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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Nimrod 于 2016-9-5 23:00 编辑
堕
当我正从噩梦中惊醒时,我会努力地使自己沉浸其中而不愿醒来,因为现实较之噩梦或许更为诡异迷乱。
“莲子,你在听吗?”
“嗯”我下意识地回答道。不过我并非好好地躺在床上,而是正站在巨大的陈列柜之间。我四下打探着陌生的环境,想让自己尽快融入这古怪的地方。四下满是铁质的陈列柜,在薄薄的铁皮与劣质玻璃组合起来的小空间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小型标本,多是些水生生物或者小动物什么的。稍大一些带着漂亮皮毛的,都剥了皮细心的还原成生前的样子,皮毛刷上精制的油与蜡,防腐的同时看起来亮光闪闪,比鲜活的生命更为美观,如果不是空气中带着些刺鼻的气味,每个人都会认为此处是个整齐划一井井有条的动物园吧。
“你在发什么呆呢?”梅莉的脑袋从背后探过来,下巴搁在我的肩上。
“嗯?也没什么,好像刚才……做了个梦?”
“的确。莲子挺符合经常做白日梦的人的特征呢。”梅莉把脑袋从我肩上移开,轻快的绕到我的面前,挤进我和陈列柜之间的缝隙里,盯着我的眼睛问道:“那么,你刚才做了个什么梦?”
“呃?记不大清了。”梅莉离得太近让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我对于那梦的记忆也早已模糊,只隐约留着些含混的印象。只莫名觉得梦中有着被拗折了滴着黏白汁液的青涩无花果枝,带血的暗红苹果,冰凉湿滑的蛇蜕,洁白但散发着腐臭的羽毛,惨白刺眼的满月,从不眨眼的星星,张着黑洞洞的大嘴嗤笑着的疯子,还有纯洁又堕落,温软且冰冷,美丽并诱人的天使。这大约是个噩梦,留给了我不安却甜美的印象。我醒来后,似乎还希冀回到梦中体验后续。我就像快被蜜糖淹死的苍蝇,挣扎在这种甜腻而危险的窒息快感中。
“不说这个了,莲子,来这边,有个好东西。”梅莉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向陈列馆的最深处。经过一排排墓碑一般的陈列柜,梅莉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扭过身子来倒退着走着,她的脚步又轻又快,脸上带着些许俏皮与神秘问着我:“呐,你知道什么样的蝴蝶最美吗?”
“蝴蝶?不知道。不过都挺好看的吧,飞起来的时候,停下来的时候之类的。”
“嗯~”梅莉轻轻哼出好听的鼻音否定着,“蝴蝶最美的时候,当然是死去以后啊。”
“呃?”我有点儿跟不上她的思考,一脸茫然。
“蝴蝶生来就是为了死去的啊。当她的双翅震颤陨落之时,她的一生才变得圆满而完美。那是超越时间与生死的,永恒且纯粹的美。”
“不不不,有什么东西生来是为了死呢?是圆满而死,而不是死而圆满。蝴蝶被人这么说肯定会觉得这人有点神经病。”
当我否定着梅莉的时候,梅莉已经拉着我走到了这陈列馆的尽头。“你放心,杀人犯总能写出一手妙文。”梅莉摇晃着脑袋笑着对我说:“我想我能够找出许多说辞来让你玩味,不过亲眼所见永远是最快的呢。”她说着一个闪身从我面前躲开,而展现在我面前的,是陈列馆尽头巨大的展厅。
蝴蝶展厅。
三面墙上,整整齐齐的聚集着无法计数的蝴蝶。紫红、黄绿、黑白,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或者复杂、或者简洁的图案来。这些蝴蝶的颜色有的互为对比色,组成几何图案,也有的渐变交融在一起,模仿自然的纹路。随着灯光照耀的角度不同,还能够变幻出不同的光与色。凑近细看,每只蝴蝶都是堪称完美的艺术杰作,微微翘起的触须按照奇妙的规律自然的伸展着,那翅膀优雅的弧形只可能出自上帝之手。
