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绯红的风沙】 我……我这是在哪儿? 呜……好疼……身体动不了…… 残垣之中,一只手轻轻挪动,试图从断墙下抽出来。她睁开眼睛,一把精致的剑柄映入眼帘,插入胸膛的刀刃冰冷刺骨,仿佛榨干了她的生命,让她动弹不得。 察觉到自己的视野不太正常,她摸了摸剧痛的左眼,却摸到一滩黏糊的东西。仔细一看,那团烂肉……似乎是自己的眼睛。 她吃力地抬起头,看见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腿,白皙的皮肤溅满斑斑血迹,早已凝固多时。而身上鲜红的衣裙,也变成了暗红色,透过数不清的破洞,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皮开肉绽,干涸的伤口早已发黑。 “不,不要……姐姐,救救我……” 她惊恐地叫喊着,仰面朝天,渐渐想起来,之前她似乎在与什么人战斗。她努力回想,但强烈的痛苦充斥脑海,让她无法集中意念。渐渐地,她想起最后一个画面,那人一刀将自己捅倒,然后压在她身上发狂地补刀。她想反击,但剧痛让她举不起手臂,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花飞溅,在那人疯狂的嚎叫中渐渐失去知觉。 “鬼人正邪……呜……” 她试图爬起来,但身体各处传来剧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她竭尽全力从断墙下抽出手,喘着粗气,慢慢握住剑柄。她咬紧牙关,想要抽出短剑,但伤口传来刺骨的寒气,让她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呃啊……” 她松开双手,疼得倒吸冷气,呻吟渐渐变成呜咽。 “好疼啊……好疼……姐姐,你在哪……” 她哽咽着,借着断墙,拼尽全力想爬起来。但她远远瞥见一片人影,定睛一看,那群人类端着步枪,正在仔细地搜索废墟。 她顺着断墙滑下,朝角落尽力缩去。她并不害怕人类,但自己现在身负重伤,更何况此时已是清晨,在东方的地平线,最可怕的天敌早已现身。 今天是晴天,随着太阳升起,她所在的阴影区逐渐缩小,迫使她蜷起双腿,竭力躲避。她的脑海被求生欲望填满,但残破的身体让她无力可逃。 她闭上眼睛大口喘气,那张面孔随着痛感在她眼前不停涌动,挥舞的白刃下,血花四下飞溅,让她的头皮一涌一涌地发麻。 那家伙……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睁开眼睛,望着渐渐逼近的阳光,眼神变得勾直,似乎要喷出火来。她不知道,那家伙就在隔壁,仅仅一街之隔的高楼上。她紧紧攥着刺刀,靠在墙角,瞪着呆滞的眼神望着前方,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怎么打倒那个吸血鬼,也不知道那把短剑丢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那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决斗,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逃跑是不可能的,是求生的欲望支撑她不顾一切地战斗,直到赌上性命换来最后一击。 此时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甚至……连如何眨眼睛都忘记了。 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动静,她机械地转过头,透过墙上的破洞,看见一个白色短发的士兵,端着霰弹枪,与战友一前一后跨进一间残破的房屋。 呵……你在找谁? 找我吗?还是你家二小姐? 她低下头,望着两脚之间那滩血泊,一个手枪零件横亘其中,上面还挂着一丝血肉。她轻轻抬起右手,看着藕断丝连的食指在眼前晃动,不禁露出苦涩的笑容。 唉……针妙丸,不在这呢…… 高楼之外,那个白发士兵走出屋门,朝对面战友比划手势。她看着那个士兵钻进另一处废墟,然后抬起眼睛,望向不远处正在蠕动的红色身影,一股后怕的感觉顿时将她笼罩。 