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螳螂摘盔 于 2016-4-17 02:49 编辑
1.
林裡、山路。
空無一物攔阻,無邪魔在道,也無人煙在旁。
僅僅是一名初來乍到的客人。與招待著的東家。
天衣輕輕的飄著,彷彿在撒嬌般的翻騰在青衣女子的身旁,女子手部翻騰,若即若離的褸著,卻從不讓天衣碰上自己,幾次之後,天衣彷彿始起了性子,纏上了在一旁,衣著厚重的男子。
男人的臉上纏滿了繃帶,一把朽木槍桿上,鑲著鏽著的槍頭。
「啊呀,竟然跑到你哪裡去了啊?師兄。」霍青娥笑著,隨手掐了幾個手印,卻沒有顯現出甚麼效果來。
「不不,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追求的是武道,不是長生,也不求仙。」男子搔搔頭卻沒有理會身邊漂浮著的天衣「況且我跟你認識的時候,你早就成仙了不是嗎?說不定你還老得多呢。」
天衣只像是使性子般,如果有臉的話,大概正在對著霍青娥吐舌頭吧。
「但是途中卻陰差陽錯的修成了長生法門?呵呵,那就是邪道喔。邪仙。」霍青娥仍就笑著,並不管男子大咧咧的說詞,只顧在那閒話家常。
「總之謝謝妳把我帶來這個地方,最近在外頭可真是不好過啊。尤其是張家一門,對降伏我們可為是不遺餘力…」說著,男子彷彿突然發現甚麼一般「青娥…這下面是甚麼?」
「是、甚麼呢?」
特地從這個地方把男子帶來,絕對是別有用心的吧。
「那我就下去一趟看看吧。」男子如同融化般,遁入了地面。
「明明是追求武道,卻會這樣的奇門遁甲之術嗎?」霍青娥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地面坐下,而天衣也飄了過來,成了載浮載沉的椅子「你早就已經走入邪道了啊…」
「噗」
「好痛。」
霍青娥撫著吃痛的臀部,看著跑到自己眼前,左搖右擺的天衣。
2.
魂魄妖忌正鋪著最後一顆小巧的石頭,隨後在鋪設完滿的石地上頭,放上石板,擺上一顆半個手臂大小的石頭。
石頭被黑繩所縛。
稱之為關守石。
對於庭師而言修花摘木僅僅是事業中最為不足道的一點。
庭社的整理,庭景的設置,其中帶有的術法與祝福,或作為結界,或聚風水,才是重中之重。
至於其私心對於盆景的愛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沙沙。
魂魄妖忌的眉間挑起。
原本蹲坐在地的妖忌,仍繼續擺弄著關守石,務求擺放完善。
「老伯嗎?啊那個你聽得懂中文嗎?...我想是不行的啦,哈哈。」似乎是來自彼岸的大陸,說著聽來熟悉的話語。
妖忌確認了石子已經擺放完善。
回過頭看著眼前,不聲不響就踏進了結界的男子,看著他持著槍隨意的踩在石頭鋪成的池景上,厚重的衣襬也捲起地上的許多石子。
「一點規矩都沒有。」
「日文嗎?抱歉、抱歉,你說甚麼我完全聽不懂啊。不過話說回來這真是個好地方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是向下,卻反而從天上掉了下來。」男子似乎還自顧自的說著甚麼。
「算了、算了,反正你也一定對我在說甚麼不感興趣吧。這麼樣自然的走過來,如果沒有按在刀柄上,或少一些殺氣的話,我說不定會誤以為你是要來請我喝茶的呢。哈哈。」
魂魄妖忌與男子之間,還距離二十步。
面對持續迫近的老人,男子的瞳孔略略的變化。
「那麼,我就出手了喔。」把彷彿將整張被子搭在身上的厚重衣襬一振,倒持的槍也提了起來,整個人向下坐去,把槍桿四分之一留在前腳上,男子擺出了四六步。
同時,妖忌的刀已經出竅。
3.
面對飛速踏石而來的妖忌,男子不慌不忙的定著,如同一個人行石像,只等在最適當的時機。
一步、兩步、再半步...
也就是現在。
已遠超妖忌步法的速度,扎出的槍,正對妖忌的下一瞬落步時的前額。
始終將刀持在右上肩前的擺出八相的妖忌,提前一步知道了對手的心思,準確的斬下了槍頭。
幾乎沒有減速,妖忌迅速的換步飛奔。
男子倒採弓步,背提著沒有槍頭的槍桿,跟著向後跨了兩步,接著反身把另一頭從上砸了下來。
本來該是木柄的依端,平白的又出現了一根槍頭。
妖忌的眼睛並沒有看漏槍纓與寒光。
面對這一砸,妖忌瞬間定步後翻,半跪姿坐地的同時,槍也敲到了地上。
地上的石子飛起,碎石從左右炸開了一條,服貼著槍身的黑色土坑。
一小片石塊敲在了妖忌的前額上,而槍頭與妖忌的前腳距離,不到一個拳頭。
保持著半跪姿妖忌與保持著扑步砸槍的男子,如同僵持一般的頓住。
停頓的一息之間,妖忌的額頭咳下了血。
4.
