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蓝带章鱼 于 2014-9-21 14:38 编辑
本文原本是打算作为另一个长篇的开头而写的,和东方完全无关。于此发文的主要目的是由于重装系统丢失了以前的QQ,需要重新来找囧仙布嘟嘟。布嘟嘟酱如果看见此文请把你的QQ私信给我,我用另一个QQ号加你。一直没有联系真是抱歉。
本文中出现我第一次在东镇发文时使用的大量黑话,当时亲们对章鱼“提老母”时的用语居然如今成为了咱的文字积累。啊啊,真是怀念啊。
参孙到底做过什么 寒风悲啸怨杀人,人海嘈愉暴寡魂。 魂散茔飞空遗月,月明黯泣缀星轮。 ——《无题》 直到被凌晨破门而入的警察按倒在地的那一刻,刘教授大概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商务会馆竟会葬送自己的一生。
刘荥梧教授命运的转变大概发生在六年前。那时自己刚刚拿到世陵文理学院政治学博士学位,在人才济济的本校开始担任教职。这个年轻人在学生阶段就曾多次发表重要学术论文和报刊社论,被不少领导褒奖而出尽风头。因此他自是踌躇满志,准备将先前所学经世致用到中央之国伟大光明正确的发展道路上。不幸的是,博士读得太过顺利的年轻学者,往往会产生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而不能意识到“学生”和“同行”在本校老师心中的实质性差异:作为一个高产的博士生,老师们有求于他,自然一个个都是和蔼可亲的长者,不管什么事都给开方便之门;可一旦变成了学术上的竞争对手,而且又是自视甚高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枪打出头鸟就在所难免了。理工科还算好些,但在是非不断的人文社科系所,这种现象特别严重。刘荥梧刚出道便遭遇了一连串的麻烦:再也没人邀请他去给机构领导讲课,经费申请处处受阻,文章总是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拒绝刊载甚至每个月包括奖金在内的工资也无法在勰宁市租到一个稍微像样点的两居室房子。
对协会世界蓝色帝国的情报人员来说,这种空有抱负才华却涉世未深,对复杂现实估计不足而处处碰壁的中央之国青年学者,是再好不过的策反对象。当其陷在物质和精神双重窘境的时候,只要赞赞他的学术水准再来几个摸头杀(当然事先需要做点功课),认同下他的人生理想,指导些为人处事之道并给点小钱解决生存问题,他自是对你感恩戴德,甚至把你当作知己。等他对你完全信任乃至孺子可教以后,就可以着手利用人类纵欲骄奢的原罪,把这个原本自恃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化人堕落成不择手段谋取功名利禄灯红酒绿的渣渣。如果调教得当,其人格将会表现出高度的分裂:一方面,他不会碌碌无闻,而是凭着真才实学以及蓝色帝国的暗中协助得到机构高层的重视,从而接触到即使是内部关系网络都难以触碰的机密——一些高层决策过程还是需要社会人才的参与;但另一方面,这种人可以下作到为了抢一个在商务会馆打黑工的实机男子工业大学自产高级绿茶婊,把最见不得光的情报卖给机构的敌人。刘教授就是其中一个教课书式的成功案例。
不管是出于某种撒旦般的成就感还是实用主义的原因,蓝色帝国、中央之国、北方之国东国和红教绿教闪电教等等,乃至协会世界、机构世界和“组织”这三个由全球诸多国家势力结盟对立形成的世界统治集团,其情报系统策反知识分子的手法大抵如出一辙,只是具体实施方案和程度上有所差异。不过,上述交易久而久之难免东窗事发,尤其是在机构世界里一个中央之国的学霸过得如日中天,被想扳倒他的人众目睽睽追着打小报告的时候,就更需要保持警惕。对“机构特色”的人事状况了解不足而麻痹大意,损失了一枚重量级棋子,这或许就是蓝国的失算了。
刘荥梧被便衣警察上了手铐,押到警车后座。警察没罩住他的眼睛,所以他能清楚看到车子一路畅通地开进勰宁市警察总局大院。下车后,两个其貌不扬的制服警官把教授带进审讯室。在昏暗凝固的灯光下,他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轮廓坐在对面,眼睛神秘莫测地盯着自己的脸。刘荥梧回想起来,这就是那个曾经和他在同一个商务会馆聊过两三次,并且其中一次为同一个绿茶婊大打出手闹得不欢而散的王局长。
局长支开了所有的下属,给刘荥梧倒了一杯葡萄酒,也给自己倒一杯。刘荥梧抿了一口,感觉这不伦不类的味道似曾相识。他不禁开始思索脱身之计。
王局长不给他这个机会,发话打断教授的思绪。
“刘教授,请你来到这个地方,想必你自己已经知道缘由。我希望你能配合机构的工作,争取从轻发落。”
“王局,不会是为了之前小天那点破事枪毙我吧?”
