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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 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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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2 19:31: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好久没来喵玉了啊……不知道夏木大大现在身体是否安康。
这篇是夏华集的文章,想了想就删改掉了一点,还是发到喵玉来了。



苟活
我恨“〇”这个符号。
就像喜欢别人不需要理由一样,我也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告诉别人我为什么如此恨它。孤零零的立在拐角的十字路口,灰色的烟从口中涌出,袅袅的飘向了无云的天空。雪后的天总是格外的蓝,抬起头,回想昨夜,一片黑暗中,雪与风大声地喧嚣与奔走。想着今早可以在积满了一层银白的大道上留下一串脚印,像童年回忆中与外婆的那样。不自觉的起早,却发现那些铲雪的工人起得更早。道路被雪水浸湿,比往常显得更黑。昨日的雪已经安分的在各家的屋顶上,院落里,矮墙旁定居,把整座城市埋入了地下,黑色的街道把世界分割,乌鸦在街旁老树的枝头嘹亮的嘶鸣,回荡在无人的路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和着新生的朝阳是如此的夺目。
远远地自那光芒照耀的方向走来一位三十来岁女子。青色的和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提包,缓缓走来。
她是稗田阿求,一个幻影,飘荡在冬日的街道上。
“好久不见,”我急忙地将烟踩灭,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她还是那样轻巧、无声。
“是啊,好久不见,”阿求的薄唇轻抿,嘴角略微的向上勾起,她笑了。那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就像是一把精巧的小筛子,把苦难与哀伤挡住,只让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紫瞳依稀的透出一点来,让人着迷与回味。
“近来可好,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一直发着烧,看了好几个大夫,却都不顶用,劳烦您操心了。”
我打量着阿求,消瘦的身躯藏在了熨烫的极为平整的和服下,淡淡的香气伴随着她温雅的话语沁入人的心扉。她是幻影,是梦,也是真实。
“我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你,也是这样的雪天吧……”
“是啊。”
我依着街角的墙,阿求就站在我的身旁。我向来话就不多,她也是如此,分明知道有很多能说,很多想说,真正再度相遇后,言语却是最无力,最难以表述的。沉默了良久,阿求才对着我张开了嘴,吐出一句话来:
“我啊,究竟为什么活着?”
“不清楚……”
阿求离开了,在天边愈来愈小。我想要留住她,我想要给她一个答案,可是我明白我给不了,我甚至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抽出一支烟,点燃,刺鼻的气味再度充斥了我的鼻腔,令人熟悉。我不擅长吸烟,但我还是故作老成的吸着,因为它至少能暂时麻痹我的大脑,使我不再痛苦。
深吸一口,然后喷出一个圆形的烟圈,那是我不务正业的父亲还在世时教我的。起风了,有点冷,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烟圈也在风中飘散。

我与稗田阿求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个路口。我们其实就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我不晓得为什么阿求会在我的心中留下痕迹,或许是同病人的相怜。
“真是一只可爱的猫儿。”
她捧着一只纯白的猫,半蹲在那里。那时的她还留着一头长发,温驯的贴在她不宽的后背上。风儿逗弄着那秀发,想要让她随着自己放荡,可是这并不会成功,阿求温暖的身体才是她们所眷恋与喜爱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刚被叔父赶出家门的我在正好在路口徘徊,忍不住的便向着阿求搭话,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相遇。
猫儿在怀中探出了头,喵喵的叫了几声,又钻了回去。阿求对我的出现有些惊讶,但她还是选择对我微笑,她受过的教育与礼仪以及她的性格,不允许她对别人露出一点恶意。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直起了身子,要把怀中的猫给我看。那猫似乎也不是纯白,背后有一块奇特的棕色斑点,只是之前没有看见。猫儿琥珀色的眼睛朝着我瞥了一眼,尾巴动了动,长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它不喜欢我,”伸手想要去摸摸它的头,可它的脑袋撒娇般的靠向了阿求,躲过了我伸来的手。
