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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楼] 【东方醉华言】系列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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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2 08:38: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家好,我是刚刚来到喵玉殿的墨水狗。
东方醉华言是我目前在写的一个短篇小说系列,目前打算按照每日一篇的速度在这里发布已完成的存稿(五篇),全部发完之后会回到周更(尽量)。唉……老社畜的泪啊……
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希望各位能够喜欢吧,多多留言,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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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2 08:4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墨水狗 于 2020-10-23 08:35 编辑

【东方醉华言】猎山
  伴随着一次沉重的呼吸,伊吹萃香终于从她那纷杂的梦境中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一方蓝的有些过于鲜艳的天空映在她的视野中,耳畔不时传来一两声悠长的鸟鸣,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那么的不真实。

  萃香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虽然它们的感觉有点奇怪,但终究还属于自己,一阵胡乱的摸索之后,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贴着纸符的酒葫芦。

  随着那股烈性液体从她的口腔灌入身体,萃香的内心涌出一阵亲切的感觉,她终于再次回到那个她熟悉的世界了。

  “居然用酒来醒酒,该说你不愧是鬼吗。”一个略显无奈的女声从萃香身后不远处传来,“今天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不应该保持清醒吗?”

  萃香认识那个声音的主人,她是稗田家的现任家主,按人类的时间来算的话,她们甚至称得上是旧识。

  “不用你操心,咱清醒的很。”说着,萃香再次举起手中的酒葫芦灌下了一大口。

  无视身后稗田家主的叹息,萃香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另一番景象。那也是在这样一个艳丽到不真实的清晨,她认识了一个人类,一个不惧她身份的人类,一个能与她成为酒友的人类,他自称猎山。

  直到很久之后,萃香才知道猎山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种敬称。

  幻想乡妖怪云集,按说此处还有人类村落本不合理,所幸有博丽巫女护佑,众妖虽然虎视眈眈,却也没一个敢贸然出手。但巫女的护佑总归有限,一旦出了村落,便生死由天。

  人呐,总不甘心干望着村落外面的山山水水,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猎山。

  猎山人训练有素,被允许走出村落,进山采摘寻猎,村人欲享山中恩泽皆仰赖猎山,故对其敬重有加。也许是因为巫女从中权衡,就连村外的妖怪们也默许了猎山的存在。

  但,村落每代都只有一位猎山。

  时至今日,萃香依然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小家伙的场景,在她和猎山饮酒谈天之时,一个小脑袋从猎山人背后探出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萃香。那是猎山挑选的继任者,往后的日子,小家伙将会受到严格的训练,直至他成长为下一代猎山。

  萃香把另一只空着的手举到眼前,眯起眼睛瞧着。她仿佛还能看到小家伙和自己拉钩的小手,能看到他带着泪水经历过的所有训练,能看到他变成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小伙子,正踌躇满志要去进行猎山最后的试炼。

  萃香再次把葫芦中的烈性液体灌进嘴里,那种强烈的味道冲击着她的感官,让她好受了许多。

  今天,是小家伙下葬的日子。

  萃香行走在明媚的阳光中。一只独行的鬼与猎山人及稗田家久有往来一事,在村落里人尽皆知,拜此所赐,葬礼上的人们并没有因为萃香的到来而惊慌失措。

  这天气对于葬礼来说似乎过于晴好了些,萃香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扫视着众人。萃香经历过的死亡不计其数,其中也有不少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并不避讳这些。不过,若是提到参加葬礼,对于萃香来说到还真是头一次。

  人群三三两两的聚集着,即使是身为外人的萃香也能看出这次葬礼有些不同寻常。人们表现出的情感比起悲伤,更像是忧虑。萃香在这片忧心忡忡的人群中寻觅着,终于,她找到了这里唯一静穆的人,她的老友正立于土坟之侧。

  时间是最为公正且残酷的,既然萃香见证了一个孩子的成长,那她必然也会看到一个成人的衰落。可敬的老猎山!他正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立在徒弟的坟墓前,周身的气场肃穆庄重,他把自己半生的时间都倾注在了小家伙身上,时间已在老猎山脸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而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付出的一切化为泡影。

  “听说是在村口发现的。”萃香走到老猎山身边,没有一句寒暄便直奔主题,他们之间向来如此,“汝已经检查过了?”

  “利器划伤,野兽咬伤,多处瘀伤。”老猎山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仿佛他正在描述的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但真正致命的,是过量失血以及高处坠落的摔伤。”

  “高处坠落?”萃香带着些许疑惑重复了一遍,“有多高?”

  老猎山慢慢抬起头,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头顶上那方天空。

  “他不是被人发现倒在村口,他是被直接扔在那里的。”老猎山缓缓开口道,“从半空中。”

  “那孩子很出色,山中野兽伤不了他。尸体上伤痕累累且杂乱无章,就好像被卷入飓风之中一般。”

  “啸聚山林,善使大风,重如成人之物也可随意挟至高空,此为何物?”

  萃香终于注意到,老猎山并非无意义的望着天空。他鹰隼般的目光前方,是几个正在高速靠近的黑点。

  “天狗。”

  仿佛回应一般,几只天狗裹挟着狂风从天而降。霎时间,葬礼会场惊声不断,人们作鸟兽散。

  天狗们看了看四周,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混乱很是满意,为首的一只身着青衣的天狗向着老猎山走近了几步,一只脚有意无意的踩在亡人的坟土之上。

  “老猎山!近来可好?”青衣天狗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他那做作的神态引的后面几只天狗都哄笑起来,“听说你爱徒新亡,我们特意前来凭吊,这都是出于对老猎山你的尊敬呀!”

  “我检查过尸体,就别演戏了。”老猎山盯着青衣天狗的眼睛,那锐利的目光让青衣天狗有了些许的退缩。

  “老猎山何出此言?我们在山中碰巧看到你那葬身狼爪之下的爱徒,亲切地把他的尸体还给区区人类,怎么到头来老猎山对我们满是责怪之意?”青衣天狗不再直视老猎山,但他的言辞愈发咄咄逼人,“怎么,还不道个谢字?”

  “你们全都参与其中?”老猎山扫视着这群天狗,“就为了对付一个你们口中的区区人类?”

  “我说了,你那傻徒弟是葬身狼爪之下。老猎山,你徒儿独行必然寂寞,你何不下去陪他!”

  青衣天狗话音未落,就转而发出一阵凄如鸦鸣的惨叫,老猎山鹰爪般的手紧紧抓住了青衣天狗的腕部,一股暗红色的液体透过青衣渗了出来。

  天狗们躁动起来,作势上前推开老猎山,但一次通过大地传来的震动让他们顿时安分下来。他们偷偷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萃香,她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脚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片龟裂。

  青衣天狗试了几次,都无法挣脱老猎山的鹰爪,渗出的血液滴落在亡人的坟土之上,老猎山终于放开了手。

  “也许我那徒弟确是葬身狼爪,不过看来那些恶狼也是被反咬了一大口啊。”

  老猎山的话语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欣慰,而他的目光中多了一团安静燃烧着的火焰,萃香熟悉那许久未见的火焰。

  那冰冷的怒火。

  “老猎山,你下去陪他吧!”

  “汝等这帮小崽子是当咱不存在吗?!”

  天狗们各自取出了兵刃,萃香也握紧拳头。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一个柔弱的身影挡在了双方之间。

  “各位,有人新亡,不宜争斗。”

  立于两股剑锋之间的,是稗田家当主。她看了萃香一眼,转而对天狗们说道:“葬礼已经结束,招待不周,各位请回吧。”

  天狗们看了看萃香,又看了看面色沉静的稗田家主,只是留下几句恶言,便唤起狂风离开了。让萃香意外的是,老猎山也几乎同时转身离去。她想追上去,却被稗田家主叫住了。

  “万幸我没有走远,若是你们真的动起手来,整个村落恐怕都不能幸免。”

  “咱自有分寸。”

  稗田家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不是你有没有分寸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为鬼族,为什么那些天狗敢挑衅你?”

  “因为那些年轻的天狗崽子不知天高地厚。”萃香眯起眼睛,她不喜欢去思考这些麻烦的事情。

  “不,因为他们想要激怒你,想要引你动手。”稗田家主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在这里动手,就等于是宣布人类村落是被你收入囊中,那么其他众妖就有了一个驱逐鬼的名号以便进犯村落,在那之后,恐怕整个村落会被分食殆尽吧。”

  “咱不觉得博丽的巫女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博丽的巫女正在处理异变,现在不在神社,我昨天就派人去找过了。而且,巫女的职责并非保护人类,而是维持整个幻想乡的平衡,如果在她归来之前,人类村落就已经被分食干净,那恐怕她也无可奈何。”

  稗田家主看了一眼默默无言的萃香,继续说着。

  “时至今日,猎山早已不单是采集寻猎那么简单。猎山懂得在村落外生存的技巧,懂得山林之道,懂得争斗之法,甚至依靠经验慢慢学会了如何应对妖怪,这是幻想乡的妖怪们无法容忍的事情。那些天狗,恐怕也只是被某些大妖怪当了枪使而已。”

  “如今,猎山继任者已死,天狗又在步步紧逼。若是一味退让,怕是会愈演愈烈。”稗田家主看向老猎山离去的方向,语气中满是无奈与不甘,“不知老猎山会做何选择。”

  沉默不语的萃香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酒,想起了与她对饮的老猎山。同时,也想起了他那句分外沉重的话语。

  “快意独行的鬼啊!”
  “我已时日无多,但有一事相求。”

  当晚,星月时分,村落铃声大作。

    “老猎山离了村落,进山了!”守夜人大喊着,一边发疯似的敲着警铃,整个村落顿时火把四起,亮如白昼。

  村里的青年们高举火把,匆匆赶往村口,想要把老猎山追回来。刚到村界,他们就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火把的光摇曳着,影影绰绰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挡在他们前方。

  “萃香大人!”一位村民认出了那只小小的鬼,壮着胆子上前喊道,“请让我们过去,我们要把猎山带回来!”

  “为何?”萃香举起酒葫芦饮下一口,稳立道中纹丝不动。

  “若是老猎山寻仇,与天狗起了冲突,我们都要遭殃啊!”

  “不妨事,老猎山和咱对饮,现在只是胡乱撒撒酒疯罢了。”

  “哪里不妨事!萃香大人,请让我们过去!”

