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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 葬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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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5 13:48: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幻想旅人 于 2016-2-15 14:16 编辑

第一次写短篇小说,也可以说是第一次写了篇有结局的小说。

本文是为了参加东方吧的【幻想战闻录】比赛而写就的,主题佳期,剖析烟火。

额外可选条件:①夜色、③内景。

额外评分条件:④感动结局、⑤追击、⑥绝望感。

最后也附上了自己对本文的分析。


感冒了写这个真的特别不舒服,头昏眼花直到10日才开始着笔。

何况还是在新年走亲戚的空闲里写,超在意被别人看到……

投稿的时候也是心跳加速,好慌啊。

虽然没有得到名次,而沾了自己感觉其实说不过去的文笔的光,得了个评委推荐作品。

严格来说似乎算是落选了。但还算是比较开心这次肝文章的,踩死线很害怕。



 楼主| 发表于 2016-2-15 13:5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幻想旅人 于 2016-2-15 14:05 编辑


屋形船似为轻浮的波漾所缠萦,进而诱发出浅淡的怨声——在如此沉闷的夜色中,不觉有些恻恻,可我恐搅扰饮酒作乐的船客,自想卑微而不得放声。此间杯酌相倾时,趁着醺热,尚能够沟通讲谈一二,也都自以为感同身受,却终究不得以心传心。

像是一叶浮萍,又似乎是随流之舟,介于其间,迟迟不能够定义下来究竟是哪一边……

不过倒也无妨,旅途太过漫长。


没有能携同迁徙周转的良师益友,像这样扪心寻思时也不过是自问自答。顿悟也好,渐悟也罢,没有多少能交付于他人的哲想,时而还会自私地秘藏起来,嘲弄玩味他人的片面之词、莽撞之虑。

这样没有尽头的思索、诠释与自我认同,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扭捏猥琐地环顾这大都会的远境,然而野川流澈,泛挑起透月的鳞纹横贯而尽。长风袭卷之中,云色阔意已满,隐约几分朗快!我稍感醉意作颓,便凭着这好动的性情,在仄窄的船廊上来回踱步。吊笼兀自地迎风而动,吱吱哑哑,又有蛾虫扑飞侵扰,明黯不定。勿论远近,均看得不很是细楚,又没有安排随行提灯以供夜游,兴致大减,闷然有些生恼。复又轻拢起引散出海息的帘带,默声地移步舟室。抽食阿芙蓉的啧啧之声细碎不绝,云雾散漫。

“请用。”女将的碎步轻健,合着三味线的拨弦嘶鸣,盛势而来。款款弓软着身子,漆色的江户褄被骨之直、肉之曲勾勒叠压得恰到好处,袖口之中婉约洗练地探出手巾,正待窥望时,拂拭漆器呈物之姿,也恰如浮世绘卷;欲要称叹时,挽收鬓发之颊侧却生抹红。瞬息激变,美不胜收。这西洋的稻穗女子,奈何在此为我这等流人作陪?为此悲怆,却又艳羡这曼妙时岁。

那么这般年岁时,我又在何处飘忽辗转呢?已不曾怀想起这许多。而即便是如此绵长悠远的行步旅时,难堪回首之时,不如归去之时,再如何倾慕家室密友烛下谈读的时光,却始终无法到达。这诅咒般的归途太过遥远。

我留住了即行告退的女将,她也应声而语,进而弹唱起邦乐以图嬉笑。于我,想要赔笑,却又不知笑得是否可喜,若是挤眉弄眼有如猿猴,则更加矫揉难安,但终归是诺诺地笑了。可即是如此,也仍是孤独一人。

“哎呀,您瞧,河道上的雾气漫上船来了。许是转凉了,请再喝些温酒。”全然没能照顾到礼法,就这么僵直地捏住小袖下沿,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河雾渐渐混同在烟嘴中泄出的雾里,再也分不清楚。阿芙蓉的气味淡了,黏稠含混在鼻腔之中的是浅淡的花香。我时常觉得气味、声音这类感觉太过飘渺,总是很相近,又总是有所区分,若是被人问起,又不知如何作答。扮作贤人的模样倒是附会文墨,多少能够探讨三四事,可应对着色艺双绝的外邦女子,这般花味实在棘手。只得随口寻得一个托辞,狼狈退身。

