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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 【明日方舟】拉普兰德走后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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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2 00: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稗田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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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兰德说,我们都是有机物的孬种,石头是无机物不会说话,石头不会思考,但是我们就会。
拉普兰德说,源石,沙林,就连芥子气都是有机物,指不定它们也会思考,一边哀叹衰变周期之短暂一边把我们消化掉,听起来是不是像甲级战犯。笑死,我们何尝不是呢。
拉普兰德说,泰拉世界里的居民不也在天天剥削着这颗星球,还不是好多人在叫惨,如果星球也有意识,那这绝对会成为那些小说家们妙不可言的题材。
拉普兰德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你说的正义悲惨,全世界的东西都在做他们该做的事情,难道你见过给乌萨斯大饥荒募捐的霍乱吗。你总不能让全世界的源石都去龙门卖水煮鱼:鱼问,你礼貌吗。什么美好世界,笑死。
拉普兰德说,所以我这种家伙挂掉了,就跟街边死了一条狗一样,正常。

在两人残存无几的时光里,拉普兰德的嘴边总是挂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虚无主义言论,彼时的她一条大腿、半边脖子都已化作嶙峋的源石,行走须用一根金属拐杖支撑,沙哑的嗓音混杂着源石颗粒,玩世不恭的脸上依旧喜欢摆一副浪荡笑容。起初,陪伴她的德克萨斯觉得她在带着怨愤嘲讽那些折磨了她一生的苦难,拉普兰德听了笑得枯枝乱颤:如果说自我感动能拿奖牌的话,那德德肯定能穿一件勋章防弹衣。德克萨斯没去想自己身披大衣挂满勋章的模样,从始至终这头白狼似乎都在游戏人生,泡在血滩泥沼里反而乐在其中,不时嘲讽她的所谓正义:生命如同树叶,来去匆匆。春日里的萌芽就是为了秋天里的飘落。殊路却同归,又何必在乎是不是抢了别人的营养而让自己肥绿肥绿的呢。说到底大家都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狼吃羊,羊被吃,就会死,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过程被你们说成邪恶,笑死,说到底还是图样图森破……德克萨斯听不得拉普兰德这一套,只要她一开始发表这种言论,她就顺手捡起身边什么东西堵在她嘴上,于是她把打火机、啤酒罐、湿毛巾、空药盒、龙门币都亲过了一遍,仍旧没有住嘴。
曾经,自己挽着拉普兰德在贫民窟的梧桐树下小憩,拉普兰德枕着她的肩膀,嘴里叙说着两人的过去。她自觉避开了自己拿无辜者的生命取乐的片段,转而讲述两人在叙拉古的老房子里风轻云淡的日常。那时两人都对烹饪不甚上心,厨房里经常堆着长期没洗的餐盘,老鼠坐在窗台上啃手里的杂碎,灶台上都凝固着泛黒的油脂。德克萨斯生日那天,拉普兰德特意打扫了屋子,捏爆了所有老鼠,还在烤杂碎披萨上面加了新鲜菠萝,说是给德德补充维C,结果整盘披萨扬了她一脸。拉普兰德尝了下脸上的奶酪,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现在德克萨斯有些怀念那盘披萨,毕竟和她分道扬镳之后,自己也开始嗜甜:一个是为了戒烟,尼古丁的气息会在夜晚暴露自己,一个是因为甜食真的能让心情变好不少。她从过去到现在都寡言少语,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最亲密的同事阿能也没有听她主动讲述过在叙拉古的往事。即便如此,她虽然极度厌恶那些血腥的记忆,对那头白狼,仍然恨不起来。在她眼里,拉普兰德只是这个食人世界的又一个被害者,再将一腔怨念发泄给世界的施暴者。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拉普兰德会独自一人离家出走,直到现在都没见到她的身影和消息,仿佛她从来就没来过这个世界。
