辉夜居然真的被引开了注意力。“是在以前的旅行中捡到的,用永恒与须臾的力量保存到了现在。总之是经历了一些事……哎你话怎么那么多!闭嘴,喝水!”
“是是是……”
室内无风,无名的小白花在阳光下微微摇摆着。
第六章 绛红的她
她记得那一幕。她当然记得那一幕。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至少直到她所能想象到的最远的时间为止。
每一次被火烧死;每一次嘶喊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每一次累到动弹不得;每一次望着岩浆生出自尽的想法……她都会再次回想起那一幕。
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那一幕,直到自己几乎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
那是初秋的一天——秋,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概念,在生态系统恢复计划进行到现阶段后才逐渐再次变得常见。
当时的世界似乎与以往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若是你愿意,你可以列出无数美好而充满希望的事物——推进顺利的生态系统恢复计划,突飞猛进的前沿物理学,百花齐放越发丰富的文娱生活,确确实实提高着的生活水准……若是你愿意,你同样可以列出无数令人焦虑不安的事物——越发严重的贫富差距和阶级固化,逐渐枯竭的能源获取,由于行政臃肿逐渐出现分裂趋势的地球联邦,与月人日益恶化到一触即发的关系……
那依旧是一个无数美好与邪恶共存的平常的一天。
那一天,妹红和辉夜正一同在一处山野间的小镇上度假。小镇是以古法建造的,周围种了不少的树,是主打“自然”的旅游景区。对于去过新旧幻想乡的两人来说,这般风景实在有一些无趣,于是二人便一边坐在旅店窗台前看着外面的旅游团,一边互相打趣。那是一个充满了无聊与微小感动的平常的一天。
然后,妹红看到了。她看到一道微弱的红线逐渐穿过天空,尔后仿佛红墨水滴入湖泊般蔓延开来,染红了整片天穹。绯红的天穹就这样倾覆,降落到了地表。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红色,仿佛进入了传说中的无间火狱。
她看到跑到街道上的老少游客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碳化,她看到刚种好的整片树林顷刻间化为焦炭,她看到金石所建的房屋顷圮,融化……
在最后一刻,在被烧成灰烬之前,她转过身去。
她看到了辉夜。
她看到辉夜青色的和服被火焰吞噬,看到辉夜白皙的肌肤被火焰灼成焦炭,好像《地狱变》中的场景从书中就那样来到了眼前。不……和《地狱变》中的侍女不同,她看到了辉夜的神情。她忘不了那神情。
灼热的天火中,辉夜只是柔和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
那之后发生的事,暂时死去的妹红无法亲眼目睹了。
得知地球上的情况之后,停留在近地轨道上的地球舰队不约而同的向月面发动了自杀式冲锋,并奇迹般地在全军覆没之前,将一件以上战略级武器送达了月表。
即便未能亲眼目睹,她还是能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要说原因的话……妹红抬起头来,看向了空中的月亮。那月亮的表面,两道上下贯穿的巨大裂痕清晰可见。
月亮变成了这样,月表那些蔑视生死的月人,应该大多都和死亡见面了吧……月亮变成了这样,某个总是喜欢看月亮的家伙会不会伤心呢?妹红浑浑噩噩的内心中,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在沉浮。随后,她感到自己的嗓子稍稍恢复了一些,至少可以再喊几句话了。
于是,她收起了那些想法,小心的踩着岩浆湖边仅存的固体路径,不知第几次的再次嘶喊:“辉夜!辉夜!你在哪里!”
……
自那之后,重生就一直是这么痛苦的事,因为构筑身体所需的水分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聚齐,每一次的重生都要经受无间地狱般的折磨。
正因如此,刚刚重生的妹红几乎处于虚脱状态,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到坐在岩洞门口的少女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以抑制的狂喜,以及害怕这次又是幻觉的恐惧几乎压垮了她的理智。她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颤抖着轻声喊道:“辉……夜?”
“嗯?你已经醒了?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会儿再说别的,这里的环境不算太……”辉夜有些意外的转过了身,向妹红走了过来。但还没走几步,就被突然扑过来妹红拦腰抱住,扑倒在了地上。
“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乱来啊!”辉夜的脸有些发红,想要推开妹红,却让对方抱的更紧了。
“呜,辉夜,辉夜,呜……哇!辉夜!辉夜!辉夜!呜哇哇哇哇……”妹红就这样抱着辉夜,先是小声的啜泣,然后哭的越来越响,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欸欸欸欸?别哭啊,我以后会嘲笑你哦,会一直嘲笑到宇宙的尽头哦!”辉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想要止住妹红的哭声。
“呜哇!辉夜!辉夜!呜……辉夜……呜哇哇!”妹红却不管不顾,只是嚎啕大哭着,哭得仿佛一个善恶未分,世事未知的婴儿。
终章 月之泪
由于大气层散光效果的减弱,现在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能清晰的看到天空中那轮残缺的月亮。
辉夜与妹红就这样并肩坐在岩洞的门口,看着它在岩浆海的上方浮沉。
“呐,你在想什么呢?”辉夜率先打破了沉默,蹭了蹭妹红的肩膀,问道。
“我在想过去的事,过去的所有事……”妹红顿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开口道。“我……有些记不清慧音的样子了,明明发誓过绝对不会忘的……”
“嗯……虽然没有发过那样的誓,但我好像也记不清铃仙的样子了。”辉夜回应道。“那也无妨吧。即使记不清她们的样子,我想她们对我们的影响还是会留在我们身上,直到时间的尽头。”
妹红没有接话,只是郁郁的望着远方。
“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有一个好东西要给你看!”辉夜突然想到了什么,跑进了山洞里,抱着一个银白色的箱子跑了回来。
“这是……”
“超·级·笔·记·本!512zb的容量,储存了人类诞生至今的所有资料……至少是我能查到的所有资料!有了它,我们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慢着,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不对,这东西是怎么从那场灾难中保存下来的?”
“啊……保存什么的,每隔一段时间想办法放几台,总会有成功的……”辉夜有些心虚的挪开了视线,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道。“至于为什么……只能说,我有一点点先见之明吧。”
“先见之明吗……”妹红呢喃了一会儿,然后有些释然的叹了口气。“你说吧,说说之前能做的‘很多事’都有什么。”
“那可就太多了。我们可以先从生物学学起,尝试复苏一下地球生态圈。当然也可以先学一下制造超光速飞船,去宇宙中逛一逛,或者干脆深入研究一下时空理论……”
“等一等等一等,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这些玩意儿都要花多长时间啊!”
辉夜差点没憋住笑。她撑着身子贴近了妹红,在她胸口点了点:“那要看你愿意花多长时间和我一起度过了。”
妹红也忍不住笑了:“那就到你死为止好了。”
她将右手轻轻覆在了辉夜的左手上,不再挪开。
……
月亮附近,紊乱的境界之力至今尚未消散。从月球散佚的碎石诡异的环绕在了月球附近,在阳光的反射下宛如盈盈泪花。月亮表面,那场战争留下的裂纹宛若两道泪痕。
月亮也会哭吗?
十余年前,那名年轻驾驶员所化的烟花已经消散在了无垠的太空。
百余年前,那支在废土中涅槃的文明早已毁灭在了另一场大火之中。
千余年前,那场在不可思议的土地上绵延的幻想早已只剩下了寂寥的回声。
月亮是在为消逝之物而流泪吗?亦或者是为不得不见证消逝的自己而哭?
月不语。只有月下相拥的两道身影凝成永恒。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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