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宅与MMD

稗田夏木

*粗糙，改的精力留给后面认真写的文章吧
*文中人物不是取自我身边的，如有雷同我现编的
*文中情节大部分取自我身边，以及大家都知道的
*阿宅不是本人


普通人的普通故事

————————————————————————————————————————————————————————————

“毕业这件事，跟希望一样，本来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阿宅一开始不懂寝室人兼阔少爷给他灌输的这段乱改一通的奇人奇语——至少在他眼里是乱改。直到后来清算完了总学分，倒熟不熟的朋友没打招呼就揣着offer各奔西东，另外两位室友一个考研上岸去了一所985大学，一个坐火车去了浙江到阿里巴巴实习，寝室里剩了两支形销骨立的铁床架和阔少爷这个有点讨厌的同居人，在一个深夜坐着蓦地想起这句话时，阿宅似乎才有那么一点点，用阔少爷的话来说，脑阔开窍。
大学做了四年的清明梦，阿宅没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特长，兴趣是做MMD，東方Project的MMD，但这些对阿宅面临的毕业论文没啥帮助。一开始他没意识到这点，顶着一腔热血去统计了B站视频区的東方MMD在“東方”tag中占比多少，写了个“论东方同人爱好者制作MMD的热情”交了上去。当然阿宅并没有意识到年近花甲的教授们不知道什么是东方同人，也不知道什么是MMD，阿宅也没有意识到B站上还有一部叫东方的红色电视剧，所以这篇论文很快就被打了回来。阔少爷指点阿宅说让他到知网上把一篇论文用百度翻译成英语，再用有道翻译成汉语，一篇毕业论文就成了，反正老师也不会认真看。阿宅觉得还是要认真，万一以后查到就麻烦了。阔少爷揶揄他木脑阔，以后去太平间当个保安难不成会因为你抄论文不要你？阿宅没理他，然后谦虚地把标题改成“浅议艺术IP二次创作中3D模型动画制作的浪潮”，答辩的时候教授们的眉头皱成了两把刀，让他解释了一下标题意思就让阿宅过了。那天正值高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阿宅拿着论文走出教室的时候，正是难得的阴天，沉沉的一片脏白。不少未来的学弟学妹正在立了孔子像的广场上昂首阔步，打量着这个二本学校从图书馆文献到食堂红烧肉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天之骄子们后面跟着他们殷勤的父母，三两成堆，熙熙攘攘，构成了一片稀散的人海。
宿舍外，穿着蓝色制服的物业人员正在处理毕业生丢下不管的杂物，黯淡褪皮的仰卧板，缺了一角的哑铃，生锈的热水壶，成摞的方便面、外卖盒子油汤水水，《如何提高自制力》《解决你的拖延症》《理想国》之类的大部头，和其他一些没洗的内衣外套堆在一起散发着酸臭，一车一车地运往垃圾厂。阿宅穿过轰鸣的卡车和垃圾的时候无意磕了物业人员一脚，他半鞠下身子说对不起，抬头才发现别人没理他，都在忙着堆垃圾。阿宅有些莫名的落寞，可能，这就是毕业的感觉，他在心里自言自语。