拉普兰德从叙拉古一路循着她的气味追过来,又只是站在企鹅物流门口看她和阿能、可颂和拜松一起搬运快递箱,也不靠近,一站站一天。有时候晚上执行某些特别的任务时,也会在某条街巷拐角的阴影里撞见她:永远是一副深不可测的笑容。直到她身体里的源石颗粒扩散到五脏六腑,德克萨斯看见床上的拉普兰德,说自己还是得照顾她,至少为她送终,拉普兰德听了笑到呛痛自己,像条傻狗。直至后来,她一个人离家出走,永远消失了,或许已经在哪个苍蝇乱扑的角落里仰面躺下,等待意识慢慢消失,就和世界上许许多多源石病人一样。但德克萨斯自己却没有半点解脱的感觉,反倒在自己的精神迷宫里迷失了,经常一个人在家里,不去上班,家里也不开灯。茶几上的烟头、酒瓶、速食餐盒、空罐头、易拉罐堆在一块儿。那么多年之后她重新迷恋上了尼古丁,在过肺的那一瞬间欲仙欲死的快感和神经线绞在一起,嘎嘣作响,她的耳边萦绕起浴室花洒簌簌的水声,水声,全是水声,隐隐约约还有两人依偎在一起时对方急促紊乱的呼吸。她撇过头去让身体凭靠在沙发上向海绵乞求温软,张开一条腿贴了上来,自己紧紧抱住了一块枕头,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世界从未停止过它的喧嚣,如今走在街上,她感觉周围一切都在呐喊,冲击她的耳膜。传送带转动的机械声要把她压扁,同事们担心的问候灵魂般穿窍而过,她白天一个人在梦游,有时会突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比如物流公司,抑或自己家门口。同事阿能非常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强烈建议她休假两个月,她思索之后,向大帝递了辞呈。之后阿能帮她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找到了一份闲职,晚班。老板起初对德克萨斯经常翘班加偷拿烟酒的行为十分不满,幸亏有大帝的推荐信,才保证照顾她起居——口头。时值九月之末,龙门正处在摇滚Rap愤怒的统治之下。公园里的银杏树都已变得金黄,连同龙门大道上魏彦吾种给魏夫人的梧桐树一起。高楼大厦和脚手架之间的天缝渗下千丝万缕浓醉的金光,来往行人的背影凝重如漆,只有德克萨斯一个人背着晚光向着阴影,她手里拿着一瓶伏特加,在没有重力的光影空间里随着浮尘漂移。今天她又翘了班,一个人背靠着路灯和垃圾桶睡在街上,没有人在意她。她背靠着路灯,感觉到脑袋里正滋长着源石,以为自己已经死亡,直到半睁的眼睛看见拉普兰德正站在她面前,弯腰看着她,脸上依旧挂着讨厌的笑容:
“你看这个德德,才喝一瓶,就醉了,真的太逊了。”
她不屑地嗤笑一声,对着空气啐了一口,侧过脸去:
“傻逼。”
你也喝不了几瓶。

后来,她重新回到了那座腐朽的古老之城,当权者正试图以西方的现代化模式振兴经济,很多建筑都围上了脚手架和绿色的网,上面的贫苦工人来来去去。到处都是灰黄的扬尘,来往的行人都戴着两层口罩。新铺的柏油马路表面开裂,横七竖八地穿在城市里,道路因信号灯设置不当导致交通混乱,走到哪儿都有车鸣喇叭,司机探出半截身子用北方方言和对面车互骂,有的索性下车打了起来,警察和路人在旁边看戏,谁先倒下谁就进局子。大小公司开得到处都是,有快餐店卖起了玻利瓦尔风味的披萨和整鸡。贫民区则用又高又厚的砖墙围了起来,墙头抹了水泥插上了玻璃碎片,铁皮大门的锁躺在地上,门口的监督员和拴着的狗子都在睡大觉。墙皮脱落的贫民区里到处贴着多索雷斯和汐斯塔的旅游广告,里面的居民都戴着感染者标识的袖章,妇女和老人张开腿坐在门槛上择菜,或者编鞋,看到的男人的要么杵着拐杖,要么半边脸生着源石。她漫步在记忆中两人住过的地方,除了泛黄的旅游广告,那栋逼仄的小楼已然消失,旧址上建的是一座公共旱厕。她试图去寻某个没有变化的东西,去找那些古旧的记忆时,忽然被一个青涩沙哑的声音叫住,她看见一个比她矮一截的小鲁珀,对方站在一间半掩着门的屋子前,一只手撑着门框,嘴里正砸吧着一粒没有火的烟蒂,透过门缝看得见一张长凳和方桌。德克萨斯看着她,她招了招手,继续说:
“姐,外地人吧?专程跑这地方来,是来玩的吧,
耍一把两块,加三块随便SM,滴蜡,束缚,里面都有嘞,来?”