“这个请你放心,我不需要。即使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也恐怕免不了被强暴的命运。”
“……”
“我可以讲讲嫖客的狱中生活,很有意思。你对捡肥皂感兴趣吗?”
“局长见笑了。我毕竟读过几年死书,还是更喜欢在法庭上作为被告出席。”
“以机构警察的名誉保证,你会的。”
“哦?”刘荥梧有些困惑,下意识地把左脚搭在椅子腿上。
“一定会给你在法庭上认罪的机会,不过现在为时尚早。”王局长微微一笑,轻摇手中的酒杯,“刘教授学识渊博,所以我有件不太相关的事想先在这里请教你。”
“您讲。”
“经营在重点公立大学附近的私人商务会馆,究竟哪类人最常光顾呢?”
“这……我不是搞经济管理的,所以不太了解。”
“不愧为世陵文理的老师,真正的专家从不乱发议论。”
王局长话中带刺,但似乎对教授的回答很满意。他将剩下的酒大口呷尽,然后很快又给自己斟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局长顺带将酒瓶子拿到教授面前晃了晃。让后者略微吃惊的是,这正是他在那家该死的会馆最常点的山寨版高级葡萄酒,连背后贴的标签都一模一样。
“其实啊,作为‘威悉河’商务会馆的幕后投资方,有时我和情报部门的同僚也会感到不可思议。”王局长顿了一下,语重心长,“你们这样出色的知识分子,国家花钱供着专心做研究,本应不会像商人那样四处拈花惹草找麻烦吧?也罢,说不定风流才子尤其有那方面的需要。”
“呃……有时吧。”
教授这才意识到王局长原来蓄谋已久,要反驳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
“虽然对不起糟糠之妻和体弱多病的八岁女儿,男人有生理需要偶尔出出轨也在所难免。不过,太认真也许就不好了。”
“……”
“啊对了刘教授,我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得请教你。”王局长一拍脑袋,“在《圣经·士师记》里记载着一位名叫参孙的犹太士师,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哎,他到底干了些啥来着?我想不太起来了。”
“这……我一时也忘了。”
“嗯嗯,犹太士师的事迹现在想不起来以后方便还可以查查。不过嘛……”
王局长顿了顿,慢慢悠悠地说:“有个犹太姓氏你一定记得相当清楚,一位自称朗森伯格的蓝国友人……”
“我不认识什么犹太人。” 刘荥梧打断王局长的话。
“不,你认识。”
王局长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教授,一张被塑封的钞票赫然出现在手上,一行小字工整地写在伟大领袖头像的下方。
“这位有着协会情报系统背景的蓝国友人和你偷偷干了些对不起机构的事,就发生在你的办公室里。他从你手上取得一份《关于机构肃清北方‘组织’势力的若干决议》的电子版文档,是你在前天凌晨一点三十七分从世陵文理主校区汶汶楼233B房间的PNS9345号涉密计算机上非法拷贝到协会世界情报系统专用的Aldnoah I型加密U盘上。三天以前,你曾利用学校用户管理系统的漏洞,‘复活’一个被删除的临时账户RFS0081242013并非法获取根用户权限作为掩护。昨晚就在你去会馆找小天之前,朗森伯格将你盗取的文件存储在从你现在穿的这件皮外套夹层取走。作为报酬,他把两万元机构币现金揣在你左边的上衣口袋,印刷号码从AR2001到EZ3000。一个有趣的地方是这张AR2001号钞票上附了首七绝,‘别院杏红出墙苦,情浓极处命转薄。风流莫若蒲英草,撒种千里不留痕。’平仄叶韵很成问题,但意境倒不错,而且作为秘密级别的通信密钥也挺文艺不是吗?”
