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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Paradox 于 2013-10-19 23:41 编辑
重感冒了三四天,因此有时间突然写出来这么一篇东西。
实验随笔,阴冷的感觉生出了阴冷的文字,暂时也没有什么主线的想法只堆砌了下一些感觉——
但是感觉完整了些。
虽用来用去的就都是那些老梗,就好像没有苦兮兮的觉紫恋这三角架就起不了头似的……
一直有念着的一大块可能,今天也在这文里可以开始得到实验(
多坑多产,无节操愉快——
嘛我会尽力的……(跪
古明地家的女儿
一、「寒」
古明地家的冬天来了又去了。
这么说并非矫情,在她(彼女)看来雪即便是落到了墙外去,也从不会堆过墙头来——
一道墙筑起了一个世界、一堵墙圈住了一个世界,她既不觉得这个家有什么不好的,也不觉得墙外的世界会有什么可看的。
相反,她是还有些戒备。
唯独今年的冬天这最为漫长。
发生了很多事情,在真正的、正式的她的十一岁成年礼过后,还罕见地有来客像是要赶在春来的脚步前造访上这里一遭——
非人的访客,来自八云家,是比古明地家都还要隐秘、更不为人所知的另一个妖怪家系。
“可以的话,还不想这次是真轮到我要正面着和那老妖怪去交涉啊……”今天早些时候、父亲是这么说的。
拜会的“请求”早在数日前就由别的式神送到了父亲的手中,「没有思想的活物——」她是这么想的,在那时只看见来使悄无声息地“飘”入室门就变回一封信函落在地上、在回头只看见父亲随之皱着眉起身拍拍自己的肩膀——
她会意回避了。
她对自己这刚获得的能力还一无所知,正如同对父亲有另一面才知道的那样,但她珍视、珍惜在那梦魇般的一夜过后,至今、至今她在入睡前也还会下意识地摸摸头,即便父亲如今会分出更多时间来陪自己,来一点一点在「更好的时候」告诉自己真相……
「古明地觉」、她和他一贯是共用着同一个名字,这一脉单传的古明地家现任家主名号、这一直以来被他默认的古明地家长女身份——
一贯不喜欢这种拘谨得要死的面谈,她悄挪了挪膝盖稍为放松下重心,视线也随之不由得在偏头时移向户外庭院的雪地里。
「雪……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化呢?」她不由得会这么想。
明明那样会更冷、明明这样很失礼,但他既没有想着说她什么,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轻拽拽衣袖去提醒她什么。
两个人对两个人、六只眼对四只眼,她紧挨着他正坐着,来客则主次有别似地一前一后足隔出一个身位——
自称八云紫的主役、和自称八云蓝的从者,同姓却仅仅成立着式神关系,实则只有两个人的八云家,三百年前是如此,六百年前亦然如此。
“所以不妨再考虑下吧,现在到幻想乡来、已经是最好的能抽身的时机了。”她不敢过久直视她的双眼,那里面有深远如古井底泛着的点点寒光。
但又出于同样是妖怪的立场,难得能真正放下心来,能无所不谈虽打一开始就只是父亲和她的像老朋友间天南地北的寒暄罢了——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除换了身衣服和我那见到的就没变过样的大妖怪啊。」他再想了想三百年前,为如今坐在那时候的自己位子上女儿能有的这轻松想法而感到温怀。
——那时候,明明就还有伊吹家的“小鬼”在的……他想叫女儿干脆回去再找人玩好了,但也仅仅只起了个念。
相比之下他们这「妖怪觉」都算得上够短寿了,三百年送一代人,而德川幕府的落幕,今年也总算才开了个头。
“……但还是很抱歉,我们古明地家、就还是有继续要留在现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女儿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他只是不确信,偏偏正挑在这个时候造访的“前辈紫”、会不会还打着有什么别的盘算……
读心会无效就也是理所当然的,和女儿起初还偷偷有探着头想看见不做声颔首只坐在紫身后的蓝她不同,他是毕恭毕敬的,是始终像向着先代致敬以这不卑不亢的意志——
“所以说这一次的「大政奉还」——是仅有的、‘你们’古明地家‘努力’过后的结果吗?”在忽转而刻薄地刺出如此的话语时,他也很清楚地是看见了,她这是将再明显不过了嘲笑的目光直投向去身侧的女儿她——
「诶紫大人怎么会——」这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对方是做过了两手准备而来的。方转完念他横手想要拦住这股恶意——
「小觉别——」但这已经慢了半拍。
“别看不起人!不知道就躲在什么角落里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着这种——!”对语气再敏感不过了的她,就已经直站了起来尖声也呛了一大堆话回去——
他干脆再抬手直捂住她的嘴。
「干嘛非得要让着这种不知所谓的家伙啊——!」但就这是让她住不了口的。
「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但有外人在他一时也没什么别的好法子了。
“看来你是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呢。”言已至此,她拂拂袖起身示意蓝也跟上。“戒备出自无知、妄语生自恶念,这一位古明地家的大小姐,又有没有是出过这个家门呢?”
