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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春日是少见的十年一春,四十年一春并不稀奇。乌木鹿的族群在冰原的密林四周散落,扎根于血脉中的创伤之地无法离开。
北方有一种名叫失乡症的病症,意为离开故乡后的病,那些人被冰原仇恨,牢牢地束缚在故乡的极寒之地,也只能死在此地,因为那苦寒已经埋藏在血脉中。
乌木鹿并不拥有这种病症,可他们离不开冰原,那种寒冷的冰雪与残酷的信仰能够延续诅咒的蔓延,那是他们的痛苦也是使命。
今天族群中的情绪十分高涨,祭祀如约诞下了祝福的子嗣——白鹿。
那些乌黑毛发与眼睛的族裔看着那洁白的子嗣,心中既是欢欣却在之后渐渐消沉。每个人都清楚作为白鹿的职责与苦痛,如果可以的话请多爱她,可一旦爱的纽带产生,便会增加她的痛苦。
白鹿并不是只有这一代,而是自此鹿神死后便开始出现,一代代的记录中那是能够分担诅咒的祝福之子,那是会因诅咒而死的子嗣,那是杜鹿最后的温柔。
在白鹿诞下后的第五年,白鹿是族群中最宝贵最被呵护的孩子,她美丽温柔,也承载着美好的祝愿。
白鹿萨逊之血德洛弥。
于是她承载着爱,承载着祝福,铭记着那些同袍的模样。
那天她第一次看到了被诅咒而死的族群战士,他的身躯因为诅咒而变大,理智被折磨的崩溃,面容枯槁。
白鹿依稀记得此前他的模样,那份凄惨让她心痛,于是微微闪烁着泪花的白鹿抚摸着那名战士,当时他尚未死去,在最后死前他的身旁是白鹿
而那名战士的脸上多了一分安乐,最后眼睛不再睁开,等待春日的再会。
那一代的子嗣中,有一个孩子与白鹿走的很接近,卡松是那一代中最健壮最有勇气的孩子,但是他性格中染上了邪魔的暴戾,但每每于白鹿身侧时变会削减很多,同样的即便是大人也能减轻诅咒的痛苦。
在并不需要外出征战的族裔来说每次能看到白鹿那样温润的模样便足够安心了。在第十年时征战的族群回归,他们大多年长挺拔,漆黑的斑纹如同纹身一样宣示着力量。诚然如此但是也是依托诅咒而来的力量。
在其中白鹿看到的一个个陌生的模样里,有一人在一瞬触动了她的心弦,一种源自血缘的纽带,无形的建立起来。
有些族裔被押解而来,他们的身上带着镣铐与舒服的锁链。大人说那是彻底被诅咒侵蚀的同袍,已经无法拯救,但愿环能送他们归于杜鹿。
于是在征战的族裔归来后不久,祭祀环的仪式开始了,那些被彻底诅咒的族裔在漫漫行于雪山上的队伍中被包裹,而白鹿处于队伍中心,她坐在陌生的父亲肩上,来到祭祀的古迹,那是一个曾经荒败的神殿,供奉着曾经的旧神,环也曾是其中的一部分,只是不再有太多人信仰。
他们被置于那里祷告祈祷后,做了最后的安抚。白鹿看着他们暴戾与悲愤的眼睛,走过去拾起空洞的自尊,一个个的整理遗容后,便不再言语与做什么。他们的血液流入圆环的祭台,最终在底下凝结,随后倒流在空中凝结出蔚蓝的滴露。
他们称之为“环的慈悲”,环的泪滴。
愿他们魂归环的历程,回到杜鹿身旁。
白鹿问,他们无药可救吗,我不是祝福能够救赎那些诅咒的孩子吗?
她的父亲不言,无话可说。
族群的征战是践行古老的契约,为了北原的安定,铲除冰雪、邪魔、和邪祟。北方教廷也一直践行的同样的契约与东教廷,与乌木鹿们。
某天,卡松问到了白鹿,他曾见一头悲伤的白鹿对骸骨哭泣,那骸骨发着阴森邪魔颜色,那种斑斓之紫。如果可能你会对将来我们同样因邪魔诅咒而死的我们哭泣吗?
