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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 寻找克里斯Q(请设想阿礼少女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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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30 01:42: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拍照牛 于 2024-3-30 01:44 编辑

本文的开头是伪访谈《请设想阿礼少女是幸福的》,为乡里奇谈2024新闻篇未入围稿。已阅读过该篇的读者请直接跳到下一楼阅读续篇《寻找克里斯Q》。


请设想阿礼少女是幸福的
——专访阿加莎·克里斯Q

来源:《文文。新闻》 | 射命丸 Aya   第百三十九季文月之一


幻想乡的推理小说家总爱从新颖的角度构建谜团,引诱读者心甘情愿地坠入思维之网中。阿加莎·克里斯Q也不例外。她的代表作《均属妖行》是天马行空的超格派推理小说,《梅枝》以四封书信讲述了跨越三界的骗局与悲剧,《万梦殿判官》则是融合了外界独特笔法的零视角叙事。
尽管阿加莎凭精致的作品、平易近人的性格和对读者的尊重已然获得赞誉无数,她的真实身份依然成谜。我认识这位作者已经十几年了,勉强称得上是有交情的朋友。虽然始终只有书信来往,对她的真实形象知之甚少,但也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她的魅力。
昨天的这次独家专访是在她戴面具的前提下进行的,恳请狂热粉丝们不要对她的真实身份刨根问底。


采访:

射命丸Aya(A)
阿加莎·克里斯Q(Q)


A:为什么使用这个笔名?我们知道你不愿透露个人信息,但读者们对你的想法非常好奇。
Q:大家好,我的真名是稗田阿求,也就是第九代阿礼少女,职责是编写《幻想乡缘起》。过去的数年里,我一直使用阿加莎·克里斯Q作为笔名发布推理小说,它取自我偏爱的一名外界作家。关于我的真实身份、经历、还有作为小说作者的心路等诸多可能令各位感兴趣的八卦消息都在即将公开的最后一册《缘起》中,居住在人类村落的读者们应该很快就能读到。
A:哈?这……
Q:补充一下,我明天就要死了。
A:我原本准备了好几个带神秘气氛的问题,你整这一出,没法问了。
Q: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实诚点吧,我把面具都摘了。既然您不问了,那我来问吧?考虑到“狸猫在树上打嗝”是上一期《文文。新闻》的头条,您是否准备把阿加莎·克里斯Q的专访包装成花边八卦新闻,以此挽回报纸惨淡的阅读量?天狗记者实际受到多少监督,怎会放任这种质量的刊物流行呢?

A:截至目前你只发表了三部中篇小说和六部短篇小说,销量和评价都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不再多发表一些作品呢?
Q:您明知我为短命的阿礼少女,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冒犯的问题吗?我的写作生涯有限,能产生的灵感和创意同样受限,身为一名人类女性比起妖怪作家们更有诸多不便。您作为一名有数百年从业经验的记者,为何无法判断这一点呢?
A:抱歉,我的本意是想请问你推出作品的速度是由何决定的。
Q:倘若我是一名职业小说家,我推出作品的速度自然是由期望收入所决定的。但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以收入为标靶进行写作。那么您推出烂报纸的速度是否能匹配上收入,抑或是一丁点的成就感?大量的人力物力浪费是否得到解决,还是说业界规模仍在无可救药地扩大?


A:《万梦殿判官》被称为最难读懂但又回味无穷的小说。在撰写这部作品时,你受到过哪些外界作家的影响?
Q:您怎么知道要到三途河岸找我?
A:我飞越了整个幻想乡,地毯式搜索——不对,这场访谈的内容应该是一名普通天狗记者与畅销小说家的对话,而不是身为射命丸文的我与身为稗田阿求的你的亲友闲谈。如果你能稍微配合一下的话,哪怕不是真心的也再好不过了。
Q:射命丸小姐,既然我的言辞并不能让你满意,您打算保留多少内容?
A:你觉得我会考虑报纸的受众而进行删改。嗯,我早在写引言的时候就这么决定了。之前那两段对话太难看了,简直是灾难。拿到报纸的读者们只会看到神秘的阿加莎小姐,不会看到稗田阿求。
Q:所以就算身为记者的您自己也认为,您所报导的事物并不属实。
A: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无疑是根据切实的材料进行着报道。但真相是像水一样的东西,想要抓住它就会从指缝之间零落出来。以个体工作者的纸质媒介传递的信息必然要经过至少三层筛选:新闻工作者的视野、市场的选择、读者的视野。也就是说,我无法描述我无力描述的事物,报刊的读者群体并不能完全覆盖市场,以及读者在将信息内在化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产生偏见。
Q:因此,比起按部就班地撰写无聊的报道,您选择了春秋笔法和胡编乱造。
A:这么说有点过分了。报纸只是需要稍微迎合受众的认知,吸收虚构创作的特征。文字得抓人眼球,情节得跌宕起伏,悬念得扣人心弦,一份报纸才能在天狗社会存活下来。这是双向选择的结果。
Q:即便如此,也有很多读者喜欢从经过层层加工的天狗报纸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来。包括事件最可能的真相,甚至作者的性格和经历。
A:我并不否认这一点。《文文。新闻》时至今日依然受欢迎,多少是因为这样的读者群体仍有相当大的规模。但这不是因为他们真能提炼出真相,只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能提炼出真相,并且享受着这样的解读过程罢了。
Q:这也是推理小说的铁杆粉丝所具备的素养吧。


A:考虑到稗田阿求与阿加莎·克里斯Q为同一人,《缘起》是否称得上是你的集大成之作呢?
Q:您认为《缘起》算是推理小说吗?
A:我打算不再将今天讨论的范畴限制在小说了。
Q:行。包括您在内的很多人会认为《缘起》是我最伟大的创作乃至于我的宝藏。事实并非如此。我投入最多时间和心力的创作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活在当下的所有人——无论是在读这篇访谈的、没有在读的、还是不识字的。它是稗田阿求。作为阿礼少女的“稗田阿求”。
A:您的意思是?
Q:为没有读过《缘起》的读者解释一下吧。稗田阿求作为稗田阿礼的第九代转生,继承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和极高的智商,代价是天生薄命,最多活到三十岁。转生之术得提早很多年就开始准备,以祈求阎魔的认可,在下次转生之前在地狱劳动百余年。
A:这些大概都是家喻户晓的背景了。
Q:它们几乎都是我自己编撰的。

A:你说转生和薄命的特征是你在过去的三十年间编造的。但我要指出,御阿礼之子的传说有超过一千年的历史。许多大妖怪都对御阿礼之子的传说了如指掌,就如我也报道过你的出生。
Q:你报道我的出生,哈,你是说《缘起》里面夹带的《文文。新闻》吗?那份报道上的照片是我十一岁的模样啊!我刚出生就十一岁?你要不回想一下为什么那份报道会出现在《缘起》里头?
A:抱歉,我想起来了。是我为了宣传自己的报纸,临时编出来塞给你的。
Q:说回你的提问。请容许我从记忆开始说起。对于不具备过目不忘能力的人类来说,智慧能够自行填补记忆之间的空白,这种填补往往是一厢情愿的。就算是生命更长、头脑更为灵活的妖怪也不例外。文小姐,您还记得自己五年前写的文章吗?试着想想您自认为记忆最深刻的一篇文章,回想几个关键的细节,然后去比对原文是否与记忆相符。我确信您会发觉五年前的文字就已经与记忆大相径庭。这与寿命无关。
A:我了解了,请继续。
Q:我从三岁开始阅读稗田阿弥留下的全部书物,用了一年的时间意识到我们和他人的不同——我的记忆是僵死的、冗长的、毫无生机的,而他人的记忆是鲜活的、精致的、灵动的。许多被当下人认定为常识的事物,问世还不到三年;许多被现在的幻想乡视作悠久传统的活动,却仅是一次新浪潮的产物。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之后我发现——关于我的身世也就是御阿礼之子传说的所有依据,都是在阿弥那一代才记录的。在阿弥的时代之前,无论是文字还是思维方式都与现在相去甚远,我无法确认阿七是否真实存在,更别提阿礼到底有没有转生。
A:虽然我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我并不熟识稗田阿弥。
Q:很正常,文小姐。您不应该熟识阿弥,因为她在世之时并不使用这一名字。我与阿弥间隔百余年,这或许不足以覆盖妖怪的寿命,但足够让一个人类的人际关系完全清空。既然所谓的转生并不存在,我就既没有阿礼的记忆也没有阿礼的人格,过目不忘的能力和特殊的学者身份是我与他唯二的共同点。我从阿弥那儿继承的最为宝贵的知识,就是我什么也不需要继承。


