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Kalorn 于 2011-9-9 21:04 编辑 
 
 敬告:本文为(号称)东方同人作品,实际上是换个人设和ID就成为完全原创的东西,因此(大部分)一设不存在,原创人物内含,部分东方众打酱油内含,不适者敬请规避。 
 PS 其实这只是我玩了PORTAL一二代之后兴起YY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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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遥望
 
 
 
 
 在无限向往天空的同时,大部分人很少去思考地下有什么,通常来说越是亲近的东西反而越发难以引起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在多数人心目中,地下意味着表层土壤中窸窸窣窣的蚯蚓和其他小虫以及植物的根茎,再远点是地下水还有石油,后者在这个核能普及的年代显得不那么精贵了。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盘算如何将钢筋和玻璃幕墙往更高处撑过去时,极少人想到开发地下空间,即便有也是政府为防止可能的核战争而建立的高级防空洞。当然,或许是人们比起下方掏空的壳子还是更乐于站在踏实的地面上,技术的难度以及开销也是大问题。 
 然而这些都没有阻止某些足够位高权重的单位去开发地下空间,确切的说从一个多世纪前它就在鲜为人知的情况下掏空了一大片区域。 
 宗旨是为了科学研究,既然它负担得起当局者开出的价码,那么彼此便心照不宣。 
 
 
 [提取程序启动] [变量赋值 N-now,P-past] [档案库编号100952-125409数据载入完毕] 
 
 
 N.1 
 密实的地层结构在地下500m左右的位置被人工建筑以及建筑间的空旷取代,口径巨大的管道连接围绕着的密封球状体外焊着相对而言细小到可以无视的简陋紧急走道。难以计数的支撑柱从球体下一直延伸到更深的位置,迷雾由依附在地层内壁上的荧光菌和弥散在空间中的粉尘共同构造而出,吞没了支撑柱的形态。 
 无论是古旧钢筋结构时而发出的低吟还是某处管道滴漏的声音都在这空旷中消弭殆尽,它像是一头庞大的史前动物,安静的沉眠于此。 
 顶层逃生通道的阀门处突然冒出一星不同于幽绿荧光的橘色闪烁,细小的熔融金属液滴飞溅开来,一些击打在附近的扶手上,另一些则落入下方的无底深渊。那道火光时隐时现,沿着密封闸轴外沿走了圈,然后彻底消失。 
 短暂的消停后阀门被另一侧的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厚重而沉闷的响声反弹着扩往远处,周围较松散的岩石簌簌的落下碎屑。同样的响动重复了几次,直到阀门不甘心的尖叫着打开,发泄般猛然冲向门轴另一侧的岩壁,在上面凿出印记。 
 几束白光从阀门外侧射入地下,遭受扰动的灰尘在光线中胡乱飞舞,铁质支架在方才的惊扰以及闯入者的重量压迫下吱嘎作响。为首的人裹在全身防护服里,安装在头盔侧面的电筒随他脑袋动作而将光柱四处巡扫,厚胶底靴踏在看上去极其纤薄的网格表面,让后者一阵起伏。 
 “我还是觉得开门方式暴力了些,一定有……哦,这里可真够高的。” 
 第二个人穿着同样型号的防护服,不过表面涂色稍浅,温和的把话说了一半而在看到镂空走道下方景象时,触电般赶紧抬起视线。他习惯性的伸手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瞬间的慌乱,手指却戳在了全罩式头盔复合塑料的面板上。 
 “说真的,咱们都知道你有恐高症,所以就算帮我个忙,放松点好么拉尔兹。”第三个人衣着同拉尔兹相同,他边说着俏皮话边抬起手里的仪器对空气进行采样,“氧气浓度……还不错,可以用过滤器直接呼吸。” 
 “咳,当然埃里克,我会尽量克服。”拉尔兹清了清喉咙,随后拿出他的便携终端,“我看看,接下来应该顺着这条紧急通道,主控制室电源应该就在——呃,下面两层。开启主电源之后——” 
 他的叙述被同伴悠长的一声口哨打断。 
 “嚯……真了不得。” 
 随着埃里克的感叹,其他三道光柱均摇晃着投向与他那道相同的方位。发出感慨的人早已情不自禁的双手撑在历经岁月而不那么牢靠的栏杆上,前倾身体盯着下面那个填满视线的人工球体。 
 扩散过度的灯光并没有给那个距离上的物体的照明效果提供太大帮助,为荧光勾勒出的模糊轮廓使那东西看上去像是漂浮在黑灰色的混沌海洋中。他们认出其表面已然斑驳不清的三角形标志,旁边以同样的材料印着“斯卡雷特产业及蓬莱制药联合企业”的字样。 
 “这可真是……了不起。”拉尔兹也在面板和镜片后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那帮老太太急着踩了政府让步的脚尖,派咱们来着核查情况准备重启项目,居然把它闲置了半个多世纪简直是暴殄天物。” 
 有着红色短发及蓝灰色眼睛的埃里克又吹了个口哨,通过内置无线电传播到其他人耳麦里,掺杂了电流的杂音。 