「要你管!」她开始连这举动本身也看不进去了。
「够了……够了……」是古明地家的失态,他下意识跨前一步想把她能够藏在身后。
“我们会再见面的——”妖怪间的礼仪,只在于彼此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坚持与认可:“那么,到时候贵安。”
失礼的一方,是对此先感到迷惘的一方。
他拍拍她的肩让她先回里院等着。再大步踏前、到送客回户门前的这一段路,他要自己来走。
古明地家的外庭院里并不种树,有的是只有一个现在已结了冰的池塘。
看起来就什么都没有的空院子,但雪下有声,他看得见、它们的心声。
“对不起,刚才我言重了。”
「对不起,刚才我言重了。」
他为她这突然解除了心声的屏障感到诧异。
“……她还太小,尤其是她。”但他并不意外,也没有回头。
“不小了,而且也已经不早了吧,不是别的、而是这个时代啊。”这一次紫就也是冲着她俩而来的,他已然确信了。
“那要不,让一个是到我这里来,另一个就还留在——”
“这不可能。”
比起历史或者现实更在意可能,不如此回绝这妖怪的立场便没有意义。
“……我知道了。”
只发生在幻想中的可能,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其实也许只是不想……就这么结束了吧……”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就空了下来,只他一个人还直走在这长廊上。
“话说伊吹萃香……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不想回头、也不能回头,也许使命,就只不过是这样的事情吧。
她不免会还忿恨得很。
要换做成几天前的她,本该是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的。
“哼。读心又不会是什么轻松简单的能力……你说对吧?”撇低头过去问它,她像是自言自语对着自己胸前的另一个眼球说话。
「……」
要换做是几天前的它,也本该会点个“头”应句声的。
「觉之瞳」、通称第三只眼,是像她这样每个妖怪觉都天生有的,就像个吉祥物似的总浮在身侧比握拳还要大上一圈的特大号瞳目——
但不是没有独立的意识,看起来会像个挂饰就也是到最近才有的事情,就合着今天那妖怪的指责又一气涌来,让她困扰、令她头疼……
她多少还有极怀念自己没读心的时候,但是就回不了头,而光说着风凉话,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唉。”风景历目,她轻语独步。
里庭院中有树,也可以爬只要不被人看见有话——
确实没跨出过家门,她无法否认、也无法不以为然。
不服老又不服输,她是这像每个人都曾有过的那样、新生的并满怀着可能的妖怪少女。
在有读心之前,她确实就看起来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黑短直发,眼底里也漆着这一点精彩的亮光,除每天必要时的一些礼教,余下的还大约有足足四五个时辰,只要在这古明地家中她就是绝对的自由的——
仆人们都不会对自家的大小姐竟一溜烟在走廊上跑出不该有的声响而感到惊讶,而在被那三只热切的眼缠住要问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不会失色只盯着这单看着是有些可怖的绯红色的瞳目不放——
但她迟早也得像父亲那样习得催眠术以避人耳目,令绛紫的双瞳褪回乌黑、将凛紫的翘发理回鬓髻,以幻化术、来给自己的每一个身份以合情的衣装……
读心术就反倒是其次的事情了。