A:了解自己的身世实情后,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Q:我决定成为稗田阿求。或者说,我决定以自己的血肉为纸、唇舌为笔,创造出稗田阿求这个形象来。她是我的处女作,同时也是我的封笔作。一个凄美的宿命论的悲剧,一个流传千年的史诗,一个背负了责任与诅咒的少女。阿弥撰写的许多模糊的细节与传说足够支持我完成这一创作,所以我去做了。
A:实际上你的形象比小说中的人物要丰满太多,几乎不可能由一个当时还不到十岁的人类女孩创作出来。
Q:这是因为稗田阿求的诞生并不仅是我的一时兴致,它还是一个群体的呼吁和诉求的产物。这是双向选择的结果。人类和妖怪都需要《缘起》来维系当今和平又幸福的幻想乡,而一个富有吸引力的阿礼少女能够让《缘起》的作用被无限放大;随着《缘起》重获影响力,我的说辞也更能收获认可。稗田阿求的形象逐渐从我独自的创作变成众多妖怪和人类的集体创作,他们不断增添细节、举证对照……御阿礼之子的传说才真正从阿弥留下的模糊印象定型,成为现今《缘起》中描述的脍炙人口的故事。
A:正如我们之前讨论过的,推理小说的读者们总爱从蛛丝马迹中提炼出真相来,这是否对你的创作产生了阻碍?
Q:并不。《缘起》本就是充满错误的。关于妖怪的真相扑朔迷离,冒险者的描述与书中记载有大量矛盾,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也正是赞助《缘起》的妖怪们希望它能够达成的效果。顺着作品中的瑕疵进行推理,读者认为自己总归会瞥见所谓作者的最终真相——但等待在那里的,仍然是稗田阿求本身。文字只是用于引发思考的媒介,阿求的故事则是由推理、矛盾、纰漏共同构造出的真相,它无法被反驳,因为我构造出来的“真相”是没有死角的。
A:你好像对自己的推理小说才能非常自信。
Q:那当然,我可是阿加莎·克里斯Q。常人无法记忆和推演的复杂逻辑迷局,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A:你提到了自己记录的妖怪图鉴与实情存在许多矛盾。那么其余妖怪和人类所创作的稗田阿求,与你的引导和预测是否也有偏差?
Q:偏差很大。我迅速设计了非常完整的角色形象,但耐不住有人喜欢自由发挥。好在我永远不会露出破绽,因为我记住的东西绝对不会忘记。他们说稗田阿求的头发是紫色,我就把黑发染成紫发。他们说稗田阿求爱喝红茶和吃兔子火锅,我就照此调整自己的饮食。他们说稗田阿求是美得令人窒息的美少女,我就每天花三个小时化妆。
A:我就算出席最盛大的天狗集会也就最多化两小时妆。
Q:些许令我困扰的是群体创作中出现的前后矛盾,我想,原因仍然是记忆的可塑性吧。比如我写自己活不到三十岁,在流传过程中慢慢误传成了刚好能活三十岁。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的诞辰三十周年,明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日期。不管怎么说,我顺应了他们的期待,告诉宅子里的人们我明天就要死了。后来我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误以为死期已至……有的时候我会怀疑,究竟稗田阿求是我的作品,还是说我是稗田阿求的投影。如果再持续十年,也许稗田阿求就会完全取代我、成为我了吧。
A:怎么有点恐怖故事的感觉。
Q:总之,命定的猝死比随意的病死更美,当代人都这么想。稗田阿求注定要死,她的生命倒计时象征着新年的钟声,她的遗言是对大结界的下一个百年的第一份赠礼。汇集了所有审美价值的它是完美的句号。人们欣赏它就如同欣赏任何其他艺术品一样。即便我不喜欢这么做,毕竟审美该随着时代和阅历变化。


A:我们还能见到阿加莎·克里斯Q的新作吗?
Q:不会了。推理出阿加莎就是阿求这个结论,是我的粉丝该具备的素养。
A:你对自己的读者也非常自信啊。明天,稗田阿求将与世长辞。你是否将其视为一种解脱?
Q:您要是问我是否愿意传达这一希冀,我的回答可能是肯定的。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离,即便那意味着我将失去稗田家的姓氏、投入无数心血的使命与责任、三十年积累下来的人际关系和身份地位、甚至所有冠以我之名的作品。这也包括您,射命丸小姐。明天过后,您再也无法得知我存在于世间的任何消息,届时我已隐入尘烟。啊,这绝不是因为我不珍视现在拥有的一切。如果我确实是真正的稗田阿求,我永远也不想从梦中醒来,就这样一直活下去多好。
A:你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留恋。我想,你对自己的抉择没有悔意。
Q:当阿礼少女回归到不具有外界施加的审美价值和艺术性的生活中时,她是幸福的。这种幸福只属于她,由她的身体里产生,不再依靠任何外力。当阿礼少女失败的窘态、平庸的容貌、不尽人意的一面全都能被接受,她作为人的全貌能够诚实地保留下来时,她是幸福的。没有删改和加工,没有读者也没有市场,她的故事只属于她自己。她仍在创作,仍在记录,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形成一个世界。我喜欢这样的余生。如果我曾珍视的人们都理解这一点,就不会有谁在稗田阿求的葬礼上哭泣了。


A:这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Q:剪头发,头发太长很麻烦。然后试穿新衣服。
A:我是问更远的未来。
Q:时间不早了,容我告辞。
A:再见了,阿求。不,阿加莎·克里斯Q小姐。

(访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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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30 01:45: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拍照牛 于 2024-3-30 05:17 编辑

寻找克里斯Q
1
  
    我叫火焰猫燐,是来自地下的猫,平时经常拜访人类村落。在《请设想阿礼少女是幸福的》(下文简称为《请设想》)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就产生了强烈的不妙预感。
    天狗记者还是那么擅长追踪热点议题,但这次她们搞了个大麻烦出来。《请设想》根本算不上一场访谈,更像是阿求通过强势的抢答与提问、借文的传播能力向整个幻想乡公开的一则自曝宣言。《请设想》的核心断论包括:两天前阿求的葬礼是假的,御阿礼之子的转生是编的,甚至在完全体的《缘起》中还有很多记录都是编的。访谈结尾暗示真正的阿求或者阿加莎已经摘下面具、悄悄离开了。更可怕的是,支持访谈断论真实性的证据无处不在,包括我在内的长寿妖怪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就连一向冷静的觉大人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以至于叫我自己选猫粮。
    我首先想到的问题是:为什么文要将访谈刊登出来,刊登的行为本身不是已经违背了阿求在文本中阐述的目的吗?况且,一向趾高气昂的文总不可能一夜间被阿求所说服、放弃自己原本的作风改走纯记录风格了吧?
    即使心中还有许多谜团尚未解答,时间容不得我犹豫。稗田家在第一时间组建了“阿礼少女事件紧急反应委员会”,他们拜托博丽巫女将一些各有长处的妖怪召集到大宅中。七月四日的早晨,我被博丽灵梦叫到了地上。除了擅长对付尸体的我,剩下的访客分别是擅长搜寻的娜兹玲、擅长除灵的魂魄妖梦、擅长侦察的犬走椛、以及擅长吹口哨的普通村民麻美子,一共五位妖怪。我们收到的委托是寻找阿求。具体来说,是带领稗田家臣和其他人类寻找阿求生活的线索,确认她此刻的状况,并依此对人类以及幻想乡的历史进行修正。
    考虑到大多数人类对幻想乡的全貌并无了解,很难在短时间内意识到《请设想》的巨大影响并做出合理反应,我认为幻想乡的贤者应该在背地里支持和引导了这项行动。实话说,我自己对于阿求的下落也感兴趣,就欣然接受了委托。
    由于报道发布的时间正值葬礼结束,被认为装有遗体的棺材在事件开始发酵之前就已经入土。身为火车的我直接向稗田家表明了需求——我要把棺材掘出来。是的,棺材可能是空的,也可能装着一些记录了真相的文件,甚至可能放着一具冒名顶替的女性尸体……虽然阿求本人已经溜之大吉,但咱们总得搞清楚是啥在那棺材里吧。真是尸体的话,还请让我带几块回去做检验。
    大堂里的二十多个人类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这个提案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我就不乐意了,连这都不能接受,那还叫我这个捡尸猫来干什么?撑场面吗?我没死心,花费了一周左右的时间进行谈判,与过于保守的稗田家反复来回拉扯无数回,终于在尸体的半腐烂期之前得到了打开墓穴的准许。
    这时候其他四位妖怪的调查都已接近尾声,她们的发现或多或少影响了我对真相的猜测。请允许我先简单介绍其余调查者的发现,就从最辛苦的娜兹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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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30 01: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拍照牛 于 2024-3-30 05:11 编辑

