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代】飞向星空（12.18.Chapter 2.1）

上官阳景

Chapter 1 楔子

   巫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不认识的地方。
   好歹不是什么荒郊野岭。但她分明记得自己昏倒时落入了河中，看样子怕是被水冲到了下游，尔后又被人救下来了。
   她果断掀开被子下床。说起来是床而非榻榻米，多少说明这户人家有些特别。而根据室内的装扮，能有如此大手笔并且还是西洋风格的，数尽幻想乡也没有多少。她大概能猜到自己身处之地了。

   “您醒了。”
   房门却依然还是和式。声音从开着的门旁传进来，随后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出现在巫女眼中。

   “这里是哪里？”
   她感觉身上一点不适都没有。衣服是原来那一身洗干净后又给她换上的，并没有裹得很严实，因此露出些许的瓷白肌肤，上面也是没有一点瑕疵。身体很轻，跟往日漂浮在空中没什么两样，或许还要更灵巧些也说不定。

   “此处是雾雨府邸。”
   老人微鞠一躬，以表敬意。

   巫女从院落的位置判断出房间是旁屋，大概是因为主厅也不便于让自己休息，而杂物间一类又太有损身份。于是又问：
   “感谢您的帮助。您是？”
   “雾雨的老管家，须佐贺。至于帮助，您太客气了，而且我也没有帮上多大忙。”
   他停顿了下。

   而后，仿佛应证他的话，他身后钻出一个金色的脑袋，比巫女要矮上许多。
   “全都是小小姐的功劳。从将您带回，到处理伤势，以及贴身照料您到醒来，全都是小小姐一个人完成的。很惭愧，我身为长辈却只是在一边看着，不过这是小小姐自己的要求，希望您能理解她的心意。”

   “哦？雾雨家的小小姐？”
   巫女来了兴趣。只是实在不宜久留，她打算问完就离开，而且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一老一少没有说话，金发的小姑娘从老管家身后站出来，似乎想挺起胸膛，展示自己的能力，却最终只是微微抬头，连眼神都没有多少波动。那双平静如大海一样的碧眸，给巫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雾雨小姐她……这么说来，雾雨家主并不知情了？”
   “并不。大小姐特意关照过，要尽心照顾博丽巫女大人。”

   她无言。又拜了拜，便在老管家一个人的指引下匆匆走出了雾雨宅。路上也没有遇见雾雨家主，想必她也不愿与自己多生交集。不过这样正好。
   博丽巫女回望一眼。对的。这样就好。

   此后很长时间，博丽巫女都没有再见过雾雨家的人，包括那个小姑娘。
   直到冬天的一个傍晚。

   “喂，那边那个！”
   她有些头疼地喊了一声，手上不忘捏住几张符札，在慢慢向那边移动过去的同时将警惕心提到了最高。万幸，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妖怪。
   只是人类而已。落了满身的雪，看上去滑稽无比，可那人明显听见了她的话却没什么反应，博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冻到快失去意识了。她走过去，看见那宽大帽子下露出的几缕金发，还有一双澄澈如海的眸子，才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谁。

   “死了吗？”
   “……没有。”
   女孩很小声地回答了一句，声音很快被呼啸着的寒风裹挟远去，并没有落入博丽的耳中。
   “不会真死了吧。”
   博丽带着怀疑的声音从雾雨小姑娘头顶传来，似乎让她很不高兴。于是她伸出一只满是雪的胳膊，将帽子摘了下来，正好撞到什么东西。取下来一看，巫女的御币正插在帽檐上的雪里，顶端的纸甚至还被杵破了，稍微碰一下就掉了下来，落入白茫茫的雪地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两人一时沉默。

   “……不会受神罚吧？”
   雾雨先开了口。声音死板得很，一点都不可爱，博丽想。
   “大概不会吧……大概。”

   她也想不出答案。毕竟自己只是巫女，只是侍奉神明的人而已。神明是否存在，是否会因为这种事情发怒，本就不在她的处理范围内。……大概。
   “你在这里干什么？迷路了？跟你一起的人呢？”
   博丽扯过她的胳膊，边问边往神社里面走，说是在询问，却完全不给雾雨回答的机会。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半天，她还只穿了平常的巫女服就跑出来了，这会儿冻了个半死，她只想着赶紧回到暖炉里面缩着，至于救人，完全是顺便。嗯，顺便。不然谁会管她死活。