“……”
“此外,协会世界的境外情报局曾多次通过非法加密电台向你传达指令。我记得最后一次是在一个月以前,内容是 ‘SVSQ无法证实与去军事化有关的地方政策可行性评估报告,需补充相关信息’,这个SVSQ到现在你都只知道是某个上司,却不见得了解其身份吧?我告诉你她的公开身份是莉斯·达什威尔,协会世界腐朽国驻机构勰宁市办事处科技参赞。情报部门抓获的协会特工已经全部供出来了,那些家伙不尊重人权,手法比我们粗暴得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局。”
“你心里自然清楚,我没必要多问了。”
出乎刘荥梧的意料,王局长居然不再深究此事,这使他稍感心安。虽然自己罪证确凿,但机构肯定还想利用他来破获蓝色帝国散布在勰宁市的庞大情报网,否则抓住刘荥梧直接扔到法庭起诉就是了。回想自己从被捕到现在的经历,刘教授已确定王局长正在虚张声势和自己兜圈子,因此交易的余地还是多少存在的。当然作为一只业余鼹鼠,协会不可能把整个情报网提供给他。但为了自保,教授也居然靠着某些过人的本事掌握了部分重要联络人的身份,其中就包括那个莉斯·达什威尔。如果循序渐进地吊吊机构的胃口同时又把握好分寸,说不定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或许还能回家过年。
“王局,我……”
教授试图占据主动,但王局长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
“有什么问题等下再说,现在是我的回合。请你牢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果你保持沉默或总是企图转移话题,我们就只能委屈你去捡肥皂,直等这件事过去为止。至于如何钻司法程序的空子,对我这个级别的老警察来说,办法多得是。”
“……”
“还有提醒一下,你的案件牵涉到国家安全问题。刚才你也已经见识到了,就算不做更多交代,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保守估计也够关你个至少五年。因强奸罪被判刑,在这个时代还不见得会名誉扫地;可是故意出卖国家机密的话,你家祖孙三代今后工作生活上都会受到牵连。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做择。”
“好,好。我一定尽力配合机构的工作。”
教授感到有些泄气。到了这一步,他才明白到此之前的问答不过是正式审讯前的预热。接下来要是自己的回答露出半点破绽,眼前这个狡猾冷酷的警官恐怕不会再像刚才那么克制,一定会撕碎了他。更何况机构这次居然派遣职位如此之高的安全人员亲自盘问,而且事前就把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连每一个细节都没漏过,可见他们对案件的重视程度非同小可。想到这里,这个一贯指鹿为马仗势欺人的学霸感到大祸临头,冷汗涔涔。
然而局长的表现再度出乎教授意料。他没有继续逼问下去,反而走到教授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讲话的口气,也仿佛和人格一起转了一百八十度,变得温和起来。
“刘教授,刚才言重了。之所以刚开始就挑明一切,其实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王局长走到对面,手扶在犯罪嫌疑人的椅子上。他站在椅背侧后方斜对着惊魂未定的教授,微俯上身。
“其实啊,我们现在侦破协会情报网络的过程中遇到些困难。因为形势严峻,所以才出此下策威胁教授与我们合作,实属情不得已。如果教授愿意,我想在此向你说明缘由。”
“当……当然。您是警官,我是嫌疑人呀。”
“呵呵,教授不要太紧张。刚才发生的事就当过去了。这儿还有酒,要喝自己倒。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放松点。”
教授没有说话,但紧绷的神经无意间松弛了些许。
王局长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说:“正好有一些资料想给您看看,它们能说明为什么我最近正在想方设法地寻找这次泄密案件牵涉的所有人……你等一下。”
局长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抽屉翻查文件。他边找边说:“最近机构用你们世陵文理学院一种最新研发的技术手段获取了机构中高层被协会世界策反的人物名单。经过情报专家的努力,它们现在已经被我们破译出来了。”
“厉害!“教授有些惊讶,不敢相信理工系所的同事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嗯。”局长点头,“不仅如此。结合情报机构的社会工程学方法,我们还得到了蓝国情报局在我国境内谍报活动的部分档案记录。”
“啊……那可真是好消息。”教授有些心虚地附和道。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许多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基本是以代号的方式出现在文件上的。这些代号都取自圣经中出现的人物。”
“哦?”