2-娜兹玲

    娜兹玲的做法最为直接。她以稗田家提供的阿求随身物品清单为线索,用自己天生的寻物天赋去村外寻找阿求。
    此方法的可行性有待商榷,毕竟按照《请设想》中阿求口述的角色扮演关系来看,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推理小说作家以及御阿礼之子两重身份的阿求不太可能在出逃后继续携带旧物。但由于娜兹玲第一个开始行动(排除困于谈判中的我的话)且合作态度良好,稗田家为她提供了不少的人力支援,查明真相的希望也落在了她所带领的搜查队身上。
    通过询问家仆,娜兹玲发觉阿求不具备独自在野外生活的技能,便提出了观点:人类村落外还存在其他人类聚落,且那些人类的生存方式与阿求在《请设想》中的形象相似,那便是阿求优先选择的庇护所。搜查队由大约七十名人类男女和十名妖怪构成,成员均为人类村落的居民,除了稗田家的仆人外多为阿加莎·克里斯Q的粉丝。他们以雾之湖、迷途竹林、魔法森林、妖怪之山四个方向作为目标,分成四队出村寻找村外的人类聚落。只要遇见人类生活的痕迹,娜兹玲就会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开始搜索能够锁定阿求身份的个人物品。
    事实上,这是人类村落第一次以多人结社的形式与妖怪的世界产生交集。在此之前,由于《缘起》放大了部分妖怪的恐惧并夸张化地描写了幻想乡其余地区的危险性,除了单独的异变解决者以外几乎没有人类到过离村子较远的区域。随着《请设想》的流传,《缘起》的创作动机和事实基准都受到了质疑,横亘在人与妖之间数十年的壁垒才被打破。
    从雾之湖出发的搜查队最先遇见了人类风格的建筑,位置在在吸血鬼的洋馆与骚灵洋馆之间、茂密的陵墓林地中央。这些建筑内有许多生活用品,表示人类在最近一周内居住过,但四周一片死寂。娜兹玲赶到后,探测棒立即揭示附近有阿求的随身物品,她便指挥铲子队撬开每个建筑的地下室,在里面发现了将近两百名具有啮齿类动物特征的妖怪。他们的皮肤呈现苍白色,眼睛空洞无神,手工业和农业都在狭窄但四通八达的地下室完成且技术水平非常落后。作为鼠妖的娜兹玲很快理解了他们的语言,并了解到他们已经在幻想乡居住五百年有余,却从未了解这片区域外的妖怪社会。在浪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与这些妖怪达成合作之后,娜兹玲失望地发现阿求的随身物品只是被田鼠叼走的花瓣。而这些数量庞大的妖怪归于谁的管辖,成了近期另一大麻烦,山上的天狗和山下的吸血鬼就此展开争执。
    紧接着,迷途竹林的搜查队在发光竹林的尽头发现了会吸收阳光的遗迹,娜兹玲的探测棒也同样发出反应。众人清理植被后在遗迹内发现了三百余名通体发光、皮肤和组织由水晶和血肉构成、肢体均为正棱柱的未知妖怪。产生反应的阿求物品是一个摔碎的镜子。随后,魔法森林搜查队找到了巨型空心蘑菇,娜兹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碰上从未被记载的千人规模的昆虫妖怪聚落,并在蘑菇内捡到了阿求的缎带。没等娜兹玲睡个午觉,山上的搜查队就送来急件,表明在山的阴影里看见了沙子做的城市。
    后来,总时长为两个月的探查一共揭示了三十五个被忽视的大型妖怪聚落,合计两万多人口。新发现的妖怪全都未经《缘起》记载,在外界没有任何对应的传说,也从未与幻想乡的剩下部分互动,但他们的庞大人口和巨大的技术进步空间势必颠覆现有的力量平衡。因此这些搜查反倒给当下幻想乡的妖怪格局造成了巨大的混乱。整支队伍几乎要被指数性增长的工作量和信息量压垮了。
    高僧圣白莲气魄非凡,果断从娜兹玲手中揽过教化新妖怪的责任。几近崩溃的娜兹玲和搜查队得以短暂地缓过来,回到稗田家分析阿求的线索。然而当她打开原本收集了七十多件阿求随身物品的箱子、展现给翘首以盼的人类们的时候,收获的只有白眼和鄙夷。我们看到的箱子内部竟然是空的。不管是被偷了还是一开始就谎报……总之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认为娜兹玲彻底失败了。
    但即便娜兹玲的手上已经没有任何与阿求具有联系的证物,即使她的行动给人类以及幻想乡带来的只有更多悬而未决的谜团,她还是咬着牙提出了自己的假说:
    “稗田阿求在构建出了御阿礼之子的身份后,《缘起》的作用得到了极大的强化,这是幻想乡的贤者们乐意看到的。妖怪以图鉴的形式受人认知,通过人的恐惧维持存在,这曾经是幻想乡的基本逻辑。但随着外来妖怪逐渐增多、现存妖怪频繁与人类互动,人类村落对妖怪的认知也超出了《缘起》所限制的范围。就像一个即将爆裂的气球,维持形体的仅有一层薄弱的皮。”
    “阿求在《缘起(妖怪版)》中表达了她的见解。如序言所问,如今的幻想乡真的需要《缘起》来维持平衡、限制人类的行动吗?外界人类对客观现象的认知会使妖怪的存在基础消失,但幻想乡人类对妖怪本身的认知呢?是否能让乡里的人类建立更加稳定和安全的人-妖关系?《请设想》被刊登的原因就找到了——阿求用自己的身世之谜为引子,制造出一个强烈的动机,让村中的人类去戳破认知气球。她的初衷是让剩余的人类走出村子,就像她构建自己的形象那样,主动构建出关于妖怪的真正可靠的集体记忆。”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都过于低估了人类群体构建记忆的能力以及这种构建对于幻想乡现实的影响。尤其是许多推理小说粉丝自告奋勇加入搜查队的时候。当这些被阿求煽动得激动无比的大量人类,踏进未知信息的河流时,他们的想象力爆发了出来。这影响到的不仅是我们这种现存的、《缘起》有记载的妖怪,甚至影响到了不存在的妖怪。没错,随着人类村落的认知范围扩大,加上阿求抽离掉《缘起》的权威性,新的妖怪被构建了出来。它们通过构建的集体记忆插进幻想乡的历史中,就像阿求将虚构的御阿礼之子的传说插进我们的回忆一样。人类群体走得越远,新的妖怪、新的历史就越多,混乱也将接踵而至。”
    “那个箱子里装满的阿求的物品……也是被《请设想》所误导而构建出来、映射到现实的诱饵。它们消失了,因为搜查队走得越远、发现的新妖怪越多,大家对最初目标的向往就越受挫败。真正的阿求在哪?也许在最遥远、最难抵达的地方吧。说不定是外界。”
    娜兹玲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顽强的娜兹玲没有停下工作,她决定在宇佐见堇子和东风谷早苗的帮助下前往外界寻找阿求,预计在明年上半年抵达外界日本的京都。没了普通人类的干扰,这次行动应该能顺利进行吧。我能说什么呢?祝她好运。
    接下来说妖梦吧,她的调查算是走了歪路,但结果也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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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3-30 05:04: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拍照牛 于 2024-3-30 05:12 编辑