 “跟它比起来我们那什么狗屁独立实验室,不过是玩具而已。” 
 拉尔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恐高症,略微激动起来:“我们快些接通主电源进去看看吧。” 
 “也是,不过开启主电源会不会让那东西也通电?就是当年那个,呃,核心编号3980的肇事AI。”埃里克用戴了手套的手指隔着头盔敲敲头,“对它的已知资料太少了,都没有带出来呀。” 
 “唔……应该不会,最后进行冷冻隔离的区域供电线路是独立的。” 
 “那就好,走吧。” 
 “所以我才说,你们这帮搞研究的小子就是磨唧,管他是AI还是坦克,被轰成废料之后就不构成威胁啦。” 
 前不久踹开闸门的人扬了扬手里的枪械,中年人低沉粗犷的嗓音从扬声器里透出来。 
 “啊哈哈~”对此两名研究者交换了个眼神。 
 “好了大叔,人家既然派了科学家过来,事情肯定就没那么简单咯。”殿后的人也携带了武器,不过声音听上去稍年轻些。 
 “走啦走啦~” 
 在队伍末尾成员的催促下,四人终于谨慎的移动起来,年轻些的保安最后瞟了眼球体上剥落的字迹,接着把头转回前方。 
 埃里克防护服背后印刷的姓名在保安头盔照明灯下反射出醒目的亮黄色,拼出来是“埃里克·斯卡雷特”。 
 
 P.1 
 为了工作方便而扎起的红色长发在主人弯腰动作中铺散在她背上,在白大褂上显得格外醒目,同时垂下的还有两鬓编织出的辫子以及额前的刘海。她湖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采样曲线。 
 隔着钢化玻璃的另一侧是个铺满白色绝缘砖的房间,正中台子上搁置着一块附带光学摄像头的AI核心,纷杂连接于其上的电线让它看起来活像颗发芽的土豆。从黯淡的电源指示灯看来,核心并未被激活,至少现在没被激活。 
 “线路检查完毕,没问题。”坐在红发研究者旁边的女人穿着同样的白大褂,淡紫色头发披散下来直至腰际,她平淡的看了满脸紧绷的同事一眼,“美铃你坐下,别这么紧张。” 
 “抱歉……” 
 被叫作美铃的女人无奈的笑笑,慢慢坐回椅子上,开始输入启动参数。 
 胸牌上写着“帕秋莉·诺蕾姬”的紫发女人眼神变得有些微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又激动又担忧的心情,可你要相信我们的努力。”说着,她将目光聚焦在那块包裹着银色外壳的AI核心上,外壳侧面以激光镌刻着它的核心编号,N0.3980。 
 “这孩子第一眼见到的世界会是怎样呢,我其实也挺期待的。” 
 “接驳上图形识别模块和扬声元件的启动这是头一次,可以辨识肢体语言的话,我们就离目标更进一步了。” 
 “是啊。” 
 红美铃的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方,她重新扫了遍刚才键入的指令,又抬眼看了看尚未通电的核心,而后干净利落的敲击下去。 
 光标吐出“输入完毕”的提示信息,与此同时记录核心运转频率的线条开始颤抖着向上攀升。AI摄像头边上的电源灯闪烁三次后,随着轻微的电子音转为常亮的绿色,可以看见它正在调整光圈以及对焦情况。 
 “……噗哈——”神经紧绷的美铃看着逐渐稳定下来的各项数值,这才松开屏住的呼吸。 
 “运转情况稳定,看来是成功了,把它换个方向测试下图形辨识能力吧。” 
 紫发研究者将视线从侧面的监视器上收回来,建议道。 
 简短的应了声,红美铃操作着机械臂将核心夹起来让它的摄像头正对着右侧墙壁上的投影屏。白色幕布上开始展示各种简单几何图形,先是平面图形后替换成立体图形,AI用它的外置扬声器将图片内容一一描述出来。 
 “正方形。” 
 “正六面体。” 
 “正五角星。” 
 “圆锥体。” 
 “正六棱柱。” 
 “正十二面体。” 
 “正二十面体。” 
 “魔比斯环带。” 
 “克莱因瓶。” 
 中性电子合成音通过扬声器扩散在操作室内,除了略微的电子感之外毫无生涩,只是发音标准得不太正常——缺乏“个人特色”。后来两名开发人员又加入了几组自然拍摄图片,AI也都极其顺利的给出了正确答案。 
 “我不知道是该夸奖你的参数模块做得好还是我的模拟程序设计得好,总之这孩子,就连我也必须承认做不出比这个更好的。” 
 帕秋莉带着满意与如释重负的浅笑摘下眼镜向后靠进椅背,伸手勉励的拍拍搭档兼好友的肩膀,随后玩笑般说:“至少这下能让那些拿高预算低产出说事的家伙闭嘴了。” 
 “可不是,半年来缩减睡眠时间总算没白费。”红头发的研究者也是同样一副放松状,抬手覆上自己后颈按摩着。 
 “辛苦了,以及,谢谢。” 
 中性的电子音里没包含什么感情因素,但是两个套着白大褂的人都愣住了,并幅度不同的瞪眼张嘴,也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欣喜或者皆而有之。 
 “请求输入辨识标记。”编号3980的AI核心继续发言。 
 而刚退出工作状态不久的两人再次进入学术状态,窸窸窣窣的小声交流着,甚至刻意减少了肢体语言的表达,就好像正处于AI摄像头死角的她们会被它看到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植入拟人格在起作用?还是学习程序运转的结果?” 
