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遗忘之骑士 于 2015-3-24 14:42 编辑
古明地觉的每一天,都是从翻开一本书开始,在看完那本书后才算结束。 轻轻合上书页,偶尔喝口水或者揉下眼睛,然后她就会从床边的书堆中随便抽出一本,继续第二天的生活。大多数时刻,她都会将自己裹在松软的被褥里,目光不离书本。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想离开卧室的。
和她所处的地底世界一样,她的生活也没有日夜之分。如果碰到了喜欢吊人胃口的作者,她的“一天”就会持续数日,甚至数周,直到终于看完整个系列。 妖怪和人类不一样,没有真正的肉体,因此不会随着时间产生物理上的变化,就算数年不进食也不会感到饥饿,不休息也不会感到疲惫。因此妖怪们的生活没有规律可言。
不过,觉也会因为一时兴起而尝试下所谓的睡眠。连衣服都不脱,偶尔还会把床边的书也一起卷到被子里,她就这样闭上了眼。因为是妖怪,所以睡姿再怎么糟糕也不会睡乱头发或者衣物。 妖怪也和人类一样会做梦。睡着的话,读心就不再会让她感到痛苦。会读心的第三只眼,也会和其他的眼睛一起陷入黑暗之中。在她还住在地面上的时候,只有在睡眠中她才能觉得好受一点。
不过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搬到地下后,她的住所和其他妖怪们隔得很远。地底世界的通道阻挡了人类,怨灵的墙壁阻挡了妖怪,以至于以往仿若雷鸣的心灵之音,都变成了细微的低语声。
刚搬来地灵殿的时候,觉还没有这么清闲。每看完一本书,她就得出去巡视一圈。 在旧地狱被废弃之后,一部分因为内容物的劣化而脱离轮回的幽灵,也就是怨灵,被留在了旧地狱的灼热废墟中。作为住进这个大房子的条件,她得代替阎魔管理这些地底的怨灵,避免它们的存在给其他妖怪形成危害。 能够令大部分妖怪闻声色变的怨灵,在她眼中根本不足一提。失去了盒子的它们就只是些无寄托的空洞内容物。她只需要用能力和一点简单的催眠术就能将怨灵彻底摧毁。
但是这也没持续多久,这些工作很快就被觉托付给了别人。当阿燐从火焰猫变成了妖怪后,觉就把管理怨灵的任务交给了她,因为后者更适合和怨灵打交道。阿燐不会像她那样直接消灭怨灵,而是用能和怨灵交流能力来指挥或者操纵它们。 自从阿燐变成妖怪之后,她就很少见到这位宠物了。偶尔有事的话,阿燐也是让另一只宠物阿空过来转达,例如提交工作报告,或者捎给觉几本从地上世界偷来的书。 阿空就不会到处乱跑,除了定期出去调节一下地狱的温度以外,都是和她一起呆在地灵殿中,也不怎么讨厌读心这能力。
除了这两位以外,地灵殿里还居住着大量的动物。其中一部分是觉从地面搬来的时候带上的,另一部分则是迷上了洋馆内暖气的旧地狱原住民,地狱鸦和火焰猫们。它们毫不顾忌地躺在加热地板上,把自己伪装成地毯。一旦被踩到,它们就会变成会用弹幕还击的地毯。
偶尔,她还会主动对这些小动物使用读心术,不过她却无法理解第三只眼看到的事物。正因如此,它们的存在不会给觉的心灵带来更多负担。馆主也就默许了这样的同居关系。 不过,当动物因某些契机变成妖怪的话,她就能读出可以理解的内容了。
觉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蛋糕,然后拿起了一本新的书。 阿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一点其他宠物做的食物,还经常因为嘴里塞满了吃的导致觉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种时候读心就很方便了。 不过阿空也有段时间没过来了。上次带来的蛋糕也就剩几块了。 是有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吗,阿空?
那是觉在地灵殿定居后不久发生的事。某日,因为好奇,觉向着旧地狱的更深处进发,想看看在这个地底世界的尽头会是什么,无尽的岩浆,通向地狱的深渊,还是延伸到天顶的石壁。不过还没走多久,她就因为受不了地狱的灼热而踏上了归途。就在这时,她的第三只眼看到了微弱的感情波浪。
这种热的要死的地方会有妖怪吗?
