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来喵玉了啊……不知道夏木大大现在身体是否安康。 
这篇是夏华集的文章,想了想就删改掉了一点,还是发到喵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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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活 
我恨“〇”这个符号。 
就像喜欢别人不需要理由一样,我也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告诉别人我为什么如此恨它。孤零零的立在拐角的十字路口,灰色的烟从口中涌出,袅袅的飘向了无云的天空。雪后的天总是格外的蓝,抬起头,回想昨夜,一片黑暗中,雪与风大声地喧嚣与奔走。想着今早可以在积满了一层银白的大道上留下一串脚印,像童年回忆中与外婆的那样。不自觉的起早,却发现那些铲雪的工人起得更早。道路被雪水浸湿,比往常显得更黑。昨日的雪已经安分的在各家的屋顶上,院落里,矮墙旁定居,把整座城市埋入了地下,黑色的街道把世界分割,乌鸦在街旁老树的枝头嘹亮的嘶鸣,回荡在无人的路上。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和着新生的朝阳是如此的夺目。 
远远地自那光芒照耀的方向走来一位三十来岁女子。青色的和服,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提包,缓缓走来。 
她是稗田阿求,一个幻影,飘荡在冬日的街道上。 
“好久不见,”我急忙地将烟踩灭,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她还是那样轻巧、无声。 
“是啊,好久不见,”阿求的薄唇轻抿,嘴角略微的向上勾起,她笑了。那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就像是一把精巧的小筛子,把苦难与哀伤挡住,只让如同宝石般美丽的紫瞳依稀的透出一点来,让人着迷与回味。 
“近来可好,孩子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一直发着烧,看了好几个大夫,却都不顶用,劳烦您操心了。” 
我打量着阿求,消瘦的身躯藏在了熨烫的极为平整的和服下,淡淡的香气伴随着她温雅的话语沁入人的心扉。她是幻影,是梦,也是真实。 
“我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你,也是这样的雪天吧……” 
“是啊。” 
我依着街角的墙,阿求就站在我的身旁。我向来话就不多,她也是如此,分明知道有很多能说,很多想说,真正再度相遇后,言语却是最无力,最难以表述的。沉默了良久,阿求才对着我张开了嘴,吐出一句话来: 
“我啊,究竟为什么活着?” 
“不清楚……” 
阿求离开了,在天边愈来愈小。我想要留住她,我想要给她一个答案,可是我明白我给不了,我甚至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抽出一支烟,点燃,刺鼻的气味再度充斥了我的鼻腔,令人熟悉。我不擅长吸烟,但我还是故作老成的吸着,因为它至少能暂时麻痹我的大脑,使我不再痛苦。 
深吸一口,然后喷出一个圆形的烟圈,那是我不务正业的父亲还在世时教我的。起风了,有点冷,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烟圈也在风中飘散。 
 
我与稗田阿求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个路口。我们其实就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我不晓得为什么阿求会在我的心中留下痕迹,或许是同病人的相怜。 
“真是一只可爱的猫儿。” 
她捧着一只纯白的猫,半蹲在那里。那时的她还留着一头长发,温驯的贴在她不宽的后背上。风儿逗弄着那秀发,想要让她随着自己放荡,可是这并不会成功,阿求温暖的身体才是她们所眷恋与喜爱的。 
“可以让我看看吗,”刚被叔父赶出家门的我在正好在路口徘徊,忍不住的便向着阿求搭话,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相遇。 
猫儿在怀中探出了头,喵喵的叫了几声,又钻了回去。阿求对我的出现有些惊讶,但她还是选择对我微笑,她受过的教育与礼仪以及她的性格,不允许她对别人露出一点恶意。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了,直起了身子,要把怀中的猫给我看。那猫似乎也不是纯白,背后有一块奇特的棕色斑点,只是之前没有看见。猫儿琥珀色的眼睛朝着我瞥了一眼,尾巴动了动,长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它不喜欢我,”伸手想要去摸摸它的头,可它的脑袋撒娇般的靠向了阿求,躲过了我伸来的手。 
“但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它会喜欢你的。” 
“你说错了,我就是一个坏人。” 