“我们将其与现有情报多方核对,了解到这些历史人物的事迹和敌人的身份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找到了。”
王局长把一叠厚重的报告放到桌面上,示意教授凑过椅子来看。局长将报告中出现的文字照片指给教授,逐条记录详细解释。
“这个是先知阿摩司……对,与一些来历不明的境外汇款有关。在机构中央直属银行有多个账号用的是化名,而且个人信息频繁变动。后来经过跟踪调查才发现会议中心的园丁早已被莉斯·达什威尔收买,窃听最高会议的谈话内容。此人的全部账户均未走正常开户流程而且支取记录被人为清除过,显然他在中央直属银行还有保护伞……”
“好像前段时间内部消息报道他已叛逃到鬼岛。”
“人间蒸发是所有背叛者迟早的下场……然后这里是夏娃,名字下面居然还有蓝国情报头子‘斯迈利’的亲笔签名批示‘剥头皮’大队‘保护她的安全’,其实不过是杀人灭口的意思,无聊的黑话……她就是那个众人皆知被东方协会某国兴起的非理性娱乐手段进行愉悦调教进而堕落的外交官太太。情报阵线的战友监听到的电话录音里,协会情报系统的联络人就直接称呼她夏娃,还带点非理性国家的口音。”
“据说就是她下的泻药导致了机构代表在FFF非理性中二丧病灭世大蘑菇六瓣分吃会议上当众拉裤裆?”教授忽然有点想笑。
“是的,她犯的错误比你严重得多。由于代表们节操尽失,那些由机构前辈和协会世界合作搞人体生化改造试验时遗留的‘非理性中山装丧尸恐怖群落’,差点完全脱离机构的掌控。好在夫妻俩及时毙命于原因不明的车祸,看来蓝国又一次为了掩盖真相先下手为强了。”
教授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是士师耶弗他,最近刚调任到南方边境休养。老了,终生不得与在蓝国侨居的女儿谈笑风生。机构没必要再和他算旧账,毕竟是位功勋卓著的长者。”
“是他!居然也……”
“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他也常常自嘲‘Too Young 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属于情不得已的历史遗留问题……好了再看这里,以色列大卫王国的军队统帅约押,他的叛变尤为严重。你也知道,我们最近刚刚枪毙了一位通敌卖国的少将……”
“敌对势力真是亡我之心不死。”
阅毕多条记录,教授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眉间的皱纹却暴露出一丝困惑。
“是的,但是要有信心。胜利必将属于机构世界。”
局长摆好文件放回桌上,慢条斯理道:“这些代号与圣经的关联如此明显,蓝国人偶尔也会搞些莫名其妙的蠢事啊。”
“王局,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哦?”
“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用行动证明自己对机构的忠诚。”教授坚决地说。
“太好了!教授果然深明大义。”
局长终于露出喜悦的表情。
“也许您已经发现了。我刚才展示的只是叛徒中的一小部分。到目前为止,还有更多身份亟待核实。”
“您是指……”
“机构打算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刘教授。只要你愿将所知道的协会情报网提供给我们并积极指认特工身份,即可争取减刑。若有重大立功表现,说不定机构未来会将你发展为长期线人。你也就能回家过年,不需要去捡肥皂了。”
听到这席话,刘荥梧的希望之火一下子死灰复燃起来。
“怎么样教授,愿意吗?”局长问道。
“当然……能和亲人团聚是多好的事啊!”