白鹿不语,只是默默回想那时候的样子,
卡松便不再追问,只是问白鹿,你想要什么吗?
白鹿便说,记叙外面的世界的。
第十五年族裔再次出征,父亲走了,卡松走了,很多与她同辈的孩子都走了,族群里面多是年长者和年幼者,少有与她能搭话的人。
她开始跟着巫师学习巫术(其实就是法术),但是她发现自己很难学会那些各种各样的法术,无论是戏法还是元素的构建。
白鹿有些困扰,但并不苦恼。
她开始经常做梦,梦到曾经的白鹿,她们为那些被邪魔诅咒折磨的族裔歌唱,为他们祈祷,那些人不再痛苦挣扎,安然离去。
白鹿思索着,找寻着那些古老歌谣,尝试着一些祈祷。
第十七年卡松以外的陪同几人归来,他们仅仅逗留了几日。
卡松送来了一种东西名叫书籍他说其上记录了很多外面的故事。同时一位外来的神官也驻扎在此处,表示愿意来进行一些考察交流。
随后他们离开继续征战,神官留下了。
白鹿从神官处学习族群之外的语言,她也问到为什么她无法释放出法术,也介绍到了那个梦境。
神官说,她不是法师,她应为祭祀(神官)
神官说,你们信仰的环,教导你们的信条,祭祀的道路便是你的“神迹”。
白鹿尝试,便发觉信条的言语化作力量,变为奇迹。
她独自去往古迹,去往祭台,颂唱着古老的歌谣,祭奠着那些她爱的同袍。
那时神迹第一次出现,环的祭台流淌,蔚蓝的泪滴留下,汲尽污秽的血,最后只留下洁白的雪与泪滴的结晶。
结晶飞去白鹿身前,那是一份神灵的礼物。
第十九年神官预测春日将会在五月到来。
同样的如期而至,从南方吹拂而来的温暖渐渐化开冰原,露出来泥泞的土地。
那些埋葬同袍的地方,长出了各色的花朵。他们与逝者再春日再一次相见。却也是她最后一次与他们相见。
白鹿怀着淡淡的哀伤,在春日的哀悼花原上,再次唱出了古老的祭祀歌谣。
“我们春日见”
“共归于杜鹿”
那些人,那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同袍为之动容,而在白鹿心中,有一条条细线,就此连结起来。
第二十一年父亲与卡松带着族群归来。
又一次契约的结束,神官去往了雪山深处,再没用回来,他说他叫佐罗-门蒂尔。
又一次被侵蚀的同袍归来,她便问父亲,无药可救吗?
他说,是。
这些人中有很多白鹿记忆中的人,包括卡松,他携带者白骨的面具,变得高大许多。
有一次祭台上,那里变得圣洁,让族裔惊讶,只是她不再言语,走上祭台,独自唱着挽歌。
“我们生于冬日”
“于是不再离乡”
“悲怆的环哭泣”
“我们一同哀悼”
缅怀的泪滴,化作心灵的纽带,连结每一个人的心田,她感觉到那些同情与不愿亲友的死去。
是啊他们与我一同的愿望。
那便化作希望的现实,让我们一同存续。
“环祀秘术-慈悲”
随着白鹿的倒下,那些暴戾离去化作清明。而她如此睡去,带着破碎的泪滴。
那是第一个神迹。
她的父亲心痛,庄严的战士却抵不住这样的泪水。
卡松清明过来,却看到白鹿因他们而倒下。
那一日终究到来,白鹿展现了她的力量,而她超越了前人。
每一个与白鹿心连结的族裔都感觉到一阵诅咒的痛苦,可是他们的族人也变得清醒。
痛苦些又如何?这片苦寒之地不缺少这一点苦痛。
存续的生命,会化作温润苦寒的热流,流淌在血液中。
这次她比前人更加优秀,但也比任何前人都要痛苦,诅咒如同镌刻的伤痕从左手开始蔓延,直到整只手臂如同坏死。
白鹿不受诅咒侵扰,可是所有诅咒都会如同病症削减她们的健康。
他们因白鹿连结在一起,诅咒在每一个人心中流动,所以白鹿的诅咒不会消逝。
曾经她能够独自去往雪山祭台,如今连去往雪原都成问题。
卡松看着白鹿,看着她的痛苦,他不知道为什么而心痛,只知道,心中那种感觉让他感受到了比暴戾更折磨的情绪,爱。
他只有伴随在她身旁,好照顾,好做一个依靠。
可是他心中被侵蚀的心,却让他忍受着心灵的痛苦。
于是下次时他离开了。
此后卡松很少回来,每次都带着更多的书籍和奇物,有时候还有一瓶魔力植物,植物孕育在瓶中,依靠魔力而活。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带回来的越来越多,他的身躯因诅咒越来越深重,伤痕越来越密布。
在他们见面的倒数第三次,时白鹿用她的身躯挡住了卡松,她现在显得虚弱但瘦小的身躯满是坚毅,她的眼中是泪水,是思。
在此前卡松发现自己的力量与邪魔越来越深刻,那腐朽的头骨是邪魔化身的力量,每每他带着其中便会饱受折磨,却也会是最强化的战士,所以他远离白鹿,离的越远越好。
看白鹿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并不需要理解什么,因为她就是白鹿就是被所有同袍深爱的孩子。
她很自私,她只想要那些爱她的和她所爱的人,能够好好面对每个人的爱。
为什么因为一些不同,便不在如同以前一样?