船道只能依稀瞧着白月色而行。山麓林径之前还能辨知,此刻似是洋洋洒洒地四方泼墨。临近川堤处密布的树桠,每每裂作了阴鬼小手,忽而招引。不知何处的微芒透过枝筋,投散在飘升的小虫之上,影影绰绰,碎叶交荡,随着缓水敲拍着满布苔癣藤葛的尖石暗礁。想要释怀静息,但实是地狱景象,诡绝可怖。月色转淡了,兆头不妙。

船员嘀嘀咕咕地走近,污言秽语听不得仔细。我恭让了一身位,想要顺势问询,却渐渐能望见川道青黎。

为夜所染的青黎之色,愈发凝重。

俄顷,这夜色似是为雨线所激,更增漆暗,不见烁星。屋形船像是在野暮色的密林中寻觅叶间透露出的明亮一般,在齐断的翦石之中晃荡。我也像是失去了双眼,撕扯着降下的夜幕,却又不知道能抓到什么,也不知道被什么擒住了。气觉、声觉、视觉都无法倚赖了,这让我瑟瑟发抖。然而感觉仍是敏锐的。我隐约能感觉到,有一些触感奇妙的事物结伴而行,像是黑夜所萃集而成,有意识地搅弄着这一叶浮船。

不知为何,这屋形船竟向着岸边倾去,已是蹙迫。尖叫声随着颅腔而上,直抵耳蜗。慌忙间抓住船舷,想要附骨于廊壁,卸劲仍是不足,山脉盘踞的力度横挥而来。明明流速轻缓,却是取卵击石般颠沛。猛地如天旋地转,斗走星移,再不能夸说洞若观火。手上覆了水雾,惊得阵起寒凉,脑髓中却昏晕得再无知觉。

发于体肤的疼痛,水汽所凝汇成的膜更诱发了撕裂在血脉中的不适。雨声时有时无,眼前是阴霾来访的舱顶,血污的气味伴着清朗的月色更加呛喉,灯火灭尽,周遭亦没有人影。感觉什么都没有了,太迟了。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遇难了?其他人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人过来帮忙呀……也没有任何动静?本不应该这样的……

……那么是贼人谋算好了,趁雾强袭?该怎么办?现下伤势如何?是不是该尽速下船,寻处山野人家?更不由得多想,耳听得四下静谧,强撑着单臂挺起身来,又浑身一寒地弓下身躯,磨蹭出窸窸窣窣的微音,半作摩挲着船廊缓步。脑中近乎一片空白无神。姑且凭依着直觉而踉跄彳亍,毕竟已不是第一次罹难。渡越了噩难之后,这份想法就已经弥足珍贵。

风声静了。

岸梯正巧架设在草陆上,事不宜迟!

岂能就此客死他乡,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既然已经幸免于难,就更不能尽弃强运。踏上泥泞土原的一瞬,便即发足奔跑,再也不考虑更多。然而这样不经思虑的莽撞,并没有任何好处。从河川对岸扑袭而来的花气太过浓烈,竟让我的身体不听使唤。简直已经不是我的身体一般,难受异常。


“末摘花红,飘散为旅,归化入土。”

“风起河波,以我渡之……”

何等倾奇乖张,太不合时宜了。只能这么想,也仅能想到这么多。我侧躺在地上吁喘未定,张望良久,不敢应声。

“怎么说呢,呃、你也说点话表示一下嘛。咱等了这么久也很辛苦的,虽然今天还没开始干活,不过把你送过去也算有惯例的功劳。对了,先站起来吧,虽然估计你还没适应过来这边的情况,但你毕竟曾是此处的住人呢,很快就会接受的。不过说真的,给不给亡者过河也不是人家能决定的,你不也正循着这个世界的机理而回来了嘛。”

“如果你能自己渡过河去,我也会轻松许多,好事好事。你的钱肯定是够的,咱就为你把河的距离缩短一些,飘过去就行了……但是不能乱跑到其他地方去喔。你意下如何呢?”

雨声滴沥,晚风已让我不知所措。

“……您、是哪位?”