  “那咱如今就是撒疯的醉鬼,咱看何人敢过!”

  一时间,一众村民无一人敢应,只得面面相觑。萃香放声大笑,立于月下豪饮不止。

  仿佛回应萃香一般,那山林之中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怪声,凄如鸦鸣。

  “后来呢?”

  “后来?村民们第二天早上在村口发现了老猎山,他说自己喝多了酒,只是在村外乱晃了一夜。”

  “那天狗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天狗的一支哨戒队在那天晚上下落不明,天狗们宣称是被某个正体不明的妖怪袭击,调查了几日,便没了下文。”

  “天狗们真的相信老猎山与此事无关?”

  “就算明知道有关,天狗们也无话可说,总不能对外宣称自己一整支哨戒队被区区一个人类清剿了吧。”青年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随即一口饮下,木制的柜台也洒上了几颗晶莹,“那之后,老猎山便不再寻猎,重新寻得一个孩子,专心指导。不过老猎山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大部分时间只是口授。实践训练是由另一位师傅教的。”

  “哦?不是说每代只有一位猎山吗?”

  “是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训练那个孩子的,是一只小小的鬼。”青年大笑着,接过老板娘包好的那一整瓶酒,“我得走了,今天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周年,若是怠慢了他酒,恐怕今晚就要托梦来训斥我了!”

  青年起身离开酒馆,在掀起酒帘时,他低叹了一声:“只是,师父离世后,我便再也没见过我那小小的鬼师父。”

  老板娘目送着青年离去后,转而给柜台后一位小小的身影送去了一壶清酒。

  “小小的鬼师父啊……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早就忘了。”

  “是吗?那为何你偏偏今日来此?”

  “只是咱想喝酒而已,不行吗?”

  “年年如此?”

  “巧合罢了。”

  说完,那个小小的身影便不再答话,她为自己面前的碗碟斟满了酒,那酒水在碗中回荡着,不久便归于沉静,凝成了一片晶莹。

  仿佛这世间久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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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3 08:34: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醉华言】梦生(前篇)


  “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可要打烊咯。”
  
  美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自己正趴在一家小酒馆的柜台上。
  
  红魔馆一众在大小姐的要求下外出散心,只留下自己看门,于是美铃权将此事理解为一日休假,独自跑到了人里周边的一家酒肆。
  
  “说起来,帕秋莉大人似乎没有跟着一起外出啊……”美铃从叫醒自己的老板娘那里接过了一杯清水啜饮着,“算了,反正也有小恶魔照顾她。”
  
  清冽的感觉在唇齿间绽开,让美铃觉得清醒了不少,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对了!老板娘,刚刚同我聊天的那个人去哪了?”美铃终于想了起来,自己刚刚酒醉之时,似乎强拉着旁边的一位客人和自己共饮。此时回想起来,美铃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刚走不久,顺便说一句,你的酒钱她已经帮你付清,不然我早就叫醒你了。”
  
  “啊?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啊哈哈哈……”美铃双手端着水杯,表情尴尬地笑着。她发现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觉得不好意思吗?那不如这样,你把刚刚讲的乱七八糟的故事重新说一遍,今天这些我就当做从没发生过,如何?”
  
  “你这是威胁吧……”美铃确实对自己酒醉时的胡言乱语还有些印象,“那都是些陈年往事罢了,你确定要听?”
  
  往事恍惚如梦境,其中倒也有些记忆分外真切。
  
  “老爷,算上今天的已经是第四家了,街面上的也有几人告到我们府里,希望我们李家可以出面平了此事。”
  
  “怎么平?难道要动用我们李家的势力去欺压一个外人吗?”李家当主看了侍立在自己面前的人一眼,又把视线转回手中的书卷上,“此地生我养我,官府不作为,百姓的事情我李某理当照看。但武人踢馆,这也并非伤天害理,我管他做甚?”
  
  “老爷所言甚是,只不过我们李家也是武名在外,若那武痴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恐怕找到府上也是早晚的事。再者,此人初来乍到,却行事高调,万一与最近的无头案有所牵连……”
  
  “我自有分寸。”李家当主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挥手让下人退去。但这一席话并非对他没有触动,待下人离开后,李家当主不禁掩卷沉思。
  
  打从自己接手李家当主之位,便将此城百姓当做自己手足看待。百姓之事,他皆尽心照看,也可叹此地官家是个酒囊饭袋,几年下来,百姓反倒将李家看作自己的父母官。
  
  若只是如此,倒也平稳。不过近来此地平白出了离奇的几桩无头命案,至今无从下手。街面上风传是妖怪作祟,本就人心惶惶,又有一名不知何地而来的武痴四处踢馆,生生将这安静的小城搅的满城风雨。
  
  下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李家武名在外,那武痴若只是一味求战,早晚要找上门来。街面上的大小武馆几乎已经被他踢了个遍,若是李家也败于其手,恐怕无头悬案未破,李家倒先失了威信。
  
  正当他沉吟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大喊,硬生生把李老爷拽了起来。
  
  “老爷!那武痴上门了!”
  
  美铃此时正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些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她猜测这些人都是李府的家丁。美铃初到此地不久,街面上的武馆却已被她踢了个七七八八。平心而论,那些武馆与她并无仇怨,她也并非有意砸人招牌,她只是想借游历之便,见识天下武学。于是,当她从一位放狠话的馆主口中听得李家的威名,便迫不及待想要探探虚实。
  
  虽然美铃也知道自己在此地已经被挂上了“武痴”的名号,但她毕竟是个识规矩的。就算是在被李府家丁团团围住的情况下,美铃依旧神态自若地等待着通报人归来,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进去的是个小小的通报人,出来的却是李家当主本人。
  
  “你便是近来四处踢馆的武痴?”李老爷上下打量着红美铃,似乎后者的体型与他的想象颇有差异。
  
  “武痴真的有些言过其实,我只是想见识天下武学而已。”美铃朝着李老爷拱拱手,这是她在当地学到的礼节,“我名红美铃,一入此城便闻李府武名,不知可否领教一二?”
  
  李家当主微微一愣,他万万没想到百姓口中的武痴竟然是一位女子。四下的家丁多是当地武馆出身,心中本就有些愤懑,再加上李老爷这一愣神,误以为老爷不喜,便吆喝着打算把美铃轰走。
  
  李家的家丁们一拥而上,李老爷这才回过神来。正打算出声阻止,却只见美铃身子一侧,堪堪避过锋芒,转而伸手一拍家丁后背,一帮人你扯我,我拉你,霎时间歪倒成一片。
  
  李老爷心中暗暗叫好,这些家丁虽然皆非大才,但这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的情况下能有如此冷静的判断也并非易事,再加上那抓准时机的一掌,既化解了危境又不伤和气,实在难得。
  
  正想着,美铃已经走到了李老爷面前。
  
  “不得已而为之,当主莫怪。”美铃拱起手,略微鞠了一躬,“我此番绝无恶意,真的只是想与武门李家讨教一二,还望当主成全。”
  
  “李家没有门外待客之理,请进来吧。”李老爷命管家安抚家丁,随后将美铃请入府内,落座寒暄不表。
  
  前文提过,李家武名在外,当地的大小武馆也多少都与李家人有些关系。此番听闻武痴找上门来,各路武人心中愤愤难平,纷纷来到堂下要求比试,不想却被李家当主出言拦下。
  
  “红小姐只身一人来我府中,而我等却以多欺少,传扬出去,无论输赢与否,都有损李家声名。”李老爷此言一出,堂下的武人虽心有不甘,却也点头暗许。
  
  “当主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此事不单是你,也关乎我李家名望,如今满城风雨,更是不能失了威信。红小姐,我以贵客待你,也希望你能客随主便。”
  
  听了这话,美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住了口,听从李老爷安排。
  
  再说这李老爷,虽然他素来为人宽厚,但人总归有点好胜之心。他不想以多欺少是不假,可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代表李家接战,不由得愁眉紧锁。
  
  “老爷,堂下武人济济,老爷为何愁眉不展?”眼见得李老爷烦闷,一旁的管家上前低声问道。
  
  “李府武人众多是不假,但武艺最为高超的还得数我那长子李安。只可惜一个月前他出门游历访贤,还未归家,如今要找个人代表李家接战红小姐,我一时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管家闻言暗想了一会,又低声回应李老爷道:“老爷,你可记得月余前有一名异乡人流落本地,被老爷收留?那人的武艺古怪刁钻,李安少爷与其交手,也只是堪堪打平。此番何不让其接战红小姐?”
  
  “此人我颇有印象,但毕竟是个外人……”
  
  “老爷,此言差矣。”不等李老爷说完,管家就接过话头,“此人在我们李府已经修养了月余,城中百姓早已经将其视做我们府中门客,如今让其代表李府接战,有何不妥?”
  
  李老爷略加思索,也觉得似乎并无不妥,于是便让管家去后院唤那异乡人来。
  
  “如此看来,当主已经有了打算?”这一切都被红美铃原原本本地听在耳中,表面上却佯装不知。
  
  “是啊,红小姐。我府中有一名门客,战法古怪刁钻,此番就让其接战红小姐。”说着,李老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此人常戴斗笠遮面,身裹罩袍。以往我们府内比试,也未见其脱下。”
  
  “哦?这是何原因?”
  