他们昨晚的战斗夷平了一大片街区,为了避免遭遇不测,人类一直保持静默,直到天亮以后才开始搜索事发现场,所以还未发现那个奄奄一息的吸血鬼。此时太阳已爬上半空,断墙后的阴影残存无几,芙兰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看阳光爬上自己的双腿,无情地烧灼皮肤。焦味伴着嗞嗞声响,钻进她的脑海,疼得她忍不住哭起来。 “啊——好疼啊!姐姐,救救我……好疼啊……” 哭喊中,她感觉腿上的剧痛突然消失,一片阴影靠了过来,将阳光阻隔在外。没等她回过神,一个长发人影就扑到身前,捧起她的脸,急切地说: “二小姐,我们来了!不要哭,我们这就带你回家!” 她哽咽着应了一声,透过小恶魔的发梢,看见帕秋莉站在她身后,撑着洋伞遮挡阳光,顿时泣不成声: “帕秋莉!姐姐呢?姐姐在哪……” 帕秋莉没有回答,而是板着脸,默默站着,盯着插在芙兰胸膛上的短剑。 “这……帕秋莉大人,这是咲夜的短剑!”小恶魔震惊地大喊,“它怎么会在这?” “别碰它,小恶魔。” 她小声说着,将手中的魔法书举起来,口中默念咒语。魔法书从她手中轻轻飘起,翻开的书页发出淡淡金光,转眼间,一个魔法阵在她脚下展开,升起一团金色的光球,将废墟笼罩起来。 她收起阳伞,望着遍体鳞伤的芙兰,深深叹了口气: “唉……蕾米,这都是你造的孽啊……” 她走到芙兰跟前,单膝跪下,朝她伸出手: “小恶魔,把她扶好。” 她小声吩咐,看她的使魔将芙兰的手掰开,然后伸手握住剑柄,慢慢抽出来。 “别哭,芙兰,很快就不疼了。” 她将短剑从芙兰胸膛抽出,留下一个发着幽光的伤口,在她的法术作用下,伤口慢慢收敛、消失不见。 她全神贯注地替芙兰治伤,丝毫不在意魔法阵外的动静—— 面对突然出现的光球,人类士兵震惊不已,而看见光球中红魔馆的家人,咲夜更是不敢相信。 “帕秋莉大人!?” 咲夜不顾一切地朝魔法阵冲去,任凭战友在身后喊叫。她看见光球中帕秋莉大人站了起来,小恶魔抱起奄奄一息的二小姐,将脸贴近她的额头,仿佛在道晚安。看见二小姐的左眼只剩黑洞洞的伤口,咲夜加快脚步,朝魔法阵急切地喊道: “等等我!帕秋莉大人!” 她看见帕秋莉大人抬起头,默默地看着自己。魔法阵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瞬间聚拢起来,带着她们消失不见,留下咲夜一人在废墟外发呆。 “帕秋莉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东海上空,三架月都舰载机掠过平静的海面,在“福特”号航母上依次降落,结束关西战役的最后一次出击。地勤扶着三名飞行员走下座舱,让他们回寝室休息。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着,丝毫没留意舰岛旁一双羡慕的眼睛。那是小铃仙,自从上次摆脱鸦天狗返航之后,她的小队就一直没有出击机会,这让她既无聊、又失落。 今天依然没有任务,正在休假的小铃仙,穿着那件粉色的连衣裙,在甲板上散步,与擦肩而过的地勤互相问好。这艘航母上有一些地勤是人类,来自前美国海军,为了表示友好,她也用英语向他们打招呼。 当她走到激光防空炮附近时,从远方飞来一架直升机,循着指引在甲板上降落。当机舱里的人下来后,一旁的地勤吓得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立正,朝长官敬军礼。 透过那群人的间隙,小铃仙惊讶地发现,那个长官是依姬大人。她转身朝依姬大人走去,没想到她也朝自己走来,腰挎长剑,远远地朝自己挥手,气质优雅大方。 “依姬大人,你怎么来这儿啊?” 小铃仙朝她立正敬礼,惊讶地问。依姬回敬军礼,对她淡淡一笑: “没什么,我来找你散散心,有空吗?” “呃……有,我今天休假,那个……”她忙不迭地点头,紧张得语无伦次。 依姬轻松地笑笑,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脸蛋,将她搂在身边。 “不要紧张,小妹,像平常那样就好!”她搂着小铃仙的脖子,沿着弹射器向舰艏踱去,“唉……飞行任务很重吧?我也好久没放松了,来这里吹吹海风感觉会好点。” “我……我很久没出勤了……长官要我在甲板待着,教其他飞行员应对鸦天狗的技巧,”小铃仙沮丧地说,“但我还是想去天上啊,待在这里好无聊……” “那是因为你太优秀了吧?