“很好!教授,机构的领导曾多次命令我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但我相信你的价值,还有对机构的忠诚。”
局长放下手中的文件,露出赞许的表情。
“您的情报对我们非常重要。比这更关键的是,在过去数年里您对圣经的深入研究,必定会为我们的侦查工作带来重大突破!”
“啊……这……”
忽然听到对方称赞自己在圣经研究方面的造诣,刘荥梧的表情反而凝滞了。
“刘教授有所不知,我可是您的忠诚读者。机关杂志刊载的圣经批判研究专栏每期我都不曾错过!”
“这……谢谢,我还以为机关干部对此没有兴趣……”
“怎么可能!审问刚开始,我就向您请教了士师参孙的事迹。您想起来了吗?”
教授忽然浑身一颤。
王局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您在圣经领域的渊博知识太令我印象深刻了。我记起2013年6月67期的机关杂志上,曾经刊登过您写的某篇关于整卷士师记的评论,堪称是对狭隘民族主义的一记有力耳光!‘信仰背后的民族认同是宗教教条的本质’见解如此独到!”
“啊,这个……其实这个,我对圣经的认识……还有待深化……”
“所以我才会请您来警局喝茶,正是期待您可以帮我们整理出一些线索。您还记得刚刚的报告吗?” 局长再次打开桌上的报告递给教授,“您看这儿,‘斯迈利’提醒‘参孙’‘需要警惕某位计划之外的女性’,和处决夏娃的批示是用同一支笔写的……哈哈我相信他不是在说教授!那么接下来……”
教授急忙翻看报告,还来不及瞟一眼局长就将其夺回,似乎是在捉弄眼前的犯罪嫌疑人。教授觉得局长反常的举止,就像一只魔鬼在邪恶地期待着什么。
王局长盯着刘教授的眼睛,猛禽般的目光。
”教授,请你基于自己目前手上掌握的情报,帮我们挖掘出‘斯迈利’的批示与圣经内容的关联。我想,这应该有助于我们把握敌人情报活动的脉络。”
“……”
“请放开谈你的见解,教授。”
“……”
“不追究你的责任,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在锐利目光的无声逼问下,刘荥梧只好坦承:“其实我……没读过圣经。”
王局长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纳尼?教授,请不要开玩笑。”
“我没读过圣经原文。”
教授抬起头,面有惭色:“真的没有。”
局长脸色变了。
场面顿时凝固。几秒的死寂过后,一声怒拍桌子的巨响轰然炸进教授的耳朵眼里,令他几乎失禁。
“无所大!!”
歇斯底里的咆哮。
王局长显得十分恼怒:“堂堂世陵文理学院研究协会世界的政治专家,发表过近百篇圣经研究类文献,居然说自己没读过圣经?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当你对面坐的是你女儿?”
“这,对不……”
“也许太紧张记错了……好,教授。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读过圣经,有木有,有木有!!”
教授沉默了。
“你读过圣经吗?最后一遍,回答我!”
嫌疑人的座位上依然一片沉寂。
看着不发一言的教授,局长眼里精光大盛,好像早已料到这一幕必然会发生。
“我懂了!”
局长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站姿如同手握柴刀的屠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担心,警局刚好放着一本圣经可供教授现场研读。小赵!”
话音未落,面无表情的警察就大步走进审讯室,将一个只露着似乎是人类头部的漆黑袋状物随便扔到地上。刘教授不禁皱了皱眉头,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但木乃伊的外形和隐隐透出的腐烂气味让教授很不舒服。然而过不了多久,这种反感便被惊恐取代了:裹尸袋窄端的拉锁中线上,赫然嵌着那个朗森伯格的脸,眼珠蜡黄,黑唇突兀,面目狰狞。
“怎能给知识分子看这种东西呢,去去去,快扔进太平间!”注意到刘荥梧受惊的表情,王局长似乎对部下很生气,“跟我干了五年还不知道领导在想什么。我要的是圣经!三十九卷旧约二十七卷新约的机构译本‘圣经’!”