每一個流派都有著跪坐時的禦敵之策。
但只有日式武技能夠將跪坐的武技作成一個流派。
維持著極低的姿勢,男子壓下槍桿,利用槓桿將整個槍頭砸上妖忌的喉間。
妖忌橫置刀柄,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住來致命的挑刺。
男子轉挑再度扎槍。
妖忌放開後手,直接抓住了槍身的下緣,同時纏住槍纓,硬生生的卡住來勢。
男子從尾端作出的左右擺開,作出攔、拿、隨後扎出,在攔、拿後成功擺脫妖忌之手,卻在扎出前,被一刀斬下了槍頭。
男子沒有藉著被切成尖狀的木棍搶擊,妖忌也沒有出手。
雙方緩緩的起身,妖忌將原本為了纏住槍頭而空出的左手,在度搭在刀上。
5.
男子倒轉槍頭,以後腳為軸,回身掃擊。
面對會不斷生出新槍頭的對手,妖忌高舉刀柄過頭,把刀身斜靠在肩膀外數吋處。
槍擊紮實的打到刀身。
妖忌縮步快走,直接欺近後砍下。
玉簾不斷。
然而被打到的瞬間頓住的妖忌,並沒有抓住斬殺的瞬間。
男子走步,回槍,反手抓住了前側三分之一的槍桿狠狠的扎向妖忌的頸部。
最後一刻雙方幾乎同時出手。
也同時停了下來。
6.
「日本的造景跟中國果然還是不一樣呢。」輕輕飄下的邪仙,在天空中環顧著,隨後降落在屋簷上。
「...替這傢伙打破我結界的,就是你吧。」妖忌還刀入竅,始終嘻皮笑臉的男子則把槍反握在手心上。
「青娥來的正好,幫我翻譯一下。」
「妖忌老爺爺,這位是羅成,中國來的...瘋子一類的東西吧。羅成這個是妖忌老爺爺,是個頑固老頭。」
「誰是瘋子!」「給我滾出去!」
7.
看著地面拖行過的石子痕跡,邪仙已經猜到了雙方發生了甚麼事。
「...所以還滿意嗎?師兄。」
「這個人還會妖術的對吧?真是可惜了啊!現在的我要贏過他太難了、哈哈,如果是幾百年前,這個身體還沒腐爛之前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這個世界一定還有著,其他可以跟這個人相提並論的存在吧?我還想多認識認識呢。」
「妖忌閣下。」
「我沒有話跟,破壞庭院的傢伙說,趕緊給我滾出去!」
「羅成師兄,要踩就踩在石板上,踩在其他地方是很沒禮貌的一件事喔。」
「難怪他會這麼火大啊,哈哈。」
看著男子移步,妖忌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一些。
「邪仙,白玉樓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閣下是在擔心自己的主人嗎?不用擔心,羅成跟我是不會去接...」
提到了主人二字,妖忌以超出前段時間所有動作的速度。
僅僅用一步,就貼近了直線距離自己超過四十呎,位居於屋簷的霍青娥,同時從腰際拔刀。
居合。
然而平斬的刀,在還沒完全出竅前,就被重下而上的某個東西,點在刀身止住,強烈的力道將妖忌整個人掀飛。
在空中翻身後,踩在屋頂的妖忌,同時聽到地面上傳來的踏地聲,意會到,阻止自己出刀的人是誰。
感到喉頭一涼的霍青娥,一時愣住,一句話也沒能發出。
「老爺爺跟我打的時候,沒有盡全力啊。」
「...」妖忌了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分辨的感情。
8.
作為一名庭師、護院、武者,妖忌面對一名相當的對手應該持著甚麼樣的想法?
在過於百年間的武道之中,期待這樣的人,也是理所應當。
在魑魅魍魎、神祇鬼怪亂舞的幻想鄉裡,幾乎從未有過僅僅靠著技巧,既非靈力亦非魔法,從自己手中討過便宜者。
況且還是一個人類。
然而自己除了是一名武者,更是一名庭師。
這個家,家主的守護者。
在以命相搏的武鬥之中,自己的勝敗將直接關係到主人的安危。
期待這樣的對手,等同於期待一個,足以陷主人於危難之人。
妖忌走向屋頂的一角,一躍而下。
「我的職責是保持這片庭院。」
僅此而已。
9.
