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宴之敖者 于 2013-1-3 19:41 编辑
末班車。
也罷。
寫了便發出來。
性轉有。
架空背景有。
物部布都初次見到坐在輪椅上的蘇我屠自古時。
眼球為烙鐵所炮烙。
疼痛。
感情上的疼痛隨著視網膜燒進神經末稍。
她與蘇我屠自古素不相識。
僅限於三天前。
再向前推三年。
剛剛搬到這個地方時所留下的模糊而破碎的印象
使物部布都覺得快樂。
蘇我屠自古。
向上的音節。向下的韻律。
作為鄰居的,無關緊要的路人。
在生活中不是必需。
於感情上也不是必需。
物部布都是一位獨行者。
獨。
行。
拆開的含義與合並後的含義,他都具備。
孤獨的品性,與行走的自由。
物部布都的愛好是旅行。
與多人一同出行是遊樂。或旅遊。遊玩。遊歷。
只有自己一人時方為旅行。
毋須因他人的顏色,計劃。
而改變自己的行程。
行所欲行,止所欲止。
這使物部布都覺得快樂。
三年間,他未與鄰居家中的女孩搭一言。
因他獨。
且行。
蘇我屠自古因上學路途較遠,不得不騎單車。
修長的雙腿踩下輪閘。
輪胎向前的一瞬。
氣流擊起地上的灰塵。
碳灰色的單車載著蘇我屠自古消失。
物部布都方才打著呵欠起床。
不佳的成績使得他選擇了就近的男校。
如是三年。
獨且行著的物部布都未與蘇我屠自古有過任何交集。
僅在父母的嘮叨中得知過她的一星星情況。
比自己小。
頭腦聰明。
容姿秀麗。
自己較她矮些。
從父母無止盡的車輪說教中。
所提煉出的一星星情況。
與自己無關的,更加優越的他人。
像是餐廳中,叫的一道乏味的菜。
食之無用。
不食可惜。
三年過去。
依舊是碳灰色的單車。
依然是六點半。
世界一如往常。
生活像一間酒吧。每天固定的搭配。
同樣口味的酒,每天固定的飲用。
所謂日常。
酒杯在物部布都面前被打破。
他看著蘇我屠自古的單車為汽車所撞飛。
雙腿為車輪所碾碎。
被撕裂皮膚,大量失血的肌肉。
如紙般慘白。
扯著疼痛的粉紅。
血腥為汽油濃烈的味道掩蓋。
蘇我屠自古當即昏厥過去。
昏迷,死亡與睡眠。
是神祇賜給人類的三樣禮物。
物部布都看著地上散碎的肌肉。
跪下去,慢慢的撿拾。
滑溜如泥塘中鱔魚。
柔軟如
如
如
物部布都頭痛欲死。
他倒在肉片與血泊旁,手指觸及仍滾出濃煙的汽車。
物部布都頑強地醒來。
他夢到了斷臂美神。
無數人。
無數人希冀重塑美神遺落的雙臂,卻最終徒勞無功。
美神以無形之雙臂溫柔地將物部布都擁抱。
如同美夢擁抱流浪的少年。
夕陽擁抱垂死的鳥雀。
他已然忘記尚未完成的比喻。
只全心回味夢中,與斷臂女神的初夜。
蘇我屠自古於一月後重回此地。
整條街的人們走出家門,側立兩旁。
哀嘆少女之不幸,及
表達廉價的同情。
世上永無感同身受之安慰。
永無可免樂他人之禍之人。
他人之痛苦,為上佳之甜點,如吸血惡魔牙中之涎。
如罌粟之籽粒。如煙草之澀。
感嘆他人不幸以慶幸。
感嘆他人痛苦以歡樂。
虛情假意的哀嘆中,蘇我屠自古用力搖著輪椅。
裝作不識得面具下之青鋒。
物部布都沒有出現在人群中。
他呆在自己的房間中。
從窗口向外窺視。
他的殘疾的女神,他的維納斯。
永遠失落了雙臂的維納斯。
如斷翼之鳥,永遠棲息於金籠。
——
喘息與快樂同時於指尖釋放。
物部布都開始接近蘇我屠自古,是之後的事情。
倘若蘇我屠自古出自豪富,
或貌美動人。
物部布都則有趁火打劫之嫌。
但這只是普通的交往。
非憐憫,非企求。