   雾雨没有答话。博丽并没有注意到，她自己先进了屋，而后看见雾雨还在门口抖着雪，于是很不耐烦地，直接将她的外套扒了下来。之后再随手往地上一扔，拽着人，眨眼间就进了暖炉，而对方脸上还是一片茫然。
   “你吃饭了吗？”
   “没有。”
   “哦。……给，拿着。只有这个了，别给我挑剔。”
   博丽先是饮了一口热茶，舒缓许多之后，才低头看着盘子，犹豫着，最后将仅有的两个大福分给了她一个。她也倒是顺从地接过，安静地咬着，双手捧着大福的样子有些让博丽想起山上的松鼠。

   “说吧，你还没回答呢。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雾雨脸颊鼓囊囊的，暂时没法答话。她费力将食物全部咽下去，那模样看得博丽直想咧嘴角。
   “迷路了。”
   “哦。……这我还能理解。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没事要往这里跑？这几天下大雪封山，不迷路才怪。”
   “我是来修行的。”
   “哈？”
   她的口中出现了博丽难以理解的词汇。她还想继续追问下去的，但突然间她拧紧了眉头，脸色一变，拿起御币便疾步迈向门口，但仅仅动了一下，剩余的另一片纸便也掉了下来，只剩光秃秃一根木杆握在手里面。

   雾雨原本因为她注意力被转移而不再问话，而又咬了一口大福的。看见这幅画面，笑得被呛到，好点之后身子抖个不停，显然还在笑。
   博丽将木棍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摸出来一叠符札作为代替，拉开门冲了出去。雾雨注意到，连木门都摇摇欲坠，很有快要掉下来的危险。不过暂时还是有挡风的作用的，她想，身子不由得又往被炉里缩了缩，靠着被子，很是惬意。

   博丽不一会儿回来了，手上还是湿的，看上去还结了一层冰碴。很疼，雾雨知道，怎么知道的，看她的脸色便是了。
   “我提醒你。”
   她黑着脸坐下，将冻僵了的手放进被炉里暖着，又觉得难受，重新将手拿了出来，捧着快要冻得硬邦邦的大福，来回转着圈，怎么都舍不得下嘴。

   “这一带妖怪可是很多的，不像人间之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事连尸体都不可能留下。”

   “听明白了吗？小鬼？”
   她发现雾雨根本没有在听，心里一阵火大，说话也不禁冲了点。雾雨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总让博丽觉得是在嘲讽。
   但她没有。雾雨的眼神很无辜，博丽定睛后发现。但越是无辜，博丽就越是觉得，自己的思虑对她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刚才就是吗？”
   她问。

   敏锐的家伙。博丽心里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孩子怎么懂这么多。
   “对。很常见，所以别一个人出来了，你死了我可不好向雾雨交代。”
   雾雨捧着杯子，慢慢啜了一口热茶。
   
   等等，神社什么时候有的第二个杯子？
   博丽刚注意到这个问题，雾雨就又开口了，说的话让博丽太阳穴的血管不由得一跳。
   “你刚才是去洗手了吗？用雪？”

   她回答不上来。
   “……别什么都知道，小鬼。”
   博丽低下了头，身子缩了缩。还是有些冷，于是她起身去了雾雨那一边，干脆地钻了进去，跟她一起靠着被子躺着。

   “你这样的家伙我见得多了。仗着学过点防身的东西，想干点什么大事业于是从家里跑出来，最后还不都是被妖怪吃掉了。”
   她吓唬雾雨说，可雾雨却笑出了声，原本死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挂上笑容，一时吓了博丽一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干那种事的。”
   她说。
   博丽低低嘁了声。
   “是吗。你多大了，小妹妹？”

   “二十一。”

   博丽手里的大福掉了下来，硬邦邦正巧砸在肚子上，砸得生疼。
   “……多大？”
   她缓慢地，如同一台老旧机械一样扭过头。耀眼的金发虽长，却不过刚到博丽胸口。低头，尚存留着一丝稚气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怎么看怎么别扭。

   “上个月初刚满二十一岁。”

   “怎么了？巫女姐姐？”
   她继续问。博丽傻了一样死死盯着她，换来一个小孩子般无辜而晃眼的笑。

六月三

好看！              

上官阳景

Chapter 1.2

   “别叫我姐姐。受不起。”
   博丽摇了摇头，闭上眼，身子向下一滑，眨眼间已经全部钻进了被炉里。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你多大？”

   许久，雾雨也没听到回应。她于是不再逗弄她，而是出去将扔在外边的大衣拿进来挂了起来，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木盆在底下接住水，看上去竟是比自己家还要熟悉。

