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位少女的生命行将就木，可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她本是无机质的演出道具上诞生的生命，既不会说话，也没有情感，除了时不时会因许多年来的惯性而翩翩起舞之外，其他时间不过是一具毫无生气的人偶。 既不能和人沟通，也无法对人展露笑容，自然也就没人喜欢，她就这样被遗留在废弃仓库的道具箱，再过不久就连思考意识也会慢慢消亡，毫无声息地告别这个世界。 ——直到上个星期一位妖怪发现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妖怪有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瞳，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少女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感到很奇怪，自己不能发声，也没有情感，只有日渐微弱的意识，她到底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 “因为你不就渴望着谁来发现你自己吗？” 原来如此，她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心中的声音。 “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好吧。 难得遇到了可以沟通的人，就告诉你吧。 我叫—— 秦。 二、 自从遇到那位名叫秦的人偶少女后，古明地恋不再寂寞了。 身为觉妖怪，她即使不愿也能听到他人的心声，这招致了那些表里不一的人们一致的痛恨。 她本是为了躲避别人才到那个废旧的仓库的，因为那里看上去就算大声哭泣也不会被人发现。眼泪刚刚流下来的时候，她就听到了那个幽怨的声音。 *不管是谁也好，来和我说说话吧。 她擦干眼泪，好奇地打开箱子，终于发现了声音的主人。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恋就被她深深吸引了。 纯净的眼瞳、优雅的衣着，还有长年的孤独诞生出的哀怨，都为她的美丽增色不少，恋的心曾因饱经风霜而紧闭花蕾，现在却尽情为她而绽放。 “我的名字是古明地恋，你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朋友？ 少女长年孤独的心微微触动，想要踏出却又踌躇。 *可是，我不会说话。 “没关系，我能听到你心中的声音。” *我无法对你微笑。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能感受到你的喜悦。” *去找那些能说能笑的人当朋友不好吗？ “他们脸上笑了，可心里却不一定在笑。” *好吧，那我就成为你的朋友吧。 恋就这样，拉起了秦的手。 三、 在那之后，古明地恋每天都会跑来找秦，和她进行无声的对话。 而秦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为恋献上古老的舞蹈。尽管在年轻人中已经不流行了，可恋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秦有时候会跳上一整天，恋也就坐在她身边看一整天。 恋总是捧着脸傻傻地微笑，不管秦是不是在跳舞，只要能看见她，恋就能笑出来。 *你没有别的人能一起玩吗？ 秦很好奇，恋在她这里的时间也太长了。 “我无法和别人相处。” *为什么呀？ “因为恋能听到他们心里的话，听到不加掩饰的话让我很痛苦。” *痛苦。 秦反复吟味这个词语，她没有感情，不知道痛苦的感觉，但她通过和恋每天的聊天已经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痛苦扔掉不就好了吗？人们总是扔掉他们不需要的东西，就像扔掉我一样。 “扔不掉，只要有心就一定会痛苦的。” *那为什么不把心扔掉呢？ “扔掉心的话就无法感受到快乐了，为了一分的快乐，就算承受九十九分的痛苦也是值得的，所以就算品尝过再多的痛苦，心仍然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快乐，就是能让你露出笑容的东西吧。 作为回答，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很羡慕你，如果我也能微笑，是不是也不用被遗弃在这里了呢？ “才不是，你这么美，就算没有我，也会有人察觉到你散发的光。我很庆幸能第一个发现你，这样我就能把你独占了，能像这样和你每天说话，我非常幸福。认识你之前，你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字，可自从和你相识，它就成了我心中最重要的符号，就算是在别处看到也会感到温暖。” 恋拉起秦的手。 “就算现在没有快乐也不要紧，让我们一起去寻找吧，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定能找到的。” 秦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不是我的名字，是很久以前使用我演舞的人类的名字，所以别人也都这么叫我。 “那怎么行，你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那我要叫什么呢？ “让我给你起一个吧，嗯，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你吧。” *嗯。 秦怀着一丝期待，闭上了眼睛。 四、 恋再一次见到秦的时候，秦已经无法回应她了。 本已虚弱的意识终于散尽，她成了真正的人偶，怎么对她说话，怎么摇晃她的肩膀也没有反应。 恋的世界瞬间被击碎了。 过去受到再多的厌恶也不曾如此刻这般痛苦。 过去遭遇再多的伤害也不曾如此刻这般心碎。 