“咦,还能说话的啊。咱的身份呐?是引导幽灵前往冥途之人,也就是死神哦。现在要带你前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不过咱和你们家族来往还挺密切的,你也没必要太严肃了嘛,另外这次的情况也只是稍微例外,不过也还是可以接受的程度吧。喔哦,随意点也好,还不怎么着急的。直接叫我小町就……”

无法理解,也不愿意理解。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起身就跑。呼吸节奏无法压抑住,胸口愈发痛楚。

那铮铮作响的音色,让我只能奋力逃窜。

“想要逃吗?但你早已经死了。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我倒是稍微觉得有点意思,陪你走完最后这一程倒也是职务呐。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有我们这边的问题在里面。但你必须接受那位大人的审判了。”

什么我死了,什么死神,什么审判……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还是说我适才被撞到失心疯了?抑或是我被贼人所掳,而那花香的实质其实是什么致幻的药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家族又是如何联系上的?这是不是欺诈的说辞?

镰刀险些从肩膀上掠过,将一截衣物与残枝齐齐断去,顿时化作千段彩瓣,犹如花圈般在我周身回环往复。却不过隐隐带走了一部分皮肉,伴生的笑声爽朗风流。衣着光鲜的怪人足下一跌,却莫名其妙地平滑数米直至身侧,右手回抱,脚劲定匀,斜斜地切劈一手,将我的胸祍割裂。正欲要喊声,脚下似是被鬼爪环抱,喉下却又像是被钱币之类的一物击打,不禁惶恐咽语。继而横转作势,身法惊奇如飞,像是要移步身前,又飘拂到了身后,用手轻快一扯,出其不意地取夺而下我的直叶钗。几手警告干净利落,但我深知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无论这是不是幻觉,更何况如果死在这捉摸不透的幻觉抑或现实中,大概就再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存在了!我还有应该传承给他人的哲知、理念、技学,若是就这么死去,什么也没有留下,那简直像是未曾活过一样。

很难理解自己为何能在山林之中如此灵活地摸爬滚打,莫名地轻车熟路,但仍由不得多想。假借残月,略略看到几处能够垫脚的石堆,边鼓足劲力驰走,边环视远眺还剩多少驻足之处。双手交替着拨开枝杈灌木,匆匆忙忙地行了数余里,耳中转鸣,脑内淌响,已是不知前路如何。眼前也有什么虫类扑腾,时而停驻在鼻翼上,散出难嗅的气味。想要挥手驱离,却又在手上撕咬,更觉痛楚。忽而在慌乱中瞥见似有灯光流溢,便血气上涌,反倒有些腿软乏力。手忙脚乱地狠命抓扯住蔓条,木刺入肉,倒吸了一口寒息。刚要晃荡而去,便听见那奇人的说话声。

“嘿,没想到你这孩子到了这把年纪了,还能跑到这种程度。如果还活着的话你肯定是个令人放心的人,至少不会去自杀,挺不错的说。不过说实在的,我们死神才不嗜杀的呐。是不是在外界太久,被灌输了似是而非的理论啊。不会伤害你的,别逃啦。”

什么也没去想,仅是纵身一跃。连后果都不再重视了,虽然会是令平时的自己后怕不已的行径,可没有什么可是了。我从未犯过什么错误,也理应不该承受这样的罪责。如果这是所谓命运如此,那也应该尽快结束吧。如坐针毡的我,希冀能让这样的罪降到应受之人。

偏巧是头颅撞入草垛,缩紧了颈项。理所当然地收势不住,滑稽地空翻半圈,端坐在了地上。眼前却是古怪的光景横生,那是如村野祭会般的人情气息,在这样不祥的夜中我行我素地招揽着旁客,倒让我心生怀念,以至于毫无顾忌地轻笑啼声。我大致推断了在这条商道上约有数十人,总是不至于被袭击的。闭上双眼,遗觉像仍驻留在眼幕之中,遥远的记忆逐渐交织起来了,但仍旧无法理解。