   “喂。”
   博丽背对她喊了声，噔噔和咣当的声音让她很是窝火。没多久雾雨回来了，被子随之被掀开，先是冷风刺激得睡意消退不少，而后一个带着残余凉意的躯体钻了进来，贴到了博丽身侧。
   还真是不客气。博丽颇有些无语。

   她翻了个身，留给雾雨一个光洁的后背。雾雨却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吓了她一跳。
   “你干什么？”
   博丽扭过头瞪她，可雾雨的眼神清澈而无辜，无辜到博丽都不禁反思自己的态度，这样子是不是不友善过头了？

   “……我在家都是抱着玩具睡的。毛绒玩偶。你见过吗？”
   下一刻，雾雨的话便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雾雨看见她额上的青筋，不由得向下缩了缩，搂得更紧。额前几缕波浪的金发蹭在后背上，痒痒的。

   这死小孩。博丽在心里哀鸣着，赶是赶不走了，抓紧哄好才是最应该做的，但博丽此刻完全没有这个心思。
   “灭灯。”
   她很不耐烦地对雾雨说。雾雨这时倒是很乖，松开了抱着她的胳膊，却依然躺在被窝里迟迟不肯出去。

   “……你打算把灯瞪灭？”
   博丽起身看她想干什么，看见雾雨睁着一双水润的琥珀色眼睛，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下一刻，她伸出手，从指尖飞出来一颗幽蓝色的星星，在空中漂浮着，转着圈，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飞到了蜡烛上，碰到火焰时，火便灭了。

   屋子黑了下来，博丽却还在黑暗中坐着，瞠目结舌。
   “……伸个手的事，有那么难吗？”
   雾雨不答，笑得傻里傻气。

   博丽重新躺了下来，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刮得窗棱和门框咣当响。放在平时她早就伴着这声音睡着了，可眼下雾雨搂着她的腰，温热的呼吸顺着后背一直向下游走到深处，平稳而又轻缓。怎么可能睡得着，博丽睁大眼想。

   大概是觉察到她还醒着，雾雨轻轻晃了晃她。
   “怎么了？”
   “……给你看个东西。”

   反正睡不着，博丽转了个身，而雾雨也和她一样，躺平了望着天花板。她伸手，像刚才一样，从指尖连续冒出来许许多多的星星，金色的，一闪一闪，从地面一颗接着一颗升起，最后竟然编织成了一片璀璨的星空，如同仲夏的夜一样，绮丽而又梦幻。
   “好看吗？”
   雾雨轻声问她。

   博丽没有说话。竞相辉耀的星星在眼中似被无限放大，近在咫尺，又充盈了全部的视线。她眼前只有星星了，伸手一抓，正要抓到时它们却又像活了一样跳开，又在不久后重新编排好，依旧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像是雾雨眨了眨眼。

   “……可惜我都不认识。”
   博丽的声音有些低落，又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惊叹。
   “很好认的哦。你看，北斗七星。”
   雾雨靠在被子上半躺着，向她这边侧过来，伸手指向头顶上最亮、也是最具标示性的那一团星座。金色的卷发映着星星的光，像是久远的恒星的光芒跨过时空，到达地球之后倾泻而下，倾泻至博丽的眼里。

   好漂亮……

   博丽微微张着嘴，想要赞叹，却最终因为词穷，而化为了一句无声的叹息。

   “那是参宿哦，冬季南天最亮的三颗连星。……那边。看到了么？也是三颗连在一起，夏天看得最清楚，那是心宿。”
   她停顿了下，而后轻笑，不知为何博丽竟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

   “其实不认识也没什么的。何况……你现在看到的也不是星星真正的样子哦？不过因为漂亮所以没关系。”
   “不是真正的样子吗？”
   博丽坐起来，扭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雾雨点头。她没注意到博丽在看她，只是依然抬头望着星空，她的眼底泛着波澜，像是水面倒映出的繁星一样，闪着细碎的光。
   “对。……你听说过吗？大陆那边的一个传说？”
   “什么？”
   
   “在上古时候，有一位帝王，他的两个儿子关系不好，总是互相争吵，甚至还会带着部落相互厮杀。父亲不想看到兄弟相残，于是找到了天帝，让天帝将两兄弟分开到了遥远的东西两端，两兄弟自此没了冲突，却也一辈子都没有再见过面。后来两人化为了天上的星座，一个变成了封地所属的参星，一个则是心宿，两人之间的仇恨却还在延续着。其中一个升起的时候，另一个便已经落下，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永远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同时出现在天空上。”