3-魂魄妖梦


    魂魄妖梦大胆前往是非曲直厅,试图调查御阿礼之子转生传说的历史。
    妖梦认为,哪怕其他地方的妖怪都受到了阿求的误导并将御阿礼之子转生的情节当成事实记在脑中,直接参与这一传说的判官也总能留下可查证的记录。这是最直接也是最能印证《请设想》中关于集体记忆的论证的渠道。依据是:若阎魔对御阿礼之子的传说认知和幻想乡居民一致,那么在阿求“逝世”之前,阿求必须亲自引导阎魔形成虚假记忆;若阎魔一直了解真相,且三十年来闭口不言,她就是阿求假死计划的合作者。无论是哪种可能性,是非曲直厅都存在阿求的踪迹,甚至可能就是阿求实施进一步逃亡的中转站。
    和娜兹玲的调查方向不同,彼岸对活着的人类而言是有去无回之地,因此稗田家无法提供太多帮助。妖梦决定以半灵之身独自渡向彼岸,我(当时还未取得墓穴准入许可)负责在无缘冢附近负责接应。虽然我们都是跟灵打交道较多的妖怪,但妖梦唯独对尸体没啥兴趣,真奇怪啊。
    行动的第一天,妖梦就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调查才能。她仅凭白玉楼的身份证明就接近了四季映姬,并得到了查阅审判档案(限定在幻想乡)的二级权限。四季映姬出示了许多书面材料,表示虚假的记载将被封存,御阿礼之子的历史将被当作传言看待。初步调查结果与《请设想》的说辞相符,阿求出生之前的时间确实没有对于御阿礼之子转生契约的活动记载,在阿求开始以作家身份活跃时才出现有效关键词。随后妖梦趁死神的工作空档预约新员工面试,靠先前的权限卡非法潜入其他九座阎罗殿,继续进行溯源。
    那时妖梦悄悄告诉我,她认为阿求并非原创了转生的说法,这个传说之所以能站得住脚,很可能是因为与时间跨度更远的其他事件有紧密联系。她很快找到了类似转生仪式的记录,虽然语言和记数法各异,但至少能确定是四季映姬所持文件的前身——关于人类持续转生的规定和实行标准。稗田阿礼的名字就在其中,并非毫不相干。然而这些文件的位置居然是在第四殿,而非管辖幻想乡的第五殿。转生活动的规章引用了第三殿和第七殿的文件,这种程度的联系在整个地狱都是少见的。
    为了将所有线索聚集,妖梦向我寻求支援,我便派去了几个怨灵。她们将各处的资料记忆或抄写下来后,发现了一条自封闭的逻辑环:将近五十多份文件相互引用转生仪式的来源,但没有一份是最早的。要么所有撰写文件的阎魔都在造假公文,要么她们在某种更高权力的限制下无法发声,真相都在分摊死者审判工作时就定好了。只能继续调查,绕过地藏阎魔直接接触阎王,否则跨越不了五百年前的重新赋职事件。
    妖梦继续求援,我将手头所有的怨灵都派去了,但她还在求援。见我无法再配合,她竟从白玉楼又带了几百个幽灵去彼岸。阵仗实在太大,似乎被是非曲直厅察觉了。妖梦携带着七百多吨的竹简艰难渡河之时,身后已有一支鬼神长的军队在追捕。我几乎无法想象妖梦是如何从那种险境中脱身的,但她确实靠不讲理的反应速度和直觉做到了。我问她阿求的事情到底确认了没,她说,还没有,还需要更多支援,再买两把刀。
    我大概明白妖梦在查什么了。虽然我没有直接接触她的材料,但从怨灵们的报告来看,所谓的人类持续转生仪式本就不是阎魔主管并执行的实事,而是阎王用于安置去向不明资金的套壳项目。较长的持续时间、不可保存的证据(人类)、复杂的资金链条使其备受高管青睐。从相关财政报告看来,五百年前的财政困难实际上是高层腐败长期作用所致,人类的大量增加只是一个借口。这本是一条埋藏多年且毫无破绽的赃款渠道,却在御阿礼之子的传说出现后被赋予了某种价值,不得不在四季映姬处留下一些没用的记录……妖梦顺藤摸瓜一查,把自己拉进了无底深渊。
    搬回第二批资料时,她又说自己发现了数百名牵扯其中的鬼神长,还有三个连名字发音都不知道的陌生神明也参与了过去的仪式。我可不想和她陪葬,在她第五次请求支援时,我联合觉大人以及四季映姬把妖梦绑了回来,给她下了禁足令。迄今我手下的怨灵们只死了一半,真是太好了(恼)。
    妖梦返回稗田家时是两手空空。我觉得她能活着回来且幻想乡没被阎王们盯上就已经是万幸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握着残破的竹简提出了自己的假说:
    “既然御阿礼之子从未真正进行过转生,稗田阿求又为何能从阿弥那儿获得关于彼岸的信息,以至于能利用深埋数千年的阎王阴谋来为自己构建传说?我认为阿求的身世并非完全虚构。我掌握的情报暗示着稗田阿礼试图与彼岸交涉建立连续转生的契约,但都失败了,传下来的便只有资料而没有记忆。而稗田家的功能则是将从未存在的‘转生’作为一种家族传统附加在智力较高的个体上,迫使这一个体继续推行阿礼的诉求。”
    “以百年为周期将诉求传递下来的阿礼少男少女,在第四代左右的时候经历了地藏重新赋职事件。稗田阿余率先察觉到转生并不存在,并推断出彼岸对于转生仪式的印象仅仅是一个腐败套壳项目。由于书面资料都要经由稗田家之手保管一百年多才能传给下一代御阿礼之子,书面记录太容易泄露,阿余便修改了稗田家的标准,要求转生仪式只能发生在拥有超凡记忆力的个体上,随后利用特殊的书写方式暗示了地狱腐败的内情。轮到稗田阿悟接手家传典籍时,拥有超凡记忆力的他已经能在很小的年纪就看清祖先的讯息。”
    “地狱的规模实在太大,转生契约迟迟无法办成,稗田阿弥这一代可能已经对实现转生不报希望了。真正的转机发生在稗田阿求这一代,也就是随着幻想乡的建立,生命与灵魂的流通方式得到了极大的拓展,管理这一环境的阎魔也换成了最为友好的四季映姬。阿求一开始并没有做好决定,只是本能地扮演着家族赋予她的角色。在她塑造出虚假的‘稗田阿求’形象之时,她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以‘死亡’作为分界线,她让御阿礼之子的传说变成了可触碰、可认知的故事,然后亲手将其摧毁。”
    “《请设想》是一则‘退出宣言’。稗田阿求不仅在告诉我们她无需转生,也是在告诉彼岸:萦绕在稗田家头上数千年的诅咒般的契约从此消除。”
    显然,四季映姬不会允许妖梦在公共场合说出以上推断,所以她的这些说辞只有觉大人看见了并偷偷告诉了我。而且妖梦的成果对寻找阿求没有一星半点的帮助。妖梦似乎也收敛了锐气,乖乖回白玉楼剪树枝去了。出于保密协议的约束,我没法将它告诉地上人,只能默默为妖梦祈福。祝她好运。
    然后再说椛。椛的探案经验和直觉都是极为优秀的,但这可是那个阿加莎·克里斯Q造出来的案子,就算是椛也要吃点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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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30 08:48:52 | 显示全部楼层
访谈体,很新奇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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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4 03:48:22 | 显示全部楼层
4-犬走椛
  