警察依然面无表情地扛着袋子走出房间,僵直的尸体碰到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教授这才心知不妙:从答应王局长与机构合作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不,在和绿茶婊小天第一次滚床单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教授颤声问道:“王局,你真的……是要我读圣经?”
“啊,是啊。不过是我偶尔推荐的那个‘修正版’,而且阅读方法也不太一样。”
王局长紧紧盯着教授的眼睛,忽然改用回顾往事的口吻开始接下来的话题:“你知道吗?有位名律师被他手中那本旧机构时代翻译的圣经给洗脑了,整天丧心病狂地为一些背叛机构投靠组织的叛徒做辩护。于是我们就把他邀请到这个房间里,展示我们这本……对,就是这个房间。你猜怎么着?他只读了半分钟就大小便失禁,不到三分钟差点儿晕了。哈哈!叫得那叫一个惨啊,我老家杀猪都没这么夸张。我们不能让他昏睡过去,于是每隔一小时注射点强心剂兴奋剂和葡萄糖生理盐水,直到这位习惯于长时间校对辩护词和刑法条文的律师在十二小时里把从‘创世纪’到‘启示录’的全本‘圣经’坚持读完一遍为止。此后数年,他好几次被请来继续精读某些章节,人还不到中年牙齿头发指甲盖就全脱落了。我们如今还存留这个‘吃喝神话历神大能医治败坏性情’全过程的录像呢!教授若不嫌弃,可否有雅兴观赏一下?”
“这……不必了。”
“真的不需要吗?你再考虑考虑。这个录像曾被用来感化一些企图投靠组织的非主流艺术家。正如经上希伯来书所说,‘神的道是活泼的,是有功效的,比一切两刃的剑还快’,无论多叛逆的亲,看完录像就老实了么么哒。任何人的上帝,永远比不过我们机构世界的上帝,永远!”
王局长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狂热,就像一个伟大的反人类煽动家那样逐渐陶醉在自己的演说里。待“永远”话音刚落,局长忽然情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刷”地一声张开双臂,把本已是惊弓之鸟的刘教授愈发吓懵了。僵立了约莫十秒,这个魔鬼终于发泄完心中的快意,冷冷瞥着瘫坐在椅子上的刘荥梧。
“瞧,会让你学习的,教授。我们的圣经,我们的上帝。”王局长刻意压低声音,语气却比刚才更加骇人,“金钱、权力,名誉,以及种种肉欲,它们是绝大多数人的上帝,是绝大多数人的圣经。机构尊重这种信仰,也保护全体公民追求它们的自由。这是真正的自由,我们甚至从未限制过公民们追求它们的手段。是的,连不择手段都是合法的。试问就算把不同信仰的‘组织’尽数包括在内,哪个统治集团有勇气像我们这样赐予公民如此之大的合法自由?然而,那些胆敢反抗机构,损害机构利益的叛徒和败类,他们的报应就是‘吃喝神的话语’,他们的下场就是经历‘全能神’的救赎,与‘全能神’‘交通’,医治自己的‘败坏性情’!我指着伟大全知无所不能的机构发誓,一定要你在这里将东方士师参孙的事迹铭记在心。我们会把他的丰功伟绩用烧得通红闪着电火花的烙铁烙在你的额尖,你的脚底,直到你永世不忘!”
这时门外忽然异声大作,诡异的金属碰撞叮叮咚咚响起来。被称为“小赵”的那个警察用力敲击着审讯室的门。在教授听来这简直就是死神的频率。
“王局,你要的那本‘圣经’找到了。”
“拿进来。”
“不!!”
椅子上发出一声遭受酷刑的惨叫。教授扑通一下跪倒地上,泪流满面。就在下跪这一瞬间,王局长猛地拎起教授的领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有罪!我背叛了机构!”教授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说,参孙到底做过什么!!”局长吼道。
“我就是‘参孙’,我把情报卖给了协会!”
“放屁!参孙是勇士,你怎敢自比勇士!!”
“我不是勇士,我是叛徒!”
“‘圣经是一部没有科学依据并将人类理想神化为全知全能上帝的精神寄托’,这种狗屁不通的电波文敢说不是你写的!!”