 “可是植入人格的拓扑结构都还没彻底完成呀,那部分应该还没有投入运行。” 
 “学习程序的话,理应不会产生这种程度的逻辑判断才对。” 
 “也是……奇怪。” 
 讨论未果,红美铃和帕秋莉各自皱眉思考,等待了一个周期却未得到任何回复的AI再次发出请求信号。 
 “请求输入辨识标记。” 
 “……哈。”最后还是帕秋莉先一步从牛角尖里退出来,她拨弄了下头发自嘲的轻笑着,“我们这是在干什么,能够得到远超预期的成果明明就该高兴不是吗?” 
 闻言,另一位也不再纠结,舒展开皱起的眉头:“也是。”之后她将AI核心竖着转了九十度,让它能用摄像头捕捉到自己和搭档的形象。 
 “我是红美铃,主要负责拓扑结构处理以及逻辑搭建;旁边这位是帕秋莉·诺蕾姬,主要负责具体程序输入和硬件线路构造。” 
 “辨识标记保存完毕,请确定常用代号。” 
 两名开发者又是同时一愣,然后均露出理解的神色。 
 “熟人通常叫我帕琪。” 
 “叫我美铃就好。” 
 “常用代号保存完毕,美铃以及帕琪,再次感谢。” 
 
 N.2 
 他们从室外维修用管道进入实验室群内部,埋在地板下的压力传感器将有人到来的信息回馈到灯光控制系统中,重启的照明系统投下柔和的白光。调查小队遵照建筑结构图向他们的第二个目标——主控室前进,穿过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隔间。 
 通风系统运行的轻微鸣响让室内显得静悄悄的,除了几十年来积淀的灰尘外,所有东西都保持着紧急撤离前的模样。散落在桌面上的记录册和拉开一半的抽屉以及早已停止的机械台钟,它们默默注视着下意识放轻脚步的访客。 
 似乎是为了打破这种不自然的沉默,负责殿后的年轻保安打着哈哈,语调在紧张下有些变味。 
 “啊哈,这种空无一人的氛围,难不成待会会从什么旮旯里窜出只僵尸之类。” 
 “这又不是安布雷拉公司的实验室。”戴眼镜的研究者想模仿同事那种调侃语气,可惜不怎么成功。 
 “真要有那种东西来送经验,就让大叔把它打爆呗,我们负责捡尸体。” 
 “没想到除了我家不争气的小子,连你们也这么爱玩电子游戏,唉。”中年人见状也忍不住插嘴。 
 埃里克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玩网游有助于培养社会适应力和磨砺耐心。”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四人就这么一路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至于那可能潜伏在某个角落伺机待发的僵尸早已被他们抛到脑后。 
 主控室建立在球形实验室群的中心轴上,就跟任何一个如此规模建筑群主控室应有的样子一样,环形房间里的外侧墙壁布满叫外行人眼花缭乱的监视屏、按钮和开关,而内侧则是连接着主控制AI运算核心的显示器和输入设备,还有两个紧急逃生电梯。 
 “这排线可真……前辈们不容易呀。” 
 拉尔兹又抬手准备推眼镜,但这次在磕到面板前及时停下。 
 “可不是,据说当年他们还曾坚决抵制使用AI帮助管理,很有老一辈科研者倔强的风格嘛。” 
 另一人依然是调侃着,边给主控AI接通电源并对照资料输入启动口令。 
 “好在最后他们还是让步了,也就让今天的咱们能借助它减少点工作量。” 
 随着屏幕上硬件自检进度条的充满,扬声器里传出与显示器上字幕同步的语音。这个主控AI外置扬声被设置成四平八稳的男中音,冷静而条理分明,虽然因为线路老化时而有些许杂音。 
 “欢迎来到‘未来’实验基地——滋——距离上次关机时间间隔为60年零2个月14天16小时9分38秒。与上级服务器链接完成,系统协议更新中——滋——请等待。” 
 “协议更新完毕——滋——请重新输入身份验证信息。” 
 “法式红酒焗蜗牛。” 
 “声纹信息验证通过,AI核心编号NO.1043——滋——代号‘阿特拉斯’竭诚为您服务。” 
 “这口令谁想出来的?”埃里克不禁扭动眉毛摆出副讶异又好笑的表情。 
 他戴眼镜的同事耸耸肩:“谁知道,好吧阿特拉斯,报告各实验室的状态,不等等,先启动空气净化系统。” 
 “系统启动中,优先交换主控室内循环——滋——全系统转换估计在32分钟内完成。” 
 “不错,自动根据情况设置优先顺序么。”埃里克扬起眉梢,赞赏的评论道。 
 而稍年轻些的保卫人员显然又联想到了什么东西,声音里透出少许激动:“哎,60年前就已经这么先进了?厉害。” 
 于是他们终于得以从全封闭式防护服里解脱出来,拉尔兹也总算成功将推眼镜的动作进行到底。对实验室设施的总体评估进行的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且迅速,多亏了阿特拉斯,当然就它自己报告说实际上被老化的供电系统所限,它还没发挥出全部运算能力。 
 可再进入下一个环节时,埃里克和拉尔兹撞上了钢板——当拉尔兹命令阿特拉斯调出上次停机前的实验室状态记录以及核心编号3980的相关信息时,主控AI的答复如下: 
 “浏览相关文件需要更高权限。” 
 “什么?” 