“但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它会喜欢你的。”
“你说错了,我就是一个坏人。”
“不过,坏人才不会自己说自己是个坏人。”
“这可真是饶舌。”
“是啊,”阿求点了点头,正在为猫儿梳理毛发的手上戴着一个乳白的玉镯,“可惜我不能把它带回去……我的丈夫讨厌动物。”
“你已经结婚了?你的丈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话刚脱出口,我就立刻意识到这么问第一次遇见的人是极不礼貌的。我看了看阿求,希望她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生气。
“我的丈夫啊……”阿求的脸色依旧平静,我为此有些庆幸,“他是一个好人——至少曾经是。”
我如果继续追问,阿求多半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我吧。天上的云彩在高洁的天空中飘荡着,过多的追问是不行的。我只能傻傻地笑着,阿求肯定把我当做一个呆子——这样也好,我本身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大傻瓜。交谈了几句,她告诉了我她自己的名字,还知晓了她原先是住在一个叫做“幻想乡”的地方,后来出了什么变故才来到了这座城市,与现在的丈夫结了婚。我想把我自己的故事也告诉她,这样才是公平,阿求却阻止了我。
“我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她这样说道。
“那么以后想说话就来找我吧。”现在想来,这个回答真的很蠢。
“我会的。”
阿求的笑比落日的余晖还要美,她挥手向我道别,慢悠悠地踱去了远方。上天为何要让我遇见她,在那之后的无数次,我不断在这路口寻觅,只为了和她相逢。

在陷入迷茫时,我常常会想起曾经的家里有一棵柿子树,栽在院子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从春天的新芽,到夏日繁盛的枝叶,年少的我就依靠这个辨别一年的四季。待到结出小小青果,那便是秋要来。青果变成橙黄色,秋便要去。
不知道如今那棵树怎么样了,还结着甜美的果实吗?我不晓得,我恨把我的家用金钱买去的家伙,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需要那笔钱——父亲欠下的债实在是太多了。估摸着距那第一次与阿求相遇,柿子树已经结了三次的果实。我终于又在那个路口遇见了她,她瘦了许多。
踌躇着是否应该搭话,阿求却径直走了过来,她似乎还记得我。我的内心在雀跃,我这种渣滓还有人记住。
“又见面了……”我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阿求的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裹,“上次见面已经好几年前了吧。”
“确实如此,”阿求眯着眼,沉默着不再说话。
我点起了一根烟,我那时染上了这个毛病,“你要去哪儿?包裹我来帮忙拿吧,我还是有点力气的。”
“不用了,不太沉,”阿求摆了摆手,“只是去东边的那家店里罢了。”
“嗯,”我对于阿求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拒绝我是正常的,“东边的店只有一家把——那里我记得是赌场。”
“我的丈夫在那里,”阿求摩挲着包裹的带子。
斜眼瞧了瞧,阿求原本手上的镯子已经没了。我对那里是极为熟悉的,我的父亲就是在那里欠下了债。
“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多去为好。”
“谢谢,”阿求的笑还是那样迷人,“烟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今年的雪何时才会飘下,我暗暗想着。每次到下雪的日子我都会在室外狂奔直到母亲的呼喊传入我的耳中,她把我的小手轻轻握住,那份热度我永世不会忘记。回到家,还有摆满了一整张桌子的热菜,黝黑的老狗趴在一旁的柱子下,憨憨地睡着了。这些都是虚妄的昨日,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阿求与白雪很配。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把它丢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踩灭了。
“这个动作和我的丈夫很像。”
“可我不赌博。”
“确实……”阿求说道,“我很久没和人这么说话过了。”
我猛然想起我这样心平气和的同别人谈话,自我母亲病后几乎不再有了,阿求有一种魔力。她原先确实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作为华族自千年前就开始兴盛,主持着一本名为“幻想乡缘起”的史书编撰。而那“幻想乡”又是一个被“大结界”保护着的美丽之地,后来“大结界”不知为何崩坏了,守护它的人也不知去向,她也失去了编撰那本史书的职责。虽然还是支撑起原来的家族五六年,但最后树倒猢狲散,自己只得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财资细软来到了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幻想乡”,更不知道“大结界”。不过,我愿意听阿求说,说她的故事。太阳升到了天空的顶端,它放射出的光芒冷清至极。
“我得把这个送过去,”阿求身下长长的影子变得极短,影子从长至短,失去的那一部分究竟去了哪里?
