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准备好了么？”夜晚，铃耐庵并没有如往常般点亮烛灯，漆黑之中唯有二岩瑞藏那有些发亮的眼睛看得清晰。
闻言，小铃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怀中的书籍，静静点头。
“阿求已经去世近十年了，灵梦最近放弃了巫女的职位，当然呢，紫也正在帮助灵梦寻找新任巫女，结界组的两位都没有闲情逸致来管我们这小小的‘异变’……还真是会挑时间呢，小铃。”
“因为……准备了很久了。”
“哼。”狸猫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容，“就这么舍不得她吗？再度转生之后，她可是会彻底忘记你的哟。”
“这种事情，早就预料到了。对于这方面，我也是准备了很久。”小铃毫不畏惧地看向瑞藏的眼睛，那狭长的，明显是妖的瞳孔。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愿还能像是人类的模样吧。
“如果忘记我了的话，就再重新交一次朋友就好了。对于阿求……阿礼来说，她体验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吧。”既然有成为妖的觉悟，体验这份循环往复的痛苦的觉悟，也应当是要有的。
“那个稗田家的小姑娘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呢？把你迷的这么神魂颠倒。嘛……虽然多拥有一个妖怪的伙伴也并非什么坏事。”
“只是个愚蠢的，一厢情愿的理由罢了。”
瑞藏见小铃没有继续说下去，也不在自讨没趣地追问，而是玩弄着手上的烟斗，展开新一轮的话题：“凭依在书中的法术虽然简单，但是要持续如此长的时间，只怕要你自己努力才可以了，老朽再怎么精通这类旁门左道，要支持你上千年的时间也是不可能的。”
瑞藏的视线从铃耐庵众多的藏书上掠过，随即一笑：“不过……有这么多的妖魔书，其庞大的魔力也是不言而喻了，重要的是，要学会怎么和妖魔书们交流呢。”
“这个事情，瑞藏小姐也不必太过关心。我的能力……虽然最初以为是阅读任何书记的能力——或者说开始时确实是这样——不过最近我隐约的感觉是触发一些条件使得书中的妖怪从书中偷跑出来程度的能力呢。如果理解其中原因的话，想要和妖魔书交流应该不成问题吧。魔力的循环，也基本就从这其中获取了。”
“小铃你说不定会与妖魔书中那些已经不复存在的妖怪谈上几句呢，真是羡煞老朽了。”
“也并没有到这种程度就是了……但愿时间的积累能够让我掌握这门技巧吧，这可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小铃有些心虚地回答着，看样子，她自己对即将进行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把握。
“月亮马上就要升至最高处了。”狸猫探出头去，打量着天上的满月，“在此之前让老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
“嗯？”
“你选的凭依的书，是什么呢？”她指着小铃从对话开始时就抱的紧紧的书，“老朽可是好奇地不行啊，能让你选择凭依的妖魔书，究竟是强大到了怎样的地步呢？”
“并不是妖魔书……”小铃唯唯诺诺地说着，将手中的书递了出去，“说实话我比较担心第一次与妖力相连对我的身体会造成怎样巨大的影响，所以选了这本看上去平庸的书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话在途中，瑞藏就已将书本从小铃手中接过，借着门口还不算太过微弱的月光，加之妖怪十分优秀的夜视力，她轻松地看见了封面的字。
《求闻史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瑞藏不可见地叹气，抬眼看向有些局促的小铃，“不介意我翻开看看吗？”
“不，不介意。”
带着无比郑重的心情，瑞藏翻开了老旧但保存良好的封面，轻推眼镜，笔画优美的字迹展现在眼前，书的扉页上写着：“赠与挚友本居小铃。”
难怪会想要用这本书来作为凭依呢，没有言语，心中已经了然了一切的她将书本归还给了小铃：“这将会是你创造的第一本妖魔书呢。不过……还是请做好准备吧，没有任何灵力的你，要通过这样一本平凡的书籍来实现你的目的，比使用一本妖魔书会要困难得多。你得从这本书中想办法到达其他的妖魔书中去获取妖力。”
“……”听见瑞藏的话语，小铃沉默不语，似在纠结到底是否要使用好友赠与自己的书本来作为开启自己计划的钥匙。少顷，狸猫感觉眼前的人透露出一种放松的情绪，小铃将手中的书平端在手掌上，说道：“肯定，会成功的。”
“是吗。”闻言，狸猫给背后的门插上了门栓，施了简单的法术隔绝了铃耐庵与其他地方的联系，并且点亮了屋内所有的烛火。那烛火，映照着小铃满是期盼的眼眸，瑞藏不禁觉得连自己都有些兴奋起来。平日里不离手的烟斗早早地收入衣中，她腾出双手，全神贯注，摆出了施法的姿态。
“别忘了到时候叫醒我哦。”
“老朽的诺言，你还不相信？”瑞藏咧起了嘴，看着小铃身上因自己的妖力灌入而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让老朽来看看吧，人类的执念，到底能有多深。