小妹?”依姬笑着安慰,“我看过你们的飞行录像,当鸦天狗第一次出现时,其他人都在掉头躲避,只有你一个人冲了过去。你知道吗?那段录像我看了好几遍,每一遍都觉得很震撼。” “唉……像你这么勇敢的飞行员,在我们军队中太少了。”依姬摇头叹道。 小铃仙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低头看自己,才慌忙移开视线。 “这裙子真漂亮啊,是永琳大人送的吗?” “嗯……这是帝的衣服……” 她的表情顿时凝固,走到小妹右边,抬起她的手臂,盯着那道长长的伤痕,神情黯然。 “唉……铃仙……” “嗯?” 依姬回过神,尴尬地笑笑: “啊不,我不是在叫你……” “大姐……她回来了吗?” 她看见依姬大人摇摇头,眼眶变得湿润。依姬抬起头,慢慢朝前走去,声音变得很失落: “她失踪了……敌后侦搜队找不到她的下落,可能已经……” 依姬走到弹射器终点,站在舰艏边缘眺望前方。地平线上凸起一个淡淡的影子,那就是日本,一个令他们倍感耻辱的地方。 他们在神户打了一个完美的开场,斩首了人类的指挥部,可最后却收获了惨烈的结局。她低估了人类的战斗意志和战术水平,面对一群贴近鼻尖的敌人,他们强大的火力束手无策。而神出鬼没的鸦天狗和白狼天狗、不期而至的台风,还有八云紫这个眼中钉,更是每一个都在落井下石! 他们失去了大阪和神户,光是投降和被俘的人数就超过了1500人。虽然因为兵力和装备短缺,人类放弃了刚打下的地盘,向东收缩重整防御,但这场战役大大鼓舞了日本全国的抵抗意志—— 下一场战役,将会更加惨烈和血腥。 不知不觉,泪水从依姬眼角滑落。她匆匆擦干眼角,哽咽着问身后的小铃仙: “小妹,过来,我要问你一些事。” 小铃仙应了一声,走到依姬大人身边,抬头看着她。顺着她的目光,她眺望海平线,看见那儿隐约腾起一朵巨大的水柱,不知哪艘护航舰艇逮到了不走运的潜艇。 尽管月都海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反潜单位,但正像他们训练航母时一样,毫无经验的反潜舰队,堪称有史以来最窝囊的猎人。直到在冲绳附近损失第14艘护卫舰后,他们才终于击沉两艘老旧的“洛杉矶”级核潜艇,并从残骸里捞到了写有俄文字样的新型超空泡鱼雷。 “小妹,你觉得,那些美国人靠得住吗?”依姬小声地问。 小铃仙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维护弹射器的前美军水兵。月都高层很庆幸,他们俘虏人类军舰时没有杀掉太多舰员,因为他们脚下的庞然大物,使用难度远超想象。他们付出了极其高昂的成本,才让部分前美军官兵为月都服务,从零开始训练月都水兵。现在这些人虽然是战友,但每次走过他们身边,小铃仙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们想家。”小铃仙轻声回答。 “他们……想回家么?” “不对,依姬大人。他们是‘想家’,不是‘想回家’。” “他们现在……不敢回家。” 她把这两个词咬得特别重,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依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深叹了口气,一股寒气在她心里慢慢扩散—— 在美国各大造船厂里,有十几艘尚未完工的潜艇和水面舰艇,想把它们造完,要依赖成千上万的造船工人—— 无论是美国本土工人,还是从韩国和日本虏来的外来工人。 想家、想回家,仅仅一字之差,却暗藏了巨大的危险。 “依姬大人,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依姬低下头,与小铃仙四目相对,盯着她圆圆的小脸。看见那粉色的短发在海风中微微飘扬,她爱怜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与头发。 唉……这么稚嫩的孩子,却是一名战士,与那些刚来地球的新兵一样…… 她抬起头,眺望海平线上的阴影,语气低沉地说: “过几天,我们要进攻东京,消灭日本的抵抗力量,然后集中全力进攻中国。” 她听见小妹轻叹一声: “依姬大人,这场战争的意义是什么?” 依姬顿时怔住,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发现小铃仙望着大海,并没有看自己。她犹豫许久,从官方的说辞,到个人的想法,思忖再三,最后只能迷茫地说: “我不知道,小妹……我们可以决定它何时开始,但无法控制它如何结束。”