于是就近瞧了瞧,谨慎不已。支离破碎的檐角下尚且还在积水,木雕招牌也已擦抹得不留尘埃,细细读来那些不入流的字号:“捞死灵金鱼”、“人魂糖果屋”、“死后占卜”等等,均是些猎奇商品。探身细看,多是仅点着一处摇坠不定的油灯,更有闲暇的商贩还在烛光之中昏昏欲眠,并将陈旧的卒塔婆压在身下,作势倚靠在布满歪七斜八的假名纸上。然则木室内却用苇草编织的碎席铺盖了起来,也有丛生而出的苇叶与丛生的块菇相生,而未洗濯干净的小火炉就这样随意堆叠在墙角处,滚腾的温润水汽使人看不清楚。废用的文卷积压在廊沿下,被积雨渐渐濡湿,变作了积雨云,反倒有些归入尘土的模样。四方纸笼立于邻近,多绘写着各类夏季的风物诗,又不被水汽浸扰,显得风雅许多。可那污秽臭恶的水池之中浮着肚白的死鱼仍在漂游,将色泽诡怪的饲料一口吞食。店主也没有什么好气色,眉眼阴沉,盘坐在席上抽着卷烟,不紧不慢地展出一只胳膊来,抓挠了几下墙上挂着的已然掉漆的价位牌,转而又摸索到了透光水袋的一角。可能是被五颜六色的吊绳缠绕住了,一时竟未能扯下,斜木架上的楠木箱子却自娱自乐地抖动了起来。
想要作呕,却无法将视线从这光怪陆离的世界移去。若还算是误入隐世的玄妙奇谭,我倒有兴趣口述予人。妖怪魍魉在更古远的时代,也能与人共处一世。

耳垂耷拉的店主打量着我,无话可说。支支吾吾的腔调待会儿就能忘却,没有什么好羞愧的,世事皆如此。我鼓足勇气说道:“阿叔,请问最近的村……呃,不是、不是,得是人类的村落……不能是其他的、别的什么东西的……”

“捞一次十円玉,钱放桌上就好。想活的话就往这条中有之道的尽头走,死了就往你来的那边走。”指节不住地敲击一张小桌,“那个小町会追着人到处跑,只能说又是在偷懒吧。”

若非是我已然疯癫,那大概就是我确实死去了,毕竟三人成虎。与我所熟知的世界迥然不同,有着它自己的运作机理,这使我渐渐开始接受了情况。即使是没有死去,去村落也毫无疑问会好过现在的状况,而若是有再度苏生的机会,我也断没有拒绝的理由。生与死、人与妖都相处于一世的生涯是如此奇妙,却非我停留之所。看着纤长的手指逐渐被泥泞血痕所遍及,我再也没办法回首。



啊——

真想休假啊。毕竟小小的船夫无论做得再好,也是升职无门的嘛,地狱财政亏损都是路人皆知的事儿了。但也不至于要居闲到被辞退的地步,所以带回那生灵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虽然我觉得那种活法有点可惜,但毕竟是稗田望族都已经接受的事,估计也是现在人世间的流行人生也不好说。咱还自以为足够了解现世之趣了啊,但似乎还是不够。有趣的事情总是那么有趣的,再度过六十年、一百二十年甚至更久远的时间,仍会是那么有趣。只要遇上了有趣的事情,就应该愉快、慎重地接受。人类活得太短,所以才会朝夕不同,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与万般事物的相遇本身就足够有趣,这样充斥着奇遇的时年即有一期一会之缘。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努力,只不过是舍本逐末。

不过现在也不是空想这些的时候。适才自恃能力而没有过分追逐前去,还不是因为瞧着那孩子的惊恐模样就忍不住想要戏弄一番。当然会手下留情的,又不吃人。想起以前曾逗弄过这孩子,开朗的孩子真像是普世希冀一样嘛……哎呀,要是映姬大人能经常像那次一样手下留情多好啊,我说不定会更努力干活的。又想过头了……现在也不知道那孩子身在何处,气息还太淡。不过想必是沿路跑向人类的村落了。

这样也好,去趟村落也是必要的。跟过去告别呀,挺有江户人情味。

正想要优哉游哉地进发,爆炸声在远方传响,几不可闻,又为山谷鸟雀惊语。村落的祭典正是将近盛潮之时了吧。那样美妙的烟火无法静心感受的话,实在可惜。

一瞬息之间,即将自身与村落的距离收束一线。

世人夸说距佛陀的距离无法度量,但实际上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如果能理解时间、空间,甚至更辽远的事情,那样还有什么能阻止自己的心境呢?地藏菩萨普渡世人实为悲悯,我是做不到这个份上啦,每天都很开心就很足够了。

万物皆云乐的话,是否就是无秽佛国了呢?