由于错过了校招，阿宅只好在人才市场到处投一堆简历，阿宅觉得广撒网总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不过阿宅并不知道其他那些密密麻麻的简历上阿宅有的什么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别人都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学历也被一堆名校给挤了下去，所以几天下来几十张简历石沉大海。阔少爷给自家的HR投了一张纸，他什么等级考试都没过，奖项荣誉写的2008年感动中国人物特别奖。第二天他就吹着口哨坐办公室去了，留下阿宅一个人在寝室。因为物业给他下了搬出去的最后通牒，阿宅没法，只能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再带上陪自己四年的戴尔笔记本搬了出去。阿宅不好意思跟着老父老母挤着住，就信了阔少爷的海口，去申请了一年的银行贷款到网上租了间还算便宜的公寓，清水房，平时睡地上。楼下的保安大爷人很好，帮着他搬行李。附近有几只流浪的阿猫阿狗会规规矩矩呆在无人修理的荒草从中乞待路人投食。阿宅每天投完简历回来都会给它们捎点工地食堂的骨肉，两三天混熟了，阿猫阿狗见到他就摇着尾巴围着他脚转。除了这些小小的幸福，阿宅到处投简历的同时还想做点MMD，所以又买了套给小学生的廉价学习桌来放电脑。阿宅看着幻想乡的少女们在自己的鼠标指挥下动动手啊动动脑很开心，觉得简单的幸福不过如此。
阿宅在网上加了很多平日里欢声笑语的群，当然，都和東方Project有关。其中有一个叫“博麗靈夢_Forever”的女孩子在他加入的几个大群里很是活跃，好像每天都很开心，每天晒的都是今天自己的蛋炒饭加了葱花好吃或者新海诚的电影好哭嘤嘤嘤之类的日常，就算有不开心的时候到群里面哭闹一场，大家焦急地安慰安慰，“灵梦不哭不哭”“不气不气”“什么傻逼啊这是”之后，慢慢的就不哭不闹转而又和大家开心地玩了起来。阿宅看过她发在群里面的闪照，很像桥本环奈，漂亮得让人一眼心跳加速的女孩子，修得很干净的短发和齐刘海，精致小巧的脸蛋和微尖的下颌，黑色的大眼睛水一样澄澈明亮，闪照上打了忧郁的幽蓝灯光，和她沉静忧伤的神情一起俘获了阿宅钝钝的心。阿宅很喜欢她，喜欢她在群里面晒自己今天做的菜，喜欢她唠嗑学校里的沙雕日常。她哭闹的时候也会跟着群友义愤填膺安慰他，和她一起骂傻逼同学傻逼校长。虽然她一直没有回复过阿宅的安慰，不过阿宅觉得只要看到她好起来自己此生足矣。搬到清水房的第三天，阿宅正吃着外卖小火锅儿，放着凋叶棕的歌儿，在群里面随口抱怨了一句工作真难找，灵梦突然就冒出来问：
“大人的生活是不是很难呀”
阿宅吓得手里的小火锅儿颠下去扣地上，还没来得及深思熟虑展现一下自己大学四年地阅读量，灵梦的话就被一堆群友的热情答复给堆上去了，一时间仿佛树海里藏着的越共全部冒出来冲锋。
后来有一家保安服务公司打电话邀请阿宅去面试，其实也说不上是面试。去的时候面试官也就是大队长直接命令阿宅填了几张健康证明、入职书之类的文件，领了套制服就跟着站岗干活了。一开始的工作并不难，除了把一个门闸让进出人员车辆登记以外，就是整理统计一些有的没的文件和数据。大队长听阿宅说他会做什么模型动画，就又让他把那些上到五十下到十八的保安们病恹恹的擒敌拳视频做个剪辑，之后又剪了一堆领导慰问看望、领导开会指导、领导探访群众之类的东西。阿宅剪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些都是现场表演，关心劳动群众的公司领导喜欢在午休时间训人，多是因为一卷横幅没理顺、事故现场的警示栏拉得不够方之类的破事，或者在员工宿舍躺着大声喊电话，让夜班同事们整个白天没个好觉。
阿宅在群里面吐槽这些事，大家也跟着抱怨起各自的领导来，阿宅眼里的一个怪人在群里面大吼大叫，阴阳怪气，咒的话两句不离祖宗家人叫大家看了都不舒服。阿宅赔着东风谷早苗微笑的表情包安慰他，对方没理他，一直骂。两分钟后灵梦冒出来晒今天泡了一杯苦荞，怪人转脸给她打call，贴贴。阿宅贴上一张今天也是个好天气的表情，没说话，因为灵梦说苦荞很香，大家也说香香香，但阿宅觉得苦荞很苦。