  “此人自言因幼时起,发色与他人相异,常遭人嘲笑,因此戴斗笠遮面。我们也不好强求,稍后比试之时,红小姐也请不要见怪。”
  
  谈话间,管家已回到大堂,身后跟着一人。红美铃抬眼看去,果然见那人身裹罩袍,头戴斗笠,不肯让人视其容貌。
  
  堂下早已被家丁们打扫出一片比武场。斗笠人来到堂上,没有一句寒暄,只是朝李老爷和红美铃分别一拱手,便走下武场站定。
  
  “哈哈哈,是个爽快人!当主,多谢了!”红美铃见状大笑,向身旁的李老爷略施一礼,也起身走下比武场。
  
  红美铃与斗笠人在武场两端站定,各自摆出架势。美铃细细打量着自己眼前的对手,斗笠人宽大的罩袍让自己无法看清他的拳脚架势。但美铃已在中国大地上游历了许久,凭自己的经验,美铃感觉那不像是任何一种中国武术的架势。
  
  “李家当主所言,此人武艺古怪刁钻,又说他发色异于常人,难道是他国拳法?”红美铃暗自思付着,心下决定先探一探此人虚实。
  
  “老兄,你不出招,我可就不客气了!”美铃出声道,不等斗笠人回应,便一改架势,几个垫步袭向斗笠人。
  
  斗笠人似乎早有准备,在美铃袭来之时,他侧身抬手接下了美铃的长拳。不成想美铃此拳乃是虚招,被接下的瞬间,美铃反手借力,扭身甩出一记鞭腿。此变招之快,让堂下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惊呼。
  
  那斗笠人心下也是一惊,美铃的鞭腿速度极快,更别说距离如此之近。即便第一时间收手护住胸口,也被踢得后退了几步。
  
  斗笠人稳住身形,准备继续与美铃过招,但红美铃却就此收了架势。
  
  “老兄,你差不多该把那身行动不便的东西脱了吧。”红美铃气定神闲道,“你也该看出来,我可不是你穿着那堆东西就能取胜的对手。”
  
  斗笠人微微一愣,接着便发出一声叹息。
  
  “我受李家恩惠许久,此番李家用人之际,我自然当出全力,也罢!”说完,斗笠人脱下罩袍与斗笠,周围立马有人上前接过。
  
  那异乡人不再以斗笠遮面,红美铃这才发现,那竟也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只不过,她有着一袭锦缎般的灰白长发。
  
  白发女活动了一下身子,又摆出架势,此时红美铃可以确定,她的架势并非来自中国武术。
  
  “异国武术吗?有趣!”前文提过,红美铃本就是想见识天下武学,今日在此地遇到异国武术,让她如获至宝。
  
  “刚才是红小姐先出的招,那么现在该我还礼了!”说罢,白发女将身体弯成弓形,瞬间爆发向红美铃靠近。
  
  “鹿奔?!”红美铃后撤一步,想给自己留出缓冲的空间,但那白发女速度极快,几乎到了人的反射神经完全无法反应的程度。
  
  但,红美铃本就不是人类。
  
  红美铃身形一矮,步伐紧紧地抓住脚下的大地,打算跟那股咆哮而来的白风硬碰硬。身形相错之际,美铃贴身打出一记劈拳。那白发女也将自己的肘关节置于身前,化为锋芒。二者相碰之时,堂下众人耳中皆充斥着一声裂响,仿佛粉身碎骨。
  
  此招过后,红美铃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回身看那白发女,她也正收势而立,没有急于追击的意思。
  
  如果自己是个人类的话,刚刚接下那一招恐怕真的要粉身碎骨了。红美铃暗想道,心下又生出一丝疑惑。刚刚自己的拳头确实收到了骨骼碎裂的感觉,但那并非自己,眼前的白发女神色自若,架势也并未走形,似乎也没有受伤。
  
  “既然互为对手,可否请教姓名?”疑惑之下,红美铃对自己眼前的对手也生出了一丝好奇,她不禁如此问道。
  
  “姓名吗?”白发女闭目叹息,仿佛想起了什么悠长久远的回忆。
  
  红美铃等待着,她看着眼前的对手,年岁看着不大却谈吐沧桑,白发如雪,好似独自承受了她本不该承受的悠久岁月。
  
  终于,白发女睁开双眼,那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安静燃烧的斗火。她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名字。
  
  “藤原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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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3 08:37:52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醉华言】梦生(后篇)


  “菜已上齐,二位慢用。”随着一声轻响,最后一个碗碟被摆放在桌面上。小二哥满脸堆笑,叉手侍立,看着眼前的两位客人,眼神中带着些许崇敬的意味。
  
  前些时日,城内皆知有一外来武者踏遍城中大小武馆,人人心中愤懑。而昨日,那武者找上李家,李家只出一门客,便打的那武者心服口服,街巷闻此,皆对李家钦佩有加,那无头怪案带来的阴云似乎也轻了不少。
  
  这城中,武门李家本就无人不晓,此战之后,更是催生了不少百姓习武的念头,这小二哥便是其中一个。
  
  好巧不巧,他发现今日所来的客人中,竟有那武痴与白发门客,真真是让他大喜过望。踌躇一阵后,小二哥壮着胆子开了口。
  
  “二位,久闻二位武名,小人心向往之。不知二位可否屈尊收我为徒?小人愿随二位鞍前马后,无有不从!”小二哥叉手行礼,眼见着要跪,却被那武痴伸手架住。
  
  “小哥,我们此番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收徒的。再者说,哪有请二人收徒之理,你欲师从何人?”
  
  小二哥不敢答话,只是拿眼睛瞟那白发女,武痴见状大笑,应和道:“你且暂去,此事我替你说!”
  
  小二哥大喜过望,终究还是行了大礼,连连叩首,拜身退出包间。
  
  “你这回可算是威名远扬了。”美铃收回视线,开始品尝桌上菜肴,“哦?这还真是不错。”
  
  而坐在美铃对面的白发女,藤原妹红却迟迟没有动作,片刻之后,妹红开了口,声音低沉。
  
  “你为何输我?”
  
  “你邀我到酒楼,就为这事?”红美铃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满不在乎地应道。
  
  “我受李家恩情,本应于此报偿。而你假意输我,我有何面目受当主言谢!”
  
  红美铃终于停下手中动作,神色渐凝。
  
  “你也知要报恩情,那你可记得,比武场上你说了什么?”
  
  妹红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红美铃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你所言,为报李家厚恩,当全力迎战,是否?”红美铃上身前倾,有威压之意,“你那便是出了全力?”
  
  “既然你非全力接战,我又何必认真对敌?”言毕,红美铃不再看妹红,提起筷子只顾品尝菜肴。
  
  藤原妹红闭目不言,半晌,低低地吟出一句:“你又知道什么?”
  
  “我不知你有何难言之隐,但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我假意输你,一则是你未出全力,二则也是为了护李家名望。此时节,那无头怪案闹的沸沸扬扬,我也有所听闻。若是此案告破,不论是对城中百姓,还是对武门李家,都是好事一桩。”红美铃晃了晃手中的筷子,接着说,“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只不过,此案了结之后,你须与我全力一战,如何?”
  
  妹红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红美铃,城中皆传此人武痴,此时看来,倒真是不无道理。不过她方才所言句句是实,略加思索,妹红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见妹红点头,一丝笑意爬上红美铃面颊,她放下筷子便唤小二哥上酒。不成想,红美铃话音未落,包间门便被撞开,来者并非小二哥,却是李府的家丁。
  
  “二位快回府!有门客去查那无头怪案,倒被妖物伤了!”
  
  
  是夜,城边码头仓库。天气不甚晴好,月光也影影绰绰,虽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难以视物。
  
  许久之前,各地方官还需向身居内陆的皇家上供本土海河鱼鲜。鱼鲜难存,需尽快送达,快马加鞭仍不可及,于是各地皆走水运。这城边码头仓库便是那时节建立,权作水上驿站之用。后来,皇家有旨,各地不必再送贡鱼,城中水路逐渐失了当年风采,这码头仓库也日渐破败,少有人来。
  
  阴云掠过,一捧月光洒下,映照出一名女子,袅袅婷婷,不知为何独自一人行走在这人迹罕至之所。女子借着月光前行,却不知身后跟着一双诡异的红色眼睛。
  
  那红眼身姿奇低,似乎匍匐而行,但动作又奇快,眨眼间便靠近了许多。女子似是不觉,专心看路,将要行至码头仓库之际,月色再次隐入阴云。红眼霎时暴起,于藏身草甸内一跃而出,爪如刀斧,直直地扑向女子。
  
  女子毫无防备,被那刀爪切中脖颈,一时间鲜血喷涌而出,红眼兴奋异常,怪叫连连。正在那妖物打算将头颅扭下之时,阴云行过,惨淡的月光下,那妖物见女子竟抬头仰面,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妖物大惊,抽回刀爪就欲跳走,却被那女子反身握住一臂,只听得那妖物一声惨叫,那利如刀爪的怪臂竟被女子生生扯下。争斗之中,女子束发掉落,散出一片如雪的华白。
  
  “对付你这等灵敏的妖物,果然还是用诱饵来的快些。”那女子开口道,正是改扮了装束的藤原妹红。
  
  妖物咬牙切齿,也顾不上自己的断臂,身子一趴,疾行而走。却不想没逃多远,就被某人一脚踢起在半悬空中。
  
  “她只负责诱饵,抓你则另有其人!”踢起妖物的那人一掌击出,暗暗有五彩华光,直劈空中那无处借力的妖物,将它震的四分五裂,“啊……忘记给你留个物证了。”
  
  此人正是红美铃,她收回身势,也不看地上妖物的尸体,只是向码头边的藤原妹红走去。
  
  “无妨,这妖物一死,城中无头怪案定然平息,哪还需要什么物证。”妹红一边给自己脖颈处的伤口止血,一边满不在乎地说着,“不过,没想到真的是妖物作祟,亏得那二位门客能顺藤摸瓜查到这里。”
  
  “此妖最喜食人脑髓,身形不大但行动极快,虽不难制胜却极其难寻。”红美铃叉手而立,平静地讲述着,仿佛闲庭信步,“同行人被这妖物所杀,自己也负了伤。这等情况下仍去追那妖物,方才确定位置。此等行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得不说,那门客也是个侠义之人。”
  
  “武门李家,多为如此。我能遇到他们,也算是做了一场侠义之梦啊!”
  
  “你这是什么古怪的感叹。”红美铃挑了一下眉毛,“说回来,这无头案已结,你我之间的事情是不是也该……”
  
  “我记得。”藤原妹红淡淡地说道,“此行之前我已借除妖之名请李老爷将这周边百姓撤走,此处又只是李府名下一破败仓库,我便在此与你交手。”
  
  红美铃大笑三声,重心下移,前拳后掌摆开架势。
  
  “你啊……真的不愧武痴之名。”藤原妹红叹了口气,活动几下身子,与红美铃对面而立。
  
  “看你兴致缺缺,那我们此番以胜负做赌,如何?”
  
  不觉间,一种久违的平静将藤原妹红包裹了起来,她的心中渐渐生出一阵平淡的安心感。
  
  “那么。”妹红身体下弓,再次摆出那种奔袭架势,“就赌一坛好酒吧!”
  