紫会感慨,和她一贯相识的古明地家历代家主相比、和她所知晓的妖怪觉的其它家系相比,在向着人心这一条道上走得越来越远、在人类社会的家系网中也扎下来根了——
但她不会嘲笑。
她嘲笑的是记忆里另一个最后也变得空荡荡了的那个大宅,嘲笑的是转而将「她」视为秽异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个时代。
十三年前的「古明地觉」回绝了历来与其它妖怪觉家系联手的降生仪式。
取而代之的与人类的自由恋爱,在两年后破天荒地为古明地家带来了一对半妖半人的女儿——
但还是传承下来了。
那承载着妖怪觉的血、妖怪觉之魂的绯红色和幽蓝色的「觉之瞳」,是她俩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除了长女的身份外他并未要求她再多。
一种绝对的自由,一种游离的自由。
是「不能违抗大小姐的命令,也绝不能对任何人提及起大小姐的事情」这两条规矩,隐隐予古明地家了以京都里其余豪门所共有的平静。
极少耍性子她天性是纯善的,从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也理应在这里这一个社会的夹缝中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在真正是关心自己的人之外……
但世界也不该只这么点大的……
幸好、她是还有个伴。
在会走之前,她就经常会逮着“自己的”第三只眼在屋里追着转上整一个下午。
后来她还自己就想通了,是静静坐下了招起手唤它回来——
它从不会离她到太远去、它从不会要带她到哪里去、它从不会到她手够不着的地方去……
她隐隐觉得它懂自己的意思。
那「若要」「回应」这「期待」「的话」——
她合掌再放低双臂、并轻轻摊开双手。
它犹豫了一会,然后顺从地落了回来。
在指尖触碰到它的那一瞬时,她感到有什么声响是顺着直传了过来——
「你是谁?」
像「木质」地板晃动的窃响、像「丝质」衣物拂动的细响……
再内在些、再沉重些——
「……谁?」
像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只有自己屏息才能听到的声音。
有一段时期她是总把它抱在怀里在家里四处走来走去。
问大人们各种问题,或抬头向里院的树上转着腔喊话,直至惊飞了常人用眼看不到茂叶间的游鸟、自己也落得个知趣的神情方讷讷走开——
她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或掂着一只手去捞池塘里的涟漪、或倚着肩沉劲去推石墙前的假山……
他看在眼里也实在会着急得很。
然后也还是她自己先想通了,就放了手由开它自己仍浮在身侧,虽如今已经平了肩而不再是齐额高,好腾开来双手继续去翻自己的书、去缝她的衣——
父亲毕竟不懂得制衣的事情,那合自己身的事情就自己动手来做,也捎带着是能分担点亡母的身份和……
人的天性不可能无限制地延伸。
妖怪也不会。
坚韧地在石缝间生长,她渐变得好强、变得倔强。
直到五天前。
古明地家的女儿今年十一岁。
要梳过乱发、要换上新装、要正坐在这冰冷的地板上不知到什么时候……
“好累……而且我还要再摆着这个姿势到什么时候啊?”大约在两个时辰过后,她的耐性也已经见底了。
不合身的正装、太沉重了的正装,要提着双肘才能撑起的阔袖、长长的饰带拖在地上都压住膝头了完全就不是能够“穿出去”的衣装——
“对不起啊。毕竟古明地家……就一直到你俩为止都可是一子相传的呢。”
“然后?”
“然后是几天前才临时赶工出来的。”
“所以?”
“所以不真穿上来看我也不知道会……”
“唉……”
“……开始习惯了些吗?这读心?”