“是我学生代笔的,对了……马秋明,他叫马秋明!”
“学生专著作者居然写着你的名字。欺世盗名的伪君子,机构的败类!!”
“我对不起机构,我对不起机构!”
“说谎!对不起机构怎可能说出‘打倒木匠耶稣的谎言和欺骗’这种话!”
“是马秋明写的……都是他写的,都是他写的!不是我……”
“闭嘴!老子他妈只关心参孙!说,你给我说,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发誓!”
“那现在就给我读‘圣经’!小赵,把‘圣经’拿进来!”
“不要!!我不要看‘圣经’我不要!”
“不想读圣经就告诉我参孙到底他妈都做过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干!你这垃圾王八蛋,机构给你的经费都他妈养婊子了是不是!”
“我对不起机构,我什么都愿意说!”
“小赵,拿‘圣经’过来!就现在!”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他妈磨叽小赵,快!”
“别烙我!!我真……哇!!”
无形的压迫之下,从未经历过审讯的教授终于泣不成声,洪水决堤般地崩溃了。正如王局长掌握的那样,刘荥梧根本没有读过圣经原文,只是道听途说过一些知识;而机关刊物上那些对圣经的“深刻见解”,则是出自有宗教研究背景的得意门生之手——教授仗着学生不敢反抗而将文章挪为己作,完全践踏了学术道德。不过,作为机构世界八面玲珑的学霸,教授非常清楚机构的铁血原则,也了解机构对宗教信仰的惯常态度。做贼心虚而又利用机构制度的漏洞发迹的教授,对机构同时抱有惧怕、怀疑和依赖的矛盾心理。局长正是利用他的软肋与机构高压统治的威势,彻底碾碎了教授的思维和意志力——这种方法对于那些容易猜忌又轻易相信,喜欢批判却犬儒,常谈理念而没怎么真正为理想战斗过的知识分子尤其奏效。
这一场不流血的浩劫,使教授作为人类的尊严轰然垮塌。他有知识,有城府,有口才,被世人尊敬。可是在警察局长强大的精神攻势面前,他的心理防线被全然摧毁,再也没有勇气与力量和机构周旋或是讨价还价了。然而,为了家人的前途和自己的声誉,他至少还能做到点什么。对于在背后默默无闻支持自己的妻子,教授一直心中有愧。
“我,愿意配合……机构,请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看着哽咽的教授,王局长嘴角微微动了动。事实上,刚才他那些违反人道主义的演说多半是在做戏——一套针对刘荥梧教授这种懦弱自傲、漠视社会法制且名不副实的高级知识分子量身定制的审讯方案。王局长清楚地了解到,一场由组织和协会联合起来的血腥阴谋正在酝酿成型。而眼前这只缺乏经验又贪婪的狐狸则是最好的突破口,一旦攻克,足以将整个阴谋扼杀在萌芽之中。从几年前落入陷阱到现在的被捕,教授的一切都在安全部门的秘密掌控之中。就连那次酒后打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要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探明虚实。当然整个过程对教授本人和他的家庭来说显然是过分残酷的,但是更多无辜者却得以从组织和协会的威胁中脱离危险——时间太紧迫了。局长对机构的一些做法存有很大的异议,可作为高级安全人员,他深知自身的平安对机构和多数人来说远比真相与人道主义更重要,殚精竭虑地维护这种和平则是他的职责。
王局长放开教授的衣领。那个名叫小赵的警察这才走进房间,手里端着金属——箔皮的精装圣经、纸笔和调查卷宗——真正的审讯现在才要开始。局长没再说什么,将圣经熟练翻到士师记十六章二十三节。
“士师参孙犯了罪,将自己的秘密泄露给他所钟爱的非利士妓女,结果非利士人用诡计把他抓住,折磨,罚他不停地绕圈拉磨,连眼珠都剜了。然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主悔改。神就应许了参孙的祈祷,让他在临死前报了仇,与敌人同归于尽。现在,你终于觉悟了。”
王局长缓缓放下圣经,以一句话作为整场攻心战的结束:
“其实,刚刚给你看过的报告,是我们伪造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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