  话音未落,锋芒先出。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响,二人的身影撞在一处。拳脚相敌之际,空气也为之震颤。
  
  红美铃心中暗想,当初李府之中,人多眼杂,妹红不出全力尚有缘由。此番掌灯时分,又四下无人,更何况二人有约在先,妹红定然全力接战。此一番思索,美铃更是不敢怠慢,暗催内劲附于掌中。那掌刀之上,又隐隐生出五彩华光。
  
  妹红贴身强打,多以关节击敌,辅以拳脚,凶猛异常。
  
  “以关节为锋,固然凶猛。”美铃格开妹红的一记肘击,反手一掌刀瞄准破绽袭向妹红咽喉,“但损耗必然奇大,你能撑到几时?”
  
  妹红上身微微后仰,同时收臂挡下掌刀。确如红美铃所说,关节击敌损耗极大,几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
  
  “几时?你来试试便知!”
  
  妹红双臂发力,借掌刀之势往后一跃,足下抓地,双腿下弓绷紧,上身前倾几乎伏地。
  
  此势一出,红美铃的眼前似乎又刮起李府那阵白风。只不过,美铃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可不只是那种程度的微风了。
  
  美铃当机立断,重心下沉,马步扎稳,双拳架于腰间,她要再碰一碰那白风!
  
  说时迟那时快,妹红骤然暴起,直直地冲向美铃,势如山崩。美铃双脚扎根,拳锋华光大盛,电光火石之间,二人身形相错,夜色中只留下一声震天裂响。
  
  红美铃有些后悔,刚刚她有些过于兴奋,不知不觉间动用了不少妖力。妹红确实是个武学奇才,但终究敌不过行于世间的大妖。方才那招,恐怕已是妹红舍身一击,虽然确实给美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但妹红只怕更为严重。
  
  感受着手指间残留下的那种骨骼粉碎的感觉,红美铃稳下身形,回头看向妹红。以她的判断,此招过后,纵然是她少有的对手藤原妹红,只怕也是有死无生。
  
  果不其然,借着月光,红美铃眼见得妹红跪坐在地上,手脚姿势怪异,恐怕关节已是粉碎。脖颈处伤口裂开,血遍身躯。
  
  “酒且不论,我先送你回李府。”
  
  “……此言何意?”
  
  “我只是想与全力你一战,并不想伤你性命,我们便就此……”说到一半,红美铃突然住了口。她的身体各处都在向她传递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阵本不应当出现在夜风中的热浪正向她袭来。
  
  “不劳费心。你欲见我全力,我便让你见我全力。”那热浪的源头正是跪坐在地上的藤原妹红,她的身体各处凭空生出一阵阵怪火,逐渐将她全身包裹其中,一时间火冲天际,三更时分亮如骄阳初升。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强劲的热风,那团火焰顿时爆散,火源所在之处,藤原妹红傲首而立,身体各处尚有几团正在燃烧的残焰。
  
  “怪不得你会用如此近乎自残般的战法。”红美铃恍然大悟,“身似凡人却不死不灭,你是蓬莱人?”
  
  “我才不是蓬莱人!”红美铃这番话似是触了什么禁忌,妹红周身的残火更盛,“我只是一只忘记了如何去死的恶鬼罢了。”
  
  “你可知这悠久的岁月我如何度过?”藤原妹红双目微闭,仿佛正忆起那悠长久远的回忆,“我行于世,不生不死。见人世兴衰胜败,悲欢离合;见他们一生沉浮,从呱呱坠地到荒丘枯骨。而我终究只是旁观,也只能旁观。这永生的岁月对我来说无异于一场不醒的噩梦,人世间一切喜怒都将归于尘土,而我,只能继续下一场梦。”
  
  不知为何,久避人世的藤原妹红对着自己面前的对手说起了自己的回忆,但红美铃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她的言语。
  
  “既然你我已经交手数次,那你想必知道我并非人类了吧?”
  
  “这几次交手,若是普通人类必然非死即残,我心里多少有数。”
  
  “那我就告诉你,我度过的岁月不比你短。我行于天地之间,只凭良心做事。我也见得新生,也见得枯骨,人生本就如梦,沉浮难料。若要如你这般感伤,我倒宁愿多饮几杯烈酒,快意高歌!”
  
  妹红哑然。
  
  诚然,心中久积的落寞并非三言两语就可化解,但红美铃这番话似是在她心中种下了星星火种,只待燎原。转眼之间,藤原妹红身上的残火又开始蔓延,她心中那莫名的安心感再次升起,一抹浅笑浮现在她久结冰霜的脸庞。
  
  “闲谈还是留着对饮时再叙吧。”红美铃再次摆出架势,嘴角上扬,身形间五色华光涌起,“既然你已出全力,我奉陪到底!”
  
  “好!”言语间,藤原妹红周身火光大盛,背生火衣形似羽翼,“那就请红小姐指教了!”
  
  言辞毕,锋芒起。两个身影裂空相击,战至一处。月影下,光华四起,如日初升。
  
  地方志记载:城中尝有妖物,取人脑,食其髓,百姓惶惶。此时节,有一武人到访,富户李卓迎之,使门客战,胜。后使二人除妖。三更时分,二人与妖物战于码头,茫茫然有裂空之声。使人探查,不得近前。自言华光四起,如金乌临凡,侧耳听之,有龙吟凤鸣之声。卓恍然,方知二人仙体,降世降妖。少顷,夜风止,天色明,再使人探,二人不知所踪,只余库房半毁,妖血各处。卓率百姓望天而拜,自此,城中安泰,再无妖物作祟。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终于,红美铃结束了她那长长的回忆,她放下手中的水杯,“我们赌的那坛好酒,至今仍没有兑现。”
  
  “好吧,你讲完了你的故事,按照约定,今天的事情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老板娘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过,我确实该打烊了。”
  
  说着,老板娘拿起几样东西往门外走去。红美铃知道,那些都是今天的酒客们遗落的东西,为了方便客人们来寻,每次打烊前老板娘都会把它们安置在店门外的方盒里。不过今天,那其中有一样东西引起了红美铃的注意。
  
  “老板娘,那是……?”红美铃伸手指向那物件,那是一个不大的斗笠,看似普通却不知为何让红美铃生起一丝分外熟悉的感觉。
  
  “这个?这就是刚刚与你对饮的客人落下的斗笠,你饮的那坛酒还是人家付的酒钱,你这就忘了?”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红美铃脑中回荡着,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如同刚从梦中苏醒的人一样,她忘记了那梦中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阵风铃的清响把红美铃拉回现实,一个曾在她久远回忆中存在过的声音如今在她身后响起。
  
  “老板娘。我来取我落下的斗笠。”那声音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仍坐在柜台前的红美铃,“哟,你醒了?”
  
  红美铃如同梦游一般回过头去,那片如雪的华白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知名的情感似乎正从她的心中奔涌而出,她不禁放声大笑。
  
  “是啊。”说着,美铃起身走向那个仿佛从她久远的梦境中走出的身影,“如今,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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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06:50: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醉华言】回天
  
      “大哥哥,天上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也没有去过,不过,天上的世界大概是非常安宁祥和的吧。”
  
  “喔!那大哥哥羡慕我吗?”
  
  “是啊,我可羡慕你了。好好休息吧,小丫头。”
  
  一股浓烈的烟气喷出,在空中伸展出一副奇特的绘卷。他躺在斜斜的屋顶上,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头顶的那片天空,湛蓝的风景从他那时的记忆至今都没有多少改变。烟雾慢慢消散在空气中,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变幻莫测的形态,一如这人世间。
  
  “你那么闲的话,为什么不来帮忙啊!!!”一阵呼喊搅碎了他安稳的念想,他皱了下眉头,慢悠悠的把上身探出房檐,一个衣着古怪又华丽的蓝发女孩正气鼓鼓地抬头冲自己叫嚷着,“为什么本小姐在这里劈柴你却在偷懒啊!!!”
  
  “‘不借助天人的力量,要靠自己在人间打出名号’,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他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孩,慢悠悠地回应着,“叫什么来着……啊对,比那名居天子。”
  
  “你到现在连本小姐的名字还没记住?”蓝发女孩,天子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从房檐上轻轻跃下的男人。
  
  “抱歉抱歉,你的名字太长了。”
  
  “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人有资格这样说本小姐吗?”天子用手托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架势,“你叫什么来着……啊,想不起来啊……”
  
  “猎山。”他看着在自己眼前做怪相的天子,用略带无奈的语气回答道。
  
  二十年前,一位老人从山中捡回了一名婴孩,自此亲力抚养,视如己出。所幸那婴孩成长的颇为健康,老人甚至开始训练那个孩子作为自己的继任者。不过奇怪的是,老人并没有给孩子取名,只是一直用“小子”来叫他。
  
  那老人就是前代猎山,而他就是那名婴孩。关于自己名字的事,他也曾问过老人,老人的答复是他有自己的名字,所以不需要外人再替他取一个。他虽然并不明白老人的话语,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日子久了,他成为了一个没有名字的猎山,村里有人叫他“无名”,但更多的还是直接称呼他为“猎山”。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段过往,猎山遇到一个人在山里发呆的天子时并没有选择无视,尽管不惹麻烦是猎山人的准则之一。
  
  “所以,你是想干啥?”猎山努力回忆着他与天子相遇时的对话,“记得你是说自己被天上踢下来了,所以想干点大事来着?”
  
  “本小姐才没有被踢下来!只是觉得天上太无聊了!”猎山的发言让这位蓝发女孩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道,“等到本小姐在下界闯出名号,本小姐自然会回去。”
  
  猎山眯起眼睛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说实话,自打自己遇到她以来,除了那一头清丽的蓝发和那身古怪的华服之外,就没觉得她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但她一直坚称自己是天人,不使用天人的力量只是对自己的修行。对她的说法,猎山到现在也充满怀疑。
  
  “那么,天子小姐您打算干些什么大事呢?”猎山耸耸肩,提出了他的问题。
  
  “问得好!”天子双手叉腰,努力挺起小小的胸脯,“我不知道。”
  
  “……所以?”
  
  “所以你要帮本小姐一起想办法。”
  
  天子的回应极其顺畅,仿佛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不干。”猎山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也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天子表情错愕,仿佛听见了什么离谱的发言。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啊,你想修行的话就劈劈柴,挑挑水,我大概只能想到这些了。”
  
  “然后你就可以偷懒了是吗?你当本小姐傻啊!”
  