“这里面装的是饭菜——再不过去就凉了。”
“我来帮忙吧。”
“不用,”阿求说道,“这太麻烦你了。”
想要再说些什么,阿求却像上次一样已经消失在了远方。再度与她相见会是何时,我满心期待。
我蹲坐在墙角,重新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盒,点燃了其中的一支。这些烟实际是从我的父亲手里偷来的,那又如何?他把我的家毁了,也把母亲给害病了。一口一口,贪婪地吮吸着,我之后该怎么做,我有的是力气,养活自己是可行的,但我的母亲该怎么办,她已经干不了活了。愈想愈恼,愈恼就愈无法想。一根根的抽着烟,强迫自己的大脑冷静,我必须让母亲活下来。
“抽完了啊……”过了许久,想要取出下一根新的烟,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呆了半晌,环顾四周,全是抽剩下的烟头。这样子抽总归是不行的,我寻思着自己也该把这个戒掉,叹了口气,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稗田……”在我看见她的同时,她好像也看见了我。她的脸上惨白,有一边红的发肿,又点缀着几块青色,这是常在我母亲脸上出现的东西,是〇,是伤痛。阿求无力的笑了笑,用手迅速的挡住了自己的脸,快步离开了。
我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在发热,两只手胀的通红,甚至开始有些流汗。我用这双手敲打着围墙,隐隐的渗出了一点血。这种痛感是真实的,我稍微冷静了下来,我就算冲过去把那该死的男人痛打一边,又能怎么样?至多不过是给阿求平添了麻烦,我说白了只是一个路人,和阿求无关的路人。
翻遍了全身,终于找到了一支没有抽过的香烟。黄昏要到来了,明日的天是晴朗,还是风雨?我,无法想象。
把那街口丢于身后,城北的小巷里有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小小窝棚。自被叔父赶走,这里便是我与母亲的居所。依着小巷,竖起几根破木头充作柱子,再用木板和别人不要的铁板充作墙,盖上一层厚厚的蓝色油布,这小小的家就成立了。里面只塞了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两套被褥,一张从垃圾堆里捡来,一条腿有些短的茶几。
钻进了棚子,母亲正坐在床上缝补着我的衣物。我连忙跑了过去,夺过了母亲手中的针和线。
“妈,医生不是说要让你静养吗?”