這是物部布都對蘇我屠自古陳述的理由。
僅僅是需要寫生對象罷了。
只聽說過妳喜愛旅行。
還不知道妳擅長素描。
相機是畫紙的殺手。
使得畫家再無真實描摹世界之必要。
鏡頭下。
纖毫畢現。
細致入微。
畫家們只好扭曲自己筆下的世界,冠以藝術流派的穢冠。
如飲盡義人之血的大城巴比倫。
從冠冕。
到酒杯。
盛滿了穢物,卻周身華貴。
令義人作嘔。
下午的微光,照亮蘇我屠自古的寢室。
卷著灰塵的光柱。
為安徒生筆下,智者寶石的灰燼。
這寶石的灰燼在蘇我屠自古跟前盤旋。
物部布都幾乎拿不住自己的筆。
照亮鬥室的微光使筆尖發顫。
平素所熟練的筆法。
不由自主地偏斜。
那是一支曾繪下無數景物的鉛筆。
曾畫過高樓玻璃幕的閃光。
曾畫過行人整齊的袖口與褲腳。
曾畫過蛛網般的電線,與停留於其上的鳥兒。
曾畫過樹木各式的葉子。
梧桐,柳。金松,木香。紫竹,香果。
它們的葉片,如飛鳥之羽。
陽光曾沿著葉片的縫隙碎灑下金黃的斑塊。
那陽光如同此時,鬥室內旋起灰塵的以太。
蘇我屠自古的臉色仍蒼白,身材仍單薄。
斷肢處——下半身。已無感覺。
因治療故。藥物殺死了神經。
只有偶爾的幻覺仍隱隱作痛。
一幅素描完成。已是晚飯時分。
物部布都簡單的道別,約定明日推她散步。
從此日起。
物部布都的閑情寄於蘇我之身。
如同藝術家屬意於自己的雕塑。
晴,雨。陰,雪。
晨,昏,午,夜。
周一,周二,周三,周四,周五,周六,周日。
分分秒秒。
歲歲年年。
時光啊不覺半年已過。
草稿紙已堆積數個紙箱。
蘇我屠自古的肖像貼滿了墻壁。
陌不相識。點頭之交。熟識。
簡直像遊戲中的進程一般。
而蘇我屠自古對物部布都的態度與初日無異。
那災難。
是惡魔之口。
是深淵之喉。
是野獸的胃袋。
是巨鯨的腸道。
吞噬一切將來可能有的指望與快樂。
以過去好日子的回憶為助動的燃素。
那是永世難忘的悲慘。
斷送所有希望與歡欣。
那是永不愈合的傷口。
略一觸及即痛徹心肺。
物部布都為此而煩擾。
迷戀於已毀的雙臂。
但又像所有藝術家
為這美神所迷的藝術家
自負的,傲慢的藝術家
敏感的,聰慧的藝術家一般。
竟嘗試為美神接續雙臂。
永不完美的女神。
縱然使人心醉神迷,
亦只能永眠於博物館。
因其無有雙臂,可擁抱愛人。
物部布都的女神無有雙腿。
永不可能作二人的旅行。
永不可能同行於旅途。
故此,物部布都決定重蹈無數藝術家的覆轍。
那是一副假肢。
輕盈如蝴蝶之翅。
堅強如殉教徒。
完美如少年之春夢中之貴婦。
昂貴,如……
曾有一位國王。
制造美麗絕倫的人偶。
每日每夜向這人偶傾吐心聲。
向神祈求人偶復生。
物部布都雙眼為白布所遮。
數月的等待後,接頭人傳來訊號。
物部布都打點好行裝後起行。
謊稱要作一段短期旅行。
如往日起行一般,無人懷疑。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將前往何方。
白布揭開時,背上傳來刺痛。
一側的腎臟已被割去。
以此為代價。
是一筆足夠寬裕的金錢。
他訂制了一對假肢。
以匿名的方式寄於蘇我屠自古家中。
再於蘇我屠自古耳邊輕聲揭開謎底。
物部布都失掉了一側腎臟。
卻得到了他祈求之一切。
蘇我屠自古的感激與……
垂青。
理應如此。
然而卻只有感激。
無有進一步的表示。
……
物部布都開始服藥。
白色的藥片帶有化學的苦味,在食道裏膨脹。
堵塞帶來嗆水。
劇咳之後,物部布都逐漸平靜。
術後的感染使物部布都頻發低燒。
隨之而來的是情緒惡劣造成的幻覺。