  猎山张了张嘴刚要反驳,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声大喊,紧接着就是快速袭来的风声。
  
  猎山本能般地一错身,一道小小的影子从他原本站着的位置飞踢而过,因为失去目标而无法刹车的小东西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居然能躲过咱家的偷袭飞踢,你果然很强啊人类!”
  
  猎山看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家伙,水蓝色的连衣裙上沾满了泥土,甚至有一些沾到了她那同样清蓝的短发上。但她本人却毫不在意地叉腰而立,挺着她那小小的胸脯叫嚣着。
  
  你喊那么大声鬼才躲不过去咧。猎山心中暗暗叫苦,责怪自己竟然把这个小丫头给忘了。那只蓝色的小家伙叫琪露诺,她虽然名字古怪却是只土生土长的冰妖精。在猎山心中,琪露诺一直都是当之无愧的捣蛋王。
  
  “你今天跑到我这来干吗?”
  
  “哼哼哼,你们有难办的事情对吧?咱家刚刚都听到了!”琪露诺双手环抱在胸前,小小的脸蛋上尽是自满的笑容,“就让身为幻想乡最强的咱家来帮你们一把吧!”
  
  “你是幻想乡最强?”不等猎山开口,另一只蓝色的家伙就从后面探出脑袋,“那我把你揍一顿岂不是就能名震幻想乡?”
  
  “呜哇!”面对天子的突然发难,琪露诺大叫一声躲到了猎山身后,“咱……咱家今天不想打架!咱家今天是来找人类的!”
  
  “天子小姐,请不要欺负小孩子。还有,冰丫头你找我干嘛?”
  
  “咱家不是小孩子!咱家比你还大!”小小的拳头在猎山背后敲了一记,似乎很不满意猎山对自己的称呼。
  
  “冰精,你找这家伙干嘛?”
  
  “咱家……咱家发现了一只妖怪,很可怕很可怕的妖怪!咱家想让人类帮忙抓住它教训一顿!”尽管天子对这个自称最强的小家伙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琪露诺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她。


  “我为啥要帮你……”


  “有困难就要互相帮助,这可是你师父的师父对咱家说的!”


  猎山无奈地看着那只小小的冰妖精,他知道这小家伙并没有撒谎。幻想乡的妖精们寿命都很长,所以实际上琪露诺确实比自己大很多,尽管这小家伙的蠢劲儿经常让自己忘记这一点。


  “你就帮帮咱家嘛……大不了我把幻想乡最强的名号让给你!”


  “哈哈哈,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身为天人的本小姐就屈尊帮你一把好了!”还没等猎山说话,一旁的天子抢先开了口。


  “你们先等会!冰丫头,你先说说那妖怪到底干了些什么。”猎山恍惚间有种自己正在死命拽住两只脱缰野狗的错觉,他揉捏着自己的眉间,另一只手阻止了快要冲出去的蓝色二人组。


  “喔!咱家刚刚差点被那妖怪抓住,要不是咱家聪明,咱家现在就被当成肥料了!”


  “居然还有这么穷凶极恶的妖怪?身为天人的本小姐今天要为民除害!”


  “不是,等会!”猎山再次试图阻拦飞出去的蓝色二人组,不过他这次并没能成功拽住野狗的缰绳,“你们往哪儿去啊?”


  “太阳花田——”回应着猎山的话语,小冰精越来越远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


  
  太阳花田


  风见幽香正撑着她的阳伞漫步在花田小径上,她是这片花海的主人,也是管理者。她比任何人都热爱这些美丽而坚强的花朵,即使是在妖怪云集的幻想乡,也极少有人会蠢到来幽香的花田里闹事。


  但,极少也就意味着并不是没有。


  “妖怪!你刚刚是想拿咱家当肥料用的对吧?咱家现在带了帮手回来了,束手就擒吧!”


  幽香看着自己眼前突然从天而降的蓝色二人组,毫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祥。


  “哦哦,这还真是,危险的妖怪呐。”蓝发的天人,比那名居天子二话没说就摆开了架势,“不过既然遇上本小姐,今天就算你命数到了!”


  幽香没有回答,空闲的手往上指了指。


  “嗯?什么意思?”


  “你会飞行吗?”幽香轻轻开了口,这句话是对着天子说的。


  “那当然,本小姐可是伟大的天……”


  还没等天子说完,几根异常粗壮的植物根茎在一瞬之间破土而出,把正拍着胸脯自我介绍的天子直接挑飞了出去。那些植物根茎在完成动作之后如同活物一般又缩回了地下,除了一些散落的泥土,刚刚的一切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诶?她人咧?”由于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的琪露诺一脸呆滞的看了看自己身边原本站着天子的位置,又看了看幽香,“妖怪,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咧?”


  “她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吧,如果她真的是天人的话。”幽香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挠了挠琪露诺的小脑袋,后者则变得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小东西,以后别在我的花田里乱跑了,很容易踩坏植物的知道吗?”


  “你……你是要拿我做肥料吗?”


  “我还没有蠢到拿冰块给花做肥料。”


  “这样啊……那就是说,咱家不会被活埋了?”一直抖个不停的琪露诺突然恢复了精神,“那,妖怪你知道花田里有个大姐姐吗?”


  “嗯?你问这个干嘛?”


  “咱家听小妖精们说太阳花田里有个大姐姐,每天就只有她一个人特别无聊,咱家就想来找她玩。”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对哦,妖怪你也是大姐姐……”说着,琪露诺皱起眉头上下扫视着幽香,“大……姐姐?”


  琪露诺话音刚落,就听见半空中传来天子的声音,还没等她回应,幽香就先她一步抬手射出一记光炮,天子的声音再次消失在空中。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幽香,琪露诺没敢接着说下去。


  “总之,谢谢你还能想着来找姐姐玩,不过下次可别在花田里乱跑了。”幽香伸出手把几片散落的泥土从琪露诺头发上扫开,“好像有人来接你了。”


  说完,幽香身后的几株太阳花向两边分开,露出了原本藏在其中一脸尴尬的无名猎山。


  “嗯?人类?”看着眼前的猎山,幽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现在任谁都敢往我的花田里跑了吗?”


  “万分抱歉,我是来接这傻孩子回去的。”猎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琪露诺身边,摁着她的头就要给幽香道歉,还没等幽香开口,一阵由物体重击地面传来的震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居然敢偷袭本小姐!两次!”看起来天子终于调整好了气势,她缓缓地从地面上那个被她砸出的坑洼里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着,“本小姐真的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撑着阳伞的幽香面无表情,一旁的琪露诺两眼放光,而猎山则是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想打就去天上打,别伤着我的花田。”说罢,幽香轻轻飞起,如一片随风飘荡的蒲公英。


  战斗的细节猎山并不清楚,毕竟这一切都发生在天空中,他也瞧不真切。不过,但从那些烟花大会似的光阵以及琪露诺过年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场相当精彩的大战。
  
  “嗷————”
  
  “别叫了,咱家在帮你冷敷,马上就好了。”
  
  满身疮痍的天子趴在床上,琪露诺正活用自己的操纵冰汽的能力帮天子处理伤处。距离战斗结束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们现在正在幽香的花田小屋里休息。
  
  天子和琪露诺所在的床铺被一块帘幕隔开,猎山正等在外面,而在他身边的正是面无表情的风见幽香,尴尬的气氛几乎填满了猎山身体的每一处。
  
  “感谢您能给我们一个休息的地方。”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之中,猎山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幽香,却依然没法从她沉静精致的脸上看出任何表情。
  
  就在猎山打算乖乖闭嘴等待的时候,身边的幽香却轻轻地开了口。
  
  “那孩子救回来了吗?”
  
  一句话,猎山愣住了。
  
  数年前,猎山曾与风见幽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的他急需一株极其罕见的花草来给村子里的一个孩子做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身踏足太阳花田。即使是在那时,花间恶鬼的名号也早就已经在幻想乡传开,猎山甚至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却没成想在自己说明来意之后,幽香很痛快地给他指了几处那花草可能的所在。只可惜,那孩子已经等不了这许多时日,几经周折,猎山带着入药的花草回到村子,等待着他的却是那孩子冰冷的身体。
  
  “……我没能来得及。”猎山的语气沉重,似是心有不甘,“没想到您还记得,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现在或许已经有天子那么高了吧。”
  
  “是吗,都过去那么久了。”幽香轻声说着,言语中依然听不出一丝情感。
  
  “那时候,她经常问我关于天上的事情。”幽香的话语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猎山沉睡许久的回忆,“我告诉她,天上是一片安宁祥和的世界,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
  
  说话间,猎山感觉到一只手放上了他的肩膀。他侧过头,身边的幽香依然让人捉摸不透。只不过,猎山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不过,看到天子小姐这样子的天人,总觉得天界可能也没有那么安宁,哈哈哈。”仿佛是为了转换情绪,猎山干笑了几声强行岔开话题。


  说话间,天子身上的几处瘀伤已经处理完毕,琪露诺拉开帘幕,露出了趴在床上却依旧神色高傲的天子。说实话,猎山有点好奇她是怎么做到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姿势和表情同时表现出来的。


  “妖怪,今天算你走运。”天子扶着床沿慢慢坐起身来,“没想到地上也有如此强大的妖怪,是本小姐小看你了。”


  “地上强大的妖怪多着呢,咱家之前想去雾之湖旁边那个大房子里探险,就被几个好厉害好厉害的大妖怪扔出来了。”


  “哦?那本小姐可要去见识见识了。”


  “你刚打完一架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猎山看着从床上一跃而下的天子,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哼哼哼,本小姐可是天人,这种小伤一会儿就没事了。”


  “不是,我没在夸你……”


  看着这样的三人,原本面无表情的风见幽香神情中好像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也许,那孩子成长起来也会这么闹腾吧?”


  猎山闻言一顿,随即发出一声轻笑。


  “也许吧。”猎山不顾天子的抗议,先后揉了揉蓝色二人组的脑袋,“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正好我知道一家开在村子外面的酒肆,我请大家喝一杯吧。”


  “喔?下界的酒本小姐还真没喝过几次,就屈尊陪你一次吧。”


  “咱家也要去!”琪露诺闻言也开始闹腾起来,“妖怪姐姐也去吧?”