“只是缝一下东西罢了——你一天也很辛苦,”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有一条显眼的疤,那是我的父亲很久以前发酒疯用刀划的。
“你就安心治病把,这些我都会自己张罗。”
“那至少这条裤子我帮你缝一缝,”寒风很轻易的便会钻入这个家,“你在工地干活,裤子很容易磨破的。”
我拗不过母亲,只得松手,把针线还给了她。天气已经冷了许多,我弯下腰,翻出来了一个乌黑的火炉,银色的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蹦出了一点火星。用报纸来引火,勉勉强强把炉子生着了,一点碎炭我还是买得起的。可这点微弱的热量又能做些什么,顶好的办法就是去租一幢可以挡风的房子,可付了母亲的药费后,我就没有钱了。把被褥全都盖在母亲身上,把火炉放在靠近她的地方,这些总归是聊胜于无的。
从屋中走出,雪已经在下了。上天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倘若上帝真的存在,我一定会打心眼里的咒骂它吧。白色的恶魔在风中舞动,我无力阻止。在墙垣上长青的藤蔓,在风雪中,落下了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在地上哀嚎,雪却无情的吧它掩埋,没有过去多久,便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之后去工地上看看有没有可以拿回来的板子吧,”我自言自语着,“把这里加固一下——不能让母亲着凉。”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张揉皱的零钱,面额不大,但可以买包最差的烟。我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小巷的出口是有阳光的,却不属于我。
“还是买点吃的吧……”
雪,不会停下。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9:32:5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之后,发生了很多。有几个好消息:首先,我的父亲被讨债的人打死了,我想笑,可笑不出来。用积攒的钱胡乱叫人打了一口棺材,在城外的雪地里找了一个地儿埋了。做法的,哭丧的,一个也没请,本来也没有那种钱。和扛棺材的人把工钱结了,只留下我和一块木板。我的父亲连一块像样的碑都没有,这木板上的字还是我写的。我挖空了肚子,想要搜出一点顶肮脏,顶下流的词语来骂我的父亲,却什么也说不来,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抱着那块木板开始大哭……或许再来一场大雪,父亲的这个“碑”就会找不着了吧。
其次,母亲的身体好了些,可以下床了,我要养活我的母亲,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与动力。还有的话,就是又遇到了好几次阿求。
“你又在这里了啊,”阿求是冬日的幻影。
“散散步罢了,”我回答着走到了阿求的身边,她似乎又瘦了。衣衫还是同往日一样整洁,头发上还带了一个山茶花的发饰。她和我一样过得极其艰难,但她脸上的笑从来不会消失。我们俩就像是达成了一个奇妙的默契,就算不特意等待,也会在差不多时间中出现在这个街口。
“是吗……”阿求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寂静像夏日疯长的野草在我们之间蔓延。我并讨厌这种寂静,反而觉得安心。这种安心感,除了我的母亲,她是第一个给予我的。
“你的丈夫……现在怎么样?”我打破了这份寂静,因为我任性地想要听见她的声音,上天和阿求应该会容许吧。
“还是那副样子——在城东那边赌,”阿求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家里的东西一件件的少了。”
“那你也真是辛苦了,”我不知道如何回应是最妥当的,我的嘴很笨。从今早开始,头就有一点痛。
“还行吧,”阿求说道,“你相信人会转生吗?”
“转生?听起来像教徒的说法。”
“转生啊……是存在的,”今日的阳光不再疲乏,用尽了全力把自己的光芒施舍于万物,“因为,我经历过。你相信吗?”
“我信。”
“你是第一个愿意相信这个,”阿求说道,“还记得以前我说过,我的家族是负责编撰‘幻想乡缘起’的吗?”
“记得。”
“为了这个任务,佛祖给了我过目不忘的能力,还让我可以不断的转生——虽然记忆会损失掉一点,而且只能活到三十来岁。我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本书而存在,它是我活在那世上唯一的意义。”
“稗田……”
“一般到了现在这个岁数,我的身体就已经衰弱到连床也下不来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还可以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吗?”
阿求的神色令我感到害怕。
“因为幻想乡已经没了,编撰那本书的意义也没了,在我逃离那里的时候,原先积攒的书也全都被大火烧掉了。佛祖把我抛弃,我活着的意义也消失了……”
“你还是活着的,”阿求的身形在我的眼中模糊,我感到害怕。
“我真的……还活着吗?”