 预料之外的碰壁让拉尔兹下意识的发出疑问,而阿特拉斯将之理解为“需要进一步解释”。 
 “您的权限不足以浏览相关文件。” 
 “联系上面让他们给我们更高权限。”既然派我们来调查却又故意不给足以收集信息的权限,那帮老太太还真是,这么想着埃里克的语调冷了下来。 
 看得出来拉尔兹本想提出其他意见,然而他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清的情绪,最后只是默默将自己的移动终端接入内部网络并与上层负责人取得联系,线路接通后戴眼镜的青年让到一旁让埃里克负责交涉。 
 在[Sound Only]的黑屏字幕下先出现的是那种强势事业女性的声音,一轮交涉后她被替换为更苍老的声线,同时埃里克礼貌的请求两位保安人员暂时回避下,后二者表示理解并退出主控室。 
 “要么我们立刻回去,而且我现在,对,就现在可以给你报告:‘未来’实验基地除生化制药组之外的实验室只要重新调整供电线路就能投入使用。” 
 “有些事情是不知道比较好的,你们导师没教过你们么孩子。” 
 “啊哼,是啊,我当然知道无知才是种幸运,问题是,哦我看看,这份调查计划表上确实有写着‘收集核心编号3980的相关信息’。给我啤酒瓶却不给开瓶器,是想要我用牙撬开瓶盖?哦不,这个比喻不恰当,至少我还真能用牙齿撬瓶盖。” 
 埃里克·斯卡雷特用比平日更加放肆的口吻对网络另一端的集团高层冷嘲热讽,全然颠倒了上下级关系。 
 而对方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候,期间有转椅发出的吱嘎声和纸张翻动的响声;埃里克双手分开撑在操作台边缘,一动不动活像尊雕像。 
 最后通讯中终于传来应允的答复。 
 “十分感谢。”红发青年人低头顺眼,不过这四个字还没说完对方就切断了信号。 
 
 P.2 
 红美铃最近多了个跟班,说是跟班其实也不太恰当。自从编号3980那次出乎预料的表现之后,美铃和帕秋莉将它关闭仔细检查了一遍,仍然没能找到让它产生“人性”反应的缘由。最后她们决定干脆就让它一直维持启动状态,并装进可以在研究所内轨道上移动的外壳里好带在身边。 
 帕秋莉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个偶然性的突破,但她不敢确定纯粹的偶然发现在这个领域是否真的能够成立。既然她们找不出原因,不如让AI提前进入跟随学习阶段,没准最后它自己能给出解答。 
 理应是休息日的这天中午,红美铃从实验室里出来往餐厅那边走去,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而下在背后晃悠来晃悠去。而一个球形AI核心正在红发研究员上方的电轨里滑行着跟随她,摄像头外围的一圈淡蓝色光环随它的发言而闪动起来。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嗯?” 
 “为什么美铃从来都不出去呢,其他人几乎每周假日都会从实验基地出去,而帕琪至少每个月也会出去一次。”编号3980的AI转动摄像头对准斜下方的人,“但是在我记忆库里,从来没有美铃的外出记录。” 
 红美铃没有立刻回答吗,她想了一阵子,然后在刷卡开门之前扬头冲好奇心旺盛的AI笑笑:“嘛,总得有人留下来值班,况且外出购物对我来说吸引力不大,有什么想要的让别人帮忙带就好。” 
 这个托词在逻辑上并不够严密,AI的光圈闪烁了两下,帕秋莉精心打造的学习模块让它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并非出于未知,而是急于将资料库中的原始数据与实物进行挂钩比较。而对于人类,尤其是现在站在它摄像头前的这个,还有超越好奇的东西——它将之定义为情绪。 
 但现在收集到的数据还远远不够支持它的分析,所以它将那个疑问的优先序降至底层,而后从开启的密封门上方移入新轨道中。 
 “了解。” 
 “未来”研究所的餐厅秉承了它其他部分同样的简洁布置,尽可能简单而舒适,播放着抒情爵士曲或者古典音乐。唯一跟研究所的科学氛围不搭调的是这里坚持用传统人员来负责食物加工工作,大概是为了确保食品品质。 
 美铃在柜台前挑好餐点后端起托盘朝惯常的座位移动,半路看到从另一边入口进来的银发女人,而对方明显也注意到了美铃显眼的红头发,抬手挥了挥。 
 “永琳姐很久不见呐。”双方都坐定后,美铃瞅着对方眼眶下的黑眼圈,无奈又理解的笑道。跟着她的AI数据库里也保存着那位研究人员的资料,它礼貌的将摄像头转向银发女人并问好:“您好,永琳小姐。” 
 “中午好,虽然有些迟,不过还是祝贺你和帕秋莉取得的进展,新型人工智能就是这孩子么?”生化制药部门研究组组长八意永琳揉了揉眼睛,打量了那颗金属球一番。 
 “是的,啊,其实吧,”美铃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来惭愧,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这个突破的突破点在哪,介绍下,这个是核心编号3980的新一代AI原型机。” 
 对这个介绍,银发的医学博士挑了挑眉:“没给它起个名字?” 
 “还没,我们想等它对人类文化的理解足够多后再来共同商量,而且,永琳姐你也知道,‘人性化’的人工智能所面临的道德问题。”说到这,美铃好脾气的浅笑里混入了些许苦涩感。 
 而对方似乎特别不以为然:“哼,‘高尚’的卫道士们,依我看以所谓伦理来制约科学发展,不过是将曾经的宗教和神换了个说法而已。不过居然连这里都混入了那种‘人才’,要是斯卡雷特产业的奠基人蕾米莉亚·斯卡雷特还活着,他们早就被炒鱿鱼了。” 
 “不说这个了,倒是永琳姐你那边进展如何?” 
