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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 梦下花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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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4 05: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早在人类出现前……”

稗田阿求长叹一声,将手中的笔掷回原处。笔头上蘸满了的墨早已干涸,笔毛粘结在一起,结了一层硬壳。她看向滴漏,已经过了很久了,但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叹息着,抓起水壶来给砚台里添水,试图化开笔头。
“这样怎么行。”
这样下去就全都完了——她想。但她发现自己这是今天第三次将干瘪的笔头化开了。阿求喟然一叹,放弃了努力的打算,推开案几站起来,离开了书斋,坐在院子里发呆。不用别人说也知道,但最近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她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她卡壳了,是的,作为幻想乡历史的记录者,稗田家的现任当家,肩负着人类和妖怪共同厚望的稗田阿求,文思枯竭了。

就算说出来会有人相信吗?恐怕连稗田阿求自己都不相信。因为那是稗田家,稗田阿礼的后裔,他们与短暂的一生相比,遗憾过于漫长,所以才会以为阎魔工作为代价,换取代代承载着记忆转生的权利。要记录的东西浩如烟海,间隔一二百年时间方能重回现世,而比常人要更加短寿的他们怎么会没有东西写?真是笑话。
然而现在就是这么回事。阿求想,是不是自己这个身体的寿命就要到了,所以才会有江郎才尽之感?比起祖先们等身的著作,自己现在只撰写了两本书而已,而无论是内容或是风格,是远不能和过去的祖先——过去的自己相比的。
如果硬要比的话也不过是重复罢了。没错,是重复。重复自己过去写过的东西;重复自己下笔时的风格;连结构都是对过去的重复,当写下第一个字时,阿求就知道自己最后一个字会是什么了。好吧,这么说或者过于偏激,但知晓结局,还有基本每一个细节,这点不会错。如果从这一点来作为着眼点的话,那么,这几十本书,其实都只是一本书而已;都是对第一本书的不断的重复。
阿求想,这个想法是不应该有的,不能去想。否则的话就会陷入一种更深的寒冷当中;如此漫长的时间,付出的所有努力,众人的期望——全都成了泡影,全部都没有意义。但她压抑不住自己不去这么想,越想就愈是绝望,像是整个人都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而幻想乡没有海。她也只是照搬书上的说法。稗田阿求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溺水的经历,不仅是这一生,在过去所有在阳光下生活的记忆中,都未曾溺过水,哪怕一次。但她曾经认真地听过一位在雾之湖差点淹死的侍女的讲述;
那是一种寒冷,器官受到压迫和堵塞,努力想要抓到什么东西,但越挣扎就越往下沉。但奇异的是,翻身向上去看,却只能看到黑暗,可向湖底看去时,湖底反而是在闪闪发光。逐步增加的压力正把人迅速地推向死亡,逼迫着人马上做出决定。这时有人把她捞了起来,当肺部重新呼吸到空气时,她回想起刚刚的经历,除了混乱、惊恐与眩晕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温暖,死亡的温暖。她说,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放弃挣扎,将自己淹死于湖底的。
阿求从来没有,也不想尝试那种感觉。但她现在有一点非常确定,那就是侍女所说的想要拥抱死亡,拥抱终结的想法并没出现在自己身上。她只希望能有人把自己也从这冰冷绝望的湖底捞起来,越快越好。


“你爱这个世界吗?”
许久之前四季映姬问。
“我爱。”
稗田阿礼颤抖着说。


是的,我爱这个世界,如今仍深爱着。
稗田阿求像几百年前那样颤抖着,汗水湿透了后背。记忆也许加起来很长,但单独拆分起来太短。还来不及把谁记住,生命就走到了终点。悲伤深远,无际无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什么可写的呢?”
这句话听起来有多可笑?阿求不知道。她无数次地想过,但一次都没这么说过。不少文人来自己这里抱怨过,挠着头皮说自己没什么可供下笔的东西。自己一直是在暗笑的——过去的所有自己都曾经经历过,也都是一样的想法。在稗田的眼中,素材和灵感一样,都是取之不尽的。他们爱这世界,世界也如此回报他们。她不能理解凡人的痛苦,一直不能,从来不能。
然而她自己现在也受困于这匮乏了。大睁着眼睛,无助而焦虑。一种真正生理上的头痛撕裂了她的前额和后脑,在脑袋中心传来一阵一阵缓慢迟钝的剧痛,像是有人用一把掉了齿的锯锯一棵树。那树一定是外表青春而内里腐朽的,阿求想。
在痛苦中,她沉沉睡去。希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能恢复成过去的那个御阿礼之子。