我一阵眩晕,阿求是幻影,是空气,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站在我的身旁。日轮的光芒照在厚厚的大衣上,把身体烤的燥热。可总觉得还是有冷风钻入了我的身体,在我的骨头里乱窜,把我拉入了冰窖。热与寒的交替,让我感到难受。阿求在哪里?阿求就在我的眼前,又像是在好远的地方,我的脚有一些发软。
“你还活着。”
“我也不清楚,”阿求还是在笑,含情的双瞳还是那样的温柔,可又让人害怕,那笑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是不同的,无数难以言喻的事物将它堆砌。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再说出一句话。阿求静静地立在我的边上,良久,才起身离去。我没有阻拦,吸了一根烟,稍微有了点气力。回到那件棚屋,帮母亲清理了一下身子,在她的身旁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下了雪,去工地工作了一天。那天晚上连续醒了三次,早上时浑身无力还有些发热。我这才意识到,我病了。
用火炉和拾来的锅煮了一点稀粥,就着点咸菜喝了下去。母亲问我怎么了,让我去医院看看,我只能好言安抚了几句,服侍她睡下。自己再裹着大衣,窝在火炉旁。我还年轻,只要睡一觉,出一身汗就没事了,什么病都能挨过去,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浑浑噩噩的跑入了梦的殿堂,母亲的病好了,我与她曾经的老房中欢笑,吃着那棵柿子树新结的果。我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没有味道,只有一股难以忽视的冰冷在我的身上蔓延。打了一个哆嗦,梦便彻底的消逝了。
雪,此时已经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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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9:3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从梦中醒来,思索着那个梦,和她早先提出的问题。我皱了皱眉头,倘若要给出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那恐怕只剩下了我的母亲这一个了吧。在高烧中挣扎了些日子,终于基本上痊愈了,我感谢上天赐予我的这幅年轻而健壮的身体。我得快点找一份活计,生病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粮食还有炭。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个路口,居然看见了阿求。淡紫的短发中若隐若现着小巧可爱的耳朵,淡黄色的和服上打了几个不显眼的补丁。兴许是嫌这个到底是难看,补丁上都绣着花朵和小鸟,硬是要把这个给隐藏起来——乍一看确实看不出,还增色了不少。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吧,稗田。”
“是啊,”阿求注意到了我,在雪中微笑,“好久不见了。”
随便瞎扯了一点有的没的,时间就飞快的溜走了。我没有忍住疑惑:
“头发……怎么了?”
“卖了,”阿求的语气很平淡,“那家店给的钱还挺多的——而且头发长干活不方便。”
“嗯,”我没法多做评论,我本身就是极缺钱的。不如说甚至有些羡慕,好歹也是一点钱啊。
“你知道吗,”阿求的脸色苍白,“我怀孕了。”
“我不该恭喜吧……”
“我的丈夫还在赌,”她没有搭理我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算生下来了,我又该怎么养活他。”
我抽了一根烟,阿求这次没有多管,仅仅低着头沉思。雪又开始下了,最近的天气真的无常。
“我究竟……为什么要活下去?”
“我是为了我的母亲,”我有了我的答案,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诉她,“我要让她活下去。”
“真好,有了自己的答案,”阿求又将要在雪中离开。
我把烟踩灭,在哪里才能捞到一下钱呢?目送着阿求,我寻思着。在湛蓝的天空下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一份餐馆的工作,里面有暖气,不是很冷,鞋踩在地板上还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老板的脑门上长了一个硕大的瘤,脸始终是红扑扑的,肥大的双手让人疑惑他是如何把东西拿起来的。我为了照顾母亲,时常需要换班,他知道我的情况,也很照顾我,基本都会允许。
下班的时候也会路过那个街口,我遇见阿求更加平常了!也眼见着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变大,圆滚滚的。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让他们健健康康的长大,这是我找到的意义,”还是那一个问题,阿求如此回答着我。在那之后,几个月都没看见阿求。
冬天悄然的过去了,雪从这大地上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风还夹杂着一丝寒意,但不再那么刺骨与逼人,老树新长出的嫩芽是这个舞台新的嘉宾。算了算,阿求的孩子是要生了,我不知为何竟然在意的有一些睡不着。觍着脸去附近的医院打听阿求的消息,无果,最后还是一个说自己是阿求邻居的人告诉了我:阿求生了一个双胞胎,全是女孩子,小的那个生下来没多久就害病死了。
“至少还有一个活着,”我为此庆幸,只要活着就好。
说完了阿求,还是来说说我的母亲吧,她熬过了这个冬天——医生曾经说她熬不过去的。当早春的花儿吐蕊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胜利的滋味。我是失败者,从还是小学时,我就从未获得过胜利。我首次有了赞美神明,赞美上帝的冲动——倘若他们真的存在的话。
我在棚屋的柱子上,用刀深深的刻上痕迹。我下定决心,以后我的母亲每活过一年,就在上面添一道这样的划痕,以此勉励自己不忘初心。
在那柱上的划痕又新添上五道划痕的日子里,我都没有再见过阿求了。
“稗田?”在即将要刻出第六道划痕时,我总算看见了阿求的影子,她是冬日最后的雪,随时可能永远的消逝。她急急忙忙的在奔走,我拉住了她。她先是一惊,没过多久就缓过了神,恢复了常有的宁静与优雅。
“是你啊,”阿求的脸色枯槁,眼窝深深的凹陷了下去。
“看起来脸色不太妙啊……发生什么了?”
