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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钵乐 观武帝灭佛有感
昔者朝廷下诏曰:「仙不可求,长生为妄。」自是山林道士,尽名为妖;闭关隐士,皆目为逆。官吏上山,没其丹炉,焚其符箓,连清风明月,亦须入籍。
然上国公卿,衣紫执权,夜则密召方士,供炉焚香,祈延年之术。昼于朝堂,厉声斥「惑众」;夜对金炉,俯首如信徒,跪烟而叩。
彼辈曰:「长生,乃亵秩序。」呜呼,非畏妖言也,实恐有人脱其掌也。所欲非诛神,乃笼神于诏书之中,使天庭有簿,道门纳税,符箓加印,经文受审,如此而已。
余昔居深山,有人告我「妄图升仙」。吏卒搜我茅庐,唯得《黄庭》一卷。指而曰:「此反经也,惑众之书。」遂投之火。烟气起处,檀香与灰烬随风入都,熏诸公卿之鼻。彼辈前日方言「天道已死」,今又深吸此烟,若恐天不闻其愿。
于是诏下曰:「天地灵气,皆属国有。丹炉、符箓、修行,悉须备案。」山中道士,或毁竹简,或拆炉熄火,纷纷下山。朝廷言「整顿迷信」,而其殿上却供太上老君金身,每岁祭天祈谷。道人炼丹,谓之妖术;御医进药,便称圣方。
陛下亦曰:「修仙妄念,欺世之言。」然夜深帷帐,辄呼内监低语:「若真有仙,朕可得其一份乎?」又曰:「羽化登仙,扰乱人心。」而帝陵之制,层累入云,若恐死后不能飞升。
呜呼,可笑哉。道士为罪人,香火为禁物,符箓为伪证。诏书之上,书「驱逐邪祟」;街巷之中,呼「捉拿妖人」。火光映天,半城如昼。众生之妄,昭然若揭。
昔日讲「天人合一」者,今多藏破庙之中,对冷灰低诵黄经;外头官吏,则执圣旨,厉声曰:「人间无仙,唯有皇权。」
吾独坐西南林泉,遥望帝阙,心中冷然。彼辈昔亦曾向天叩首,祈一永生耳;今反断他人之路,饰大义以掩贪生之心。世道至此,岂不哀哉?
道士化灰,炉火既灭而不敢升烟。夜有行人入山,见群狐伏地而哭,泪化青磷,照残碑一隅。碑倾字剥,惟“天道在人心”数语,如诅咒之光,幽幽闪烁。
有白发道人,衣衫褴褛,跪宫门之外,叩首至血,曰:「贫道曾见紫气东来。」守门者叱之曰:「今之紫气,皆属皇家。」遂拖入牢,声如夜枭,寂然不闻。
自是朝堂歌功,庶民颂治,天下无复异言。人心若死水,不兴一波。唯夜深梦冷,有妇人寝中忽闻钟鸣,若仙人呼之。惊惧而起,自缚街头,自称「为妖所惑」,以明忠心。众聚而观,或焚香,或泼油。火光照其笑,非狂热之笑,乃惧不及众之笑也。
于是,「信」为罪,「疑」亦为罪。独不为罪者,惟「随众」而已。
朝廷以此为治,曰:「天下安矣。」
然夜半无人之殿,帝王披衣而起,对镜自语:「若真无仙,朕何以惧?」镜中倒影微动,似有轻烟,化人影,低笑曰:「陛下,此即君所斩之仙。」
天光未明,御书房门启,宫人见地上香灰成字曰: 「焚神者,终为其烟所噬。」
余观世途百年,不过人心一念耳。上欺天而自称理,下惧权而竞作伥;一庙一香,皆成笑柄;一诏一律,尽显荒唐。天道不死,死于人心;神明不灭,灭于权网。嗟乎!可笑、可叹、可怜、可怒,终不过一场红尘大梦。
余髫修丹道,及笄明世故,桃李而心灰,不愿随之癫狂。遂断尘念,学得尸解之术,不登天仙,不列仙班,卧土数百载。待风尘既定,世事数变,吾从土中一醒,拂衣而起,笑看新朝。
寿元纵不过数百,然行于市井之间,饮酒听雨,逍遥无羁;任天上金阙更迭,任人间朝代兴亡,皆与我何干哉?此快活地仙之道,岂不胜彼朝堂求长生者十倍乎!
天道长存,惟人自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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