   她说。
   博丽说不出来话。她发现自己永远都跟不上雾雨的思绪。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却理解不了说这些的意义，好像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为了对话而对话一样。而自己还始终在听着，感受到了她的思绪，又什么都答不上来。

   “其实好多星星都有着各自的传说哦，悲伤或者优雅的都有，不光是阴阳道里面的那些来着。西方也是，像参宿和心宿就对应着猎户和天蝎，同样是两不相见。”
   雾雨又转换了表情，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只是在那之前她看了博丽一眼，下一刻就又抬头专注地数起了星星，那里面一抹转瞬即逝的，博丽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叫做“期望”的情感。

   “……原来如此。”
   她小声回应道。既然自己不懂这些，那么安静听她讲就是了。雾雨也如同她想的一样，每一颗、每一颗星星细数着，头顶上的星空则随着她的指点，不断地旋转着，形成一个名叫“宇宙”的巨大漩涡。雾雨她好像又释放了什么法术，让这夜空显得更加黑暗、更加深邃。博丽在这浩瀚的帷幕之下，迷迷糊糊听了个遍，到末尾时，已然是深夜。

   其实离全部说完还早。但是博丽的双眼已经支撑不住了，雾雨看见她这样子，逐渐压低了声音，如同在博丽耳边呢喃。最后她也不说星星了，只偶尔会跟博丽说上几句，剩下的时间，则全部用来安静注视着她。
   博丽已经滑落到了被炉里。雾雨将被子替她掖好，嘴角满是洋溢而出的笑意。

   “……呐，雾雨。”
   “呐？”
   “……我在想啊……既然有北斗七星，那么南方呢？似乎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有的哦。斗宿的南斗六星，一般不是很容易看到。也是大陆那边的信仰。”
   她挥了挥手，从北斗七星的对面飞过来另一个斗形状的星座，跟北斗七星排列在了一起，相对黯淡一些，也难怪博丽平时没有注意到。

   博丽眼中，南北两根勺子也都在旋转着。
   “雾雨，我怎么感觉星星在旋转……是我困了吗？”
   她很小声地问，睡着一样。雾雨依然看着她傻笑，嘴角却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拉下了几分。
   “……不是的。”
   
   她抬头望向博丽所说的，在旋转的两个星座。一个正沿顺时针的方向走着，另一个则相反，如同驱动着命运的两颗齿轮一样，乍看之下走得平稳，仔细观察，却隐约能看出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睡吧。你困了。”
   她改口说。博丽于是闭上了眼，在一只脚踏进梦境之前，问出了梦呓般的最后一句。

   “呐，雾雨……你从小到大修习的这些，累吗？”
   “不累。”
   “……修行有成果吗？”
   “当然。”
   “……有什么用呢？”

   博丽差不多睡着了。隐约中，她好像从境界的另一端听到了回话，声音很缥缈，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没用。”

   雾雨呢喃道。她低着头，披着外衣跪坐在博丽面前，星星黯淡了，一颗接着一颗落了，黑色的夜幕却还保留着，盖住了她的表情。呼啸的风声也还在，掩过了她最后的低语，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博丽的耳中。
   她也困了。她脱了衣服，安静而小心地钻了进去，没有吵到博丽，也没有再搂着她。天上只剩南斗和北斗还在挂着，像钟表的指针一样，恪守岗位，一点一滴记录着人间的时间。雾雨在这黯淡的光底下，伴着外面逐渐变得密集的雪花打在窗户上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六月三

写得真好，文戏的笔触细腻安静，把故事发展一点一点通过细节和对话理在一起，既不繁琐也不枯燥，魔理沙的人物塑造非常棒，还有各种氛围渲染，用词谴句都很舒服……有一种面对面听人讲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第二章结尾写得真舒服，期待剧情发展

上官阳景

Chapter 2

   风停，暖阳高挂。冬天特有的清爽空气悄无声息地从屋外渗透进来，只肖呼吸上一口，便已足够让人从绵绵的梦里醒来。

   “……唔……博丽……”
   雾雨无意识地伸了个懒腰，喉咙里慵懒而酥软的声音千回百转，最终定格成了一句问候。可身边并没有人，她的胳膊只接触到了微凉的空气，还有压在身下的自己的发梢，微微的有些痒。
   
   她睁开了眼，正碰上博丽拉开门进来，连眉眼间都带着笑。
   “怎么了，刚醒就这么想见我？”