阿求没有在脸上挂出她常见的微笑,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几句,大概是她的孩子得病了,她在四处找大夫。我示意她先别走,跺了跺脚,从外套的最里面内层的口袋掏出了一个白色绢头包裹着的玩意儿。打开之后,里面是叠的四四方方的钞票。
两只手指夹了几张,觉得不好,又多取了点,正正好好是一半。把丝绢重新捆扎好,放回了大衣中。重新点了一遍手中的钱,无误,才塞到了阿求的手里。
“这是?”
“看大夫要的钱是很多的,”我又将那钱向着阿求那里推了推,“这些钱应该能帮到你。”
“这……这我可不能收。”
“不要紧,我现在不算缺钱——你的女儿更重要。”
阿求瞧了瞧钱,又瞧了瞧我,道谢了再三,小跑着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名为阿求的幻影将会消失,我有这种预感。
这个冬日过去,下一个冬日还是会来,又遇见了阿求几次,她稍微好了些,我也有所安心。冬日,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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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2 19:33:2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叹那冬日为何是如此漫长,其它的季节又为何如此的短暂?我时常会为此迷惑。城外郊野的胸怀是广阔的,一条就算在大雪纷飞的时节也不会冰封的大河,日夜不停的在此奔流。河的东边是公墓,用铁丝栅栏围着,一个塌鼻的糟老头牵着一条整天流着口水的黄狗守在那里,要埋进去还得交笔钱。所以穷人,除了自己有祖坟的,大都是随便在河的西岸立一块简单的碑,就地埋了。我的父亲也葬在那里,已经找不着在那里,不,如果真要寻还是寻得到,只是我没有这种意愿罢了。
我讨厌冬日,以前相脸的先生给我看过,我的命里所有的苦难都会在冬天显形。以前认为他是在瞎说,现在想来那个先生或许真的有些本事。
郊外早就被白雪所掩埋,回头望去,一连串的脚印跟随着自己,它们是最忠诚的旅伴。原先工作地方的老板被掉落的花盆砸死了,他的儿子接管了那间小店。他管理得很严,脸上还有一道显眼的刀疤,我无法再兼顾工作与母亲,便辞了它。本是要快点找一份新的工作,但我却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这里。
雪越下越大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雪是春节的魔鬼,它会把人生吞活剥,就像是他对待这世间的万物一样,这一点,众生平等。置身于一片雪白,我好似走在梦境之中,寒冷的风却不断的告诉我,这就是现实。我的身心都在麻木,知道看见了熟悉的那一点。
我飞快的奔了过去,是阿求!她跪在雪地上,跟前是一块小小的碑。我连忙把她拉起,她没有力气抵抗,嘴唇冻得发紫。我握住她冰凉的手,附近有一座小小的酒馆,我向那里赶去。
冒着风雪走了一阵,见到了一间破木屋子。推开严实的门,这里就是酒馆。我把阿求扶到靠近门的位子上坐下,酒馆里生着火,十分的暖和。我招呼着打瞌睡的店员过来,让他去温了一碗热酒。要驱寒,还是热的黄汤最好。
不一会儿,酒便来了。我缓缓地给阿求灌了一些酒,她的脸色终于好了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站了起来,想要冲出去。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立马把她按在了座位上。
“你要干什么?外面可下着大雪!”