  “我?”风见幽香有些许错愕,似乎根本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邀请,她看了一眼猎山,后者则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啊……如果可以的话。”


  琪露诺发出一声欢呼冲出了小屋,而幽香为了不让她乱跑紧接着跟了出去,这画面让猎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走到屋门前的天子回过头看着好像在发呆的猎山,精致而又略显稚气的面容似乎和某个孩子重合了起来。


  “没什么。”猎山晃了晃脑袋,微笑回应着,“说起来,你不用回天界吗?”


  “天界无聊的要死,本小姐想在地上多玩……多修行一段时间。好了快走吧,本小姐还等着你带路呢。”


  说完,天子便离开了屋子。猎山走到屋门口,看见了被风见幽香拉住说教的琪露诺,以及昂首阔步的比那名居天子,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现,那是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抱歉啊,孩子。天上的世界也许真的没那么安宁祥和。猎山暗想道。


  不过,有天子这样的孩子在,你也一定不会寂寞吧。


  风吹过黄昏时的太阳花田,猎山看着那片摇曳的花海,心下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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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06: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醉华言】隔世

  尽管如此,她依然还是会感到迷茫。

  黎明前的空气中饱含着凉意,少女吐出最后一口满是泡沫的井水,唇齿间顿时充满了清晨的味道。

  自己来到这里已经多久了呢?少女偶尔会这样问自己。她把刚刚用剩的半管牙膏收进柜子,这是她仅存的一点了,少女不太愿意去想象之后没有牙膏可用的日子。

  冰冷清冽的井水刺激着少女的肌肤,满是波纹的水面倒映出一副支离破碎的面容。许久之前,少女还是通过玻璃镜面看着这样的自己。而现在,面容依旧,她却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现人神。

  不真实吗?或许吧。少女内心的某个地方至今都残留着一丝怀疑。水中的倒影诉说着人所不知的疲惫与不安,她拿过毛巾擦拭着脸颊。随着一次长长的深呼吸,洗漱完毕,少女用开朗阳光的表情换掉了所有的不安与迷茫。

  东风谷早苗的一天开始了。

  几缕炊烟把生活的味道带进了守矢神社,因这香气而醒来的神明们睡眼松惺地走进前厅,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

  “呜啊————”

  “把帽子戴好……话说早苗呢?”

  八板神奈子稍稍蹲下帮身边的洩矢诹访子整理着晨起凌乱的衣着,一边扫了一眼前厅,却并没有发现那位风祝的身影。

  “早苗的话……好像要去学习来着……昨晚说过……”

  “学习?学习什……呜啊!别睡啊!”抱住再次睡着的诹访子,神奈子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真的很受那孩子照顾啊。”

  最初的日光洒落在布满落叶的山道上,给早苗带去了些许的暖意。她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着,感受着指尖拂过的微风,嗅闻着早晨树液的清香。许久,她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藏身于山林某处的一座小木屋。

  早苗站到小屋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早上好!!!”

  伴随着早苗精神十足的招呼声,小屋内传来了一阵物体撞击的声音和断断续续地呻吟。早苗耐心地等待着,果然,没过一会儿,小屋的门打开了。

  “早苗小姐,你可不可以别吓我……”门后是一个同样睡眼松惺的男人,他正扶着门把手,衣冠不整地在站在那里。很显然,他刚刚才被早苗的招呼声从床上踢下来。

  “之前已经和您约好今日来和您学习,猎山老师!”

  “那也用不着这么早吧……”无名猎山张开手掌搓揉着自己的面部,“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出来。啊,还有,别您您的了,我听着别扭。”

  说完,小屋的门再次关上了。早苗等待着猎山,一边环视着这个小小的院落。

  自己和猎山的相遇有些偶然。

  那时候的早苗正在为食材的来源发愁,不,也许不仅仅只是这样,自己来到幻想乡之后,很多事情都随之改变了。早苗并不打算抱怨什么,她在很努力的去适应,这也是大家所熟悉的那个阳光积极的早苗该有的样子,一向如此。总而言之,正在山林里徘徊的早苗遇到了来山中采集珍味的猎山,后者以为她在山中迷路了,为此早苗还解释了好一段时间。

  早苗已经学习了很多有关于幻想乡的知识,所以当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时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友好无害的,倒不如说这样的妖怪反倒是少数。村落里的人们因为有博丽巫女的护佑,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但在村落外如此自由的活动,要么说明他无知者无畏,要么,就是他拥有足以从妖怪手中保护自己的力量。

  随着二人交谈的深入,早苗逐渐了解到了猎山这个特殊的存在。心怀敬佩的同时,早苗突然想到了正为山林生活而苦恼的自己,于是,她提出了学习的请求。

  “抱歉让你久等了。”猎山的话语打断了她的回忆,抬头看时,他已经站到了早苗的身前,整装待发。

  上午的课程是食用植物的识别与采集。尽管猎山一再强调自己并不足以为人师,但早苗还是愿意把这些称为课程。总之,这部分进行的还算顺利,至少早苗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她按照猎山的指导把自己找到的一些菌类以及野菜采挖收集起来,当太阳高悬于头顶的时候,早苗已经把满满一筐的食材交给猎山检查了。

  “马齿苋,鸡枞,蒲公英,还有这个是……”

  “灵芝?”

  “不是,这是大鹿花菌。”猎山抬头看了早苗一眼,接着甩手把筐子里的几棵菌株丢到一边,“这玩意有毒。”

  “啊哈哈哈……”早苗的笑声中有几分尴尬,但猎山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检视框子里剩下的植物。

  “说实话,这些战果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猎山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结束了对所有采集物的判别,“稍微休息一下吧。”

  临近正午,日光透过头顶的树叶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伴随着清风与虫鸣,让早苗感觉两个世界似乎交叠在了一起,恍如隔世。早苗向后一倒,躺在早已铺好的布垫上休息,山的味道满溢于呼吸之间。

  就在这时,猎山进入了早苗的视野。

  “猎山老师?我刚刚还在想你跑去哪里了来着。刚一说休息人就不见……呜哇!这是什么?!”

  有什么带毛的东西被猎山一把扔到了早苗身上,她不由得一惊,连忙起身拿住。细看时,那原来是一只小兔子,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我刚刚去几处陷阱那里转了一圈。”

  “所以……这只小兔子就是……?”早苗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小兔子柔软的绒毛,带着不愿意去相信的感情提出了一个她或许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猎物。”猎山很直接地回答道,“它现在是被我摔晕了,接下来我们要把它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是指……?”

  “剥皮,去除内脏,然后带回去清洗烹制,它会成为一顿很好的午餐。”

  “所以我们是要……杀了它?”

  “从结果上来说,是的。”猎山直视着早苗的眼睛,后者的眼神中写满了犹豫,“这些早晚会成为学习的一环。”

  早苗并不是个素食主义者,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很清楚。她不禁回想起在之前那个世界,她的母亲曾做过的菜肴。早苗也曾亲眼见过那些被杀的鸡鸭等等,那些已经融入生活的日常总让她觉得理所当然,直到今天。

  “我……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下得去手……”早苗不想让自己显得很矫情,她但确实没有办法。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怜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猎山蹲下身子,温和的目光让早苗开始有点紧张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

  “没关系,这些内容的学习并不急于一时。”猎山从早苗的手中拿过那只小兔子,失去了双手中的份量反倒让早苗如释重负,“你看到了一个无害的生灵,不愿意去伤害它,这很正常,不如说这样才正常。”

  说话间,猎山已经收拾完了周围散落的工具。他把所有采集到的食材集中放到一个筐里,这样就能把一些工具放进腾出来另一个,当然,还包括那只昏了头的小兔子。

  “走吧,早苗小姐。”当收拾完最后一样东西之后,他回过身招呼早苗,“我带你去一个能让我们放松一点的地方。”

  猎山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同早苗交谈,他走的大多是鲜为人知的捷径与小道,很显然,他对这山林里的一切非常熟悉。

  “我还以为,那些天狗才是最熟悉山林的。毕竟他们和群山相处的时间比人类要久的多。”

  “没错,他们的确如此。但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是在群山之间飞来飞去。”猎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回应着早苗,“人类村落,我们到了。”

  当他们在村子里的酒屋坐定的时候,早苗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

  也许是很少见到村落外面来的人,更别提还是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村落的人们甚至热情到了让早苗有些尴尬的地步,不过这倒是让她想起了外面的世界,想起那些亲切的人们。

  “抱歉啊,村子里很少有外来的客人,所以大家都很兴奋。”猎山正在着手把所有采集到的食材整理出来,酒屋的老板也在一旁帮忙,他们互相之间看起来很熟悉。

  “会带客人进村子的也就只有你了嘛。毕竟除了猎山,还有谁能在村子外面乱晃。”老板咧着嘴,灰白的胡子轻微地抖动着,“这次又是带着个年轻的姑娘啊,你是不是在外面给自己找媳妇儿呢?”

  面对老板的调侃,早苗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

  “别闹了老板,早苗小姐是侍奉神明的人,而且我也只是教她一些山林技巧罢了。我先去把这些送给后厨。”说罢,猎山双手抱起所有整理完毕的食材,向后厨走去。

  “哦哦,这么说,早苗小姐也是博丽神社的巫女?”

  “不,我是居住在守矢神社的风祝,侍奉的是神奈子大人与诹访子大人二位神明。”既然谈话牵涉到信仰的收集,早苗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也就是风雨与山的神明。”

  “老爸!别闲聊了快去后厨帮猎山哥!”老板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一声吆喝打断了。

  “哦!知道了!”老板高声回应道,接着他又压下身子悄悄地对早苗补了一句,“孩子,你可得擦亮眼睛啊。村子这一代的猎山不知怎么的,就贼招小姑娘……哎哟!”