阿宅呆的公司没有996之类的工时制度，一个月三天假自己随便选着调休，但经常有紧急任务，加班加点弄到后半夜才能趴会儿，哪个同事生了病也要去顶上他的班。每个月三千块工资要拿两千出来还银行贷款，剩下的大部分就得供给衣食日用。发工资，还贷款，吃饭，完了，仿佛一个苦难循环。有的时候老领班会提着桶子给值夜班的小伙子们送豆浆，抓到阿宅摸鱼的时候故意吓他说明天上报领导，看到阿宅手机上漂亮的小灵梦又笑着问你女朋友啊，没等阿宅惊慌辨明就自顾自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叫他好好存钱。虽然灵梦连一两句话都没跟阿宅说过，但老领班几句话让他确实想空个几顿饭不吃，省点钱说不定能买点礼物和灵梦交朋友。
像这样干了一两个月之后一天晚上，本来要下班的阿宅被安排值一个通宵的班。熬到两点钟阿宅顶不住了就上B站看自己以前几百几千播放量的東方MMD，都是沙雕系列，现在看来却找不到以前构思的笑点。就这样一直无聊到天边微微亮的时候阿宅头一偏就睡着了，领导在奔驰车里看到打瞌睡的阿宅，二话不说下车一脚撼在小小的保安亭上，把吓醒的阿宅噼里啪啦吼了半个小时，最后叫他收拾东西滚蛋。
阿宅走的时候平日照顾他的老领班没敢来送他。那天下着大雨，阿宅在群里面说了一句被炒了，很快被大家的日常唠嗑给顶了上去。阿宅赶到地铁站的时候阿宅浑身都湿了，过安检的时候阿宅想工作人员多看自己一眼，一眼也好，当然是没有的。老母知道阿宅被炒了后给他打了三个电话，阿宅都说妈我没事，然后挂了。因为老父慢性支气管炎躺在床上要人看着，老母脱身不得，就只好打电话拜托自己的兄弟给娃腾个座。二舅爽快地答应下来，让阿宅带东西去他的玩具厂干活。因为是妹妹的娃，又是读书人，不好意思叫他去跟着大爷大妈下流水线，就让他做点办公室的文字工作。一样，都是些零碎杂活，除了一堆文件，员工上厕所要用的离岗证明，本周打瞌睡、超时休息的员工照曝光，领导看望慰问工人的通讯稿，七七八八。有一次阿宅上班摸鱼看自己的MMD被突袭的监工逮着了，上报给二舅，二舅先是批了他一顿，说现在的娃娃就是点志气都没有，这么大一个还上班看动画片。阿宅辩解说这是自己做的动画模型，二舅扬手要扇他耳光，转念一想，然后命令他给自家厂子的摇摇车做点内嵌动画，说现在的娃娃妖精得很，你看你这些动漫姑娘靓惨了，男娃娃就喜欢这些，然后揽着他的肩说就拜托你为公司做贡献啦。阿宅笑着说：好的吧。
一个月后内置二舅指导制作的東方MMD的摇摇车出厂了，八云紫在里面跟着抖音流行歌跳舞，小娃娃们第一次见到这些新鲜的姑娘，坐在摇摇车上跟着八云紫扭身子，大喊奥利给奥利给。二舅看了很满意，阿宅也拿到了五十块的的奖金，想到老领班本想存着，犹犹豫豫，又去买了一小份正新鸡排。很香，阿宅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鸡排，吃了两口后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淹在被泥头车抢出的坑洼里。
算下来阿宅一共工作了六个月，除了两万多银行贷款，因为一次水果店的套路销售还欠上了花呗。某天房东突然喊阿宅搬出去，说上面的跑路啦，你们在这里白吃白住看到就烦，阿宅莫名其妙的，但对方气势汹汹的态度让他不敢说话，只是到群里面问为什么住蛋壳的房子会被踢出来。大家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安静了一会儿后灵梦晒自己泡的龙井，于是大家继续喊好，打call，怪人也跟着贴贴，群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阿宅跟着发了张今天也是个好天气的表情，然后被怪人警告不要发cookie，说看到就烦。这时楼外已经聚了一大堆人在吵架：背着蛇皮袋拎着行李箱的农民工、抱着孩子的寡妇还有跟着三四个大小孩子的夫妻，聚了一堆，尖声喊着说根据法律我们有权住在这里，房东在上面指着他们骂你们住我一天我亏一天当我是活菩萨啊都给我爬。下面的人一听更汹涌了起来，有的开始朝门内扔石头，被砸到的保安捂着头躲进了开水房把自己反锁了起来。阿宅蹲在一边看着低电量的手机，看着灵梦跟大家说笑。