 “唉,别提了,总算搞定了那个研究项目,再拖几天我自己都得躺医务室。”永琳掩嘴打了个呵欠,满脸疲惫,“其实要不是铃仙那丫头笨手笨脚忘记保存数据,我两天前就该把问题解决了,这顿吃完了我必须好好睡一觉,累死人了。” 
 “她是新人嘛,总得担待着点,至少那孩子不像当年举世闻名的琪露诺,差点把小组成员做成速冻饺子什么的。” 
 “的确,对了,上次给帕琪的新药效果如何?” 
 “似乎是很有效的样子,最近都没看到她犯哮喘了。” 
 两人边进餐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AI则用自己的摄像头和声波捕捉装置事无巨细的做记录,反正它的储存空间有的是,数据越多越好。 
 “说起来,核心部分都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不知神奈子他们那边有没有跟上。”永琳舀起一勺布丁往嘴巴里送边随便扯起下一个话题。 
 “他们也很拼命呀,前两天碰到早苗,她很兴奋的说看上去简直跟人类一样。”红美铃用纸巾擦擦嘴,“我是特别佩服他们啦,一想到什么传动轴啊骨骼结构仿肌肉纤维簇之类的就头大。” 
 “这叫各有所长。” 
 这时候一直安静收集信息的AI突然插话进来,它转动主轴将下面两人都收入视野中。 
 “请让我猜一下,我或者我的改进型号最终是要被安装在仿人类机器人里?” 
 永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而美铃因为之前有过类似经验,没有表现出太夸张的惊讶情绪,当然也不是一点没觉得惊喜。 
 然而八意永琳表现出她站在人类科技前沿的素质,几乎是瞬间就重新进入状态:“我说,这可比我想象的进展还快呀,我越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了。” 
 “我也想弄明白,真的。”接着湖蓝色的眼睛抬起来望向悬挂在头顶的AI,“这个推测是正确的,我们的最终目的确实是制造真正的仿人类机器人。” 
 结果到最后,永琳也没能实现她那关于好好睡一觉的小小心愿,因为就在她起身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来了一通邀她去看电影的电话。 
 而连美铃都知道,八意永琳绝对没办法拒绝来自蓬莱山辉夜的邀请。 
 而NO.3980把这些默默记下。 
 
 N.3 
 他们早就知道60年前那场导致整个研究所遭弃置的事故闹得很大,可是真没想过“人性化”的AI居然干出这种事。截获管理权限,关闭通风系统,再把生化制药部门新研发出的神经毒气释放出来,埃里克不禁想起二战时候的毒气室。 
 “难以想象,这根本是蓄意谋杀,一个AI怎么会做到这种程度。” 
 “资料里记载是因为逻辑程序错误,嘁。” 
 重新把脑袋笼罩在防护服内的四人小队正乘坐中央电梯朝更下方的第十四研究室降去,“阿特拉斯”用它的一个远程摄像头跟着他们随时准备提供资料。 
 “说起来即便动用了生化武器却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人员死亡,这又是怎么回事。” 
 “滋——代号TITA的神经毒气本质是慢性麻痹剂,通过缓慢阻断神经信号传递来达成让生命活动停止的目的。临床试验结果标明——滋——受试者如果能及时脱离受污染环境的话并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只需要在正常环境中代谢几日便可让毒性成分自然分解。” 
 “费那么大周折安排,却只用上这种慢性毒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编号3980还真是温柔。”埃里克若有所思的敲打着头盔。 
 “……这个玩笑不好笑。” 
 升降梯轻微震动了一下,同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并打开它的气阀门,“阿特拉斯”先一步从电梯中出去,而后开始说明情况。 
 “滋——这是第十四研究室的办公区域——滋——紧急撤离前所有未带出的相关资料都在原来位置,根据断电前两分钟的备份,编号3980她应该在外围试验区的启动室里。” 
 “‘她’?” 