   雾雨彻底醒了，她往被窝里缩了缩，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闷闷的，也不知道脸上带上了几分冻出来的红艳没有。
   “……你起得好早。”
   
   博丽看着缩成一团，毛球样的某人，失笑。她回过身仰头看了看天，阳光明媚，却不刺眼，已然是正午。
   “起来了，来外面晒晒太阳。对补充维他命有好处的。”
   完全就是个小孩子嘛，睡懒觉还不算，晚上睡觉还需要人陪。博丽想着，语气也在不经意间变得像哄小孩一样。而雾雨在被子里悉悉索索很久后，终于穿好了衣服站了起来，白生生的脸蛋上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淡漠，耳尖却是红的，完全出卖了她。

   “维他命是什么？”
   “是一种魔法能量。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为是洋人的说法……穿上衣服，冷。”
   雾雨赤足踩在地板上，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让博丽看了都觉得浑身打颤。她从一边拾起雾雨的衣服递给她，雾雨接了过来，却并没有穿，而是抬头望着她，眼角微弯，里面闪烁的光彩，比起太阳来也毫不逊色。

   “我不怕冷。”

   刚说完，她就挨了博丽一记。手指轻轻弹在脑门上，不疼，雾雨反倒是笑得更傻气。博丽不知道怎么了，也放松了嘴角，只不过坚持依然没变。
   “穿上吧。”
   雾雨没有再固执。博丽在一边看着她慢悠悠地穿衣服，双眼眯了起来，打量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略微变了味。

   倒是挺赏心悦目的。她想。洋装从头到脚就只有白一种颜色，花纹的样式也并不复杂，但就是这一身朴素的装扮让她看上去比博丽还要水嫩不少——真令人嫉妒。她披上了外面的黑大衣，深邃的黑，以及上面用金银线勾勒出的神秘的纹路，为她在小孩子的水润可爱之外又增添了几分优雅。博丽隐约想起来，面前这个装起嫩来得心应手的家伙，内里却的确是个以严谨著称的魔法使没错。还是个比自己大的家伙，这是重点。

   “说起来，维他命到底是什么？你使用过吗？感觉没有听说过哪个流派有这种东西啊。”
   就这点来说，和小孩子还是很像的。——一样烦人。博丽最讨厌和这种认真的家伙打交道，她打了个哈哈，将屋门全部打开，走了出去。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自称不怕冷的雾雨也打了个哆嗦。

   “我记得原名是vita amine什么的……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毕竟是你们西洋的东西。”
   她随口敷衍道，将问题抛了回去。雾雨跟着她一起出来，站在太阳下，暖和了不少，可她却心不在焉的，脸上满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原来如此，罗马人的法术吗……我明白了。……可是你说补充维他命，维他命又在哪里呢？”

   博丽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她一只手摸上雾雨毛茸茸的脑袋，顺带着替她抚平了几缕翘起的发丝，另一只手则高高指向天空。
   “喏。”

   博丽从不觉得自己是多么聪明的人，不过能把一个魔法使难倒，这也够她稍稍自恋一段时间了。但看着那张水嫩的小脸上布满了困惑和纠结，博丽觉得还是不要过于逗弄她为好。于是她向旁边走了两步，扭头对雾雨说：
   “你不是想知道维他命在哪里吗？跟着我做就知道了。”
   “……好的。”
   “呐，抬头，身体稍微向后。”

   “好的。”
   “张开双臂，张开……向上，迎接太阳……”
   “张开双臂……太阳……”
   雾雨小姑娘乖乖地照做，不过……博丽扭过头，哪怕是当下这种姿势，由于张得很开，雾雨的手也还是刚刚平博丽的头顶。那幅认真的样子意外地很可爱。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换来一个不解的眼神，于是赶紧收敛了些，闭上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闭上眼。对着太阳。想象自己在迎接太阳……西方人怎么说的来着？迎接阿波罗下凡……”
   “迎接阿波罗……诶？原来不是罗马是希腊吗？”
   “……差不多啦。总之就是那种感觉……”
   “我明白了……”

   雾雨静下心，感受着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像无数道暖流沿着身体表面流淌，从头顶一直流到脚底。所经之处，沉睡的细胞纷纷被唤醒，接触到这股能量之后无一不洋溢着欣喜与活力。她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静静地站着，彻底沉浸在了这体验当中，很久很久，直到博丽在一旁出声提醒她。