在干涸的咸海上,那群战士如往常一样站岗执勤,望着荒无人烟的戈壁,无聊地打哈欠。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待了好几天,他们的头发已经结成石块,嘴里咸涩无比。 但在试验开始之前,他们仍要坚守岗位。 在他们的警戒圈中间,那群研究员一如反常地忙碌着,似乎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任务。此时已到换岗时间,排长拎起刚擦净的枪,走出步兵战车,朝远处的哨位走去。但他刚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人叫住他。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个中年人大步跑来,兴奋地喊: “快叫大家回来!试验要开始了!” 他一时没回过神,皱着眉头追问道: “什么?” “微波炮就要试射了!叫大家都回来!” 他终于听懂了中年人的话,高兴地笑起来,跑回车厢,让大家出去叫人。他跟着中年人来到控制车,看见几个研究员坐在控制台前,一边调试设备,一边互相对照参数。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这里的控制设备很简洁,全部都是屏幕,研究员直接在屏幕上操作,就像玩手机一样,这让排长很吃惊。 “这也太先进了吧……我还以为这里到处都是开关呢……” 中年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拍拍排长的肩膀,得意地说: “别束缚自己的想象力,兄弟!我们已经生活在科幻世界里了!” “这里弄好后,我们要撤到几公里外,遥控控制!”中年人神秘地说,“怎么样?有没兴趣一起看?” “稍等啊,我先去看看他们回来没。” 排长说着就往外走,被中年人一把拉住:“一个电话的事,不用跑一趟。”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确认战士们已经归位,又叮嘱道: “让战士们都上车,开去若思指定的方向,告诉他们试验结束前不要出来,小心辐射!” 他放下电话,确认屏幕上的时间与自己智能手表上的一致。排长站在身边,好奇地问: “今天是试验的好机会?” 中年人抬起头,神秘地笑笑,幸灾乐祸地说: “对,若思说是好机会,非常好的机会!” 此时,一直沉默的若思说话了: “同志,请问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请你们马上撤离,我没法保证,这次试验能够完全消灭敌人的反击力量。” “好好好,马上走!” 距离试射时间还有十分钟,此刻的天空,旗舰“王座”号、指挥舰“太阳风”号与“潮汐”号都在微波炮覆盖范围内,除了时刻都在的侦查卫星与中继卫星,还有几门离子炮与激光炮,甚至有两颗战备中的氢弹正掠过他们头顶。 根据“星云”服务器统计的大数据,今天是天基武器的换岗日,有人力观测小组汇报,观测到通勤飞船与电磁炮同步飞行,执勤人员穿着宇航服出舱,在太空中与换岗人员握手,进行任务交接。在一门离子炮外,还有两名宇航员在更换被微陨石打坏的太阳能电池板—— 当微波炮开机后,这些人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批太空战争牺牲者。 “‘太白’呼叫‘辰星’,‘太白’呼叫‘辰星’。现在是北京时间14时25分,塔什干时间11时25分。‘楼兰’行动按原计划,在北京时间14时30分,塔什干时间11时30分开始,收到请回答。” “‘辰星’收到,我方一切正常,可以按原计划执行。” “‘太白’收到,预祝行动成功。” 在几公里外正在行驶的房车里,中年人抬手看表,盯着数字一下一下跳动,脸色变得凝重。他将视线移向一旁的全息天球投影模型,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当微波炮开机后,正敞开舱门轮换人员的航天器肯定会被摧毁,出舱宇航员也将难逃一死,但其他载人航天器和那三艘太空战舰能否被高能辐射所伤,仍是未知数。