 “编号3980是当时唯一成功的拟人核心,根据植入人格来判断,确实属于女性。”球形摄像头的绿色光圈转动着,主控AI解释道。 
 “无论如何先看看能不能从当时的开发者记录里找出点线索。” 
 “同意,带我们去负责AI核心开发小组的工作室。” 
 于是摄像头继续沿着电轨引导调查小队往研究室更深处而去,通过透明隔墙可以清楚的看到两侧房间的内部摆放,除了连接隔墙的金属框架和各科室门口的指示牌外没有其他装饰。 
 这种装修风格一直延续下来,即使是来自六十年后的埃里克和拉尔兹身处其中也分毫没有不适感,反倒觉得异常亲切。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岁月和灰尘将那些干净整洁的东西笼上了层薄纱,模糊了它们的界限。 
 最终主控核心的摄像头停在一扇门前,门牌上写着“拓扑结构构建组”。 
 “拓扑结构构建组,主要成员是红美铃和帕秋莉·诺蕾姬——滋——借用通俗的说法,是她们给拟人化AI以灵魂。” 
 埃里克看着同事迫不及待的进入房间,用终端去读取那批尘封的资料,就连更年轻些的保安也跑去凑热闹。蓝灰色的眸子漫不经心扫过蒙尘的桌台以及上面摆放的东西,从横躺着的老式吸入式哮喘药到匆忙中甚至没来得及盖上的墨水瓶。 
 他扭头向挂着“宿舍区”指示箭头的标牌那边走道望去。 
 “拉尔兹你就在这翻工作记录,我和‘阿特拉斯’去宿舍区看看能不能从私人档案里挖出点什么。” 
 戴眼镜的研究员闻声抬头,他红头发的同僚正一手扶门框另一手用大拇指朝身后比了个大致方向:“哎?……哦好,保持联系。” 
 宿舍区亦没有意外的过度简洁乏善可陈,不过埃里克喜欢这种布置,他跟着主控AI来到曾经属于红美铃的私人房间,这儿跟其他地方一样铺满灰尘。三十个平方的空间的一侧摆了张单人床,另一侧是书桌,空气过滤器安装在书桌上方,靠远处的角落里则是置物柜。 
 大概掌握房间布置后,埃里克慢步走上前,灰白色的塑料桌面上放着两个相框,其中一个面朝下倒在那,另一个里夹的相片他在外祖母家里见过备份。红发男人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倒下的相框扶起来,手套蹭掉上面的灰尘留下几处痕迹。 
 那是张同样被时光浸泡过的照片,像片枯萎的秋叶。它多半是拍摄于一个夏日的午后,有梧桐斑驳的树干以及墨绿的花坛作为背景,更远处是一幢埃里克尤其熟悉的建筑,尽管从这它看上去不如他印象中古旧。 
 阳光被镜头外的叶片切碎散落在画面正中两人身上,红发长过腰际的年轻女人一手搭住同伴肩膀,另一手对镜头比了个象征胜利的“V”。被她搂住的另一人略微矮小纤细些,即便从照片上也能看出她苍白得有点病态的头发和皮肤,还有因缺乏色素而显出淡红色的虹膜,不过这都无法对她灿烂的笑容造成任何影响。 
 埃里克出神的看了会,随后回到正题,在“阿特拉斯”的帮助下翻出红美铃的私人录音记录——根据之前得到的授权他可以任意浏览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包括私人物品。 
 其中很多条目都已无法阅读,不是因为硬件损伤就是被原主人删除,埃里克将关键词检索之后得到的结果按时间倒序排列,然后打开了第一份记录。 
 “滴。‘我对她的感情到底算什么,那孩子终于提出了我一直逃避并为之恐惧的问题,而我没能给出答案,她很沮丧,可我无能为力。<短暂的沉默>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要怎么向她解释呢……’” 
 多少有些失真变调的音频信息播放出来,在一片寂静中响起,红发男人将它设定成自动转到下一条,自己则在沾满灰尘的座椅中倾听这来自过去的独白。 
 “滴。‘奇怪的是无论我和帕琪怎么努力也没法让新制造的人工智能核心做到3980的效果,虽然本来我们已经将之判断为机遇巧合的发现。帕琪大概是开玩笑,说有可能是因为注入感情而引发的奇迹……我怎么能相信这种事,我怎么可以相信。’” 
 “滴。‘我想我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反对制造聪明的人工智能了,所谓伦理仅仅是个幌子,不,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道德。<一阵压抑的低喘>他们——我们只是害怕自己的软弱而已,对逝者的思念是那样容易转移到相似之物上,人类是可以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的。’” 
 “滴。‘今天终于正式完成了,不得不佩服早苗她们的努力,用她们制造出的外壳配上那孩子,简直察觉不出与人类的区别。出于私心我临时拜托神奈子把机器人的外貌调整了下,帕琪不太高兴,而现在,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了。<吸气声>复制的人格加上神似的外貌,甚至连名字都一样,天呐。’” 
 “滴。‘3980提出了一个奇怪要求,可能是它向帕琪打听到的吧,说是要给自己起名叫咲夜什么的。总觉得……嘛,不过我还是同意了。’” 
 “滴。‘3980又做出了惊人之举,中途插嘴的那句猜测连永琳姐都被吓了一跳,我——’喀吥。” 
 埃里克忽然伸手按下停止键,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跟之前与上司对峙时那般一动不动。许久,他被什么打败了似的喷出声轻笑,缩回手把脑袋埋进去,似乎不在乎掌上的尘埃弄污了面罩。 
 “哈,我还真当那是老太太胡编的童话呢。” 
 
 P.3 
 “干杯!” 
 几只玻璃杯乒乒乓乓撞在一起,扬起啤酒沫、橘子汁甚至咖啡表面的奶泡。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隶属斯卡雷特产业及蓬莱制药联合企业的‘未来’实验基地是个相当冷酷且不近人情的地方,当你成为其中一员后会发现从很多意义上来说它确实如此,但并不代表那帮管理者都是冷血残酷的狗杂种,只要你能完成任务那么就有权享受应得的娱乐与放松。 
 而当下就是这么一副卸下工作担子欢乐聚餐的场景。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相熟的几个分布在不同研究室的朋友都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了各自的项目,又正好撞上万圣节,于是大家就发起了这次聚餐。 
 对红美铃来说美中不足在于,因前不久同帕秋莉产生矛盾,以至按科室分类本应坐在自己旁边的帕秋莉赌气般跟对面的永琳换了位置。帕秋莉是为了她好,这点美铃再清楚不过了,然而她多少有点恶作剧的认为这么耍脾气的帕秋莉实在罕见,物以稀为贵。 
 “喂喂,你把帕琪怎么了呀,红美铃学妹。” 
 显然永琳的恶趣味比起美铃只见多不见少,她压抑着想笑的感觉,凑过去冲美铃挤挤眼。 
 “永琳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啦……” 
 见红美铃那副样子,银发医生也回到平常状态:“好吧,说真的,怎么回事?” 