    犬走椛的惯用手法是从人际关系入手。她仔细查看了稗田家提供的全员工作时间表。据记载,在射命丸文的采访过后,阿求就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稗田家。由于阿求在逝世前一天直到下葬的全过程都有稗田家的不同成员陪同,在时间表上看不出她有独处的机会。在挨个检查了稗田家仆、没有发现异样后,椛认为阿求的假死必然有协力者。协力者必然为外人,这个协力者很有可能知晓整个御阿礼之子传说构建的阴谋,甚至可能从阿求编写《缘起》之时就开始合作,从此人口中最有可能问出阿求去向。
    那么,《请设想》这篇访谈的作者本身就是第一个嫌疑人。
    射命丸文也在村里,不久前还在接受各界的审问。文矢口否认自己知晓现在阿求的身份,并重复提到《请设想》开头引言,请求各界勿对阿求的真实身份刨根问底。这般回答显然不能让围观者满意,他们开始往文的头上丢石头。椛以帮文改变外形、脱离人类的围堵为交换,获得了文的居所位置、近期行程表、以及单独会谈的机会。而椛在救文出村的过程中也叮嘱稗田家派人配合,试图复刻阿求假死逃离的路线并以此试探文的反应。但文并没有表现出经验熟练的模样,言语间也几乎没有破绽,椛只好写下“就算文参与了假死的谋划,也不是主要协力者”。文表示自己本有机会追踪阿求,以她的速度绝对不成问题,但自己在采访当天还有别的会面约定。
    根据文提供的线索,椛将目光放到了与文在当天有约谈、但因为爽约而浪费了文的时间的本居小铃身上。小铃同样在阿求“生前”就是其挚友,且直到下葬之前都时常与阿求保持联系。若小铃才是主要协力者,可以将预约行为解释为故意使绊、限制阿求其他妖怪朋友的行动。然而小铃本人却在不久前混进娜兹玲的搜查队里,随之出村了。椛独自穿越原野和新生妖怪群落,才在距离人类村落数百公里外的林子里等到了与小铃独处的机会。一番交谈下来,小铃也没有展露出破绽,始终否认阿求的假死计划与自己有关,更是强调了自己对于《请设想》中观点的听闻也是首次,惊讶程度不亚于常人。她不像是在说谎,抑或是她对于自己的说法早有练习。
    虽然椛百般审问也没能察觉小铃证词的漏洞,但小铃的不在场证明很是可疑。小铃称自己没能与文会面是因为寺子屋的上白泽慧音紧急要求她整理教材。慧音不仅是阿求的旧友,也是教师岗位上的同事。与《请设想》的文本比对,慧音所拥有的吞噬和创造历史的能力更是让她和本次事件脱不开干系。椛快速返回村子,得知慧音在这段时间都去了竹林深处拜访不死人藤原妹红,才将工作转交给小铃。因此,能提供慧音的不在场证明的就只有妹红一人。
    妹红在审问中提供的慧音生活时间并未和现场物证产生冲突,若慧音要腾出时间去协助阿求假死脱身,妹红必然会察觉。慧音的嫌疑很快下降了。相比慧音,妹红的行动就自由得多,她不仅频繁往返于人类村落和竹林,还有不少在稗田家附近采购物品的目击报告。椛这时也想到,稗田阿求的祖先和妹红的家系是同一支,长期在死亡与复活中徘徊的她也擅长料理丧事——妹红作为协力者显然比慧音更有说服力。但从宇佐见堇子(此时她还在和娜兹玲商讨合作事项)的描述来看,妹红因为长期居住于外地而缺乏对村内房屋结构的了解,很难完成复杂的逃脱计划。
    堇子的观点可信度并不高,因为其中大多数理由都来自她的个人经验,编造的嫌疑较大。以堇子的超能力,以及她对于短命普通人类的同情,她作为协力者也并非没有可能。在反复盘问后,堇子的语气似乎很紧张,证词也出现些许的前后矛盾。椛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堇子。然而堇子的不在场证明又能由东风谷早苗提供。早苗和阿求的关系也不错,且远居于山顶的她频繁造访人类村落着实有些可疑。椛把早苗当成了怀疑对象,但早苗一点也不慌乱,因为给她提供不在场证明的是……射命丸文。也就是最先被排除嫌疑的对象。
    调查陷入死循环的椛在一个雨夜里,捧着一本外界的书籍看了好久。午夜时分,她终于来到稗田家,告诉我们她的假说:
    “射命丸文、本居小铃、上白泽慧音、藤原妹红、宇佐见堇子还有东风谷早苗,六人都参与了阿求的计划。本居小铃利用自己的朋友身份长期与稗田家来往,且自家租书屋常有妖怪客人,为阿求提供了讨论计划的地点以及聚集人脉的手段,擅长解读任何文字的小铃很可助阿求理解了稗田阿礼时代以及更早的记载,并帮阿求推理出了自己身世的真相;慧音则是控制着人类村落的教育界,不仅为阿求构建集体记忆的过程提供了莫大的帮助,还靠自己的能力保证了构建过程的容错;藤原妹红作为慧音的掩护者,是基准仪一般的存在,借着自己跨越历史的年龄与不会被时间改变的身躯充当一计划的计时者;宇佐见堇子从外界获取技术手段,并在幻想乡贤者无法监视的角落活动;东风谷早苗则作为堇子的接应者,把外界的手段改造成符合幻想乡现状的工具;最后是射命丸文,以《文文。新闻》的影响力一锤定音,将阿求构建的一切创作变为‘现实’。”
    “她们是如何保证计划不败露的?很简单,每个人互相给彼此制造不在场证明。谁能想到这些出身不同、性格迥异、平日里总是合不来的家伙们会是配合默契无间的协力者?谁又能像阿求一样量身定做出维持自身形象的方案?”
    “当然,光听我说这些话确实有点扯……但这六人加上阿求的互保策略正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惯用手法。阿加莎·克里斯蒂是阿求‘生前’最喜爱的外界作家,也是‘阿加莎·克里斯Q’这一笔名的来源。这是最后一块拼图。整个计划不留任何破绽的阿求,在这一步才真正留下了自己的手笔。”
    “到这里,我的推断终于完整了。阿求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在活动,帮助阿求的人已经形成了组织,有条不紊地推进和实行阿求的想法。除了她们六人以外,很可能还有更多的人类或妖怪参与者。稗田家臣们,你们明白了吗,他们才是‘多数’,我们是‘少数’啊。这也迫使我们重新反思稗田阿求在幻想乡中的地位——她到底是如《缘起》和《请设想》所说的那个受责任和身份约束的少女,还是一个比访谈中拥有更大野心的英雄人类?她的下一部‘作品’到底会对幻想乡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难以想象。若要进一步控制局势变化,只能和嘴硬的嫌疑人们打持久战了。”
    椛的推理很快就收到了反驳,毕竟她怀疑的对象大多是深受人类村落欢迎的正面人物,有诸多证据能够证明她们从未参与一场跨时数十年的玩笑般的计划。然而这些证据多由其他正面人物提供,椛就自然而然地扩大了自己的怀疑圈。
    一开始,我觉得椛这么做很无聊。一个无法被证伪的、全员犯人的假说怎么可能自证呢?但她的推测确实也没有明显的破绽,尤其是怀疑圈达到十二人、不再增加时,参与者的数量竟然也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对上了。啊,反正我是不打算去掺和了,也不打算提具体名字,毕竟这些人我都惹不起。祝她好运。
    接下来谈谈麻美子。麻美子其实挺倒霉的,如果她再笨点、再鲁莽点,马上能领取一大笔委托金,稗田家的人也看不出端倪。可惜她偏偏是个聪明的大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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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27 12: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佬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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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12 05:5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拍照牛 于 2024-6-12 06:00 编辑