  “都说了快去后厨帮忙,你在跟客人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呢?”从老板身后转出来一位女孩,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却似乎已经对酒屋的工作得心应手。

  老板的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看起来他的女儿刚刚从后面给他来了一下,好像还不轻。在把老板赶进后厨之后,女孩为早苗端上来一杯水和一碟餐前小菜,用略带歉意的口吻说道:“抱歉啊,店里很少看到外来的客人,我老爸有点兴奋过头了。”

  “我没关系的,请不要道歉。”早苗接过水杯,向女孩致谢。女孩想接着说些什么,身后又传来了客人招呼的声音。

  “啊,我得回去工作了。猎山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后厨已经在烹制你们带来的食材了。”女孩微微点头离去,像一只轻巧的蝴蝶一般穿行在各桌客人之间。

  早苗轻轻啜饮着杯中清甜的温水,酒屋的生意看起来很不错,不如说整个人类村落的繁荣都让她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里,人类村落就像是被围困在了幻想乡众多妖怪之间,能取得如此程度的发展实属不易。

  正想着,一个身影已经坐到了早苗对面,猎山回来了。

  “抱歉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猎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略带歉意地说道,“不过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太拘束。”

  “的确,大家都很亲切。”

  闲聊间,酒屋的女儿已经为他们端来了菜肴。

  “清炒山珍,菌菇兔肉,香椿鸡蛋。”看着一个接一个端上来的菜品,早苗的肚子叫出了声。她悄悄瞄了一眼猎山和女孩,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

  “好了,菜上齐了,二位慢用。”

  “这些都是用我们刚才收集到的食材做成的菜品,尝尝吧。”说着,猎山为早苗和自己各斟了一小杯酒。各种野菜、菌菇烹制过后的香气从各个方面撩拨着早苗的感官,但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那一份兔肉上。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那还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生灵。

  也许是注意到了早苗的视线,猎山举起自己的酒杯稍稍抿了一口,说道:“早苗小姐,我对生灵并没有敌意,相反,我满怀敬意。我们只是索取一些生存所需的份量,我想这一点你应该非常清楚。”

  “我明白,我只是……”

  “所有的生灵最终都会回归大地,然后新的生命又会在此之上萌芽。这就是生命的法则,无关善恶。不是吗?”猎山将自己手中的酒杯递出,“敬这片承载所有生灵的大地。”

  早苗把那一小杯一饮而尽,桌上的菜肴在酒的映衬下变得更加诱人。也许,她终究会习惯这一切的,早苗心中暗想道。

  即使如此,那些佳肴的美味也超出了早苗的预期,自己参与食材的采集或许也为菜品增添了几分奇妙的滋味。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当早苗行走在回程的山道上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

  “不知道神奈子大人和诹访子大人会不会开始着急了……”一边担心着守矢神社的情况,早苗一边穿行在铺满落叶的山林中。这次的人里之行让她回忆起了某种东西,某种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与之永别的东西。

  黄昏时分的风呼啸而来,打断了早苗的思绪。她是祭祀着风的人类,而这阵稍显突然的风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

  “哦?已经察觉到我了吗?”一个声音突兀的从早苗背后穿出,让她心内一惊。

  在这群山之间,不仅有着司掌风的神明,也还有着操纵风的妖怪。

  “天狗小姐……”

  “射命丸文。”那个突然出现在早苗身后的人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微微鞠了一躬,“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叫我文就好。”

  “文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不不不不,我觉得正相反,找事情的似乎是您,现人神小姐。”文把“现人神”三个字音咬的很重,同时脸上的笑意更甚。

  射命丸文的表现让早苗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文那张热切的笑脸,那眼神中毫无一丝笑意。

  “我不太明白……”

  “我想您会明白的,现人神小姐。”说着,文以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瞬间缩短了与早苗之间的距离。那近在咫尺的冰冷笑容让早苗感到有些脊背发凉,“您似乎与尊敬的猎山先生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不是吗?”

  “你在跟踪我吗?”

  “不不不不,怎么会。您可是守矢神社的风祝大人,而我们天狗则是信仰着守矢的神明大人们,我怎么会对您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文的用词谦卑,但早苗依然从里面读出了威胁的意味,“话说回来,天狗也是守矢神社的主要信仰来源,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取决于您想做什么,现人神小姐。”文后退一步,再次对早苗鞠了一躬。那副笑容下冰冷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移开,“您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请明确自己的立场。”

  早苗没有说话,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却不明白这威胁因何而起。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早苗,射命丸文脸上的笑意更甚。

  “出于我个人的友好建议,风祝大人还是不要和尊敬的猎山先生走得太近为好。”突然出现的强风干扰了早苗的视线,她几乎没有看清射命丸文是如何离开的,但她的话语却已经深深的烙进了早苗的心中,“如果您不想再次失去您所侍奉的神明大人的话。”

  被强风卷起的树叶慢慢落回地面,世界似乎又回到了几分钟前的黄昏,但早苗清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早苗看着自己将要回去的方向,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再次失去自己所侍奉的神明,但她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早已立誓。

  回望着自己走过的山林,不语的群山映衬着如血的残阳,向大地挥洒着令人不安的红光。

  这群山之间,不仅有着司掌风的神明,也还有着操纵风的妖怪。

  怪异的声音在早苗耳边响起,忽远忽近,凄如鸦鸣。短短的几分钟却已让早苗恍如隔世,她不禁握紧了拳头。

  起风了。




点评

好看,多来点(敲碗)  发表于 2020-10-27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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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7 22:59:5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麻了,后续的饿蜉篇预定是五篇左右的连载,然后……难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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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慢慢来吧  发表于 2020-10-28 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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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2 15: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醉华言】饿殍(其一)
  


  有人说,如果你的世界里尽是狂人,那么你就要小心了。因为你有可能是那个世界里唯一的狂人。

  众神眷恋的幻想乡,又或者说妖怪云集的幻想乡。那些已然在外界失了踪影的神明与妖怪在幻想乡里如鱼得水。即使是那些最为疯狂的幻想,你也能在此寻到。但就像前面说过的,在满是疯狂的世界里,正常才是最大的疯狂。

  幻想乡,人类村落。

  这里或许是整个幻想乡唯一的“正常”。人们藉由博丽巫女的护佑在这里安家。对于这些尚处农耕社会的人们来说,村落之外,皆是雷池。这些最为淳朴的人们遵循着自然的节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是太阳落了山,便极少有人还在活动。

  上白泽慧音是例外之一。

  日落后的黑暗笼罩着村落,慧音揉了揉略带疲惫的眼睛,灯影下,几卷文书摊开在她面前的矮桌上。

  人类村落正在一点点走向繁荣。实际上,最近在进行边界扩建就已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一切慧音都看在眼里,但在这繁荣之下,慧音却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担忧。

  灯影摇曳,慧音终于结束了作业的批改,转而开始准备明天的课程。村落的夜晚其实并不宁静,没有了人声,那些鸣虫与夜行的小兽物们便格外活跃。这些夜间的鸣曲早已是家常便饭,往常慧音也不很在意,但今晚,事情有些不同。

  慧音停住手中的笔,抬眼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阻断了她全部的视野,但这也让她的听觉变的分外灵敏,她听到了一些响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门外。

  八成是那些夜行的小兽。慧音这样想着,但她还是决定出门查看一下,万一是夜游的孩子,她可要好好教训一番。

  被推开的木门“吱吱呀呀”地惨叫着,在这片凝固般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借着身后的灯影,慧音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孩子正远远的看着自己。

  果真是个夜游的孩子!慧音心下一沉,眯起眼睛打算瞧个真切。那孩子倒也不躲闪,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像是无知无觉。

  不知何时,夜晚的鸣虫们没了声息,慧音终于慢慢认出了那个孩子。她叫莲叶,是村落里木匠家的小女儿,她是自己的学生,曾经是。

  她早在几年前便已夭折。

  夜雾中的野狗突然狂吠起来,慧音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孩子。骤起的夜风从慧音的身旁扫过,吹熄了那盏独抗夜色的孤灯。

  “慧音老师。”黑暗中,小女孩的声音在慧音身边响起,近在咫尺,“我饿了。”

  野狗的吠叫声更加狂躁,却似乎又多了几分恐惧。几户被吵醒的人家传出几声尚带睡意的吆喝,然而终于没了声息。人不语,犬不吠,虫不鸣,那浓重的夜雾再次笼罩大地。

  待到夜雾散尽,红日升起的时候,猎山已经赶到慧音所在的寺子屋了。

  “山哥,你可来了!”男人吆喝着,迎出来把猎山引进门内,“大伙今天早上可是把寺子屋围了个水泄不通,刚刚才散去。”

  慧音所在的寺子屋几乎承担着村落里所有孩子的教育,再加上慧音为人和善,因此很受尊敬。此番听说慧音出了事,大家这般反应猎山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那个男人,村里人都管他叫“鼠头”。鼠头本也是农家的孩子,可孩提时害了一场大病,虽说保住了性命,身子骨却从此弱了下来,做不来农活。幸好有前代猎山相助,帮鼠头在稗田家谋了个长工,权以谋生。

  “辛苦了,是谁发现的?”

  “菓子屋家的娃娃,他今天赶巧来得早。一来就发现慧音老师倒在门旁,怎么也叫不醒,火急火燎地把大人们都叫来了。”

  “怎么都叫不醒?”

  “是啊,大伙把慧音老师抬回床上。女人们帮她换了衣服,这般动静慧音老师都没醒。”鼠头皱着眉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呼吸还是有的,虽然很弱。”

  “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伤?”

  “没有,白净着呢。”鼠头脱口而出,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妥,赶忙加了一句,“是女人们说的!”

  猎山耸耸肩,没太在意鼠头的窘境,转而进屋去看慧音。

  慧音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猎山大致查看了一下,确实如鼠头所说,没有明显遭袭的痕迹,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怎么样,山哥?”不知何时,鼠头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不清楚,我之后去配几副安神的药方,或许会有些效果。”猎山话音刚落,就觉得鼠头有些扭扭捏捏,似乎有话要说。

  “山哥,大伙都说慧音老师这回若不是累坏了,就是有妖怪作祟,你看……”

  “现在还不好说,整个寺子屋前前后后也没有发现什么遭袭的痕迹。还是先开药吧。”猎山虽然有些奇怪这传言因何而起,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二人交谈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还不等二人反应,一个气喘如牛的男人就撞进了屋子。猎山认得他,他是木瓦工的学徒,最近应该都在扩建场地帮忙。

  “山哥……出事了……”不等猎山询问,男人就扶着门框急匆匆地开了口,“工地那边有人倒了……”

  “倒了?扩建过程有人受伤了?”