譬如这些游走在花车之中的鸢职正捧送着历史的卷宗,紧接着双手并举手棍,轻挑起浮饰白马的花笠。长烛摇摆的山车满斥着花街的风俗感,唱诵着献予亡者的经谣。没有悲声哭语,没有愁眉悯颜,但也并非喜笑颜开。这死局实在令我心生感动,虽然并无法征求到世人所礼赞的善恶悲喜,但这才是最原本的姿态。这样的不增不减,渡越轮回,才是永恒。

顺道采购了四份水羊羹与一壶酒。

或许是趁着祭典时分,价钱稍微上涨。近来,是不是涨得太快了……因为金融问题而自杀的人数也在暴增,魂的定数倒还算变化不多,不过人类社会的存活于否就这么仰赖外面世界,真的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花火哧地迸射而出,烟雾缭绕,硝味过甚,毫不顾忌打断了我的思虑,直扑进不知深浅的夜色之中。烟花线是地表上的流星,回归到估定好了的位置,将会从一点中诞出无尽之态,是丛生之纹菊、是掀流之红花、是层叠之时雨,崩坠而下,回归入土。爱慕着历史的人,若用无尽的时空去看待这一稍作存息之物,那危险之美便会从充满污秽的地下衍生,像是两国火山喷发四溢,与别般烟火尽争旋彩,分隔出光暗的新平衡。毋庸置疑,此即为从古朴之中,超越了无尽时空的侘寂之美。

吃下第二份水羊羹。人头涌动。

那孩子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斜立在摇铃添花的棺车之前,却已经哭得再无美感,剩下的只有苍老。我不声不响地扶住她的身子,这颤抖都已无力。无法再作玩味,我在她的耳鬓窃窃私语,虽然是绝不足够的温柔。

“你已经知道了吗?汇集了知、仁、勇的你,只要稍微看一看这片景色,就会明白的。”

“作为御阿礼的孩子,其实是无法忘却这一切的吧。看一次就能记下的场景,却历经过了那么多次。你也是,御阿礼也是,而适才御阿礼已经先行一步。”


她放声大哭。

“为了让御阿礼拥有能在现世间活动、书写历史的身体,而使无辜的你作为承载无尽的人物、妖怪与历史的容器。这是御阿礼的诅咒,是稗田氏族的诅咒,也是你自己的诅咒。但这份绵延千年的诅咒,对于身具求闻持法的家族而言,却又是无比的幸事。”

她拉扯着我的衣袖,微微鸣泣。

我高声长呼,拦下了进退两难的车流,将纹着山茶花与榊枝的棺木置放在她的眼前。她费劲力气推开重重叠叠的棺板,像是挖墓的窃贼般小心翼翼,直立片刻,瘫软在自己年华已逝的肉体之上。那纠葛着爱意与绝望的脸上愈发僵白,她爱抚着自己的脸颊,梳松自己的发式,整理自己的妆容,抹顺着自己的左祍。那是稗田阿求未寒的尸骨,享寿苦短,死殁于文月之末。

被预定好了的诞世,也被预定好了的离世。

“阿求呀,小小的阿求呀,就那么想活下来吗?你那被御生神事驱散到外界的灵魂漂流得太久、太久,也太过迷茫,留下了对现世的过多眷恋,这样的你将会自我毁灭。御阿礼想要将历史传承下去、展望外面的新奇世界、以及思索人妖关系的种种欲求影响到了你,而你在幻想乡之中的出生、成长也影响到了回归现世的御阿礼。这些眷恋让那么阴郁严谨的御阿礼变得温柔开朗,却也让活泼的你变得过于老成。这样的老成就已经近乎死!一切到此,都应该结束了。”

“我看见过、我听闻过、我思考过,我尝试过。”她压抑着愤怒。

“我既已经无法再度作为阿礼之子而活着,我也绝无办法在生时与阿礼相遇,那些我曾经认为是最倾羡、最嫌恶的梦也无从托付。”她抹去了泪痕。
“在外界流浪的历史虽然有了记忆,那份错乱却无法被传承给下一位阿礼之子。在幻想乡成长的记忆仍无比鲜活,往事历历在目,却终是无法成为历史。所有美妙的时光也只不过是时间驶过,什么都不会留下,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荡然无存。”她的喉间嘶吼,“这样毫无意义的虚无飘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尽头!可悲啊……阿礼的孩子们呵!”