   “好了，到此为止吧。喂，回神了，不能一整天都花在修行上的吧。”
   她如此说。雾雨放下手，睁开了眼，漂亮的琥珀色双眼灵动地转着，来回转了几下之后，终于又带着不解仰视向了博丽。

   “这不就是晒太阳吗？”

   “啊？！……呃，这个……晒太阳……”
   博丽有些语塞，情急之下，猛地一拍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啊！这不就是晒太阳吗，那些家伙居然骗我，看来魔术把戏什么的当真靠不住……”
    她痛心疾首地絮絮诉说着，雾雨则一直盯着她，不久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晃眼的笑。

   “其实是你在骗我对吧？”

   “……”

   “……别那么看着我啦。我都说过了，我可不是小孩子哦。没被骗到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雾雨看上去还挺高兴的。而既然她都不在意，博丽就更没有在意的必要了。她有些垂头丧气地挥了挥手，将雾雨赶进了屋，在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有些冷了，毕竟，她可不像雾雨捂得那么严实。

   “不过说起来，你不是巫女吗？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雾雨高兴之余还不忘如此问她。博丽又弹了她后脑勺一下，卷发被压下去之后重新弹起来，让她莫名觉得还挺有趣的。
   “要你管。小孩子就老老实实听大人的，现在给我吃饭去。你在家都不吃早饭的吗？”
   
   “……这话似乎该我问你才对哦。昨天晚上那顿难道不是你最后的存粮吗？你还分给了我一半。”
   博丽身子一顿，化成古希腊塑像伫立在了门口。雾雨不管她，脱掉靴子后便蹦蹦跳跳回到了暖炉旁边，拿起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杯子慢慢饮起了热茶，她眼中，博丽逐渐从难堪中恢复了过来，脸上则并没有多少担心的神色。

   “那个啊，虽说我早上也没吃……不过余粮还是有的，大概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来着。等雪化了再下山采购吧。”
   她轻松地说，雾雨注视着她，等博丽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你今天很开心呢。”

   “那是当然的啊。有人来参拜了，不得不认真工作呢，嘛，工作也是一种乐趣呢，你能理解吗？”
   雾雨听了，点头，却又摇头。
   “……不是大雪封山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来参拜？”
   “我说有就有，而且早上就来过了。总之既能勤勉工作又有新一笔进账，像你这种一觉睡到正中午的富家女大概永远也理解不了吧？”

   雾雨的脸颊鼓了起来。博丽轻笑，伸手戳了戳，很软，很嫩。手感很好。
   “不过你也没必要理解，在这儿老老实实等着我，工作和做饭这种事情交给我们这种人就好。”
   “嗯。”
   她点头。

   “不要乱跑。我再次提醒你一句，在这山上不要乱跑，天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外面等着，别白白喂了妖怪。”
   “你去哪里？”
   “做饭啊……还能去哪里？”

   她这么说，雾雨却依然迷惑。博丽拉开房间里面的门，里面却明显不是厨房，地上铺着榻榻米，更像是睡觉的地方。
   “你的粮食藏在卧室里吗？”
   雾雨看她的眼神已经很不对劲了。博丽一个踉跄，站稳后没好气地呛了回去。
   “我还没穷疯。而且床头备一些吃的有问题吗？你们这种贵族不就喜欢这样？”

   雾雨低头，又一次鼓起了脸。
   “好了好了，我不该开玩笑的。”
   博丽从屋里面探出头，对她喊。原本没指望起多大作用，但就是这一句话，使得雾雨重新抬起了头，眼底仍旧是熠熠生辉。

   “……搞不懂你。……让我看看，没什么现成的食物了……诶，还有年糕？不错……喂，雾雨，凉的可以吗？也不算很凉。只是神社好像没有柴火了。”
   “可以的。我不挑剔。”
   博丽从里面走了出来，扔给她两个奇怪的东西。雾雨接住，发现是个袋子，滑滑的，鼓囊囊的，稍微一捏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袋子还是密封的，一个开口都没有。

   好奇怪。她低头盯着手里的东西，上面的确用彩色笔写着年糕没错，年糕大概是在里面装着，可既没有绳子系住口，材料又不像纸，没法轻易撕开，该怎么打开呢……
   “对了，你不会开来着，给我替你……”
   哗啦。
   博丽话说了一半，盯着雾雨手中的年糕，还有从中间接合处撕开，飘到地上的袋子，还有雾雨脸上纯真的笑，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雾雨突然恍悟，放下年糕，捡起地上的包装袋递给了博丽，又对她眨了眨眼，目光很清澈，很乖。

六月三

这种感觉真像个活生生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