五块钱可以在当地买一斤米。德克萨斯打量着她:和拉普兰德一样,也是白毛,只不过耳朵缺了一只,穿的单衫露着一只肩膀,下摆破破烂烂。她的皮肤又干又皱,脖子上的几粒源石清晰可见。眼窝有些凹陷,眼皮半搭,瞳孔也蒙着叙拉古扬尘的晦暗,似乎也有那头白狼的阴影。德克萨斯以前月工资里的零食钱可以在叙拉古换五百二十多块,于是德克萨斯提出五百块包月,陪她。旁边择菜的老人猛地抬头看了过来,小鲁珀一听瞪圆了眼睛,将潮湿的烟蒂扔到一边哒哒哒跑了过来:
“姐的口味真怪,这么有钱专门跑来找我这种贱人。
姐是想玩什么剧本吗?Rape?还是母女扮演。
姐的身材蛮结实的啊,肯定不容易去吧,放心,我的手法贼好。”
这样的话,直到德克萨斯带她打车回龙门之前,她都一直在絮絮叨叨,按理来说的对德克萨斯的感谢却只字未提。小鲁珀叨叨不停,而德克萨斯只是矜持地坐着,斜过脸看看她,微微点头,以表示回应。她觉得无趣,两只旧伤累累的小腿晃来晃去,忽然转过头问她:
“姐你源石病几期啊。”
德克萨斯哽了一下,隔着一层防弹玻璃的司机偏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转头摇下了窗户。
“一期,”她想了想,又继续说,“作息好一点蔓延就没有那么快……”
“怪事,我也天天运动,怎么一个月就二期转三期了。”
“你三期了?你去看过医生吗?还能坚持多久?罗……”
“哪儿呢!”小鲁珀打断了她,“看一次挂号要二十块呢!再说了反正都要挂了,他还能给你开什么药不成,要花钱的,我可不干。死就死呗,不提了不提了。”
小鲁珀的病情是叙拉古一个赤脚医生免费给她看的,他被街坊议论纷纷,以兜帽怪人的形象出现在贫民窟的大街小巷,这个是德克萨斯后来了解到的了。小鲁珀对自己的病和过往闭口不谈,绕了半天就去说别的,嘴里一直跑着贫民窟特有的下流话。中午回到龙门后,德克萨斯先带她回家,打开房门看见地上飘飞的塑料袋和茶几上的垃圾山,小鲁珀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有钱人的好作息是这个样子的。德克萨斯翻遍橱柜,找了两包大帝方便面泡给她,外加一个卤蛋两根肠和几块猪肉脯。小鲁珀暴风骤雨地吸溜完,溅了一桌子的汤汁,嘴里鼓鼓地包着剩汤时,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和德克萨斯一起收拾起了桌子,就像生日的时候曾经打扫屋子的两人。
她说自己没有名字,生意上的一些假名倒是有很多。于是德克萨斯依旧叫她拉普兰德,为了区分简称小拉。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再纯粹不过的一个救赎情怀。她依旧认为泰拉世界的食人本质一日不改,拉普兰德那样笃信丛林法则的魔怔人也就一日不减。所以她想,至少自己试着去改变一些东西。她问过小拉,年方十三,豆蔻年华,还来得及,她想。
比起往日,德克萨斯稍微振作起来了一些,她和小拉一起打扫屋子,四处散落的物件各回各家,把堆成战场掩体的衣服轮流塞洗衣机里面转。小拉全程都非常听话,就像她的女儿一样,不再叫德克萨斯姐姐,而是自发地改叫了一声妈妈,弄得她哭笑不得:倒也不必如此。晚餐的时候她叫了一份外卖:全龙门最好的水煮鱼、京酱肉丝、炒时蔬加两个冷盘。此外,自己重拾在叙拉古潜伏时顺路学的技艺:调酒,给小拉调了一壶金桔柠檬气泡水,加了透明的果肉。她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小拉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确实也有了一种当妈的感觉,而这也是两人在一起最幸福的时光了。