她看着他眼里心中的景象一点点变得愈发明晰、像看着镜中的自己,只不知是他思绪渐变得清澈、还是自己这读心挖掘得更深的缘故——
“别打岔啊——唔……”头突然又剧痛起来,她忍不住松开一只手扶额令发丝也直没入指缝间……
迟来的怀抱,他接过前倾倒下的女儿并轻轻揉着她的头。
“没事的……没事的。”
她成人抑或为妖的一切、也像正随那痛才起了个头似的。
她很早也是就发觉了,只要手搭在第三只眼上,就纷纷杂会有很多原本听不见的声音涌注进脑海里。
界分……生死的声音。
她有养过一只宠物猫,有它看见过屋檐上的世界、有它听见过梦谣里的声音——
先于呼吸停止、先于四肢发寒,先消失了这也再呼唤不起了的声音,止于大地深处、止于苍穹边境……
……会不再听我的话——
她心疼得只哭个不停。
雪终会化了潮在地里,云也会飘着到了再也望不见的墙后。
只在最静最静的时候,总能有自己和它的心声。
她一点一点地问它,有关这个世界的问题。
“这样暖吗?”她合掌含着它躺在被窝里问道。
「……嗯。」
“像我这儿盖着被子一样?”
「差不多吧。」
“呵。”
凡生者必有心声,凡生者必有心愿。
那它的心愿又会是什么呢?
会永远地……陪伴着我……
「那就让给你吧,我的双眼所见之景,我的双手所触之物。」
「……你太好心了。」
当时的她还不懂,明明是真心话的为什么还会被回绝。
她还不清楚,有放过手就再也换不回来了的事物存在。
“我准备好了。”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说道。
这一晚终究来了,她双手高捧起它齐额直抵着它的眼睑。
「会疼的。」像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它摇了摇“头”。
「我不怕。」她轻轻点下了头。
「……你太自信了。」它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有终究避不开的这也太久远了的契约,就发生在初代的少女「觉」和妖怪「瞳」间的仪式却会在今夜里重演——
疼。
像是有根管子直捅进脑袋里了似的……
她努力挺直背脊,脖颈却弯了下去。
疼痛正随之全涌了进来……
紧接着抬起的手掌心直抵在左颊上,但她推不回去。
血液每涌动一次——
会疼。
血管每鼓动一次——
会疼。
一次次又一次次疼感却像是永不会麻木般,她揪着自己的脸渐渐也弓起了背——
右手摸索着按住了什么,她闷不作声再一个翻身是把头死死地压在了地板上。
冷——
是混进了别的感觉她感觉倒好受了些。
去感受这疼——
有什么可描述的?
疼就是疼。
有什么好描述的?
压力放大了脉搏的律动、压迫摊开了痛楚的焦点,她转而去数着时计、去衡量与膝头那有如跪在千根针上相较这一时的苦难的短暂……
疼……好疼……
辗转着、她小心地护住额顶辗转着,好让手一会在摁着眼底、一会再枕着脑后——
三个时辰都已经过去了。
她始终都不知道已经都这么晚了。
意识却迟迟还没有模糊。
她以为只要就这样睡过去就好了。
再怎么按太阳穴都已经没有感觉了,但痛也就在下面,只是自己想不到法子能把它给挖出来……
她最终是放弃了思考。
再闭上眼,便只剩下木质地板晃动的窃响、和丝质衣物拂动的细响——
嗵。
是撞到了什么,但迷糊中她只顾着是抬手去抓——
冷风从门缝里全灌了进来,她却蜷着身子直钻了过去。
疼……好疼……
头还在疼,直至天明——
咚。
头磕在了过道下的石头上,她再在雪地里翻了个身,然后是一动不动了。
「绝不能……是吵着了妹妹呢……」
她笑着舒展开眉头,而正躺卧在她的身后屋里的、是她抬手揪了揪身前的这空着的被窝——
“……姐姐?”
风都灌了进来,吹得她直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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