三途河如此短浅,比任何时候都甚。归航轻松。

稗田阿礼是位彬彬有礼的大家闺秀,即使再无尽善尽美的下佣服侍,也能雀跃起浪漫的礼俗。纤白的手提盈起裙缘,脚踝时隐时现,月相如弓,旋即轻松自然地踏上了渡河小舟,朝着我与这片土地深深地行了一礼,勉坐在粗糙的横木上,吞尝着第三份腻软的水羊羹。仍是满怀好奇地看望着夜雾中的嶙峋怪石、诡秘异光,她却再无相询之意。认为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老死的人时常如此,不过我始终觉得,对待不知道的事物还是应该去求知格物的。

但她忍不住喊道,那是什么?

夜之河流轻缓湍静,渺无流声。奇石自生命无法浮起的水下刺透而出,船灯明耀之下,获有了幽玄之美。更为稀薄的大气把持着长桨,晃烁着晨星的晚雾将渡舟绞裹,推送向远方的彼岸。死灵之鱼飘摇着不定的灵火,滚跃而出,又悠闲地潜入了无尽的深渊,化作了不尽幻想的烟火,沉沦在了更空远的水底。我沉静住心,为这孩子述说。将我的那些幻想,尽述于即将从御阿礼的诅咒中脱离的她吧。


你所见的一切时年逝水,都如此静好。


黄泉中有之旅的天空中,仅有一人赴行。


依稀能够望见柔暖的彼岸光明处,那久候多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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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2-15 13:54:3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幻想旅人 于 2016-2-15 14:06 编辑


  感谢各位的阅读。
  那么,让我自己来剖析(阅读理解)一下吧?


  本次的二次设定是,稗田阿求作为御阿礼之子,从出生、成长时(如文花帖中所拍摄的那样,并不是以婴儿的姿态接受神事)就接受了族人对于传承御阿礼历史的观念,受到族人的御生神事(即御阿礼神事,古语中「アレ」是对显现、再生复活的敬语)而驱散到外界,然而这样的驱散并不完整,阿求受到了御阿礼的影响,更为老成严谨(棺车这段的对话有提及),品味也更为古朴(对西洋女将的看法),而幻想乡中的阿礼则是受到了原本阿求的影响,变得开朗活泼,就像是铃奈庵中的种种诙谐举动w

  阿求被驱散到了错乱时代的外界(阿求本身与我们是同一时代的人)这部分,其实是为了暗合蓬莱人形中的租界,阿芙蓉正是鸦片嘛。她想要将自己所看到的外界历史传承下去,却又因为在外界的种种遭遇(并未指明,可供遐想,参考船上的卑微姿态、船难的心理部分),同时如文中所述“已不曾怀想起这许多”,失去了幻想乡的记忆(历史被阿礼接受了),不知道能向谁诉说,无法以心传心,更不知道要将历史传给谁,只能先从漂泊的生涯中努力活下来,以待旅途的终点。“这诅咒般的归途太过遥远。”等句,正是如此。

  除上述对阿求性格、想法的诠释,这段旅程描写的意义,还涵括着“可即是如此,也仍是孤独一人。”的孤独感,其一是为了neta小町的符卡考据中,关于平清盛的一段:“黄泉中有之旅的天空中,仅有一人赴行。”,在文章最后也有呼应,其二是为了佳期这个主题,阿求到了最后认为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并觉得各位御阿礼之子也同样如此,但实质上,结局里“你所见的一切时年逝水,都如此静好。”、“依稀能够望见柔暖的彼岸光明处,那久候多时的身影。”都表达了这一切并非毫无意义,一切的时光、经历都是佳期,不分悲喜。

  船难的部分,除了上述对阿求经历的侧面描写,实际上“从河川对岸扑袭而来的花气太过浓烈,竟让我的身体不听使唤。简直已经不是我的身体一般,难受异常。”也是为了表现阿求回归到了幻想乡之后的反应,阿求被驱散到外界的只有灵魂,所以她依附着的身体也被驱回外界了,从而不听使唤。河川的对岸,也正是彼岸。这段雾气夜景其实也正是由外界的河流变为幻想乡的三途河的描写。