第二天,德克萨斯一个人去了诗怀雅小姐旗下的服装店,给她挑了一件薄绿底色的碎花连衣裙,一套秋季水手服准备给她上学用,一双白色凉鞋和黑色小皮鞋,以及其他一些换洗的衣裳内衣,装了满满三大袋,前台小姐开心到不可思议。她路过鲜切花店的时候,顺路买了一丛野雏菊,用牛皮报纸包起来。以往的时候,拉普兰德也是这样,指不定哪天就抱了一束殷红似血的玫瑰回来,德克萨斯问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就厚颜无耻地说今天是我看到你很高兴的日子。而如今,德克萨斯对于自己能遇见小拉,想试着改变她的苦难人生,同时也为能在她身上找到拉普兰德的影子而有些欣慰,她想,她本可以像现在这样,过上更好的生活。唔,如果她真的是拉普兰德的转世,那就好了,不过前前后后还没有十三年吧。
但小拉并没有去上学的意思,在临睡前,她没有换德克萨斯给她买的睡衣,而是将上学穿的水手服、百褶裙和白色长袜穿上,打开床头暖黄色的台灯,暧昧的微光流了一地。她躺在床上向德克萨斯张开双手:
“妈妈,请来享用我吧。”
德克萨斯感觉被一拳打中肚子,她试图缓一口气,却感觉肺被抽干,头也开始晕起来。她往后踉跄一步靠在门上,小拉慌忙翻身下床拉住她的胳膊。她坐在地上,有些想吐,眼皮痛苦地拧在一起。但她强忍着胸腔里呕血的欲望,恍惚间摸到了小拉的脑袋,轻轻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前,缓缓地吐气,吸气。时隔多日重新感受骨肉相贴的温软让她很快平静下来,她告诉乖乖贴着她的小拉,自己不是让她来陪自己欢娱的,要好好活下去,把病治好,总有一天自己……小拉没有听她说完就挣开了她的手:
“不要你管!”
小拉骂骂咧咧地说你们有钱人就喜欢搞这些精怪消遣我们,操我打我都算了还非得装出个圣人的样子让我伺候你们,你们要享受当好人的感觉不要找我,去街上找其他流浪的,残疾的,多得起串串!去啊!去啊!德克萨斯平静地告诉她自己不会抛弃她的,小拉到这里来了,那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听了眉毛难以置信地拧向右眼,眼珠子仿佛要凸出来一样。德克萨斯没有着急走上去抱住她,只是静静地靠门坐着,平静地凝视着小拉,以眼神表达自己的坚定。在以往,拉普兰德也没有见过她这样大海一样的眼神,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德克萨斯的眼神才会慢慢柔和下来,有时她会轻轻抚摸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试图感受她那些被雪藏的痛苦:伤疤里的新肉带着恨意扭曲在一起;冰冷的源石结晶仿佛和骨头相连,盘踞在皮肉上岿然不动;而两只苍白大腿间那一线是她唯一的弱点,两端微微开裂,埋葬着她柔弱的童年。在拉普兰德走后,她在恍惚中自己告诉自己,或许就不应该将温柔藏在无人知晓的背后,现在自己所能给予的,就在小拉的生命中全部付出。没有什么人生下来就该死。
之后的日子,小拉拒绝和她直接接触,白天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有时候会打开门命令德克萨斯一个人进去,然后把门关上,自己在客厅打电动,故意笑得很大声,或者骑在椅子上像骑马一样咚咚咚震地板,楼下的邻居上来砰砰砰敲门吼她,小拉隔门一通和龙门格格不入的脏话把对方骂蒙了。于是邻居威胁去告物管,小拉便笑着对房间里的德克萨斯炫耀自己正在破坏她的人际关系,结果之后德克萨斯依然叫了最对她胃口的啤酒酿鸡和南瓜煲饭,然后温柔地告诉她自己早就想收拾楼下那个崽子了,因为他总是外放重金属摇滚,把电吉他擦得噼里啪啦响。事实上这是莫须有的事情,德克萨斯现编的。小拉听了反倒更加生气,她像是笃信着某个必然的真理一样惹各种麻烦,要逼德克萨斯发火。第二天她就打电话报警家里面失火,五分钟之后防盗门被砰的一声爆开,阿消拎着水炮管子冲进来左右环顾,火倒是没有发现,只发现了缩在墙角被吓傻的小拉。虽然德克萨斯试过解释,龙门消防依旧把她打上了黑名单。小拉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她放下电话,然后德克萨斯说反正家里面也没用燃气灶,都是叫外卖。她气得捶墙,几乎是带着恨意吼她为什么就是不生气,不要再装什么好人了,你们都恨我,都不要再他妈装了。
“不管你做什么,你开心的话我也开心。”她说。
“乱说!你整天板着个脸!骗我的!”