而各种军用卫星和天基武器的电磁防护水平也无法确定,一旦无法摧毁天基武器,他们这群人可能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一片汗珠从他额角悄悄渗出,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麦克风,再次确认情况。听见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排长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轻松微笑。 “这里是若思,各单位注意,距离试验开始还有1分钟,请做好准备。” 此时的中亚上空,那群小白鼠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毫不知情。“王座”号指挥舰里,丰姬站在机要通讯室,与身在冲绳的依姬商讨进攻东京之事。隔壁的指挥大厅,有个参谋站在舷窗边,眺望昏黄的大地,一颗氢弹从远处缓缓飘过,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30秒。” 机要通讯室里,丰姬对着屏幕烦躁地叫嚷起来。关于作战支援问题,她与依姬又谈崩了。她对着屏幕严厉责备,提醒依姬慎重考虑。 指挥大厅里,那颗氢弹即将飘出舷窗视野,参谋将脸贴近窗口,望着氢弹渐行渐远,朝拜科努尔发射场方向慢慢飘去。 “10,9,8,7,6,5,4,3,2,1,开机!” 在参谋所在的舷窗外,一个看不见的光斑在咸海上空骤然绽放。他的脸颊感到一阵灼痛,顿时惨叫起来。刹那间,灯光熄灭,舷窗纷纷封闭,凄厉的警报在舰内响起,指挥大厅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机要通讯室里,屏幕骤然熄灭,没等丰姬回过神,她的身体就飘了起来。 “耀月!什么情况?”她大声质问。 “禀报丰姬大人,我们遭遇了来自地面的强电磁脉冲攻击。” 一盏红灯亮起,借着灯光,她看见自己头脚颠倒,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掠过耳边,“咚”地撞在屏幕上。 她挣扎着离开通讯室,朝指挥大厅笨拙地飘去。 “耀月,汇报损失情况!” “攻击来自咸海附近,无线电通信已被全面压制,星间激光通信暂时正常;有三颗低轨侦查卫星、两门离子炮失去联络,其他损失仍在统计中。” 这是来自人类的初次反击,在毁灭之光到达时,通勤飞船的舱门敞开着,两名换岗人员正按礼仪握手。只一瞬间,强烈的灼痛就将他们吞噬,一块白斑从瞳孔中央迅速扩散,没等他们完全烧焦,身上的背包就因过热而抢先爆炸。 高能辐射顺着敞开的舱门钻入电磁炮,形成强烈的感应电流,将两名正在锻炼的执勤人员杀死。辐射钻进敞开的通勤飞船,产生电弧引爆了燃料—— 刹那之间,一团火球在黑暗中绽放,残骸四处飞散。 在遥遥相望的两艘指挥舰上,高能辐射顺着缝隙钻进了没有气密的导弹发射舱。十几秒后,几枚导弹战斗部被引爆,耀眼的火球撕裂舰体,一群不幸的船员被气压冲进太空,在挣扎中化为焦炭。 在通道里挣扎了近一分钟后,丰姬终于来到指挥大厅。看着飘在半空手忙脚乱的那群参谋,丰姬心里很恼火。 “耀月,有没办法发起反击?” “敌人精确坐标已定位,正从攻击天域外调度反击力量,”说到这里,耀月的声音变得轻蔑起来,“哼!雕虫小技,无足挂齿!” 说话间,轨道下方几公里的氢弹被引爆,仿佛旗舰之外突然出现了一千颗太阳。在毁天灭地的光芒中,旗舰装甲最外层瞬间汽化,一圈狂暴的波纹在大气层扩散,电闪雷鸣过后,天空闪过灿烂的极光,随即消失不见。 高能微波持续了两分钟才消失,指挥大厅陆陆续续亮起灯光,没等大家做好准备,人工重力恢复,大厅里响起“咚咚哐哐”的声响,摔下来的参谋们纷纷惨叫起来。 丰姬捂着脑门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大吼: “全体听令,给我炸死他们!” 参谋们顾不上疼痛,各就各位,检查舰体损伤,配合军用AI——代号“耀月”——联络幸存作战单位。 “这里是耀月,各单位注意,敌人精确坐标已定位,咸海区域,一根草都不能留!” 