  “末摘花红,飘散为旅,归化入土。”、“风起河波,以我渡之……”则是三月精中小町的和句,不过我修改成了现在的译文,内容也正是这次剧情的梗概,末摘花/红花其实是暗喻彼岸花的形态,在此后阿求被追杀的一段也是有提到“出其不意地取夺而下我的直叶钗。”,实际上是为了表现彼岸花的花和叶子无法同期而现,也正是阿求的哭诉“我既已经无法再度作为阿礼之子而活着,我也绝无办法在生时与阿礼相遇,那些我曾经认为是最倾羡、最嫌恶的梦也无从托付”。

  与小町的会面也暗含了许多剧情,对结局也是有一定的铺垫。小町将肉体死去的阿礼渡回彼岸,在此岸边等待阿求的到来。这样的情况,是阎魔与御阿礼家族的协议所形成的,只不过肉体仍需要御阿礼家族自己解决。“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有我们这边的问题在里面。但你必须接受那位大人的审判了。”这句就表明了阿求被驱散到外界,其实并不是阎魔的意思,但阿求却利用了这一点,见证了外界的历史。

  全文自始至终都有类似“我还有应该传承给他人的哲知、理念、技学,若是就这么死去,什么也没有留下,那简直像是未曾活过一样。”的心理描写,此处不赘述。

  在被追杀的途中,“莫名地轻车熟路”等句是为了表明阿求原本在幻想乡中生活过,而“……脚下似是被鬼爪环抱,喉下却又像是被钱币之类的一物击打”等以及船难时的不明物体,都是来源于小町的符卡弹幕,对话如“至少不会去自杀”也有neta花映塚。

  中有之道则是通向三途河的必经之路,在本文的用处是为了体现人与妖的关系这一点,以及“那是如村野祭会般的人情气息,在这样不祥的夜中我行我素地招揽着旁客,倒让我心生怀念”。到了末段,阿求接受了“想活的话就往这条中有之道的尽头走”的想法(neta求闻史纪),为了生存下来、传承历史、重逢亲友而回归村落。

  小町在这篇故事之中,是位洞若明火的懒人。她的想法,也正是对“生是生者得,死是死者失”、“不惜身命、可惜身命”的诠释,如文中所述“与万般事物的相遇本身就足够有趣,这样充斥着奇遇的时年即有一期一会之缘。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努力,只不过是舍本逐末。”,她为了与阿求的这一期一会之趣缘而开始努力,诫诉了御阿礼一族漠视活着时候的快乐、漠视与更多人的紧密交往(neta花映塚)等。“挺有江户人情味、女将的江户褄”等都是对幻想乡的后时代背景的阐述,也是对小町角色、性格、衣着的诠释。“一瞬息之间,即将自身与村落的距离收束一线。”则是小町的能力。此后小町的心理描写,直至“没有悲声哭语,没有愁眉悯颜,但也并非喜笑颜开。这死局实在令我心生感动,虽然并无法征求到世人所礼赞的善恶悲喜,但这才是最原本的姿态。这样的不增不减,渡越轮回,才是永恒”,其实在告诫之外,也表明了结局早已经注定。

  “顺道采购了四份水羊羹与一壶酒。”这四份又分别由谁吃下了呢?尚飨。接着不说neta的部分,来谈谈这次命题中的花火。“烟雾缭绕,硝味过甚,直扑进不知深浅的夜色之中……那危险之美便会从充满污秽的地下衍生……火山喷发四溢……”实际上,烟火是种很危险的东西,也是种充斥着竞争性的污秽之物:“……两国……与别般烟火尽争旋彩……”,此前看纪录片谈日本烟火,谈及两国花火是为了竞争顾客而倾心尽力地精心研发,歌川广重(熟悉吗?)也在《名所江户百景》中绘下了如此景色,更不提“因为金融问题而自杀的人数也在暴增”这段的用途了。但烟火始终被认为是美好之物,“分隔出光暗的新平衡”是指人与妖的新关系,“回归到估定好了的位置”则是指阿求和定数如此,“此即为从古朴之中,超越了无尽时空的侘寂之美。”对御阿礼一族的意义,就这么出来啦。其实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人认为烟火要在冬季放。对于日本人而言,怎么想都是夏季的风物诗……又不是在中国的故事,更入乡随俗一点啊!