被好奇心驱使的她小心地向着那个方向飞去。没过一会,她就在这微弱内容物的源头处发现了一只因为机缘巧合而妖怪化的地狱鸦。她把那只妖怪带回了地灵殿,还给她起了个名字:灵乌路空。
空从诞生到被觉发现前,都一直呆在无人居住的地狱边境,因此她的盒子很小,内容物也不多,也不怎么会和他人交流。所以觉才能够顺利接纳她。 要问为何觉会把这妖怪领回家,她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可能是因为从地狱鸦孤独的内心中感受到了共鸣吧。
也正是因为有了空这个先例,心灵稍微变强了一点的她才能够接纳“家”里的另一位新成员,而不是立马将其赶出去。当家里的一只火焰猫因为误食了怨灵而变成了妖怪,她也赐予了其名字。火焰猫燐。 和安居于地下的阿空不同,阿燐因为其妖怪的特性,经常得去地面寻找尸体,所以觉几乎见不到阿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虽说是宠物,不过觉并没权利去指挥燐和空的生活。
读心并不能让使用者理解他人,而是将对象的思考如实转达给觉,而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文字都是其思考的基础。正因为成为妖怪后的阿燐获得了语言能力,觉才能够读出她的心。所以读心就像读书一样。同样是解读符号,纸上的文字也会透露出作者的想法。除了一个会动另一个不会以外,她说不出心灵和纸张的区别。
读心的话,不可控的第三只眼会在短时间内向她灌输比书本多出数十倍的信息,还不给她休息的时间。就如把觉绑在小木舟上,然后连妖带船一起推入风暴之中,任其被海浪冲刷。因此,比起无法控制的读心,阅读在她看来是种更为安全,并且可以控制的接纳方式。内容无所谓,重要的是量的控制。
书本很快就成了她的地底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尽管受过伤,但是她的好奇心从未减少过,每从文字的行间中发现作者想法的蛛丝马迹,都会令她无比兴奋。在翻阅那些心理描述丰富的书的时候,她有时甚至会弄混书本和现实,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读心读到的,哪些是从书中看到的。 不过好在她接触的存在并不多,只要将内容和阿空的心一对比,她就能知道哪些是书上看到的内容了。
然而,随着阅读量的增加,觉注意到了一些小变化。当隔一段时间后再去翻阅同一本书,她发现原先读不懂的部分,有的在后来可以轻易被理解。而那些之前能够理解的句子,在这之后她又从中发现了不一样的含义。明明文字的意义都没有变化,书也没有被能改变文字的妖怪附上,这是为什么呢。
某天,她突然想通了。 符号本身是不会变化的,会改变的只有她自己。 文字是他人写下的,但是给每个符号套上什么意义,都取决于她的盒子和内容物。于是她意识到了,她无法从文字中看出作者的想法。 不管是书本还是心灵,她窥见到的都不是他人的心灵,而是自己的盒子的边界。
每当觉的盒子内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内容物,她都会看到各式各样的幻觉,或者感受到肉体上的痛处。但是如果说读到的全都是自己熟知的事物,那么就算是数百数千人的心她也能毫无压力地承受下来。
妹妹的心会让自己痛苦,那是因为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太多了。 如果我也像妹妹一样见多识广,那么就算我们两人互相读心也不会受伤吧。
觉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她刚发现床边放着的那几块蛋糕消失了。
她一定就在身边吧,觉想到。 在这地灵殿中还住着这样的一位妖怪,很少有妖怪能够发现她的存在。就连地灵殿的主人也很难掌握这位妖怪的去向。 那个妖怪就是她的妹妹,古明地恋。
她和妹妹无论隔多远,都能知道对方的想法。就算一人将自己锁在了地下室,另一人远在天边,她也感受得到妹妹的思念。她早就知道了妹妹的打算,但是没有试过去阻止。 她也想和妹妹在一起。尽管这是以后者的人格为代价。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试图用睡眠逃避读心。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闭上了读心之眼的妹妹就躺在她的身边。 她颤抖的双手来回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仿佛不肯相信这是现实,直到后者抱怨了几句才停手。
虽然近在身边,觉的第三只眼却看不到妹妹的心。 随着盒子的封闭,妹妹心中的狂风暴雨也已被宁静的海面所取代。或许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依旧藏着汹涌的暗流。 即使是这个距离,她也没有感到痛苦。 真是太好了。
从那以后,觉就稳步积累着内容物。从读书开始,到读宠物的心,最近她甚至开始关注远方妖怪们的想法。因为距离的原因,她读不出十分清晰的内容,只能读出大多数妖怪都在想的事情,但是这也足够了。她很快就适应了旧地狱的妖怪们一成不变的生活。除了宴会还是宴会。 整个地狱里,觉只能从不停在地面和地底之间往返的阿燐身上读出新鲜的事物。 这还不够。
那天,她从妖怪们的心中读出了一些有趣的内容。 并不是和往常一样和宴会有关,而是对整个地底世界来说都是陌生的词汇。“地上”,“人类”,“怨灵”,“间歇泉”等。 从阿燐的心中,觉只能看到和葬礼有关的内容。如果是来自地面的人类的话,能读出什么更有趣的内容吗?
自从有了两位宠物后,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卧室。穿着平时的睡衣,头发也未整理,她就这样出现在了两位地上人类的身前。虽然有想过这会不会很鲁莽,会不会让自己再受到伤害,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
或许这能让自己更接近恋。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来吧。总有一天。。。
姐姐又遇到了什么新鲜的事情吗? 去过了陌生的地方吗? 有交上新的朋友吗? 有因为误会而憎恨某人吗? 还是说突然爱上了谁呢?
当她看到了姐姐的变化时,少女突然感觉到自己紧闭着的第三只眼睑仿佛变得柔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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