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今天,已经整整一年了……”
天草代讯站在天狗岳的山顶,俯视着大地。
虽有人烟,大地上一片白蒙;虽见飞雪,眼中空无一物;
只因,没有她的身影。
一年前,同样是在这样一个晴雪之日,代讯收到自她的讯息:
“因为家中的缘故,所以不得不搬到其他地方。很高兴认识你们呢,再见了。”
虽然之前已经从姐姐讯道那里得知她将要走的消息,但是与她朝夕相处三年的他,心中的不安与不舍,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
“说什么家中的缘故?哈?编谎话也要像个模样啊!那天家长会上的根本就不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吧!”
“代讯!冷静下来!”
“老姐别挡路!”
不顾姐姐的阻拦,代讯冲出家门,孑身一人。赶到那里时,心中的不安终于成为了现实:
身着风祝之服的她,和神社一起,渐渐消失在晴空的彼方。虽然背对着代讯,但是微微颤抖的双肩在向代讯传达着这样一个事实:
不想离开大家啊,但是……
“不要走!”
“代、代讯?”
“如果缺少信徒的话没关系,我愿意成为你的信徒!哪怕是一年,五年,十年,一辈子;相信我,哪怕我只是扫地的,我也会帮助你振兴神社的!”
然后,代讯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所以,拜托,别走好吗?”
紧紧地,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愿,生怕下一秒她就会从自己身边离开,永隔两界。
“……放手。”
“不。”
“快放手啊!”
“不要!”
“明明这三年来都只是到神社这里蹭吃蹭喝一点信仰都没有贡献事到如今才想起来未免也太晚了吧!”
“每次你不也是十分乐意的招待我吗而且都是用老爷爷老奶奶那套能比能进点可口可乐啊!”
“那种违背传统的饮品鬼才会去喝啊!赶紧松手啊!再不松手我就要报警了!”
“反正你也快消失了有本事你就报啊!”
“对于离开的人你就不能说点什么祝福的词……”
“我喜欢你!”
“呜咦?!”
吃惊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之中;时间仿佛停止了,可以的话,她与他都希望,在晴与雪,能永远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啊。
像往常一样,第二天上学两人依旧像冤家一样拌嘴,神社重建期间只好暂时住在女生宿舍,说不定还能见到代讯口中的哲也君和知世君……
想到这些,她总算开口,表明自己的心意:
“……求求你,让我走吧。”
“……”
“笨蛋!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啊!笨蛋笨蛋笨蛋!”
“……”
“明明,一开始说出来,就能一起走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喜欢我啊!”
“……”
“所以,快放手啊!”
“……”
“不快点放手的话……我想我可能真的…真的不想离开,和代讯君在一起呢。但是,这样做的话,诹访子大人和神奈子大人就会消失的。”
“……”
终于,代讯松开了,双手无力地下垂。
和她朝夕相处三年,代讯当然知道这两位神明对于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牺牲她的家人来换取和她的幸福,这种事情,代讯做不到。
“……呵呵,也是啊,我这个笨蛋,明明只是和你在一起度过中学的时光,又有什么资格把你从家人身边夺走呢?”
“……”
又一次,她与他之间的世界只剩下尘与雪,仿佛是有意给两位年轻人之间留下思考时间。
然后,总算到了决断之刻。
“信仰是为了虚幻之人,而我能感受到代讯君那份真实的感情,所以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早苗回过头,泪水仍不停地往外涌,虽然竭尽全力想要挤出一个祝福的笑容,却又对他不舍,这笑容是如此的悲伤。
在现世,结果早已注定,于此,代讯还能说什么呢?
“嗯,一路顺风。”
同样是祝福的笑容,极力想要用温柔来掩饰内心的悲伤和痛楚,但是脸颊的泪痕早已出卖了自己。
看到这样的他,她的内心又怎么会好受?
“代讯君看上去……很痛苦呢……”
“怎么会,那是你的错觉。”
“身为现人神,可不能……不能……不能让自己的信徒伤心呢。”
“都说过那是你的错觉,我并不是因为神明离…离开我而伤心,今天的…今天的雪景可真美呢。”
“……”
“……”
“那么,就让我给予你最初的神德吧。”
“啊?”
没等代讯反应过来,她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夺去了代讯的双唇;
作为代价,代讯也夺去了她的初吻。
被泪水湿润的双唇,充满苦涩的初吻;在晴与雪的分界线上,虚与实的境界线上,天草代讯和东风谷早苗终于向对方展现自己的心意。
然后,便是分别之时。
“再见,代讯。”
“一路顺风,早苗。”
自那之后,守矢神社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作为一时的话题,然后一切又归于平淡;但是早苗的同学们却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女。
尤其是他。
……
到这里,故事或许应该结束了,因为,虚幻和现实之间的界限不应打破,不是吗?
按照规则看,的确如此。可你要知道,世上总有那么一类存在,愿意推动故事的发展。
“哟,代讯,一年不见你还在到处瞎转悠?”
从代讯的身后,传来随意的问候,那份玩世不恭令人感到不快,但对于代讯来说,却是除她之外,为数不多能够让他的内心产生波澜的家伙。
作为回应,代讯转过身去,一脸无奈地向眼前这位熟人吐槽道:
“你没被榨成人干还真是不科学啊,知世。”
“喂喂,你觉得在那个女人窝里我能呆的下去?当然是抓住一切机会闪的远远的咯~”
“哲也呢?”