物部布都撕毀了房間裏所有蘇我屠自古的肖像。
這是地獄中的鹽池。
罪人為刑枷釘於鹽池正中。
渴極的罪人,掬鹽水而飲。
卻只帶來瘟疫般的幹渴。
接觸,談話,共餐。
註視,傾聽,遊戲。
距離卻無法拉近……
劇烈的頭痛。
耳鳴。
眼前出現光影的幻覺。
物部布都從昏厥中醒來。
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嘔吐物。
藥物強烈的不良反應時而將他擊倒。
物部布都的十指插入灰色的頭發。
一塌糊塗。
什麽都完了。
生活也是。
健康也是。
學業也是。
精神也是。
物部布都僅存的理智嘶吼。
嘶吼著。
告訴他這是一廂情願所造成的後果。
為擺脫這刺耳的噪音,
物部布都用力地用頭撞著墻。
直到再次倒下。
……
蘇我屠自古全身都在顫抖。
物部布都將她硬推到城市僻靜的角落。
面目灰敗,嘴唇顫抖。
等到物部布都拼命搖頭否認時,
蘇我屠自古才意識到他可能吸了毒。
從物部布都身上傳來藥味。
而從綠色的裙子下面。
耷拉著自己殘廢的腿。
物部布都希望的結局過於完美。
此刻,樓房的角落裏過於寂靜。
使他不敢確信此刻的清醒,
抑或虛幻。
他懷疑自己從來沒認識過蘇我屠自古。
沒有與她交談過。
沒有觸碰過她的肌膚。
甚至連她的聲音都可能沒聽過。
說起來,她的名字難道
真
的
叫蘇我屠自古麽。
維納斯還是不能愛上凡人麽。
物部布都想。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喪失重量。
他覺得自己很好。
沒有丟失一個器官,也沒有生病。
但他知道。
自己,再也不可能好好對待蘇我屠自古。
他用出全身的力氣。
這讓他雙眼發黑。
雙手押在蘇我屠自古的脖頸上。
他只是想讓蘇我屠自古愛他。
撫摸他。
一同去旅行。
就在此刻。
他仍然希望這是一場夢。
一個幻覺。
一個遊戲。
最低限度,也希望有人來阻止自己。
蘇我屠自古用生命向他微笑。
對不起。
我不愛妳。
我是真的真的不愛妳。
她用生命向物部布都證明她不愛他。
而物部布都用生命向蘇我屠自古證明自己愛她。
兩個人都不懂得控制。
物部布都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
卻將開頭與過程悉數忘記。
故事的最後,魔王張開巨口。
嘲笑著所有的勇者,然後將他們吞噬殆盡。
魔王說:
妳們從什麽時候開始。
認為一定會公平。
認為一定會有正義。
認為世間萬物都可以等價交換。
認為王子和公主可以幸福的生活。
妳們活該受到報應。
幾個人把物部布都截住。
站住。
妳是什麽人。
妳背包裏有什麽。
妳快說話。
……
物部布都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
他的大腦已經只能組合出車站。
詞語的意義。
他腳向下滑,跌下了站臺。
在分辨出迎面射來強光顏色的時候。
他的意識就已經散成了分子。
……
……
……
一名少年在火車站臺上失足跌落。
盡管火車盡全力減速,仍然將他的頭與胸腔碾碎。
少年因背包發出惡臭而被攔住盤問。
事後,在背包中
找到了一名少女的頭顱。
二人的身份還在調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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