“我习惯摆这个脸了。”
“那你就是恨我!就是看不惯我!”
于是德克萨斯试着微笑,亲切地眯上眼看她,还做作地偏了一下脑袋。小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后不停地捶头跺脚:恶心!
德克萨斯对她做的这些破事确实没有上心,比起拉普兰德搞的事情,小拉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她还想如果这样真的能让小拉将怨恨全部倾泻出来,就算她把家拆了都好,和世界再多一个人怨愤地死去相比,这是一笔绝对划算的交易。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可以改变,可以去拯救,对这个残酷运行的世界来说,就是一个卡住齿轮的硬茬,只要有一个,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
在一个星期的破坏之后,德克萨斯家里满目疮痍,两人刚到家时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个无论何时都在低声嘶吼吐气的小拉,似乎也渐渐耗尽了力气,除了命令德克萨斯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自己也就是蜷在遍布爪痕的沙发上吐气,对着空气龇牙咧嘴,有时突然狂吠一声,像是在威胁,但家里没有其他人。直到某天傍晚,德克萨斯听见外面没有什么声音了,就打开门,看见小拉正蹲在地上,用鼻子急促地去嗅手里一颗冰糖样的白块。她几乎是在脸上出现表情之前就大步飞上前拍掉了那块东西,小拉中奖一样笑开了花,指着她的脸:看!你们就是恨我!我早知道的!
德克萨斯看着她,很快收拾了表情,手放在她头上方隔空摸着脑袋:
“我恨的是那个东西,不是你。”
“那就是块冰糖!你就是恨我!”她拍掉了德克萨斯的手。
“不要怕,没有谁恨你。”
“你们都想我死!”小拉似乎没有听她说话。
“就算死,我也会陪你到最后的。”
“你不他妈也有源石病吗?你就不会死?”
“我没有。”德克萨斯说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下意识屏住嘴。但真相已经飞了出去,一瞬间,小拉的瞳孔缩成一个点,太阳落了山,整个客厅的光芒黯淡下来,她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疯了似地往角落蹭:“你没病你靠近我干什么!想死吗!想死吗!!滚!给我滚!”