二舅听到这个情况拍着胸脯跟她妹妹保证让娃有个住处，挂了电话后让阿宅去员工宿舍打地铺。寝室充斥着脚臭和烟味，厕所角落还有干屎，飞着苍蝇。寝室人是一些喜欢讲黄段子的中年人和烫头发的街仔，吵吵嚷嚷的，看到阿宅埋头看手机就凑上来瞧，说又跟哪个妹儿聊天嘛。阿宅心里想到的是灵梦，不过不是把她当女朋友，只是单纯想到。阿宅笑笑，说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噫——这时两三个人就开始起哄，说哪天把漂亮妹妹带给兄弟们看呗，阿宅说没有没有，有了再请大家撸串。
阿宅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不过灵梦在某一天倒是和一个群友换上了情侣头像，在空间里面官宣了，配上了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大家都跟着道喜，祝贺。阿宅虽然听一些群友背后对灵梦男朋友的人品颇有微词，但他也不知道说啥，就发了几张东风谷早苗贺喜的表情。
阿宅在某一天收到了考研上岸的舍友来电：
“最近怎么样啦。”
阿宅听到熟悉的声音，有那么一点高兴：
“还好，还好。”
“我也讨到了女朋友啦，只是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也不知道小天使为啥会看上我哈哈哈。改天回来了一定要请你搓一顿，话说好兄弟你呢，你战况如何。”
“没有，没啥战况。”
“唉，慢慢来的事情。我跟你说我现在真的后悔跨考现当代文学，给你讲我们那个导师超级神经病。你论文交晚了几分钟她训你训一个小时，我真的佩服她的口才，骂人也能骂那么久不带一个脏字而且还是用尼采的话来批你。
我也不知道为啥自己想报这个，或许就是自己喜欢吧，喜欢文学。我的学长听我说喜欢文学就说又见证了一个文学梦的毁灭。害，进都进来了，还有后悔的余地？我可不想再来一年了。
听康哥说阿里巴巴那里真的累的要死不活的，加班加班加班，领班整天也很凶，我现在都怕找工作的。
诶，你那边工作怎么样啦。
待遇好不，领导怎么样。
伙食怎么样啊，要吃好，你以前就喜欢不吃饭节约钱。
……”
后半夜，寝室人都睡着了。阿宅看着自己空闲剪的所有MMD，看着少女们在里面嘻嘻哈哈，和憨豆先生一样带着小熊玩偶开着小车在人里乱转，带着小熊玩偶在超商里面为它选购小衣服。因为一些尴尬的事情惹得背景音乐大笑一阵。阿宅看着看着，嘴巴忽然变得很重，皱了下去，鼻腔里酸酸的。阿宅抽着鼻子，抹起了眼泪，觉得跟自己在B站转发抽奖一样，生活的希望本是如此。因为一些渺远茫茫的东西而负重前行，看着出来的名单上依旧没有自己，还是会继续转发，转发。
阿宅躺在棉被上抽噎着一沉一沉坠入梦乡，阿宅只顾着感伤忘了关电脑，笔记本在待机之前，MMD里的灵梦给小熊盖好被子，一枪崩了灯泡，轻轻在它耳边无声轻唤，字幕缓缓浮现：
“晚安。”

怒海客

我这个没经历过真正的人生的家伙也没资格多做什么评论，祝你我好运吧。

caiyang1997

开头挺有意思，后面的情节让人笑不出来。平凡人的平凡生活，用普通的爱好调剂一下有点苦涩的生活。

东陵君

这是双非生心里的痛

某间破败的神社

“大人的生活是不是很难啊？”

碌碌平庸的一生，这样的黑白喜剧确实已经笑不出来了。（甚至有些伤感……）

moday33

在短暂的一生中精疲力尽地对抗挫败和虚无，给生命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