“死了,然后四个人永远的过上了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
“也是,死到不能再死的话,也是可以达成后宫的捷径呢,嘿。”
“……”
不知怎的,知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接下话茬,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使代讯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知世,这不像平常的你啊。”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你变了,代讯,彻彻底底的变了。”
“当然,这一年我可是在全国各地东奔西跑,反正老姐在大学那里有熟人,扯个谎因病休学一年也……”
“你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知世大声打断代讯的辩解,接着大步向前,恶狠狠地揪住代讯的衣领。
“你怎么猜出来,哲也他已经变成幽灵的?”
“……”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踏入了非常识的领域?”
“从什么时候啊?呵呵……”
一收之前的常态,代讯脸上划出一条诡异的曲线;
“一开始,只是想到处走走放松一下心情,想借此忘掉早苗,但是不知不觉的,开始接触早苗曾经接触过的,你应该知道我家祖先是谁吧?”
“天草四郎时贞?莫非你!?”
“就是那个莫非,呵呵。”
又一次,代讯的嘴角再次扯出令人不快的弧度,混杂着悲伤、痛苦、疯狂。
“可即便这样,我也没找到,去早苗那个世界的方法,呵呵……”
“……”
“但是,我不会放弃。若能寻得通往早苗那个世界的道路,哪怕由身及心皆因此而崩溃殆尽,我也无悔。”
“恶心。”
毫无征兆地,知世和代讯同时出手,一记重拳轰向对方的小腹,两人痛呼一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接着又重新碰撞在一起。在拳脚交加的同时,恶意的言语也从未停息过:
“为了追求虚幻的怪物,现实中的笨蛋在粪坑里不断挣扎,真心有够恶心的。”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无论是这个世界或是那个世界,你都是拒绝的吧?胆小鬼!”
“那种事情谁知道啊!无头苍蝇!”
……
渐渐地,皑皑白雪已经被二人的鲜血所染红;两人单膝跪地,早已没了攻击对方的力气,但脸上的恶意自冲突开始以来便从未停止,相反地,如同两人头顶上,渐渐侵蚀掉黄昏的无星之夜一样,愈发单纯,愈发浓郁。
“哈…哈…所以…在一开始…我就说了…你们俩…哈…哈…绝对…不可能”
“闭…闭嘴…哈…哈…不知道…话多的…最后都会…嘶…死得很惨吗…”
“或许…或许已经立下Flag…但…嘶…但最起码…最起码比你要好吧…呼…呼…打…打从第一眼…第一眼起…你就知道的吧?她不属于…不属于现在…现在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每天…都在破坏…每天…都在前进的…世界…”
“嗯…是啊…她的话…只能…只能活在过去…”
看到代讯的认同,伤痕累累的知世,脸上裂开充满恶意,十分张狂的嘲笑。
“呼…呼…白痴啊…为什么…要和她扯上关系啊……呼…呼…在现实中的你,像其他人一样疏远她不就好了?她消失的时候,不就可以……无牵无挂了吗?”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世肆意嘲笑这位殉道者,这位,给予了她伤痛,并且到现在为止仍然不停伤害自己的,愚蠢的信徒。
然而,代讯却出奇的静,静的可怕。
这一刻,借由对方之口,代讯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打一开始就对知世抱有莫大的敌意与恶意。
有些时候,静谧燃烧的火焰更让人感到恐怖。
“……怎…怎么了?不来…最后一击?正义的使者?”
“……”
心中,最后一丝理智,最后一丝恶意,皆转化为单纯的愤怒,无以言表的愤怒,身体上的疼痛,心灵上的创伤,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总算明白……为什么看你很不爽了……”
“哦?”
“没错,你有资格否定我的所作所为,但是……”
代讯直起身,向知世奔去,愤怒的铁拳狠狠砸在知世的脸上。
“对我与早苗的三年一无所知的你,没有资格否定我对早苗的感情啊!!!!!!!!”
“噗!”
还不够,远远不够。
“知世,你这混蛋给我记住了,我对早苗的心意可是…”
左拳收回,另一只拳头呼啸而至。
“跨越界限的啊!!!!!!”
知世如同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落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但对于代讯来说,这仅仅是个开始。
如果没有看到它的话:
从知世的外衣里掉出来,落在知世身旁,蛇与蛙的发饰。
“……是吗?原来如此。”
听到这句话,知世意识到,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肯定会被误会的。
“呸!”
吐掉口中的血痰,知世勉强支起上半身,拾起发饰,把它抛给代讯。
“你知道,老子向来讨厌那些家伙,怎么会变态到把早苗的发饰
一直随身带着?只不过……”
说到这里,知世又一次露出了张狂的笑容。
“老子最近才去过那个世界,从早苗那里偷来的。”
“……”
“看到你现在的状况,我觉得区区一层边界肯定不能阻挡你的脚步,虽然……”
“虽然什么?”
“你真的可能会殆尽呢,身体上。”
“还用说吗?”
代讯走过去,将知世拉起来,然后问道:
“到底在哪儿?怎么去?”
【真是的,就那么着急吗,不过也罢……】
想到这儿,知世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脚下。
“就在这里哦,八岳地区的博丽神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