“不过,坏人才不会自己说自己是个坏人。” 
“这可真是饶舌。” 
“是啊,”阿求点了点头,正在为猫儿梳理毛发的手上戴着一个乳白的玉镯,“可惜我不能把它带回去……我的丈夫讨厌动物。” 
“你已经结婚了?你的丈夫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话刚脱出口,我就立刻意识到这么问第一次遇见的人是极不礼貌的。我看了看阿求,希望她没有因为我的失礼而生气。 
“我的丈夫啊……”阿求的脸色依旧平静,我为此有些庆幸,“他是一个好人——至少曾经是。” 
我如果继续追问,阿求多半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我吧。天上的云彩在高洁的天空中飘荡着,过多的追问是不行的。我只能傻傻地笑着,阿求肯定把我当做一个呆子——这样也好,我本身就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大傻瓜。交谈了几句,她告诉了我她自己的名字,还知晓了她原先是住在一个叫做“幻想乡”的地方,后来出了什么变故才来到了这座城市,与现在的丈夫结了婚。我想把我自己的故事也告诉她,这样才是公平,阿求却阻止了我。 
“我只是单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她这样说道。 
“那么以后想说话就来找我吧。”现在想来,这个回答真的很蠢。 
“我会的。” 
阿求的笑比落日的余晖还要美,她挥手向我道别,慢悠悠地踱去了远方。上天为何要让我遇见她,在那之后的无数次,我不断在这路口寻觅,只为了和她相逢。 
 
在陷入迷茫时,我常常会想起曾经的家里有一棵柿子树,栽在院子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从春天的新芽,到夏日繁盛的枝叶,年少的我就依靠这个辨别一年的四季。待到结出小小青果,那便是秋要来。青果变成橙黄色,秋便要去。 
不知道如今那棵树怎么样了,还结着甜美的果实吗?我不晓得,我恨把我的家用金钱买去的家伙,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需要那笔钱——父亲欠下的债实在是太多了。估摸着距那第一次与阿求相遇,柿子树已经结了三次的果实。我终于又在那个路口遇见了她,她瘦了许多。 
踌躇着是否应该搭话,阿求却径直走了过来,她似乎还记得我。我的内心在雀跃,我这种渣滓还有人记住。 
“又见面了……”我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阿求的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裹,“上次见面已经好几年前了吧。” 
“确实如此,”阿求眯着眼,沉默着不再说话。 
我点起了一根烟,我那时染上了这个毛病,“你要去哪儿?包裹我来帮忙拿吧,我还是有点力气的。” 
“不用了,不太沉,”阿求摆了摆手,“只是去东边的那家店里罢了。” 
“嗯,”我对于阿求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拒绝我是正常的,“东边的店只有一家把——那里我记得是赌场。” 
“我的丈夫在那里,”阿求摩挲着包裹的带子。 
斜眼瞧了瞧,阿求原本手上的镯子已经没了。我对那里是极为熟悉的,我的父亲就是在那里欠下了债。 
“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多去为好。” 
“谢谢,”阿求的笑还是那样迷人,“烟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今年的雪何时才会飘下,我暗暗想着。每次到下雪的日子我都会在室外狂奔直到母亲的呼喊传入我的耳中,她把我的小手轻轻握住,那份热度我永世不会忘记。回到家,还有摆满了一整张桌子的热菜,黝黑的老狗趴在一旁的柱子下,憨憨地睡着了。这些都是虚妄的昨日,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阿求与白雪很配。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把它丢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踩灭了。 
“这个动作和我的丈夫很像。” 
“可我不赌博。” 
“确实……”阿求说道,“我很久没和人这么说话过了。” 
我猛然想起我这样心平气和的同别人谈话,自我母亲病后几乎不再有了,阿求有一种魔力。她原先确实生在一个富贵的家庭,作为华族自千年前就开始兴盛,主持着一本名为“幻想乡缘起”的史书编撰。而那“幻想乡”又是一个被“大结界”保护着的美丽之地,后来“大结界”不知为何崩坏了,守护它的人也不知去向,她也失去了编撰那本史书的职责。虽然还是支撑起原来的家族五六年,但最后树倒猢狲散,自己只得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财资细软来到了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幻想乡”,更不知道“大结界”。不过,我愿意听阿求说,说她的故事。太阳升到了天空的顶端,它放射出的光芒冷清至极。 
“我得把这个送过去,”阿求身下长长的影子变得极短,影子从长至短,失去的那一部分究竟去了哪里? 