羅成看著眼前再度將手置於刀柄上的妖忌,回想起自己於戰場上的往昔。
沒有記憶,僅憑著印像。
腐朽的身軀,連腦隨都鏽蝕,破敗的記憶下,羅成早就已經認識不到,自己究竟是真實,或是甚麼樣的人所虛構出來的。
帶著武人豪邁的應答,同時也試圖隱蔽絞成一團的思緒。
羅成拿著與自己相襯的長槍,不斷的遊走在世間。
任由無數個道士、佛家追討,然後用著一次比一次破爛的身軀,將其一一擊退。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戰魂會依戀戰場。
比起那些以仗著法術的傢伙,羅成真正想要的,是一場真刀實劍的戰鬥。
羅成舉起了槍。
10.
拔出一把刀的妖忌,另一手輕輕擺在了還收著的刀上。
「妖氣?」還在發楞中的霍青娥,反射性的從齒間脫口。
接著化作透明的妖忌,伴著一陣狂捲的妖風,穿過了羅成,在其數百呎處停下。
整個過程,只有最後的一刻,被霍青娥所瞥見。
羅成倒在了地面上。
11.
「你已經可以走了。」再度還刀入竅的妖忌沒有看霍青娥。
「真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結果。」霍青娥表情異常的冷漠,或應該說是無趣。
「我的腰間僅僅差了兩把刀,可不是甚麼武士。」
「說的也是啊,只能算他運氣不好吧。」霍青娥單手結了幾道印,再確認結界的位置後,開了一個洞「選錯了對手。」
「替我向你的主人問好吧。妖忌閣下。」
「...」妖忌背對著後方的聲音,看著原本被稱之為羅成的存在,化為一到煙塵。
12.
全力奔行的妖忌在一路上,踩了地面兩次。
第一次是在全身化為虛影之前,借著地力前奔。
另一次則是在羅成槍的範圍前,本能性以靈體的姿態,毫無意義的一踏。
至於這一槍能夠剛好扎中,質量為零,僅僅是兩把刀的自己,妖忌絲毫不感意外。
如果能以武者的身分...
事後回想到此。
那是當時的妖忌心思去思考的。
就在羅成在扎槍的同時,保持著弓步的羅成毫無預警的在全身不動的情形下,跳了起來。
那時的妖忌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在空中刊刊躲過兩次斬擊、橫砍,穿過透明妖忌的一躍。
槍尖則始終跟著自己的要害處。
在羅成落地的瞬間,後腳踏步平移,帶有摧枯拉朽力道的妖風卻還未能跟上。
妖忌的錯誤是,不應該讓妖風在刀斬之後。
能感受到自己的後項背一槍刺穿,卻迫於可以攻擊到自己的妖風,沒法回頭的妖忌只能一路奔行而去。
他幾乎可以篤定一但妖術停下,槍就會不偏不倚的扎中自己。
數百呎,在庭院的末端,妖忌在透明化失效前,全力的回身盲斬。
然而結果出乎意料。
羅成並沒有追來,停在原地的他隨後被狂捲的妖風碎開。
朽木的槍被切開,厚重的衣物破開。
安然無恙的妖忌,無從得知羅成沒有追來的原因。
卻再轉身的一刻,深深的將羅成迴身時的定勢,印在了眼中。
體會了羅成那奇妙的技法。
回馬槍。
13.
「耶?原來還有這種事啊。」夜雀˙蘿蕾拉把新烤好的八目饅放上了妖夢的座位上。
「然後師父他就走掉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來喔。」喝了兩杯啤酒的妖夢,繼續大吐苦水「像是庭園的擺設啊、結界的做法都沒有交代過就走了呢。」
「不過總是會有甚麼原因的吧。」鈴仙說著,盤子裡是一些青椒。
「誰知道呢?不過話說回來卻時很奇怪啊。跟師父那個一絲不苟的個性不同,消失前的庭院裡完全是一團亂。」妖夢扶著額頭。
「不會是剛剛跟甚麼強大的對手戰鬥過這樣吧。」鈴仙說著。
「也不是這樣啦!只是說連地上都看得到一些很大粒的塵埃,而且庭院的石頭擺設有種微妙的感覺,就是...有種隨便擺擺很不細緻的感覺...」半趴在桌上的妖夢,誇張的揮舞著八目饅串燒。
「客人你喝得太多了喔。」店老闆夜雀露出一種為難的表情。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下次在聊吧。」鈴仙看了看月亮,收拾起東西。
「掰~掰、那...我也...」妖夢一說完,就直接趴倒在桌上。
「我說、客人啊...」
「妖~夢~你跑到這裡來了啊,真是的,每次都這麼晚才回來幽幽子笑著靠近了攤子「嘛!不過有幫我準備宵夜,就原諒妳吧。」
「那、那個,客、客人,快點醒醒啊!」
「那麼!我要開動了喔!」
「不...」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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