  “不是,是我们今早在扩建场地发现的。”工匠学徒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却依然脸色苍白,“我们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猎山的身后传出来一阵响动,鼠头脱力般坐倒在椅子上,嘴里不住地喃喃着。

  “妖怪作祟……是妖怪作祟……”

  猎山回头看了一眼,鼠头的脸色甚至比来传话的学徒还要苍白。

  村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猎山咬咬牙,还是决定先把问题咽下去。他在鼠头和学徒之间来回看了一眼,低声道:“前面带路。”

  村落的扩建计划是前所未有的,一方面是由于妖怪的威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村落的发展其实相当艰难。在这种闭塞且充满威胁的环境中,这种情况其实不难想象,直到猎山的出现。

  扩建计划是由十几名备受尊敬的人们共同决议的,他们规划了新的住房,木工坊,田地以及更多具有潜力的区域,但这项计划有一个问题,只要扩建一天没有完成,那么扩建场就一天属于“界外”。而且,对于人类们的发展,妖怪们可能并不会乐见其成。

  尸体是在扩建场里的一处草甸内发现的,没有人敢去动它,直到猎山到来。

  猎山验看着地上的尸体,事情有些不对劲。尸体的状态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满身褶皱。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朽,看上去就像早已死亡多时。但尸体并没有被蛆虫啃食过的迹象,头部也尚有很多白发,周围的地面同样成把的散落着。

  “小子,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外来的人死在这里了吗?”一旁问话的是木工匠的大师傅,前代猎山的朋友,也是为数不多仍然管无名猎山叫“小子”的人。

  “为什么说是外来人?”

  “因为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啊!”木匠师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个人,而且发现他的时候,我们就叫人把村子里的老人们都寻访了一遍,都活得好好的,昨晚没人出过村子。”

  “是所有‘老人’都活的好好的。”猎山捡起一撮地上的落发,那头发的颜色极其古怪,半黑半白,再联系尸体的状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活力强行抽走了一样,“所有的青年男人也都清点过吗?”

  “小子,你可别吓我啊。这样子哪里像是青年?”

  猎山没有回答。如果他的判断正确,那么死者可能并不是一位老者。这种强制化的衰老已经让尸体无法辨认,想要确认死者身份,就只能寄希望于他身上的物品。

  出于这种考量,猎山开始小心翼翼地搜寻着。终于,他在尸体的身下发现了一本线装书。

  严重衰老的尸体变的极其脆弱,甚至仅仅是抽出书本的动作就让一小部分尸体支离破碎。

  “不好意思。”猎山皱起了眉头,低声咕哝了一句,开始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线装书,“算了,至少我们已经确认了他不是外来人。”

  “不是外来人?村子里的人我都认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木工大师傅争辩道。

  “我相信你,大师傅。死者八成是受了妖物的害,已经难以辨认。但这个你总见过吧?这可不是外来人会带在身上的东西。”猎山扬起手中的书本展示着,念出了封皮上的四个字,“猎山手记。”

  “这……”在场的其他人心下俱是一惊。

  “鼠头,这玩意你应该清楚吧?”

  “猎山手记由每代猎山写就,记录着平生积累的经验与知识。每代猎山过世后,其手记就统一交由稗田家保管。”鼠头说道,他本就在稗田家做工,这些他再了解不过,“手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嘛……我们得去稗田家问问才知道,说不能还能借此确认死者的身份。”猎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鼠头,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是有妖物作祟?”

  鼠头看上去十分害怕,猎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隐情。在他沉默的注视下,鼠头终究还是开了口。

  “山哥,其实不只是我,大伙都是这么想的。你还记得‘拔秽礼’吗?”

  “拔秽礼?我记得扩建之前的村落会议好像提过这个。”

  拔秽礼是动土前的仪式,必须要由巫女来施行,为的是拔除土地中的污秽与邪祟,以求工事平安。但猎山不太明白,这里为什么又会和拔秽礼扯上关系。

  “其实……我们没找到那位博丽的巫女小姐,她根本不在神社。”鼠头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神紧张地来回游移,“好像巫女小姐现在也不在神社。不过,我们找到了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鼠头咬了咬牙,似乎在让自己鼓足勇气,“山哥你之前带到村子里来过的另一位巫女小姐,那天她恰好来了村子。”

  “你们把拔秽礼委托给早苗了?”

  “并不全是,酒屋的女儿和那位巫女小姐关系不错,她知道这事之后主动提出的帮忙。”鼠头的声音急促,有些辩解的意味,“不过那位巫女小姐说自己并不太了解拔秽礼,说要回去请教一下她侍奉的神明大人,后来……后来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说早苗小姐为什么最近没来折腾我呢……”猎山自语了一声,又接着问道,“那拔秽礼呢?工事不是已经在进行了吗?”

  “没有拔秽礼,问题就在这里。时间拖的太久了,村落里很多人都已经急不可耐,最后决定先行动工,等到巫女小姐回来再补行拔秽礼。”鼠头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脸色变的愈发苍白,“所以,我们这是得罪土地里的妖怪了对吧?就因为我们没行拔秽礼,土地里的邪祟来找我们了……”

  鼠头所说的引起了周围人的附和,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工事是否应该进行下去。

  “这些是村落里的决定,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优先保护人们的安全。”猎山沉吟了一阵,开口向众人说道,“大师傅,请你让人在死者周围设下界线,然后暂且带人回村子。鼠头,你跟我走。”

  “去哪?”

  “稗田家。”

  村落里的大户也有不少,但即使在所有这些大户中,稗田家也是相当特别的存在。御阿礼的血脉在稗田家每代当主的身体里流淌着,赋予了他们继承前人记忆的能力,也让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鼠头的感觉不是很好。虽说他已在稗田家做工多年,但毕竟也只是写侍弄花草的工作,稗田家的内室自然与他无缘,更别说同处一席的人除去猎山之外,还有年少端庄的稗田家主,稗田阿求。

  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会面。鼠头在二人的中间正坐着,只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悄悄地抬眼在猎山与阿求之间看了看,二人之间的空气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所以,拿走这本手记的人是谁?”猎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猎山手记,放在了阿求面前的桌子上,“我没记错的话,猎山手记是由你直接管理的。如果它被借出去了,你肯定记得,对吗?”

  稗田阿求甚至都没有去翻看那本手记,她只是低垂着眼眸,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拿走这本书的人今天早上被发现死于扩建场,我需要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他到底是谁?”

  “他是稗田门下的一位学者,做研究的人。”阿求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轻轻开口道。

  “你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我确实不意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意外,这一天迟早要来。”阿求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的后事我们稗田家的人会处理的,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确实有别的事情要做。”不等阿求说完,猎山就打断了她的话,“关于拔秽礼的事情,阿求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为什么提到拔秽礼?”

  “因为这位学者的死状很奇怪,很明显是被妖物所害,这根本不是任何一种意外导致的死亡!”猎山眉头轻皱,他觉得阿求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上心,“人们很害怕,担心这是由于我们略过了拔秽礼而招致的邪祟,人们甚至开始讨论是否要暂停扩建工事……”

  “扩建必须完成,而且必须尽快完成!”出乎意料的,阿求这次的回应斩钉截铁,“学者的死和拔秽礼没有关系,倒不如说如果不略过拔秽礼,我们甚至根本无法开始扩建。”

  猎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阿求抬手制止了。她微微侧过头,对着鼠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先出去一下吗?”

  自打鼠头在稗田家工作以来,这是第一次听到当主对自己说话,这句话给了他一个从这令人难以忍受的空气中解放的理由,他连连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内室。

  阿求目送着鼠头,在确认内室的门关上之后,她的视线再次回到了猎山身上。

  “猎山,扩建必须进行,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争议。”

  “但人们担心继续扩建会带来更多危险……”

  “是一定会有更多的危险。”阿求注视着猎山的眼睛,后者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淡淡的悲伤,以及远在其上的坚强,“到了那个时候,猎山,就要靠你来保护大家了。”

  “村落的人们对我有恩,而且这也是猎山的职责,我当然会保护大家。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明知危险却还要强行继续扩建。”

  “因为我们必须发展。”阿求重重地叹了一声,“你知道那学者为何会拿着前代猎山的手记吗?”

  阿求伸手翻开面前的猎山手记,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品。

  “我继承着稗田的记忆,我知道很久以前的事,远在猎山之前。那时候的我们,我们所有的人类,可以说是在众妖环伺之中蜷缩在人类村落。若不是博丽神社降下护佑,我们恐怕早就已经被撕成碎片了。但即使这样,那时的我们也只能算是苟且偷生。因为我们无法胜过妖怪,不论是腕力,术法,还是精工巧技,无一不被妖怪压制,所以我们也只能苟且偷生。直到那个外人的出现。”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幻想乡的,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人们只知道,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妖怪抗衡的人。他保证了人们的生存,给村落的人们带来了知识。后来,他说服了博丽神社,并独自与乡里众妖谈判,自此创立了猎山人。而他,就是初代猎山。”

  “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那些妖怪的,但我们知道的是,众妖并不喜欢这个制度,由初代亲自挑选、训练的猎山人给予了人类发展的可能。每代猎山都会把自己积累的知识写入手记,包括他们接触到的那些妖怪们的精工巧技。而稗田的学者们一直都在寻找方法替换掉其中依靠妖力的部分,以求为人类所用,这正是众妖们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次的扩建,是我们发展极为重要的一环,一旦扩建完成,有好几项成果就可以投入试验。但如果我们无法抢在众妖大举行动之前完成,地处‘界外’的扩建场片刻之内就会被夷为平地,届时我们就会被再度压回村落,根本就不存在暂停一说。我们这次,是从整个幻想乡手里抢时间。”

  阿求停下了她的讲述,对话短暂的沉默了下来。猎山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尽力理解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这么说,那些所谓的邪祟……”

  “只是众妖的序曲。”

  空气似乎开始凝固,猎山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的身躯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无论如何,保护人们是我的责任,就像一直在引导人们的稗田家一样,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如果扩建必须继续,那从今晚开始我会在扩建场巡逻。”猎山的表情比他的身躯更为沉重,“我可不懂声乐,演奏该结束了。”

  猎山径自走过阿求的身边,离开了内室。阿求没有回头,昏黄的日光从内院的廊檐落入,她看着那轮破碎的残阳逐渐没入群山的尖牙之中。

  “稗田家承载着幻想乡的记忆,可记忆注定只是过去,人们需要的是充满可能的未来。”在阿求的注视下,黄昏时的残阳已被群山吞入大半,只留下暗淡的余晖对抗着默然升起的黑暗,”你就是那份未来啊,猎山!”

  随着最后一缕日光的逝去,沉默的黑暗再次笼罩了整个大地。

  太阳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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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久等了,饿殍篇是预计共五篇的连载,希望各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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