 红头发女人拗不过一向爱瞎操心的前辈,只得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讲给她听,包括3980是怎么突然提出要用“咲夜”为自己命名,自己如何一时兴起拜托神奈子调整外壳的容貌,帕秋莉又怎样提出反对意见。 
 永琳听完后的反应也没太出乎美铃预料,实际上就跟帕秋莉那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医生带着知情者特有的担忧神色:“美铃,这样真没问题?虽然我是说过那帮卫道士的伦理纯属无稽之谈,可是人的话确实……” 
 “没关系,我有分寸的。再说,哪有那么容易就把持不住自己,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可是科学研究者。” 
 这个说法不怎么令人信服,永琳却也不好再多罗嗦什么。 
 正在一处的人们举杯相庆时,距离并不算远的另一处,刚从球形外壳和电轨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编号3980,或者说咲夜,正在独自进行阅读。其实美铃在前往聚餐之前有征求过她的意见,但她拒绝了,即便勤恳的开发者赐予这副身体完全模拟咀嚼和吞咽的模块,也不表示她就能像人类那样把食物吃进去。 
 现在的咲夜已经理解“尴尬”及“拘谨”的确切含义,同时也学会了“婉拒”与“掩饰”,所以她搬出了想接着看书的理由,而她善解人意的缔造者便不再强求。 
 被伪装成眼球的两个高灵敏度摄像头随书本上的印刷体一行行移动着,漆黑镜头周边虚假的冰蓝色虹膜栩栩如生。她当然可以找出更有效率的阅读方式,可她的学习程序和她的“个人”偏好都要求她采用传统方法。 
 “……因为可以预料这座镜子之城——或蜃景之城——将在奥雷里亚诺·巴比伦全部译出羊皮卷之时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咲夜的“眼睛”停留在最后一页结束的空白处,这是她第一次阅读长篇小说,之前看的都是短篇或者童话集。从存储器和电路中汇聚起来的“感觉”与以往大不相同,她试着用人类的方式拼凑出一条比喻,“就好像一段漫长旅途的结束,停住脚步回首相望,泛起持久的余韵”。 
 她把这句话来回念了几遍,自觉还不错。NO.3980像是期待老师赞扬的孩子那般等待着红美铃的到来,好告诉她自己的新进步。 
 自NO.3980正式装配完成后,红美铃和帕秋莉几乎是闲了下来,之前跟她们合作项目的几个小组都各自领了新的指标,可上头给这组的指示只是:进一步完善NO.3980。 
 而在领着咲夜逛完了整个实验基地可以逛的区域后——这不太困难,无论是美铃还是帕琪都觉得没法这么继续下去了。一来,咲夜学得很快没必要那么重复,二来,老游手好闲状在认真工作的同事面前走来走去不好。 
 最后,她们终于争取到让咲夜从实验基地出去的机会,前提是必须将她置于内部人员的监督中。于是后来每次帕秋莉或者永琳在外出时都会尽量捎上她,不过咲夜记忆库中关于美铃外出的记录仍旧是一片空白。 
 这时咲夜对此事就不仅仅是好奇的程度了,从她收集到的关于红美铃的过去还有人类心理方面的材料中,诞生了某种无法界定的东西,时而阻塞她的逻辑回路。在她真正能够开始“思考”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自己愈发了解人类这点,到底是利是弊。 
 从表面上看美铃她们让咲夜变得更像人类的努力并没有太多收获,因为她依然是那副不怎么亲近人的冷漠模样。 
 然而美铃、帕秋莉甚至永琳都能感觉到NO.3980确实改变了,她超越了在她之前的任何一个人工智能,这种超越不在于运算速度这类无聊的指标。 
 唯有知情者,唯有认识那名为“十六夜咲夜”、聪慧善良却过早离世的少女的人,才明白“咲夜”有多么像曾经的咲夜。 
 永琳和帕秋莉对美铃的担心是有原因的,毕竟就连她们俩时而也会产生混淆感,仿佛正同自己交流的不是NO.3980而是死而复生的十六夜咲夜。 
 可她们拿不定主意,看着朋友一步步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是不对,但,强行唤醒她、把她拖回现实的岸边对她本人来说真的是幸福吗?她们属于世上最聪明的那一群人,面对这个老掉牙的问题却只能用力捏紧颤抖的笔尖,而写不出一个字。 
 
 N.4 
 埃里克用手套把染尘的相框囫囵抹干净,把它收进背包的防压夹层里,他转动脚踝准备起身,之后感到脚尖踩到碰到了桌下的什么东西。红发青年俯身探出手将那东西捡起来,发现是支款式古旧的录音笔。 
 在理智来得及尖声警告他别去管它之前,埃里克已经惯性的按下了播放键。那声音与他之前听到的很不同,不仅在于其中掩饰不了的电子合成音,更在语调本身。 
 “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的爱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从不奢望能代替谁。用你创造出的智慧思考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关在回忆里、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走出去吧美铃,你跟我不一样,我想让你离开,我只想让你离开。” 
 他想这段录音必然来自睡前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不知为何埃里克就是能肯定它就像无数肥皂剧里那样,从未被应该听见的人听到——而且,红美铃永远都听不到了。 
 “哈……这不简直就是场悲剧么。”他苦笑着自语,把录音笔塞进裤子口袋。 
 另一边的拉尔兹还在从大票的资料里寻找可能线索,头盔的存在让他没办法做出惯常的撑下巴的动作。 
 “你找到什么头绪没?” 