  阿求拦住棺车的举动,实际上是想要复活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去再度见证幻想乡,传承历史,与故时亲友促膝长谈。阿求整理自己的尸体,是我所认为的绝望。此外,“山茶花”被认为是阿求的发饰,“榊枝”则是御生神事的用具,“死殁于文月之末”也是neta阿礼降生时的报纸期号“文月之一”,当然也顺带表达了夏季这一时段。

  “……漂流得太久、太久,也太过迷茫,留下了对现世的过多眷恋,这样的你将会自我毁灭。”则是neta花映塚的“人活着即是一种迷茫。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做的努力,那仅仅是欲望的体现。想要活着的欲望将产生迷茫,迷茫会留下对现世的眷恋。”到了最后,阿求理解了这份虚无,接受了自己的死亡,也不再愿意接受历史:“为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老死的人时常如此,不过我始终觉得,对待不知道的事物还是应该去求知格物的。”

  但阿求终究是个热爱着这个世界的孩子,所以她会“忍不住喊道,那是什么?”,而小町也只能为即将从诅咒的旅途中脱离的阿礼,献上最后的幻想历史。“三途河如此短浅,比任何时候都甚。”也表明了阿求怀揣着什么程度的历史,她的家族亲友又是如此看待她的,此处按下不表。

  “你所见的一切时年逝水,都如此静好。”勿论生死,只要“我看见过、我听闻过、我思考过,我尝试过”,都是佳期,都是美好的时光。“依稀能够望见柔暖的彼岸光明处,那久候多时的身影。”可喜可贺,没有白费。


  这样谈及下来,感觉如何呢?
  再一次感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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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6 00:43:04 | 显示全部楼层
贴吧里看到了
很美,让人忍不住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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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w  发表于 2016-2-16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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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6 21:33:17 | 显示全部楼层
羊水羹是不是缺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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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究竟是谁吃下了最后一份水羊羹呢?  发表于 2016-2-16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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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7 22:38: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用词很美,很考究,但前面的描写和语法是不是太刻意了?太华丽的语言反倒读着很累,让人感觉虚过了头。后半舒服多。

……其实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但是我知道没有哪位作者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指手画脚,因为作者你很认真地在写这篇文章,解析也写得很细,刻意提意见很不礼貌。但是阅读起来感觉很艰难,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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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r
说得好,同感。  发表于 2016-2-26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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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2-17 23:52: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幻想旅人 于 2016-2-18 00:00 编辑
六月三 发表于 2016-2-17 22:38
用词很美,很考究,但前面的描写和语法是不是太刻意了?太华丽的语言反倒读着很累,让人感觉虚过了头。后半 ...

这篇写起来,其实有一个小私心。
因为总觉得东方同人文里,仅用对话推进剧情的流水账比重不低。
这让我可以理解,但不是很能接受。
所以前半段的视角看起来比较繁重的说辞修语,确实是有些刻意的。
虽然我偶尔写诗词,就养成了这么个写作习惯,对于小说来说还是有待详略得当……
当然对设定里阿求这个角色来说,这样的笔法也是合适的。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这次参加比赛的各位还是很可取的。
而我用这样的方法,反倒是过犹不及。
非常感谢你的阅读和评价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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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8 00:33: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幻想旅人 at 昨天23:52
本帖最后由 幻想旅人 于 2016-2-18 00:0...

对话这个我也不喜欢,不过我是觉得正是对话简单,所以能写好的太少。对话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写好了是非常耐看的,语言动作心理这些本来是表达人物性格最直观的方法,但是很多人把它用得千篇一律,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巧妙。没有营养。

我很羡慕莫泊桑鲁迅阿加莎之类的大师,因为看他们小说写的对话,三言两语就仿佛看到人物跃然纸上,性格矛盾,心理特征几下就能表达出来,立体又不刻意。其实说到底就是刻画人物的能力,基本功好不管怎么写都很生动,无需刻意造作。诗歌追求高度凝炼,跳跃自如,那种不适合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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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2-18 01: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月三 发表于 2016-2-18 00:33
对话这个我也不喜欢,不过我是觉得正是对话简单,所以能写好的太少。对话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写好了是非常 ...

诚如所说w
对话塑造的张力这一点,我也更需要琢磨一下了。
该如何写好,还是很在意的。期待下次我能有所改进。
不过感觉自己越来越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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