在他们锁定的那片土地上,参与试验的人们收到了若思的警告,驾车朝四方全速撤离。战果观测由远在试验场的人力观测小组执行,他们有幸成为史上第一批太空战争观众。尽管人类的攻击看似排山倒海,但他们高兴不起来—— 根据他们用手机汇报的观测数据,有4门天基离子炮启动变轨发动机,无视航天器轨道运行规律,从4个方向强行插了过来。 “这里是若思,所有人力观测小组,立刻隐蔽!咸海附近将发生规模空前的非核爆炸!” 支撑若思运行的那几台超级计算机与“星云”服务器互联互通,看着由无数观测数据汇总计算而成的地月系天球模型,若思发现了不妥之处: 根据当前数据计算,这4门暴力变轨的天基离子炮,完成轰炸之后将会划出4条长椭圆轨道,这一来一回将会穿越很多密布航天器的轨道层,如果不立刻调整相关航天器的运行姿态,最短几个小时后,在远离咸海的天域将发生至少1起航天器相撞事故! 敌军中指挥这些航天器运行的是什么部门?他们的航天器星罗棋布,还经常变换轨道,为什么不会发生相撞事故? 就在此时,有人上报了最新的观测数据。虽然不是很精确,但在世界各地,都有人观测到,敌军航天器微调了轨道姿态,并且大致都在同一时间—— 根据最新计算结果,这些几乎同时进行的轨道调整,既消除了相撞可能,也没有对接下来的部署造成严重的连锁影响。 不可能!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 面对这个结果,若思不禁陷入沉思。 难道他们…… “禀报丰姬大人,‘太阳风’已就位,随时可以发起反击。” “开火!” 中亚上空,开战以来最壮观的天基轰炸开始了。这4门离子炮开启了最大功率,抓住转瞬即逝的打击窗口,朝地面无情地射下4道光柱。仿佛4颗大伊万同时爆炸一般,以车载微波炮为中心,方圆几十公里的荒漠化为了火海。毁天灭地的冲击波在大气层中激起了阵阵涟漪,仿佛这不是一场浩劫,只是一块石头扔进了小池塘。 “若思呼叫‘太白’,‘辰星’已失去联络,我正处理相关试验和观测数据,稍后将提交初步结果。” “‘太白’收到,”指挥部里,首长望着失落沮丧的“启明星”计划团队,面色凝重,“联络前方单位,立刻展开搜救!”
从冗长昏暗的梦中醒来,映入早苗眼帘的,是两个戴着白口罩的护士,粉红色的护士帽在奶油色的天花板背景中晃动,看得让人很舒心。她眨了眨眼,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护士,想知道她们为什么把自己叫醒。 “准备动手术了,早苗小姐。” 护士温柔地说,扶着早苗慢慢坐起来,替她穿上拖鞋,扶下病床。但她刚站起来,就突然向前扑倒,护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急切地问: “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好晕……” 早苗抱着护士的肩膀维持平衡,有气无力地说。护士轻声安慰,将她扶上轮椅,推出病房。 “别担心,早苗小姐,手术做完就好了。” 护士温柔地说着,将一个布偶递到她怀里,推着轮椅朝手术室走去。走廊里很安静,一些家属从她身边经过,护士拿着病历夹从病房里出来,将房门轻轻带上。早苗抱着软绵绵的布偶,将脸埋在其中,那淡淡的香气很快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 她不相信地问自己: 我真的离开那里了吗?真的吗? 这座医院,是她与爱丽丝实习培训的地方,她从这里满怀信心地出发,可现在却意志消沉地归来。队里的医生说她有轻微抑郁症状,而且颅脑损伤与内耳感染都很严重,急需手术治疗,所以才将她从前线送回来。 可是……大家呢? 她担忧地问自己。 还活着的大家仍在硝烟散尽的城市里,对难民进行心理疏导,将伤残士兵送上回去的汽车。搜索了一上午的废墟,咲夜他们也要回家了,此时她抱着行军包坐在卡车里,将头埋在背包上,呆呆地看大家一个接一个爬上来。 透过战友的身影,咲夜看见武队站在卡车外,挨个清点上车的战士。当点到佐藤沙耶时,武队伸手将她拦住,让她到一边来说话。 “佐藤沙耶,你还记得我在出征前对你说的话吧?” 听见武队严肃的口吻,咲夜一激灵,连忙探头张望,只见沙耶的脸色变得惨白,僵硬地点了点头。看见这个场景,战士们都停下来,车内的姐妹们也预感不妙,聚到车尾围观。 “说话!” “我……我记得……” 沙耶紧张地说,被武队不客气地打断: “我当初说过,如果你没杀满30人,我会亲手毙了你!