5-二岩猯藏

    除去被谈判流程卡住的我,麻美子是最后一个开始行动的。要不是椛根据小铃的人际关系对麻美子产生了怀疑,逼出了自证清白的需求,麻美子还想继续拖延几天呢。
    麻美子否定了其他人的推测,认为阿求的位置不在别处,就在人类村落——距离稗田家最近的地方。如《请设想》所言,阿求擅长扮演自己创作出的虚构角色,伴有极强的化装能力,那么她完全有能力扮演一个普通人类在村里继续生活下去。这么做的优势很多:人类村落是幻想乡最安全最宜居的半封闭环境,生活成本低,资源丰富,治安良好;旧友熟人都在这一地区,方便自己料理“后事”;最重要的是能第一时间了解稗田家的动向,躲避针对自己的追查,甚至继续对人们的集体记忆制造干扰。而劣势也很明显:只有完美的伪装才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
    麻美子说,自己跟生前的阿求很熟,不管阿求用了什么伪装,她一定能认出来。我反正是信了,至少在化形这个领域没人敌得过麻美子。随后她化作普通村民隐入人群,就连那条显眼的大尾巴都藏了起来。两天后,妖梦携带最后一批文书回到村子时,麻美子再度现身稗田大宅,要求剩下没有跟着娜兹玲出行的家仆跟她走。
    家仆们问,去干什么?麻美子说:逮阿求!
    我听闻风声来到现场时,看到十三四个成年人类挤在村外围一座小屋里,试着用长棍和绳子把躲在阁楼上的一个黑发女子赶下来。我是跟着麻美子和稗田家的人,“护送”着黑发女子以及她的双亲、邻居来到了稗田大宅。她的双亲说自己的女儿近几天才变得沉默寡言,总是躲在阁楼里,对出嫁也不上心。麻美子说,她要独自问女子几个问题,其他人不要插手。虽然麻美子这么说了,但我还是偷偷缩进地板缝儿里偷听去了(猫的身体就是如此方便)。
    女子在麻美子的审讯前没有坚持多久,她很快承认道,稗田阿求确实是她曾经使用过的身份之一,此外还包括阿加莎·克里斯Q等如今已经不是秘密的名号。做出这些声明的时候她无比冷静,即使观察到麻美子“不小心”露出的妖怪大尾巴也面不改色,神韵和谈吐与《请设想》中的阿求形象如出一辙。关于幻想乡历史的进一步询问表明,这位女子的确将《缘起》的全部内容熟记于心,拥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
    只是在询问到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将来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她拒绝了回答。
    事情到这里就该告一段落了。稗田家虽然不打算再次将御阿礼之子的责任强加到阿求身上,但要求阿求回到稗田大宅中居住,并继续以公开身份进行自由创作。条件非常优渥,各界想必也不会苛求更多。之后便是由阿求本人来讲述《请设想》背后的来龙去脉,为幻想乡制定全新的历史记录规矩。
    但是在家仆对阿求传达具体的要求之前,麻美子察觉到了什么。她阻止了家仆的行动,说要再给她一天时间调查一下。
    隔天,就在家仆们准备带着阿求去参观她的新房间时,麻美子拎着另外一个人的领子走进了稗田邸。被麻美子钳住双臂的是一个黑发青年,他看着大宅中困惑的人群以及傻楞的妖怪(其实就是我),又望向黑发女子。麻美子说,这个青年不仅擅长化妆还精通口技和伪声术,染过头发并打扮成女性的模样与阿求几乎无异。况且在简单的试探后发现,此人同样记有阿求消失前所具备的各种学识信息。
    这只是个开始。稗田家再给麻美子两天、三天、四天,她就陆续从村中揪出十来人——无论是男女老少或高矮胖瘦,每一个都有着假扮阿求的条件。每带着新的“阿求”回到稗田邸,麻美子只是将那人甩在门口的台阶上,就头也不回地摇着大尾巴再度踏入闹市街区,寻觅下一个她所认为的阿求。
    稗田家的客房很快就被许多阿求住满了。后来的阿求只能在厅堂里打地铺,甚至睡在屋顶上、台阶上、地下室里。
    到底哪位才是真正的阿求?家仆们争论起来,每一个阿求都宣称自己是唯一的阿求,奇怪的是,她们各自不对其他的阿求提出质疑,有时甚至加入家仆们的争论。最终,代理家主团队决定在稗田大宅中展开一次投票大会,我们几个在场的妖怪也被邀请了。获得最多票数的是最初被抓到的黑发女子,多数人认可的理由是,无论后续出现的是模仿犯还是掩护手,黑发女子都无可争议的是麻美子第一个逮到的。
    但得票最多能说明什么?真正的阿求是哪位,又怎轮得到家仆们来决定?麻美子曾相信自己智慧超群,能够轻松玩弄人类村中的任何人,如今她难得陷入苦思之中。
    终于,就在我争取到验尸许可的前一天,麻美子带来了她的假说:
    “老朽带来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稗田阿求。无论口舌多么伶俐、外表多么相像,答案都只能是这个。或许有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机会,阿求就在他们之中……但那也是身陷谜局的我们唯一的侥幸罢了。”
    “所幸,这次荒唐的寻人行动仍然揭示了新信息,那就是稗田阿求在撰写《缘起》期间为今日的状况做了什么准备。毫无疑问,她是幻想乡影响力最大的文字创作者,在通俗文学和记录文学两方面都占据头部地位。然而在命运与幻想乡紧紧绑定的前提下,她的创作方式和风格竟然非常接近外界——也就是没有妖怪神明的社会——的创作者。人类村落的读者们在她的引导下,逐渐形成了数个并不互相知晓真实身份,但思维方式高度相近的人类群体。这在外界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幻想乡的大多数妖怪对此则较为陌生。”
    “‘稗田阿求真正的藏身之处就在我们身边’作为一个显而易见的合理解释,很快就被一系列稗田阿求的读者所猜想到。老朽现在认为,这并不是因为读者们拥有超绝记忆力和媲美阿求的聪慧,只是因为阿求在她的作品中进行了引导,‘扮演稗田阿求’的方法和必要性就像基因一样在读者群体里传递了下去。《请设想》问世后,为了掩护真正的阿求,这些没有事先沟通的读者立即独立地发起了扮演行动,表现出惊如天人的默契。”
    “在个体的角度来看,这种牺牲精神是无比英勇的表现,成功保护阿求真实身份的个体也必然受到尊敬。随着人与妖之间的壁垒逐渐消除,不同种族之间的信息交换变得更加频繁,个体的存在意义会被进一步削弱。今后模仿犯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阿求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刻意地隐藏自己。她需要做的,只是在恰当的时机以‘模仿犯’的形象加入局中,嘲笑着被戏耍的我们就够了。身为大妖怪,老朽感受到了深深的冒犯,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对御阿礼之子的深谋远虑表示赞叹。”
    与娜兹玲、妖梦、椛不同,麻美子在提出了自己的假说之后,就放弃了寻找阿求的动作。哪怕稗田家继续催促和劝说,她也不为所动,只是保持一脸颓丧的模样,偶尔帮一下其他妖怪的调查。最后她说,前面的调查都不会有结果了,要想一锤定音,最重要的情报必须从捡尸猫——也就是我——的调查中获取。这是最后的希望。
    我应该感谢麻美子助我一臂之力吗?不知道。调查期间她骗我请她吃饭数次,全用叶子变的假钱还,这些怨我还记着呢。事到如今我又能说些什么呢?祝她好运。
    相比前面四位妖怪,我出的力显得微不足道——一次尸检,连稗田家的院门都不必离开,持续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三个小时。但我还是会尽力描述我所见所想的一切,去触摸那近在咫尺的真相,只为证明我火焰猫燐并非游手好闲之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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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0 10: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6-火焰猫燐