“是你,”阿求愣了愣,大哭了起来,“快让我出去!快……快放手!”
我没有放手,紧紧搂住她,用手拍着她的后背。阿求抽泣一阵,停了下来,我的身上被泪水打湿了。她轻轻把我推开,脸上没有了曾经的优雅,而眼睛则就像是大旱中的枯焉的花,没有一丝的生机。我询问了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解释道: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也死了。”
阿求的话语平淡的就像是流水,桌子上的蜡烛忽明忽灭。我咽了一口唾沫,详细问了问:原来她的丈夫几日前在赌场里吵架,被捅死了;而她的孩子出去买东西时,被车撞死了。赔了一点钱,只够把两个人葬下而已。
阿求笑了,令人发寒。她用手指蘸了一点碗里的酒,在有些腐朽的桌上画下了〇这个符号。
“人生啊,就是这个,”阿求的声音有些沙哑,“就是在走着这一条圆形的钢丝,追寻自己的意义和目标。不断失去,不断失去,没有尽头,只是在无止境的重复,”
“阿求……”
“假若命运弄人,让自己失去了这些,就会从钢丝上摔下。摔在圆圈的外面,就是死;摔在圆圈里面就还可以活着,不过那种活着与死也差不多了。”
“我会摔在里面,因为我是一个胆小鬼。我的人生是为了‘幻想乡缘起’而生的,失去了她后,胆小的我为了不摔下去,选择了为我的孩子而生。”
我抽起了烟,烟雾在我的身旁缭绕、散去。
“而我的孩子,现在也死了。我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幸好我懦弱,我胆小,我不会摔在外面。”
越聊我就越觉得害怕。雪一停,就把账结了,匆匆的向着回城的方向赶去。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内心不住的祈祷。
穿过了十几条繁忙的马路,我的直觉在冰冷的阳光下成真。
我的母亲,死了。
雪停后,她想要找我,却在路上摔了一跤,摔死了。我感觉我掉了下去,从那圆形的钢丝之上。把丧事料理完后,我把所有剩下的钱换成了劣质的烟和酒,我掉在了〇的里面,无法脱出。

冬日,还是那么的漫长,望不到头。酒喝完了,烟抽没了,只能找份零工随便的做做。在那熟悉的路口,我想要找一个别人抽剩下的烟头,过一下瘾。我佝偻着我的脊背,夕阳把我的身影拉的极长极长。
远远地,有人来了。乱糟糟的头发,不整的衣衫,是阿求。
我们俩擦肩而过,我和她一样——死了,永远的死了。
天边的乌云在聚集,雪,又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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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2 19:5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来支持,欢迎回归!(虽然我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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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2 23:54:53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大佬回归
话说发主题帖也能无意风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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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24 22:02: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稗田夏木 于 2018-9-25 00:11 编辑

我一直都很好啦,只是有时候不在甚至人间蒸发。
至于莫华这篇文字,仅仅是夏华集这个平台就已经证明了它的价值。就整篇文字来说,“死亡”这个和阿求相生相伴的概念似乎不仅仅是肉体本身,还有,嗯,精神。人物周围的至亲一个个死去,而人物,也就是“我”,和阿求,都在逐渐走向崩溃和沉沦,直到最后跌入那个“○”。这样暗沉的文字虽然使人痛心,却是另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悲剧味道呢,反正我是很喜欢。
另外,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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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30 23:2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稗田夏木 发表于 2018-9-24 22:02
我一直都很好啦,只是有时候不在甚至人间蒸发。
至于莫华这篇文字,仅仅是夏华集这个平台就已经证 ...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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