当然,像所有为笔枯所苦的人一样,寄希望于睡眠的她失望了。一连三天,莫不如是。这三天时间的浪费让活不过三十的她心痛得想挠墙。但当她坐到书案前时,那种头痛又袭来了,与头痛一起光临的还有对自己的厌恶感。还是和第一天一样,感觉没有一丁点的改变。何处添加注解,何处抖包袱,何处该用隐语。闭着眼睛都知道。天杀的重复感!
——重复。是的,重复。
自己不舒服的就是这一点。但还是试图去改变和挣扎。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其实是没错的,但阿求现在觉得哀莫大于心不死。因为心不死,所以不甘,所以想尝试,所以要反抗,所以最后还是一无所有的痛苦。但她就是不死心,总想着要恢复和改变。怎么会那么容易啊。


“我现在是知道那些女孩子为什么会生气了。”

“你也是女孩子呀。”
书店的老板本居小铃想,要是阿求天天来,自己就要破产了。好歹是朋友加贵宾,总不好意思用一般的茶和点心招待。偶尔来一次也就罢了,但她最近来的也太频繁了点。如果真有事找自己,何不请自己过去呢?

“我哪里是女孩子,我是老妖怪。”

然后两个人头脑中闪过一系列人影,在各自说出口之前都憋了回去,互相报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小铃干巴巴地笑了笑:“你怎么能算老,各种意义上都不算。不过你说的生气是指啥?”

“女孩子每个月的那几天呀!”阿求挥挥手:“她们的伴侣什么都不会,只会说‘多喝点热水’‘多喝点红糖水’,有什么用啊!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但什么忙都帮不上,还重复得让人厌恶,又不得不领情。我也会生气的啊。”

小铃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深入思考为什么阿求的话听起来好像她自己没有那几天的痛苦这个问题比较好。但仔细想想,如果自己在难受的时候听到那些话,也是够心烦的。所以她点点头,附和了几句。她正想再找个话题时,看到阿求吃光了她的那份羊羹,道声叨扰,然后就离开了书店。小铃想,难道她是专门来喝茶和抱怨的吗?如果真是抱怨……难道就是为了抱怨那几天?

如果真的能说出口就好啦。
痛苦可以靠述说分摊,难过可以靠哭泣冲淡,最后一切都与他人无关,变成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阿求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极端了。但与其听那些不咸不淡的安慰,还不如上吊自杀早点转世。这也是她不喜欢劝慰别人的原因。除少数矫情的人外,多数人比起感情上的释放,还是想要知道“怎么办”的,自己当然也是。她想要知道怎么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而不是多休息,出去走走,看看书之类的明显没用的建议。说没用,或许过分。但那些万金油式的安慰或许能治好感冒,可治不了重病。比如现在。她非常想知道,在没有灵感,情绪烦躁的现在,要怎么才能写出新东西?
记忆中没有药方。生活中也没有。还不能从别人那里取得。稗田阿求突然觉得眼下世界要是突然爆炸就好啦。
轰地一声,她的愿望实现了。

[虽然河童经常做那些自杀非常具有冲击力的试验,不过她们偶尔还是会搞砸玩脱开发点新锐技术,那些时候不仅她们自己的生命安全难以保证,还会波及其他人类或妖怪,每次都是损失惨重。所幸她们的地下住所中设施非常完全,所以通常她们只会炸死伤害到自己,同时提供给他人的都是不会把使用者炸死不会严重伤害使用者的产品,这也是我们乐意和她们结盟的原因。]
——摘自《文文日报》头版访谈,访问者为不愿意昧着良心所以强烈要求不要透露其姓名的犬走小姐

稗田阿求看着一个孩子的父母被冲击波掀上了天,而孩子被气浪冲到了自己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她残忍的幽默感让她非常想抚着孩子的脸说:“看,你爸飞了。”随后还可以加上一句做为对情况的补充:“孩子,你妈炸了。”
但这只是刚刚那种绝望的余晖,一种残留而已,而且只有一瞬间,连一眨眼都比那长;这个念头还没消退,阿求就抱着孩子跑进了路边的小吃店,这么几步路就跑得她觉得要丢了命,连被炸飞了的孩子看起来气色都比自己好。
那声巨响之后,没再有什么其他的响动。街上静悄悄的,大家都躲在墙后面,没人敢探头。阿求喘息了一会之后,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努力站起来想出去看看。她在街上走了几步,一只手就拉住了她,阿求仔细一看,是小铃,看上去她也被吓坏了。

“你疯啦?这就跑出来!”