    稗田阿求的棺材里果真躺着一具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尸体。这也合理,如果负责下葬或搬运的家仆发觉棺材重量异常,阿求逃跑的计划在《请设想》发布前就会暴露。这里躺着的死者,便是阿求的最后一位协力者。
    我把尸体拖到墓地附近的木屋,确保在场的除了两名稗田家护卫外没有别人,就动手开工了。尸体的皮肤已经变色,气味在中等刺激的程度,有严重的腐败迹象和许多的昆虫活动痕迹。好在口腔内的牙齿仍然保存完好,可以用于比对。大多数手指和脚趾都已磨损,对于剩余几根较为完好的,我尽力采集了指纹。然而尸体身上没有纹身、疤痕或手术痕迹,可以辨认的特征并不多,就连发色毛色都难以确定。昆虫学可以应用的范围也很窄,死亡时间和之前推测的没有太大差别。稗田家仆后来也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完整的关于阿求的牙齿或指纹的记录。
    一番检查后,我在尸体上发现了不少和阿求相符的特征,但疑点也同样不少,就不再赘述了。这具尸体非常像阿求本人,但还是不能确定她就是本人。为了盖棺定论,我搬来了一台外界的机器,这是我在地灵殿工作时向香霖堂购进的,据说可以匹配一种叫做DNA的物质的仪器。
    比对的结果是,这具尸体的DNA与稗田阿求高度吻合。
    尸体是稗田阿求。
    只能是这样了吧。属于捡尸猫的六个小时的调查,就这样结束在一半了。
    不对,一定有哪些地方出了问题……阿求一定在嘲笑着我,讥讽我掉进了她的陷阱吧?她靠着历史记录者的身份,事先抹除了关于自己的大多数身体条件记录,然后使用这句外来者的尸体来诱导我?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怀疑自己实践了千百年的尸体经验,这具尸体就只能是阿求的!
    于是我拿着厚厚一沓尸检报告踏进了稗田家大宅,开始讲述最后的假说:
    “尸检结果表明,这是阿求本人的尸体。”
    “从《请设想》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这些围绕着御阿礼之子展开的种种奇迹和灾难,以及人类村落乃至幻想乡全部的注意力,都是徒劳。稗田阿求就是普普通通地死了。”
    “事实上,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阿求为什么会准时在这天死去?我就随便说一个缘由啊。比如说,稗田阿求普普通通地因为遗传的心血管疾病死于主动脉夹层,具体的死亡日期就是她的三十岁生日。或者其他什么缘由,都无所谓,总之限制寿命的疾病多种多样,最大的难点反而在于预测自己的死期……但这对于阿求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她和彼岸有联系。你们也不用管这联系是什么,反正只要任意一个死神把记录着寿命的死亡笔记给阿求看,阿求就能清晰地预知到自己去世的具体日期,从而展开她无比周密的计划。这不,种种怪异现象把现在的我们耍得团团转。”
    “所以,稗田阿求没有失踪,她就是死了。这是最简单的、最无聊的答案,但也是从我这样的专业人士口中能说出的最可靠的结论。稗田阿求用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礼物盒,把自己的死亡给包装了起来,然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请设想》的真相就是这样。至于御阿礼之子的传说,大概也是和我们先前听说的一样,正常地进行着。”
    “你们明白了吗?这堆琐事都没有任何意义!什么群体记忆与新妖怪群,什么冥界权力斗争,什么妖怪友人连环合谋案,还有什么Stand Alone Complex阿求扮演者,都没有意义!什么都不需要改变,大家都别忙活了,让整个闹剧就此终止吧。”
    厅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寂静之后是压抑已久的爆发。人类和妖怪似乎都失去了理智,争相从席位上站起,朝着我还有他们彼此激烈地争吵些什么。我东插一嘴,西插一嘴,虽然是话题的中心,却无法介入任何一场对话。好似湍急的河流从山崖上一跃而下,俨然一副瀑布般的图景。
    但这场爆发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数分钟后,厅内再度陷入寂静。我从人类们的表情看出来,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共识——捡尸猫搞错了。他们不相信我。
    这个结果太简单、太符合直觉了,怎么可能是对的呢?
    “如果稗田阿求小姐真的殒命于此,包括《请设想》以及其他四位妖怪的调查在内,这段时间阿求的所有活动都如何解释?”稗田家主振声道。
    我擦了把汗,说:“我只是做尸检的,觉大人才是侦探。尸检结果表示其他调查都必须有错,至于是什么错,我不知道。”
    突然有人举手说:“这个外界机器并不可靠,再检查一次吧!”
    “既然你们这么固执,我就再给你们示范一遍。”我叹了口气,心想,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事实摆在眼前,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第二次检测的结果表明尸体的DNA与阿求并不吻合。
    我傻眼了。
    无论我再怎么反复试验,都无法再次得出那个高度吻合的结论。统计规律在先,第一次的匹配结果自然而然地要被当成失败的尝试而被抛弃,而我提出的无聊假说也随之付诸一炬。更邪门的是,先前我通过其他手段找到的和阿求相关的特征也消失了,尸体就好像来自另一个时空,外观毫无变化,内容却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围观的众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向我的尸检结果提出了更多的质疑,尤其是许多符合《请设想》所描述的诡计的推测和证据,而我绞尽脑汁也无法全部回应。
    因为我是五妖怪中唯一一位遭到“证伪”的调查者,稗田家对于我的态度立刻变得恶劣起来,无论我如何据理力争都不愿支持我的下一个尸检计划。今天过后,尸体就将重新交手稗田家,改由人类医生继续尸检。我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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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0 10:15:11 | 显示全部楼层
7