卡松心中痛苦,于是,他沉下心去,问白鹿,你的愿望是什么?
白鹿不能见风寒,不能再行走于她期望的世界时,她说
我想要去看看想看的世界。
于是卡松背起白鹿,带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离开了族群,离开了冰原。
五年后,也就是第二十六年
他们归乡,而白鹿愈加病重,诅咒越来越深刻,于是白鹿的病越来越深。
她看遍了卡松征战的地方,却不再高兴,那种曾经的温柔消失,只是一直深沉的忧郁。
第二十七年,族裔的驻地不远处处传来了邪魔与异教徒们,战斗不再是远去,而是守护生息之地。
卡松不得不去,因为他是最强的战士,他能驱动邪魔的力量来保护他所爱的一切。
可白鹿只能再温暖的族群中,再不能离开。
她的病痛加重,因为她连接着所有她爱的人们,爱着的同袍。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写下来她的颂词,她的挽歌,与对爱着人们的缅怀。
最后白鹿不顾一切,走向了漫漫的冰原,顺着心中的方向,去往那爆发战斗的地方,去往她的同袍奋战的的地方。
没用人拦得住她,因为他们心中没用办法阻止那种决裂。
那是一种坚固的纽带一点点被撕裂的感觉,那是一种结束一切的哀伤,从他们心中传出,从白鹿的心中传出。
一步一句,一首又一首无名的歌,她为自己而唱。
卡松与奋战的同袍感觉到了什么,尽可能抽离出来,无论会被视为背信弃义也好视为毁约也罢,此刻他们心系的那孩子,来找他们了。
白鹿在冬暮的冰原上走来,她的面容冻得红润,脸上却是那数年未见的温柔。
白鹿说请记住我留下的东西,作为我留给后来的白鹿的礼物。
那是关于环的祭祀,那是关于颂歌与悼词的记录,那是关于慈悲的泪。
随后她坐于卡松身旁,族裔在四周等待。
她说我找不到了活下去的希望,请你带着我的希望活下去。
说罢,被撕裂的纽带断裂,白鹿深深的拥抱住卡松,随后她的手失力而落下,心中再无悸动。
卡松的诅咒一点点剥落下来。
故事中的邪魔化身再次见到白鹿,他爱在她的痛苦中不再掩饰,那只是一份简单的希望,请爱着自己而活下去。
他的祈祷与愿望深沉,于是他渴望分担她的诅咒。
可是白鹿没有分担,她剥夺了化身所有的诅咒与邪魔力量,她斩断了所有人的纽带,让所有诅咒流向她一人。
让她孤独的在环的历程中承受一切吧,她只想在沉沦中永远长眠。
在此前为她所爱的人做最后的一切,
斩断此刻的诅咒,承受一切。
随后白鹿被葬在环的祭台。
哪里渐渐不再血祭狂乱的族裔,只有肃穆与挽歌。
那里后来变为圣山。
白鹿的歌谣变为代代传唱的奇迹。
“我们春日见”
这便是最初的白鹿与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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