“这里面装的是饭菜——再不过去就凉了。” 
“我来帮忙吧。” 
“不用,”阿求说道,“这太麻烦你了。” 
想要再说些什么,阿求却像上次一样已经消失在了远方。再度与她相见会是何时,我满心期待。 
我蹲坐在墙角,重新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盒,点燃了其中的一支。这些烟实际是从我的父亲手里偷来的,那又如何?他把我的家毁了,也把母亲给害病了。一口一口,贪婪地吮吸着,我之后该怎么做,我有的是力气,养活自己是可行的,但我的母亲该怎么办,她已经干不了活了。愈想愈恼,愈恼就愈无法想。一根根的抽着烟,强迫自己的大脑冷静,我必须让母亲活下来。 
“抽完了啊……”过了许久,想要取出下一根新的烟,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呆了半晌,环顾四周,全是抽剩下的烟头。这样子抽总归是不行的,我寻思着自己也该把这个戒掉,叹了口气,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稗田……”在我看见她的同时,她好像也看见了我。她的脸上惨白,有一边红的发肿,又点缀着几块青色,这是常在我母亲脸上出现的东西,是〇,是伤痛。阿求无力的笑了笑,用手迅速的挡住了自己的脸,快步离开了。 
我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在发热,两只手胀的通红,甚至开始有些流汗。我用这双手敲打着围墙,隐隐的渗出了一点血。这种痛感是真实的,我稍微冷静了下来,我就算冲过去把那该死的男人痛打一边,又能怎么样?至多不过是给阿求平添了麻烦,我说白了只是一个路人,和阿求无关的路人。 
翻遍了全身,终于找到了一支没有抽过的香烟。黄昏要到来了,明日的天是晴朗,还是风雨?我,无法想象。 
把那街口丢于身后,城北的小巷里有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小小窝棚。自被叔父赶走,这里便是我与母亲的居所。依着小巷,竖起几根破木头充作柱子,再用木板和别人不要的铁板充作墙,盖上一层厚厚的蓝色油布,这小小的家就成立了。里面只塞了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两套被褥,一张从垃圾堆里捡来,一条腿有些短的茶几。 
钻进了棚子,母亲正坐在床上缝补着我的衣物。我连忙跑了过去,夺过了母亲手中的针和线。 
“妈,医生不是说要让你静养吗?” 
“只是缝一下东西罢了——你一天也很辛苦,”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有一条显眼的疤,那是我的父亲很久以前发酒疯用刀划的。 
“你就安心治病把,这些我都会自己张罗。” 
“那至少这条裤子我帮你缝一缝,”寒风很轻易的便会钻入这个家,“你在工地干活,裤子很容易磨破的。” 
我拗不过母亲,只得松手,把针线还给了她。天气已经冷了许多,我弯下腰,翻出来了一个乌黑的火炉,银色的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蹦出了一点火星。用报纸来引火,勉勉强强把炉子生着了,一点碎炭我还是买得起的。可这点微弱的热量又能做些什么,顶好的办法就是去租一幢可以挡风的房子,可付了母亲的药费后,我就没有钱了。把被褥全都盖在母亲身上,把火炉放在靠近她的地方,这些总归是聊胜于无的。 
从屋中走出,雪已经在下了。上天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倘若上帝真的存在,我一定会打心眼里的咒骂它吧。白色的恶魔在风中舞动,我无力阻止。在墙垣上长青的藤蔓,在风雪中,落下了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在地上哀嚎,雪却无情的吧它掩埋,没有过去多久,便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之后去工地上看看有没有可以拿回来的板子吧,”我自言自语着,“把这里加固一下——不能让母亲着凉。”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张揉皱的零钱,面额不大,但可以买包最差的烟。我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小巷的出口是有阳光的,却不属于我。 
“还是买点吃的吧……” 
雪,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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