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修罗狼 于 2017-11-7 10:46 编辑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亡。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畏惧死亡。
死,就在那里。
就算移开视线,就算把自己埋于繁忙的生活中,死也依旧在那里。
既不主动,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等待活物落入它的深渊。
在深渊中,埋藏着绝对的“暗”。
它们将活物碾碎,吸收,然后化为“无”。
我不觉得畏惧死是一种疾病,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正常。但是我不想看到死,那另骨髓都颤栗的,逼入眼前的死。
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我都不希望看到他们死去。
我叫博丽灵梦,是博丽神社的巫女。
第一次接触到死,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在森林里迷了路,被在森林中乱晃的魔理沙发现,然后被送到博丽神社抚养。
抚养我的是上一任的博丽巫女,我不记得她的样子,印象中她似乎是一个成熟的美人。她教给我巫女的技能,幼年的我总是吃着她带回来的点心,坐在神社的屋子里,看着她在在庭院中摆起阵势和天神交流。神明大人虽然还算尽职,却大多都很自负,交流起来尤其的麻烦,我试过几次,当时她摸着我的头,夸奖了我。
后来有一天,她生病了。
后来有一天,她死了。
我看着她躺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和服,脸上盖着一块方手帕。
人们来看她,向她道别,流下眼泪。
她被抬起来,放进棺材,葬入墓中。
我没有哭,也不觉得可怕,因为死已经不在这里了。
死不在这里了,她也不在这里了。
那是她的死,追上了她,将她吞噬,融为一体,然后消失。
前代死后,有一个人开始照顾我。
之所以我说是“有一个人”是因为我想不起来她是谁,我的记忆好像被刻意抹消了一般,就是记不起她的容貌。她是一个和先代气质完全不同的高贵的人,带着一个随从,经常过来看望我。
她教了我很多技能,教会我飞行,教会我后来被霍青娥称为“道家力量”的能力。
在先代去世的时候,也是她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向先代告别。
她对我说,她是历代博丽巫女的——“送葬者”。
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死,死会一步步接近活着的人,然后将他吞噬。
我一直记得她的说辞,包括后来我和那群吵闹的妖怪们熟络起来之后。
某一天酒会之上,我借着酒劲向身为死神的小野冢小町求证了这个说法。没想到这家伙醉得厉害,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应该只是一种比喻吧。”笑过之后,小町歪着身子摇晃着酒杯这样对我说道,“就算我是死神,你要问我死是什么,我也很难回答。”
然后她问我是谁跟我说的这些话,叫我问那个人去。
然而我不知道,送葬者到底是谁,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只觉得她在我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即使我一个人坐在神社之中,我也不回觉得寂寞,因为她一定就在某处,当属于我的死要吞噬我的时候她一定会出现,就像送别历代的博丽巫女一样。
她也一定会默默地站在旁边,目送我离开这个世界。
关于死亡的话题,有几个人特别喜欢谈论。
一个是高谈阔论的吸血鬼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一个是不请自来的天人比那名居天子,还有听到这个话题就一定会插进来的亡灵公主西行寺幽幽子,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总对这种话题十分感兴趣的魔法使雾雨魔理沙。
话题总是从蕾米嘲笑短命的人类开始,如果天子在的话一定会打断她接着炫耀天人的长寿之法。幽幽子则会谈论一些亡灵的轶事,顺便调侃几句身边的魂魄妖梦,魔理沙则总是不断追问能够续命的方法。
然后话题总是会被妹红以“永生是诅咒”打断作为结束。
大寺庙的道士们加入之后,话题又被扩大到了“尸解大法好,做道士最棒了”为主题的演讲,然后寅丸星就会讲述轮回之理,如果妖怪山的神社再来插一脚,酒会就会变成小规模的口头宗教战争。
尸解仙是我很感兴趣的一群人,她们死了,又从名为“死”的深渊中爬了回来。我对尸解本身没有什么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她们。也许只有她们才能告诉我什么是死。
这次,我悄悄的问了她们,避开人群,我问她们“死”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嗯,很难说清楚啊……”
物部布都盘着腿,为难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要说的话就像是睡了一觉吧,但是也不完全是。从文法上面来说,死到底是名词还是动词呢?”
她这样反问我,让我觉得有些惊讶。
“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名词?”
“不对,是动词哦。”飘在我身边的苏我屠自古接过话茬,“我们说这个人‘死了’,是过去式,只有动词才有过去式,名词是没有的。”
“哦,屠自古你好博学!”
“布都你闭嘴。”
不管总是要争两句的两人,我不明白布都提问的真意。
“它是名词还是动词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了。”屠自古推开布都的脸,表情平淡地对我说道,“死是一个动词,也就是一个状态,也就是说,在‘死’开始到成为‘死了’之前,整个过程都是‘死’。那么,‘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然是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的啦。”一直在默默听着我们谈话的丰聪耳神子笑着说道,“人活着,就是一个正在死的过程啊。就像燃烧的烛火一般,‘燃尽’也是从被点燃那一刻开始的。”
“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妹红呢?她不会死又怎么算呢?”
“她不过是把这个过程停住了罢了,她的死还在那里,只是不再接近她她自己也到达不了罢了。”神子端起布都为她斟上的酒盏,幽雅地喝了一口,“如同坠落到一半飘浮在空中静止不动的杯子。当杯子静止的时候,还能叫坠落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摇摇头。
“那么当‘死’静止的时候,人还叫活着吗?”
神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非常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即使我并不是很明白她想表达的含义。
死是不可避免的,也不应该被避免。
她似乎是想说这个。
宴会散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天空泛起鱼肚白,神社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万籁俱寂,似乎还能听见远方有节奏的木鱼声。从神社的台阶往山下看去,远处一行送葬的队伍走在田间的小道上。
那应该是信佛的人家要把逝者送往命蓮寺安葬。我默默地目送他们,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树林间,而那悠远的木鱼声也再听不见了。
然后,我看见了“死”。
那是一团和我身高差不多的黑影,默默地站在神社长长的的台阶下。这个距离非常远,可以说是山顶到山脚,从这个高度看它只是一个小点,但是就像我曾经站在它的身边一般,我非常清楚那是我的“死”。
它静静地站在山脚下,默默地注视着我。我知道它在看我,即使它并不是人形也没有能称得上五官的东西。我就是知道它在看我,凝视着我,仿佛根本不可能看别的地方一样。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一只鸟从树林间惊飞,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再看过去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侵蚀了我,就好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我感到呼吸困难大口地喘着气。我转过身,想要甩掉追过来的“死”一般,跌跌撞撞地逃进神社。
本来应该已经空无一人的神社里八云紫站在屋子中央,就好像知道我会逃进来一般,她张开双臂扶住了脚步不稳的我。
我大口地喘着气,抱住她的脊背,那怀抱让我感到安心,我想把我的恐惧一股脑地告诉她,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别害怕,灵梦。”紫这样说着,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它还很远,时间还有很多。”
我的喘息渐渐平息了下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就像初生的小鹿一般簌簌的抖着。
“你就是‘送葬者’吗?”
她抱着我,安慰地抚摸着我的头,没有回答。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亡。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畏惧死亡。
死,就在那里。
就算移开视线,就算把自己埋于繁忙的生活中,死也依旧在那里。
既不主动,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等待活物落入它的深渊。
在深渊中,埋藏着绝对的“暗”。
它们将活物碾碎,吸收,然后化为“无”。
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逃离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