“怎么样?美丽而诱人死亡景象吧?如果蝴蝶希望苟延残喘地飞翔,没有投身于此的勇气,那么便湮灭于芸芸众生了。透过死亡而获得的永恒让蝴蝶有了超越自然的美。透过死亡,时间与空间被凝固在了蝴蝶最华美的时刻,让一切污秽退后,让这种美能够永远的流传下去。”
梅莉的话带着粘稠的神秘感,包裹在我的四周,进入我的脑中仿佛也未能化开,反而黏在了一起,但却似乎触动到了我未曾觉察,或者说不愿觉察到的一丝神经,一片区域。我们两人面面相觑,又都欲言又止,因为我们沉浸在了那样一种不可言传的感受中,就像沐浴在风中一样,虽然每根寒毛都能感受到那种清新的风拂过,但伸出手去却永远什么都捉不到。我凝视着梅莉的眼睛、面庞以及身体,她似乎被一种神秘的氛围所包围、佑护,让她看起来与众不同,既与其他的所有人与众不同,又与过去、未来的她自身与众不同。现在的梅莉似乎是那刚刚绽放的莲花,是第一次在风中展翅飞翔的蝴蝶,是所有时间与空间中最美的体现。
我又隐约觉察出不对来,这让我感到不安。我还未仔细思考,但那种不安迫使我开口询问。就在我即将询问梅莉的同时,她的手指轻轻挡上我的嘴,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回家好了。”
浴缸里温暖的水让我舒缓下来,让我能够仔细品味刚才梅莉的话。她原本就是那样带着些许神经质的神秘的人。从她平淡的轻言细语中也能听出背后蕴含的强烈情感。事实上,仅凭她的美貌与几句简单的交谈便能隐约的想到她的特质——多愁善感,温柔且不甚坚强,博学并爱好神秘学。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梅莉坐在昏暗的书堆中,手持一张塔罗而哀愁的样子。
我盯着窗外被紫色夜空稍稍染红的满月,那月亮半躲在铅灰的云中像是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一切,而满月的光芒又让夜空的星星消失不见,只在远远地一角能够看到金星。这夜空中的维纳斯既象征着美貌与诱惑,又带给人死亡。
这似乎有什么不对。
我明白有事将要或者正在发生。我从浴缸中站起身来,随意的擦干身体,披上浴袍快步走进梅莉的房间。
推开门,那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笼罩了我。这房间和那蝴蝶陈列厅的氛围一模一样。她的房间里没有亮灯,不过透过月光仍能看得见屋中的情形。被云遮挡而染红的月亮已经探出头来,发出惨白的光,照在梅莉新生儿一般的身体上。她的身体摆着优雅动人的姿势,尽管那姿势正常的人摆不出,就好像她们摆不出安格尔大宫女的姿势,即使蹩脚的模仿出那种形态来,也失去那种圆润修长的美。
我的血冲到了头顶,让我的脸滚烫,不过手却冰凉。当我触碰到梅莉的身体,那种冰冷僵硬但又带着些许温软的触感让我迷惑,并觉得这一切开始不真实起来。她成了拔去羽翼的堕落天使,散落在地上的羽毛带着腐臭的味道,但仍发出圣洁的光。我的手冰凉而湿滑,轻抚在她失去了鲜活的象牙般的皮肤上。我张着空洞的大嘴说不清笑着还是哭着,不过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仍然鲜红的嘴唇上,那唇红的像在滴血,仿佛是创世纪以来的第一个苹果,带着原罪与最大的诱惑。
Laisse-moi baiser ta bouche,Je baiserai ta bouche.
我就这样在她的唇上堕落,坠入一个危险而甜蜜的噩梦。
呃,这次不搞书评了,我等着你们对我进行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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