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宴之敖者 于 2014-11-17 05:46 编辑 
 这是一个以我过去一年多以来的梦为原型的一个故事。地灵殿为主角的平行世界。因为其中掺杂的私人感情很多,原本不打算放出的。但是某个y y觉厨最近过生日,无以为敬,就把这个温(bian)馨(tai)的故事放出来好啦。希望大家能喜欢。
 
 一
 
 呐,恋恋呢。最喜欢姐姐了。
 
 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像所有的故事一样,大概离不开生活中的那些东西。爱与死自不消说,不过我想还应该讲点别的。超市里打折的鸡肉,小铺子里放了过量的油的煎堆。书店里不人气作家的那些落满尘土的著作,在十几年后与报纸和杂志还有名著一起被扔进碎纸机。路边的小馆里老师傅拿手的拉面,几百公里外的一场火灾。不好的手机信号和天气,加班过后一杯热酒的熨贴。高中女生那绝赞的泡泡袜和短裙,邻居家小阳台上的紫和红。假如真有千万个世界,那么千万个世界中的生活大抵如此。当然不排除那些硅基生物可能吃石灰代替米饭,又或是深海的高智慧生命以鱼油代面膜美容。生命的需求就摆在那里,只根据生活的方式与条件增添。
 一个好故事都需要什么呢?是奇遇,主角的小性子,配角的矫情与牺牲(为主角牺牲是配角的重要任务之一),适时抖响的包袱,有趣的捏他,还有就是作者本身的叙事能力,是如何把并不出彩的日常编得出彩。想写好故事,真的是要有希腊桂冠诗人的实力,君士坦丁城墙一般厚的面皮,夜店里抖M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还有一颗黑心。这似乎是在指责作者的私德,虽然一个厨子抽鸦片也不妨碍他做的菜好吃,不过人们总是喜欢求全责备,对对象进行各方面的指摘,虽然他们平时吃鸡蛋时从不考虑这是从鸡的什么地方出来的,或者进而辩护说好歹有层壳,吃的又不是壳。这类人一向是如此,对人对己的标准全然不同。当作者的一些举动成为评判一个故事本身好不好时,想公正地评价一个故事是否为佳作也就分外困难。从来就不乏花花公子,鸡奸爱好者,乱伦者与露阴癖创造出伟大的艺术品,从而也助长了疯子自我暴露的风气。
 
 
 古明地觉敲了两段字。这是她夜里的全部工作量。作家分两种:能收到钱的(饿不死的)和收不到钱的(快饿死的)。她属于前者。前者又分为两种,全职的与兼职的。她这次是后一种了。她本身经营着一家小旅馆。收入不足以使其富裕,不过保持温饱之余尚有余钱还是能做到的,而她也确实是这样一个小富即安的人。她过去的同学——她大学时读的是文学系——现在有不少就职于出版社或编辑部,怂恿她写些东西以补那些经常天窗的大手的空档,慢慢地她也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写手了。
 旅馆有十五个房间。正是夏天,生意很淡。多数地方都是夏天生意会好,而这里则相反。她所居住的城市夏天很短,只有三个月,十月就会落雪。到了十一二月,积雪往往会使公路与铁路难以运行,列车晚点,汽车停摆之类是家常便饭。那时就是生意盈门了,现在只是维持而已。请了两个人打扫卫生,日子想要过下去还是不难的。曾经有作家歌颂过这种小富生活,其实哪那么诗意。这种人大抵认为偶像不会大便,即令大便也必须是水果糖,日子想要过下去,怎么可能全是顺风顺水的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古明地觉的问题,在于她的妹妹。
 
 曾经与一个人在推特上聊天。那个人是不是外国人不知道,但她的日文有些不标准。谈吐又不像是小孩子。那个人曾经抱怨过自己的妹妹总是躲着自己,不肯出来与自己见面,也不在一起吃饭洗澡之类的,总之是很痛苦。
 古明地觉说,其实我也有类似的痛苦,我的妹妹经常出去漫无目地的游荡,经常是好心人把她送回来,现在只好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到处乱跑,但这样一来她就会经常缠着自己,没有一丝空闲。
 那个人说,果然。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个往外跑,一个家里蹲。一个粘着姐姐,一个离姐姐远远地。
 过了几个月,那个人不再使用推特,也就这样断了联系。
 