阿求想,我疯了,你还傻了呢,被吓傻的。阿求摆摆手想说没关系,但两个人还站在街中间的时候,就在她们头上传来了比刚刚更响亮的一声“砰”,有的房子屋顶都被气浪掀起了一半。

“我们死了对不对。”
阿求面无表情地说。
“好像是。”
小铃面无表情地说。
“我还没立遗嘱呢。”
阿求继续面无表情。
“那还不趁现在赶快立,你废话个什么劲。”
小铃继续面无表情。

阿求掏出从香霖堂买来的被叫做中性笔的东西——用来写字是很方便,不用蘸墨水,但问题是一旦用光了笔里的墨水之后就无法再添,所以她是珍惜着用的——在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飞快地写着,同时还不忘还嘴。
“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你废什么话。”

“呵,我废话,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着吧。”

“你活这么大了还不死是等着被妖怪吃了吗?”

这逗比的对话进行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身上的颜色和活力都被抽走了一般,两个人面无表情同时嘴皮子动的飞快,阿求还要强一些,她连手都动得飞快。等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死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大家都在自救,并且谨慎地都绕过了站在街心的她们,这让缓过来的她们很尴尬。

“先来我家吃点饭吧?”

“行。”
阿求握住小铃伸过来的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遗书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

除了爆炸冲击波造成了沿街的房子有部分损伤之外,其他的民居大都安好。有人把那个爹飞娘炸的孩子送到了村里的长老家,之后的事情就要从长计议了。两个人换掉了被灰尘弄脏的衣服,所幸二人都是一马平川身材相似,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阿求本来身体不好,这次确实是受了些惊吓,随便吃了些点心就说头痛想睡。小铃看着她睡下,随手拿起她的小本子翻了起来,一翻就停不下来,眼珠差点没掉到本子上。
次日清晨阿求起床之后,发现小铃早就起来了,桌上有粥,看来是觉得自己头痛还没好特意做的。正吃着粥,小铃推门就进来了,手里拿着小本子。

“说实话,这遗嘱写的真不赖,如果这不是自己才能写的东西的话,你应该开个店铺专门代写遗嘱,肯定能赚不少钱。”

阿求其实已经忘了大半,接过本子来看看,看了之后心里也在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强,虽然不能说是自己写过的最好的东西,但自问也相当不错了,基本没什么疏漏,甚至还可以说是挺有文采,倘若昨天自己真的不幸离世,那么这篇遗嘱必然会被当成稗田阿求之绝响被代代传颂,说不定还能被寺子屋的老师当成行文教材。
不错,真的是不错。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好,比记忆中还要好。最主要的是,这并不是自己在细加思索之下写出来的,所以也没陷入她自己一直以来重复形式的怪圈;写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言之无物,因为都是在托付一些自己不可能再去做的事;但每一句话的感情又出自真挚,因为表达的全是自己所希望的东西。并不是“想写一样东西”“想写一件事情”“想写一个人”,而是“我写我的想法”。
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对阿求来说并不是。她一直以来记叙的都是现实,尽可能忠实地去反映她所知的一切;但就像她自己所感受到的那样,从最早的阿礼一代就撰写的记录形成并固定了风格,一直延续到现在;说实话,能到现在才厌倦才真奇怪呢。不如说现在阿求想到的是另一条出路;确实,像过去那样,秉持着一颗平常心去继续下笔是很难了,但是,随着自己的心情,去写下一段一段与心情相配的故事,这样将使命延续下去也不错呢。
喜怒哀乐——曾在笔耕中要尽力摒弃的东西,现在却将那枝笔染上了新的颜色。

阿求的思绪随着白粥的热气飘到了远处,她想,昨天的那种心情何以名之呢?不知道,硬要概括的话也逃不出那几个词。但关于昨天的事,要写的话就会和过去不一样;不再是记叙与评论,而是从自己心苗上萌发的感情。因为惊恐,所以写下了遗嘱。因为震撼,所以将孩子推到了身后。因为惊慌,所以站在街上一动不动。这些都是自己的感情。从感情出发去写东西,肯定会有不实之处。但仅仅是重复过去的模式,难道就没有遗憾了吗?
阿求不想把现在的烦恼带到下一世。

“反正还会转生的;如果将来觉得这样不好的话,就让之后的我来改正第九代的我吧。”


“仔细想想,你说的也没错啊。”阿求吃着粥,笑道: “先从你的遗嘱开始写起怎么样?”

“别闹。”
小铃回答。


阿求放下碗,用勺子刮起在碗底的几个米粒,对小铃道了打扰之后迈步回家,被破坏了的房子正在重建,河童和人们在街上来回穿梭,妖怪们或是看戏,或是添乱,最后被巫女轰飞。

眼前乱乱糟糟,抬头春光正好。

阿求想,故事确实是不会结束的。
发表于 2014-12-10 20: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聪聪1206 于 2014-12-10 20:20 编辑

看,你爸飞了。
孩子,你妈炸了。hhh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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