“我不会抛弃你的,你不要害怕。”
德克萨斯试图伸出手去安抚她,但只要她的手一靠近,小拉就像发了疯一样胡抓乱打,发出一连串惨绝人寰的吼叫把自己吼到窒息,眼睛里不停地翻涌出泪水:
“都死了!都他妈死了!全死了!都是我!你们都恨我啊啊啊————”

拉普兰德没有什么人生目标,非要追着问的话,她唯一的人生目标就是看到德克萨斯,和她说话,仅此而已。活着对她来说,无非一场在世间的狩猎和被狩猎的过程,能量守恒定律之下反反复复的倒腾罢了。不过她老是喜欢追着德克萨斯问她的人生观世界观,德克萨斯懒得理她,因为她知道拉普兰德是要挖出她的心思然后用自己所谓的真理嘲讽一顿。于是拉普兰德就去挠德克萨斯的胳肢窝,然后被她噼里啪啦一顿连拍带揍。不过要说的话,其实德克萨斯并不是一个在吃人成性的世道里面慢慢变得麻木的人,相反,表面的扑克脸掩藏起来的是内心某种执拗。但她也不能准确描述那团不灭的火焰是如何燃烧的,只是单纯觉得有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有的人不应该就这么随便地死掉。所以她还在企鹅物流里面和大家一起接手各种烂摊子,清除城市里的老鼠,潜伏在阴影里等候最佳时机。如果真的已经麻木了,她现在应该在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店。
但是一些铁板钉钉总是会把她扎出血,就像她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小拉的苦难人生。拉普兰德这个名字最后还是带着苦难一起入了坟墓。小拉的过去平平无奇——并不是无事可讲,而是苦难在这片大地已成常态:自己被黑手党绑架,强行注射死人血然后感染源石病,当时她啥都不懂,父母也因为自己被传染然后病死,接着顺理成章被黑手党卖到矿场。因为卖身子可以偷懒就习惯了投怀送抱,直到多年以后矿场倒闭,自己流浪到那个城市,最后和德克萨斯相遇。
和拉普兰德一样,小拉在那一夜离家出走,消失在龙门的来来往往的人影间。这一次德克萨斯也跑出去骑着摩托到处找,而且还拜托了同事们闲暇帮忙注意一下,大家听了都跑出去找一只耳朵的白毛鲁珀。但是一连几天,几个月都没有消息。
拉普兰德说,苦难没有任何意义,总有些人非要把别人受过的罪当成什么成长必经的过程,自我感动,笑死,要这么说那那些病死在矿渣里面的人怎么说,饿死在大街上的人又怎么说,大家都是成长必经的经历是吗。本来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东西,非要加些感情在上面,该死就死,该活就活,要活的人杀不死,要死的人救不活,就这样。
德克萨斯最后在贫民窟的污流滚滚的下水道里找到了小拉,她靠墙瘫坐在地上,身上穿着德克萨斯买给她的薄绿连衣裙,已经被老鼠咬得破破烂烂的了,张开的嘴里塞着腐烂的死人肉和头发,右脸坑坑洼洼一堆血眼子,胳膊、后背、脖子和左脸都密密麻麻冒着源石颗粒。德克萨斯蹲下来,一只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她晦暗的眼珠转向德克萨斯,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德克萨斯脸色凝重,她紧紧抱起了小拉,在她耳边轻轻诉说:自己马上会带小拉出去,去罗德岛,去找凯尔希医生,那里什么都有,会治好她的,都会的。
但她最终没有撑到抵达罗德岛。航天交通要半个小时才慢悠悠到站,于是她一脚踏上摩托,一路烟尘滚滚,在半路上,她能感觉到背上的小拉无力凑向她的耳朵,干哑地吐出了一个字:妈……像是在意识坠入深渊前向光芒发出的求救。
拉普兰德说,同情其实是一种虚伪的审美,对方的衣衫褴褛带给你的无非一种伤感美学体验,你会去同情一个满脸水痘的死肥宅吗。而且这种体验久了,你也就麻了,一群人每天都跟你哭丧叫惨,而且他们的惨都是真真切切的惨,你也会累的,拜托,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好吗。人生苦短啊,德德,来,继续喝……
德克萨斯已经懒得反驳她了,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世界重新坠入无边的沉睡。茶几上又重新摆满了空瓶和易拉罐,她一个人仰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的眼睛看见拉普兰德正坐在对面沙发格格笑着:
“你看这个德德,她好像一条狗哦。”
“傻逼,”她拿起一只易拉罐软绵绵地扔到对面沙发上,“我是狼。”
“德德,你是狗。”
德克萨斯侧过身去,眼睛里流下一粒泪水:
“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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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客 + 2 + 12 + 16 帮忙转告一下,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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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1 15:5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傻逼(哭)

点评

是的这个是neta鲁迅的娜拉走后怎样,玩偶之家里面的娜拉终究会回来,或者死去,拉普兰德却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也只是单纯的neta  发表于 2022-2-28 00:30
我才发现,是不是有篇文章叫 娜拉走后怎样  发表于 2021-12-17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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