 古明地家族是有某种遗传病的。女性身上不多发,而男性就有很大机率患上这种病。并不是什么会要命或是很痛苦的疾病,但得病的人将会成为一个彻底的色盲——在他们的眼中世界是黑白两色的。各种颜色在他们看来只是程度不同的黑或白罢了,用语言来描述的话勉强就是如此。而后,会在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的时候失明。有时是单眼,有时是双眼。但无论怎样,古明地觉的父亲是正常人,可是在他的小女儿身上,那诅咒一般的染色体缺陷发挥了作用。
 ——而她的母亲也因此精神失常。痛恨起当时隐瞒了家族情况的古明地觉的父亲。她现在还在一所精神疗养院中疗养,目前已经谁都不认识,但一看到古明地觉的父亲就会狂躁起来。而父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坏,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古明地觉一年探望母亲两次,带着妹妹一起。那真是个苦差,古明地恋简直是撒手没,在陌生的城市是一种灾难。
 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色盲会在这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如鱼得水。颜色对她来说成了一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似乎有一种更精确的视力——有人怀着恶意说,天目——在指导着她的行动。而她也确实是不笨。比如红绿灯。她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别人走我也走,别人不走我也不走啊。
 看。想要活下去,总是会有办法的。
 但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色盲。说起精神失常,其实古明地恋也是有一些的。虽然不严重,也不能说是有多危险。但她头脑中的东西是与别人不同的,她姐姐明白这点,同时明白的还有药物和心理医生对自己的妹妹无能为力。古明地恋就是所谓白痴天才。她现在的语言表达水平大概是在小学三年生左右,但她的行动能力与思考能力并不比她的同龄人差。问题最大的不在于她的语言,而在于她的思维方式及结果。比如普通人思想的渠道是直的,并且从固定的几个圆管子淌出水来,而她的渠道是一座迷宫,有数十个出口,直接导致她做同样的事都可以发展出很多不一样的结果。她曾经用刀子和一捆尼龙绳还有一箱木工工具造出了一台自动削皮机,那一天简直是外科医生的幸运日,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想要操作这台机器或是把它挪个位置的人都被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刀刃,钉子或是锯条弄伤了什么地方。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拿到一只猫,却会根据不同的理由或者不同的时间或者压根就是看自己心情之类的鬼知道的想法,会在被爱抚,被制成标本,被扔进水里,被扔进开水里,被点上火,被剥皮和高高兴兴玩一天晚上搂着睡觉觉以及另外多种可能性中随机选出一种。不幸的是,普通人可接受的只有两三种而已。
 所以这就是古明地觉不敢把她妹妹放出去的原因。不仅是怕她受伤,也是怕她伤人。有些人对这种天生的残缺者是满怀着恶意的,每当看到他们时,古明地觉就会想起那本杰克伦敦写的《白牙》中,那些家养的狗是怎样嗅出了白牙身上那种更为原始与野性的气味而对它发起攻击和满怀敌意的描写。理性动物的人类对于这种无意识行动的存在,大抵也是抱有相同的厌恶与敌意吧。读出了兽性,动物性对理性生命的背叛。可惜古明地恋还不够聪明或是太过聪明,一点都不知道被厌恶者的自我保护,明哲保身的哲学。
 