    至此,五位妖怪的调查都已来到瓶颈,稗田家需要考虑剩余的财力如何分配。没有意义的假说会被抛弃,有盼头的调查方向会得到支持,这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甭管家仆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我认为真相必然就在自己这条路上。
    强烈的好奇心和胜负欲盖过了对于钱财荣誉的渴望。五位妖怪在尸检结束的夜里默契地聚集在墓地的木屋,支走稗田家的护卫,在月光照耀下盘腿而坐。虫鸣、风声、女子乐坊的奏乐声逐渐变大,许多杂音把这个小木屋团团包围。
    “这是我们自调查开始以来,第二次同聚一屋呢。”我说。
    “接下来该怎么办?”妖梦颤悠悠地问。
    娜兹玲瞪了妖梦一眼,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决定一个最终的解释。我们需要交代的不仅是稗田家,还有引诱我们来到此地的贤者等其他大妖怪吧。”
    “原来大家都怀疑这项行动后面有别的推手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这么想。”椛一拍脑袋。
    “那就,从你开始?”麻美子举起手中的折扇,直勾勾地指向我。
    我连忙摆手说:“我?我才刚调查完,让我思考和组织一下语言。”
    麻美子张开折扇说:“那好,我先开个头吧。”
    “我早已给各位指出了阿求藏身的范围。调查期间那些自称是阿求的人类之中,就算现在没有阿求,将来也一定会有阿求。但导致你们见到特殊现象的原因不是阿求自己的干预,而是心甘情愿扮演阿求的这些人做出的,毫无商讨毫无规划的默契行为。这是一场集体无意识的自发模仿秀!娜兹玲,你的团队不就是由阿加莎·克里斯Q的书迷组成的吗?在乡外发现的阿求饰物是无穷无尽的,因为阿求的模仿者就在队伍之中,她们想往多远的地方放就能往多远的地方放!椛,你的假说表明阿求带领着一个非常高效且忠诚的组织,但你也应该很清楚,阿求没有办法以凡人之躯指导这么多身居异地、文化不通、性格各异的妖怪进行活动,甚至在运作这样的组织的过程中不遭其他妖怪发觉,因此她们的行为只能是自发的。燐,你的尸检就更加不可靠了,只要有任意一位与阿求扮演事件形成共鸣的人类主动牺牲成为这副尸体,然后在下葬之前带上了带有稗田阿求DNA的物件甚至身体的一部分,就可以干扰你对尸体的取证和DNA的采集,不是吗?”
    妖梦插嘴道:“但我的遭遇该怎么解释呢?难道你要说是非曲直厅的死神和判官之中也有阿加莎·克里斯Q的粉丝,且可以在数千年的腐败博弈中维持着这种默契,为御阿礼之子的转生之谎言打掩护吗?”
    麻美子愣住了,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妖梦坐直了,说:“在各位的调查对象中,只有我所调查的是非曲直厅权力最大,而且是足以和幻想乡的大贤者相提并论的。阿求让你们获得相对应的调查结果,和写出《请设想》的目的一致,就是为了终结和彼岸达成的契约。椛所查到的许多妖怪有合作嫌疑,并不是因为阿求为了实施假死计划而合作的结果,而是阿求为自己寻求到的、能在彼岸发难时支持她的后盾。妖怪友人们虽然并未参与葬礼相关的事情,但如果察觉到有对阿求不利的迹象,她们就不会讲出真相。猯藏看到的扮演阿求的人之中,竟然有许多记忆力超群的个体,对吧?在我的假说中,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并非阿求的专属能力,而是人类之间普遍的现象。假扮阿求的这些人并非因为某种默契行为而挺身而出,只是因为她们具备了成为阿求的条件,做了和阿求相似的事情,也就是以己之身迷惑权威、打破契约罢了。燐,尸体和灵魂的关系也在彼岸的操纵之中,DNA和其他尸检证据怎能定位到尸体之主,你的检查结果之紊乱不就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娜兹玲摇摇头:“可是,掌管死者领域的是非曲直厅又如何影响到幻想乡内的妖怪聚落和阿求散落的饰物呢?如果阿求需要和彼岸这样巨大的敌人对抗,她又哪来的精力在幻想乡四处周旋,放下对我不利的诱饵呢?记忆力超群的人类再多,也没法多到充斥我的整个调查队吧。”
    妖梦只是轻轻摇头,表示她也无法回应这个质疑。
    娜兹玲挺起胸膛说:“你们各自假说对于其他假说的解释都有明显的盲点,只有我的假说能够包含所有假说的内容。《请设想》中表达出的重要观点便是不要对历史记载照单全收,也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对于‘当下’和‘过去’的明辨能力。在调查启动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已知’型的证据都不再可靠,只有‘未知’型的证据变得可靠了,因为凡是被大量人类所支持和认知的理论,都可能因为人类群体对于幻想乡现实的构建能力而发生具象化!妖梦在调查是非曲直厅的过程中,不是请了很多的人类幽灵相助吗?导致调查看起来越来越艰难,腐败阴谋看起来越来越大的罪魁祸首不是彼岸本身,而是人类幽灵对于你的调查取证产生的期待影响了现实所致。而死神和审判官对你发难,正是因为你推导出来的结果并不符合事实,是歪理邪说。燐的尸检DNA匹配前后不一也是这个道理,刚开始尸检时应该有许多人类认为尸体可能属于阿求,但在一番争论过后,人们达成了别样的共识,对于燐的不信任重塑了现实,导致尸体的DNA结构遭到重组,因此产生了前后匹配结果不一致的情况。在这种力量的影响下,尸体本身是阿求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猯藏带来的那些人类身上别样的特征,也只是因为那些扮演者本来就有和阿求些许相似的特征,却在人类村落这个集体环境里发生了群体记忆的塑性,才变得越来越像罢了。”
    椛耸耸肩:“可我的调查中几乎没有人类的参与,或者说有牵扯的人类也只是那几个和妖怪无异的超人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强大力量和稳定性格的她们也能轻易被人类的认知所重塑吗?若是将一切现象都归因于人类心理,这个‘重塑现实’的假说本身是否也无法逃脱诡辩?”
    娜兹玲有些无奈地摊开手。
    椛说:“既然彼此的假说之间都存在冲突,就不应该用解释一切的思维去揣测真相,那样会陷入明显的谬误吧。犯案者必然不能只有热心的人类,也不能是自然现象,更不能是幻想乡之外的组织。这件事情是关于稗田阿求的,事件的影响范围就这么大,对这个事件感兴趣的家伙也就集中于幻想乡之中。有人憎恨八云紫,有人憎恨博丽灵梦,还有人憎恨射命丸文,但试问幻想乡里,谁能不爱稗田阿求?一个不被人察觉的巨大组织是很反常识,但稗田阿求不就是建立这样一个组织的唯一人选吗?聪慧,美丽,无害,富有人格魅力,不就是让周围人为她卖命的完美条件吗?《请设想》中阿加莎·克里斯Q这么说过:‘稗田阿求’是她的封笔作。虽然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妖怪共谋论,但唯有我的分析最为符合阿加莎·克里斯Q设计推理情节的逻辑。娜兹玲的远足、妖梦的调查和猯藏的人选都能很轻松地受到这些合作者的影响,毕竟调查队本就有许多不请自来的成员,四季映姬毫无疑问地也是阿求的旧友,人类村落潜伏的大妖怪更是数不胜数……”
    我忍不住插了一嘴,说:“可幻想乡里面没有比我更了解尸体的妖怪了吧。如果你觉得有哪个妖怪可以纯粹靠妖力干扰我的验尸,那就只能是我自己。你连我都要一起怀疑吗?那还有谁能不属于这个所谓的阿求组织呢?”
    椛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燐,轮到你了。”麻美子看向我。
    我吗?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想确认尸体的归属,但我就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小任务都做不到。别说什么完善自洽的假说了,就连调查证据都保管不好……但是,体内似乎有一股洪流涌动,我感到强烈的开口欲望。说出我对于阿求真正的看法,以及我们五个妖怪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我说:“我想明白了,我的假说其实是错的。”
    “啊?”妖梦不解地抬起头。
    “我还在思考着如何反驳你的解释呢。”椛也有些惊讶。
    我眨了眨眼,说:“你们的假说都很有魅力,我觉得答案应该不是相互排斥的。也许人类确实可以靠意识和记忆影响幻想乡的现实,也许是非曲直厅确实和阿求达成了有别于传说的协议,也许妖怪之中也有许多阿求的协力者,也许这其中自发行动的默契陌生人也不在少数……可为什么只有我的假说受到了彻头彻尾的证伪,而你们的假说都有各自的生存空间?我想,这是因为我的假说是错的。不是因为它的事实出了错,我仍然认为那具尸体就是阿求。原因是,它太无聊了。”
    “关于DNA检测为什么会出问题,可以有很多解释,但我暂时不想分析它。我并不想用一个究极的、完美的理论去解释这一切。我只知道,我绝对相信自己验尸的技术。如果阿求就这么普普通通地死去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一切都会变得无聊。这才是我的错误。我不应该说大家的调查都是无意义的。相反,给这些调查赋予意义,正是阿求的真正目的。”
    我继续说道:“还记得在阿求死前你们各自都在做什么吗?娜兹玲专注于监视和辅佐,从未当过真正的领导者;妖梦习惯于将思考的部分交给主人,从未直面一场阴谋的核心;椛的职责和权力都被限制在固定的框架内,从未和自由自在的异变解决者们平起平坐;猯藏总是把化形当成茶余饭后的享受,未曾受到弱者的欺骗。瞧瞧,为了‘寻找阿求’这个小小的目标,你们都做到了些什么——娜兹玲带领人类走遍了幻想乡的每一寸土地,妖梦只身一人闯进了最危险的彼岸,椛你摸清了幻想乡各大重要人物的私人联系,猯藏你见证了新时代人类的潜力和觉悟。甚至射命丸文也受到了相同的影响,当她将这份对自己的名声不利的报道发出来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阿求所唾弃的那个虚伪记者。阿求想要利用《请设想》达成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无论是什么种族,什么出身,人人都可以是阿求,人人都可以像阿求一样光明正大地揭下自己的面具,从一生中扮演的角色里脱离出来,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幻想乡真正欢迎的事情。”
    我指了指自己:“剩下还没有做到什么的,只有我了。所以我要带走这具尸体,毁灭证据,让任何人类和妖怪都无法再接触到我所看见的那一瞬间的真相。”
    《请设想》中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我曾珍视的人们都理解这一点,就不会有谁在稗田阿求的葬礼上哭泣了”。这就是阿礼少女所追求的幸福吗?我无法确认,但我很想帮她一次,就这一次。
    “捡尸猫,你如果带走了这具尸体,能让包括我的探测棒在内的任何手段都无法找到它吗?”娜兹玲问。
    “当然。”我信誓旦旦地说。
    “那么,尸体就交给你了。我去拖住稗田家的主力调查队。”娜兹玲背起她的行囊。
    “我帮你驱散人类,清出一条道路。”妖梦手握她的剑鞘。
    “我在屋顶上帮你放哨,在进入地底前请注意我的信号。”椛穿上天狗屐。
    “那么,老朽就勉为其难地担起重任,去引开境界贤者和究极秘神的注意力吧。”麻美子微笑着现出原形,巨大的尾巴挡住了窗外的月光。
    我点点头,提起我的独轮车,说:“谢谢大家,那么,我要出发了。”
    在幻想乡,死亡的意义和外界不同。死者渡过三途河后,在未来的某个日子就能重生。没有前世的牵绊干扰,没有固定不变的命运,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新机会。但可以预想到的是,至少在十年以后,“阿礼少女事件紧急反应委员会”仍然在漫无止境地寻找被掩埋的多面真相,寻找消失的稗田阿求,寻找永远神秘的克里斯Q。
    我还能说什么呢?祝他们好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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