仅仅是因为一个朋友的逝去，就让自己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恋不忍心把她留在仓库，带着她回家找到自己的姐姐。 古明地恋的姐姐，古明地觉看了看人偶，摇摇头。 “她诞生自演出的道具，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在于表演，没有了观众和人气，自然就没了生的动机。” “可是，她能跳出很美的舞啊！” “她没有心，不知喜怒哀乐，便无法演绎他人的悲欢离合。” 恋沉默了许久，决然地抬起头。 “那我就把自己的心给她。” “那样做会让你成为一具空壳，你再也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从此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遇到她之前，我的一切都是死的，我才是真正的人偶，是她把生命的欢愉吹进了我的身体。” “即使这么做会让你丧失和她有关的记忆？” “只要这个世界上她还记得我，我就满足了。” 觉叹气，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黄昏的阳光下，秦醒了过来。 她惊讶地发现恋正拥抱着自己，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的胸口涌入了鲜明的情感，世界还是眼中那个世界，可一切都具有了意义，仿佛自诞生以来就一片晦暗的天空第一次染上了靛蓝。 过往发生的种种一切，此刻于回忆中绽放，让她明白了自己生存至今的意义。 这就是恋说的“最珍贵的东西”。 这就是，即使感受到再多痛苦，也舍不得丢弃的东西。 恋在秦的耳边温柔地呢喃。 “我的心给你，可作为代价，你的恋就归我了——我从此会化作你心头永远的蔷薇，回忆带给你甜蜜的同时，离别也会让你的心脏感到刺痛。” 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对了，从此你的名字，就叫心。秦……心。” 秦心。 人偶少女不再是人偶，成了真正的人类，她默念新生的自己所获的名字，泪水夺眶而出。 五、 “她无法再和你说话了，连思考也不能。” 现在，换成古明地恋成了一具空壳，没有表情，没有意识，连被人察觉到其存在都很难。 觉惋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你，连同对你的爱在内。” 秦心抚摸自己的胸口，她现在明明可以微笑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泪水无法抑制，痛苦的奔流席卷全身，最后连站立都做不到，秦心瘫坐在地上抱紧了自己。 “我能把心还给她吗？” 觉摇摇头。 “这可是恋舍弃一切给你的东西，如果你还给她，现在你所感受的痛苦也会全数奉还给她。” 秦心久久沉默，终于抬起了头。 “我只把快乐的情感还给她，她所有的悲伤都由我收下。” “那样做会让你变的只能感受到痛苦，再也寻找不到欢乐，从此过上悲惨的人生。” “还有比在废弃的角落消亡更悲惨的人生吗？是她挽救了我，让我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被需要的，是被爱着的。” “可你将永远无法露出笑容，你不是一直都渴望能够微笑吗？”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我就满足了。” 秦心抱紧了恋，仿佛怀抱整个世界。 六、 晨光朦胧的时候，恋醒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尽管无法回忆，无法深入思索，甚至无法被人察觉，可她就是能够展露天真无暇的笑容。 世界仿佛如新生般映入自己的视野，一切都让自己充满好奇，一切都刺激心中萌发更多的快乐。 她发现眼前坐着一位紫色长发的少女，她没有笑容，可看向自己的瞳仁透着令人心安的温柔。 “你好，我的名字是……秦心。” “秦心。” 恋默念起来，这名字似曾相识。 “我的名字是恋。” “我知道的。” “你认识我吗？” “嗯，从以前开始我就喜欢看你微笑，现在你的笑容更美了。” 恋试图回忆眼前的少女与自己的关系，但很快宣告放弃，她现在无法深入思索，只好问了这样的问题。 “秦心没办法笑出来吗？” “嗯，不过，没关系。” 秦心拉起恋的手。 “就算现在没有快乐也不要紧，让我们一起去寻找吧，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定能找到的。” 七、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最近突然有了不得了的家伙呢。 幻想乡的大家在到处传扬，传扬最近一位出名的能剧演员，她表演的舞蹈最近成了大热门。 舞蹈的名字是，心绮楼。 那是讲述没有心的少女，终于爆发出情感的故事。 也是讲述能读心的少女，封印了自我意识的故事。 据说表演的时候，会用到66张面具呢。 而且演舞的少女虽然没有表情，却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她摄人心魄的魅力。 最不可思议的是，当你在观众席上坐着的时候，有时会觉得有人就在你的身边，可转头看去的时候却一个人都没有。 但那个时候，却不知为何心中充满了愉快呢。 当你察觉到那孩子在你身边微笑时，可千万不要会错意哦？ 因为她眼瞳中所映照的，永远只有台上那一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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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9 23: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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