 故事里——所有的故事里。都应该有一个结局。故事里的人物总活着,故事里的人们不会死。一个人的一生在书里演绎着,谁都能看到故事最后的发展。但生活不能。真真切切的生活不能。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还有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坏事情会不会过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都是难过的人。难过难过,难以过去。生活中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太难以过去了,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过去。所以大家都很不开心。曾经有人嘲笑作家说他们是在描绘一些没发生过的故事,不可能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捏造出来的事。说这话的人很可笑不是么。难道要写推理的作家先去作刑警。写凶杀的人要去杀人。写战争题材的就要去打几仗不可。专业以外的文学创作要搞得这么紧张,实在是太紧张了。紧张到紧张的程度,真的是非常紧张。
 古明地觉现在在写一个人格分裂者的故事。写一座森林——一座。其中最高的林木已经突破了生物学的定义。天上没有飞鸟,地上偶尔可以看见走兽的足迹。阳光被枝叶拦住了绝大多数,可见度很低。就在这个森林里住着一位人偶师,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她被称为七色的操偶者。因为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这是妖精们对她的称呼。而妖精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有一天夜里,有人迷路到人偶师家门前。人偶师勉强接待了他,晚上,对着一炉好火,人偶师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曾经在这里有八位同伴。第一个人触怒了森林之王的公主,被橡木斧头砍掉了脑袋。那个同伴有着青铜般的身躯和万夫不挡之勇,虽然他的剑是残破的,但仍可杀人;但她为森林之王的女儿种下的小树所诱惑,想要得到不死的露珠,所以落得了如此的下场。八个人只剩下七个人。
 第二个人捡到了一个箱子。箱子被打开的一瞬间,跳出了一个小丑的头。人偶师的同伴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的逃跑,结果被在草丛中等待了许久的小丑用双剑斩下了首级。八个人只剩下六个人。
 第三个人用烟斗吸烟。他在地上发现了一堆蚂蚁,于是用吸进去的烟去喷蚂蚁。蚂蚁是会根据身上的气味分辨同类的,沾了烟味的蚂蚁与没沾烟味的蚂蚁开始互相残杀。但渐渐地,战死蚂蚁的魂魄附在了烟雾上,紫色的烟雾凝聚成了一支军队,那个人就被军队撕成了碎片。八个人只剩下五个人。
 第四个人想要逃离这个森林。他背着一个袋子,佝偻着身躯在灌木中潜行出去。但很快他就发现到有人在背后追逐他。他为了脱身,不断地把背着的贵重物品往身后丢出去,不过那个人的速度太快了,捡光了所有东西之后一锤子打死了他,抢走了他的袋子。八个人只剩下四个人。
 第五个人每天都活在惊恐之中。不肯吃别人给他拿来的所有东西。每天晚上都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只狗出去找食物,找到了就先喂给狗吃,安全的东西才自己吃。就这样他牺牲了八条狗。他带着第九条狗出门之后捡到了一只蘑菇,他把蘑菇掰了一块喂给了狗,狗吃掉之后瞬间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一脚把它的主人踩死。八个人只剩下三个人。
 第六个人用木头筑了一座城把大家关在里面,以防御任何可能受到的伤害。有一天下了大雨,雨滴都是黑色的,渗进了城堡里。大家都逃了出去,只有筑城者固执地呆在木头城堡里。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城堡已经整个变成了黑色,摸上去又光滑又冷。有一根针忽然刺穿了他,在同样是黑色的地上用他的血不断地写着0,1,0,1,0,1,0……就这样,八个人只剩下两个人。
 第七个人发了疯,他声称上帝与神灵全部死去。他抛弃了唯一的女性同伴,跑到森林里最高的一棵树上寻找智慧。他不饮不食,不眠不休,最后干死在了树上,那棵树随后遭到了雷击,尸体与树干都被烧成了焦炭。在他漆黑的身上有几块完整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两行小字。一行是他的名字。一行是“死了”。于是,八个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人。
 
 旅行者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提了三个问题。
 一,        你为什么知道那七个人的下场。
 二,        你究竟是谁。
 三,        我会死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阵寒风。阴风过后,哪里有什么木屋与美丽的人偶师。只是一个地洞,埋葬着八具枯骨。有人站在旅行者头上,问了他一个问题:
 
 背后的正前面是谁呢?
 
 还没有等待他回答,石块和动物的死尸就如雨点般降下,伴随着一阵阵的狂笑声。
 
 
 不论怎样反正这个月的专栏能交差了。古明地觉关掉文档,揉揉酸痛的眼睛。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脚本,如果能将很多情节细化将是一个好故事。但限于阅历,经验和本事,她所能描绘的不到她内心感受的三分之一。如果可以有一种机器,插在额头上就能将想法导成图片和文字,那么这将是有史以来最造福人类的发明之一。
 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九点四十。六月十一日九点四十。好吧,现在是四十一。只有三个房间有客人。为了不听见那些令人尴尬的……浪叫,墙壁的隔音效果是一流的,当初投资了大价钱。看现在的样子,晚上的客人不会太多了。古明地觉把门在里面上了锁,准备睡觉。
 如她所想,古明地恋蜷缩在她的床上,如同一只没断奶的小猫。古明地觉没打算把自己写的东西给妹妹看,虽然她已经和画手朋友出过几本绘本。其实她没写什么露骨的内容,无论是色情,暴力还是死亡,都写得隐晦而神秘。与这些是没关系的。主要是她不希望自己写的东西给妹妹某些方面的刺激。自己的很多感情——正面的与负面的。因为是成年人,所以隐藏,所以写在那些故事里。这些像是一块块太硬的肉,不是所有的胃都能消化。而她的妹妹显然就不行。那是另一个星球的瘤。
 古明地觉换上睡衣,在床的那一边轻轻的躺下,按了熄灯器。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无论对哪个人来说,梦可能都是她一生所能到达的最高境界。在梦里,妹妹穿着骆驼毛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根长杖,杖头上蘸着蜂蜜。她回头对自己说了什么,然后变成了一根盐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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