当法阵的光芒于一瞬间消逝，原本飘浮于空中的书籍掉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并激起少许灰尘之后，瑞藏才敢缓缓解除自己最后的姿势。舒缓了一下因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疲乏的肌肉，将衣中的烟斗拿出，点着，缓缓吸上一口，她才敢以足够平静的心态将视线转移到地上的那本书上。
“糟了，忘了铃耐庵不能抽的……”瑞藏想起以前因为自己在书屋擅自抽烟而被小铃责备的事情而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然而，下个瞬间她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嘛……如果顺利的话，下次再见面就是百年后了呢，当御阿礼之子再次降临到这片土地之时。”
她将《求闻史纪》捡起，轻轻拍打。
“意外的觉得不重呢。”她自言自语，悠闲地在铃耐庵中踱步，在寥寥的几个书架之中，走了许久。
“哼……都被放满了呢。”无视了无数个书架上的空缺，瑞藏最终走到了一直以来小铃拿来阅读书籍的那张书桌前。
“还是这里适合。”随意地将书本扔在了桌上，仿佛一日阅读下来后随意的摆放一般。她挥手将屋中的所有烛火撤去，打开了门，接近清晨的现在，月亮都难以寻找其踪影。
“下次光临。”如此说着，狸猫合上门后，瞬间消失在了人间之里。
“这本《求闻史纪》因为你的关系而成为了妖魔书？”我摩挲着书本的封面，轻声问道。
“大概……算是吧。”
“你之后有在写过新的妖魔书吗？”我将书本递还给小铃，问道。
“不……没有。”她闭上眼，摇头，“光是这本就已经够累的了。我的兴趣是收集妖魔书而非书写。况且，身为书的妖怪的我，写再多的妖魔书也不过是将我本身平均地分成了多份而已，没有意义。”
“所以，这是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
“不会再写了哟。”小铃调皮地一笑，“本身成为妖怪这种事情就已经会惹‘你’生气了，更别提继续凭着这妖怪的身份去写书了。再说了，我的文笔又不好。”
我知道，这里她说的“你”并不是我。大概是和还是人类的她共同生活的那一个“我”吧。先代的魅力，还真是大呢。莫名的，有些嫉妒了。
说到底，她想陪伴的，还是那个永远活在她心中的“阿求”吧。
“我曾经问过她，若我把灵魂刻在书中会怎样。”没有理会我，小铃像是回忆着过去，带着怀念的表情，抚摸着书的扉页上先代写给她的那寥寥几字。
“当时呢，她很愤怒，也很惊恐……怎么说呢，她完全没有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意愿。”
“可你还是没有听从她。”不知为何，我恨恨说道，大概，先代的一些意念还在影响着我吧。
“的确。但是呢，她以前说过。”
“‘你要是变成妖怪了，我可不管你。’”
我困惑地看向小铃，我，有些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你不是记录妖怪的专家吗’，怎么可能会不管我呢。”她笑弯了眉眼，“每一世都有个跟你一同醒来的麻烦的妖怪在你身边，空虚之类的，或许会稍微少上一点吧。你们每一代，说话永远都是绕着弯呢。想要有人陪伴的话，直说就是了。”
“嗜书如命的我，最终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必然的吧。”小铃那如同书籍般的瞳孔扫过铃耐庵的每个角落，“这么多的妖魔书，该怎么处理，其实我也放心不下呢，还是自己来接管会安心一点。”
“你也是……不怎么心直口快的人呢。”
“哦呀，是这样吗？”小铃无谓地耸耸肩，抬头看向我身后久久没有言语的狸猫，“瑞藏小姐，你觉得呢？”
“老朽可是听着你们这七绕八弯的对话听得都快睡着了唷，毕竟两位都是读书人，老朽不懂，不懂啊。”依靠在门边的狸猫慵懒地摊了摊手，摆出一如既往的令我讨厌的笑容——不，现在这份讨厌的感觉似乎稍稍减弱了一些——然后走进屋来，摸了摸小铃的头。
“那么，解释得都差不多了，稗田家的小姑娘似乎也都领会了，是时候正式营业了吧？”
“欸。”小铃点头肯定，握住了我的手。
“这是……”看着小铃兴奋的神情，我有些诧异。
“啧啧，御阿礼之子居然会忘记老朽先前与你说过的话，真是伤透了老朽的心，就这么讨厌老朽讨厌到了连老朽的话都不愿意记住的地步吗？”狸猫故作伤感摘下眼镜抹了抹自己的双眼。
“闭嘴。”我恶狠狠地回了她一句，随即开始回想先前与她的对话。
毕竟这家书屋马上就要重新营业了，不装修一下可不行呢。
原来是这里吗，我思索着，开口问道：“这里……要重新开业了？”
“没错，随着我的苏醒，铃耐庵也要重新回到正常运作的模式了，原本就是借书屋嘛。”
“每次铃耐庵的第一位客户都是一样的呢。”狸猫在这个时候也不忘插嘴。
感受着从小铃手心传来的有些冰凉却又令人感觉内心温暖的温度，我看到铃耐庵的店主笑的是那样灿烂和充满期待。
本以为平淡无奇的生活，看来即将添上不少色彩了。
“欢迎来到铃耐庵。”
End.
发表于 2016-8-17 17: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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