告诉我,你总共杀了多少人?” 听武队提起这件事,大家如梦初醒,纷纷跳下车,紧张地围在他们身边。咲夜坐在车厢里,看见沙耶将目光投向自己,不禁尴尬地撇开头。 见沙耶迟迟不开口,武队冷冷警告她: “给我数清楚了,你到底杀了多少人?不许撒谎!” 沙耶低下头,看见武队从腰间摸出手枪。而本该阻止这一幕的副营长,却双手抱胸站在远处围观。 她没注意姐妹们在使眼色,而是颤抖着开口,照实回答: “总共……29个。” 在她眼前,武队将左手伸向套筒,慢慢拉开,松手瞬间,套筒“叮”地一声复位,吓得沙耶腿一软,跪坐在地。姐妹们一拥而上,拦在他面前,焦急地喊起来: “武队,放过沙耶吧!她已经很勇敢了!” “杀29人够好了!我才杀3人啊!很多人一枪没开就牺牲了!” “武队,求你从轻发落!不要处决沙耶!” 尽管她们拼死求情,但武队不为所动,举起手枪,朝天扣动扳机—— “砰!” 早苗被一声巨响吓醒,她抬起头,发现声音来自一扇房门,有个护士急匆匆走过去,严肃地责备那个孩子。她呆呆地看那孩子低头认错,思绪飘到了回家的路上。 那时她的车队经过法隆寺前往火车站,寺院内突然发生爆炸,逼得他们停车躲避落下的石块。她看见有人抬着一个担架跑出来,乍一看上面放着一团模糊的烂肉,仔细辨认才发现,那人身上穿着破烂的拆弹服。 车队里有人前去打听,得知法隆寺之前被月都战机误炸,留下一颗未爆弹,爆炸发生时,那名拆弹兵正试图拆卸引信。 早苗想起那颗落在人间之里的炸弹。爆炸发生后第二天,有外界人前来调查,说什么来收集罪证……可惜,至今未见到下文。 “早苗小姐,我们到了。” 护士推着她来到手术室,将她扶上手术台。头顶的无影灯骤然亮起,她眯起眼睛,紧紧抱着布偶,心里惴惴不安。护士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说: “不要害怕,没事的,只是睡一觉而已。” 那辆卡车边,全场一片寂静,再也没人敢说话。武思尧朝沙耶靠近一步,冷冷开口: “佐藤沙耶,我知道你很勇敢,也很优秀,但再优秀的士兵,只要对战友下黑手,就什么都不是!你除了杀敌很勇敢,对战友开枪也毫不犹豫是吧!?” 他厉声质问沙耶,怒目圆瞪,指了指身后的咲夜: “那只月兔杀人越狱,死的是你姐妹,所以你在没人的地方打了咲夜一顿,你以为我不知道?昨天出事时,你不急着救人,反倒借机公报私仇!看你那狠劲,都快把她胳膊拧下来!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想活命是吧?行!解铃还须系铃人,能不能活命,让她来决定!” 武思尧指着身后对沙耶大吼,但并没有看咲夜。一群女兵都把目光投向咲夜,眼里充满恳求。 咲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放下背包,跳下卡车,走到沙耶身边。沙耶把头埋得很低,不敢看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咲夜将她扶起来,低着头,小声地说: “原谅他吧,武队,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看见武队将手枪收起来,沙耶抑制不住激动,抱住咲夜大哭,不停地向她道歉。女兵们松了一口气,围过来与她们拥抱—— 她们没注意,副营长在远处露出了不为察觉的笑容,随即转身离开。 “早苗小姐,开始麻醉了,请把布偶给我,放轻松。” 护士从她怀里拿走布偶,示意她捏起拳头,然后开始打麻药。她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渐渐地,一股宁静的感觉在全身扩散。她睁开眼睛,朦胧之中,医生在她面前戴上手套,然后离开自己的视线。 在麻药的作用下,周围的人影渐渐模糊,很快就看不清。困意骤然袭来,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很平稳。平静如水的脑海中,似乎有两位大人的声音在回响,一如既往地温柔,让她十分安心: “晚安,早苗,睡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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