 侧脸瞟了眼去而复返的埃里克,戴眼镜的青年示意他过来看:“确实找到AI核心的结构图和布线图没错,但是你看,除了这一块好像是半成品的部件以外,其他地方基本上就是按传统AI的搭构方式建立起来的。” 
 “还真是,嗯……”红发男人花了点时间把那几层结构浏览了一遍,“虽然这个学习组件放在那时候肯定举世无双,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常规处理,可是现在也造出真正会模糊思考的人工智能。” 
 “完全没有头绪,难道是这块未完成部分的效果?夸张了点吧。” 
 “‘阿特拉斯’,你那有没有关于那次事故过程的详细资料?” 
 “滋——只保存了被她强行关闭之前的部分。” 
 “说来听听。” 
 “是——滋——6月6日13时25分7秒从端口L14A2接入无授权程序,判断为病毒攻击之后启动防御机制,从结果分析得出她在之前一定对我的运行系统做过大量分析,否则以我们的运算能力差她是绝对无法压制我的。” 
 “27分46秒部分控制线路瘫痪,从监视摄像头传来的数据——滋——NO.3980应是接管了生化制药部的反应罐和储存罐以及通风系统。28分3秒监测到未知原因的硬件损伤——滋——导致生化制药部的气体管道自动封闭,有人故意破坏密封设施企图拖延,紧急疏散程序启动。30分21秒NO.3980以应急预案绕过主输送管成功将毒气充入主控室,人员撤离,我的运算核心关闭。” 
 “难道NO.3980是早有预谋……怎么可能。” 
 “这事就没法用‘程序错误’轻松带过了呀,实际上我在红美铃宿舍里发现了有趣的东西。”斯卡雷特家的后裔话里带着笑意,他将之前捡到的录音笔掏出来,又播放了一遍。 
 “我为什么想起了那句话,‘疯狂的女人谁也挡不住’……之类的。”连保卫人员都忍不住插嘴,其离谱程度足以见得。 
 拉尔兹抿抿嘴:“别开玩笑了,这个录音没准只是它从哪里拼凑来的,就像我们那些仿生机器人对痛觉的反应只是预置程序。它只是人工智能而已,哪来的——” 
 “爱恨?”埃里克冷哼了声,仿佛要把嘲笑化作实物从胸腔里挤出来,“为什么有些人哪怕你把真相放在他鼻子下面他都不愿意承认呢,还是说咱们不如直接问NO.3980?” 
 面对振翅而下的沉默,两位保安人员交换了个尴尬的眼神,显然不知如何缓和这突如其来的火药味。见对方没有反应,埃里克再次冷哼,自顾自的叫“阿特拉斯”带路前往NO.3980沉睡的地方,而经过短暂商量年轻些的保安也跟了过去。 
 “呃,虽然我没啥立场插嘴,埃里克先生你为啥那么挑衅拉尔兹先生?”保安亦步亦趋的跟着,紧了紧挎在肩上的枪支皮带。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回话,近乎急切的随斜上方摄像头提供的照明前进。这块区域照明系统瘫痪,由金属框架和透明隔墙构成的房间与走廊在三束灯光的照射下投出滑动的影子。最后他们来到一扇金属门前,与它相连的屋子在这片透明区域中显得尤其突兀,让人想起布丁里的椰肉块。 
 门敞开着,锈迹蜿蜒的在它表面爬行蔓延,叫人欣慰的是独立供电线路比外面照明系统的保护措施更完善,并没有随时间而失效。感应到人员进入,正如生物呼出空气,埋植在磨砂材质天花板内的灯吐露出光线,蒙尘的操作台和监视屏久违的沐浴在亮光里。 
 隔着玻璃的另一侧内壁上铺满了白色绝缘砖,正中间有个圆柱形托台,固定夹内空无一物的机械臂从上方悬挂下来,上面缠满了粗细不一的线缆。埃里克的视线停留在圆柱下方依靠着的物体上,那些线缆延伸着接通到那东西背后,他伸手摁在覆沉而模糊不堪的玻璃表面,擦出一块清晰的区域。 
 她蜷缩在那,紧闭着眼睛好似陷入沉眠,而红发青年完全分辨不出她与照片上女孩的差别。 
 外面走廊上传来的凌乱脚步声打破了这股静谧,拉尔兹夺门而入,双手撑着膝盖用力喘了两口,而后好似要彰显出他的决心般带着凶狠的气势抬手指向埃里克。后者正不满的扭头盯着他,接通电源的各个电子器件在埃里克身后闪烁起来。 
 “埃里克·斯卡雷特,我受够你了,你别以为自己总是对的,没人会永远是对的!你除了借着自己的姓氏到处耀武扬威之外还会什么?!你凭什么打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小心谨慎?!” 
 口头上的指责已经不足以发泄他积郁已久的愤懑,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猛然上前扬起拳头——然后被两名保卫人员一前一后从埃里克面前拉开。 
 “冷静点拉尔兹先生!” 
 “这不就对了么。”与情绪激动者相对的,埃里克几乎称得上漫不经心,然而他接着扬起对方口中“趾高气扬”的蔑笑,“看我不顺眼、嫉妒我的出身直说无妨呀,只顾缩在那嘀嘀咕咕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他伸手将通往启动室内的主开关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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