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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kyyy

[长篇] 【已完结(120万字)】东方暝血奇谭~Bloody Twilight H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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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9 23:34: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8章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其五)


  鸟雀。


  猛禽。


  松鼠。


  野兔。


  走兽。


  狼。


  无数的动物,从那幽深黑暗的森林深处走来,一层又一层地,将幽香包围起来,越逼越近。它们睁着几乎一样的,赤红、嗜血的眼睛,沉默之间,死死地盯着幽香,给她带来的感觉,就像是背脊上贴了一只六目八足的毒蜘蛛。


  Creepy,毛骨悚然。


  “不巧的是,这里是森林。”


  当纳兰暝开口说话的时候,它们一齐停下了脚步,隔着一段距离瞪着幽香,无声无息地,对她施以压力。


  他是它们的首脑,而它们是他的手足。仅凭意志,他便能轻松地使役这些傀儡,就如同活动自己的手指头一般。所以,当他脑子里想着“停下”时,它们便停下了。“就让她稍微喘口气好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反正,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像这样便宜好使的血肉傀儡,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说罢,纳兰暝微笑着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停在他腿边的,一匹野狼的脑袋。当然,那头狼是不会给他任何反应的。它现在已经不是“生物”了,当然也不具有正常生物都会有的“思维”与“本能反应”。它不过是一具,被高等生物强行占据了身体、掐灭了意识的,活尸。


  “我只需要,时不时地送出去几滴血就行了,它们会自己来到我身边的。”纳兰暝抬起头,拍掉了手掌中的狼毛与跳蚤,接着说道,“你知道,我有很多办法避过你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件事。”


  “哼......”


  幽香用右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肩,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以表示她知道了。


  “所以我才这么中意你啊,风见幽香。”纳兰暝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地深了,“重伤,断臂,失血,被包围,再吃下一击就得送命。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连一丁点,微尘一般最小的一丁点不安,都没有。”


  “会害怕,会颤抖,会焦虑,会感到痛苦,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越来越虚弱。那些‘猎物们’临死之前的模样,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光听心跳,我就能感觉到他们心中的恐惧。但你的心跳声和他们不一样,它听起来,就像是在休息日的午后,独自坐在花朵芬芳的温室里,品尝上好的红茶一般,太过平静,太过自然了。我做了这么多,甚至都没法在你的心里掀起一丝波澜。这让我不禁觉得,你肯定还留着什么后手,某种无敌的杀手锏,让你无论在何种境地之下,都能完成逆转。”


  “让我看看,接下来的这一招,你要如何应对!”


  “弹幕游戏要开始了!”纳兰暝打了个响指,喊道。


  所有的动物,飞禽,走兽,都随着这声响指,一齐动了起来。伸展、加速、奔跑、飞翔,它们与幽香之间的距离本就不多,在这全速之下,转瞬之间便会缩减至零。


  “还记得那只麻雀吗?”


  纳兰暝弯腰捡起了风见幽香的左手,举着它,对着幽香挥了几下,“善意”提醒道:


  “我要是你,我是绝对不会让这些畜生碰到我的,一下都不给!”


  “是啊,这里是森林......”


  幽香动了动嘴唇,接着,她便低下了头,以及身子,蹲到了地上,仅存的右手按在了脚下的土地之上。她的脸埋在了垂下来的头发之下,不再可见。不知为何,看见她这个姿态,纳兰暝的心跳本能地加速了。


  要来了!


  距离最近的,跑得最快的那只小鹿,只有不足五米的距离。考虑到自爆之后还有一小段喷溅的距离,留给幽香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森林里的种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幽香抬起了头,晶莹的赤瞳扫过之处,所生之景有如癫狂的幻境。翠绿的嫩芽破土而出,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成长起来,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将这霜与雪的银色世界,变成了墨绿遮天的深林。它们像是粗大的藤蔓,亦有几分像是过度生长,以至于不得不弯曲、扭曲的树木。它们填满了那些动物前进的空间,以及除了幽香站立的那一小片土地之外的,一切空间。它们伸出长满荆棘的枝条,缠住了所有会动的东西。


  缠绕、勒紧、刺破皮肤,接着,某种可怕的力量会引导它们,让它们吸取那些猎物的血液,夺取它们的生命力,掠夺,然后继续生长。被缠住的吸血生物并不会挣扎,毕竟,它们只是连本能都没有的傀儡罢了。当然,就算挣扎了也没有用,一旦捕捉到猎物,这些藤蔓的力量只会随着能量的吸收而越变越强,直到猎物彻底枯竭为止。


  无数的吸血生物?确实,在幽香的眼中,“无数”的确存在,不过,它们现在已经是“无数的尸骨”了。


  无数,干瘪的、皮包着骨头的尸体,从吸饱了的荆棘触须的缝隙之间滑落下去,发出了木质风铃一般“叮叮当当”的清响。与之一同响起的,是这可怕的植株那令人耳膜胀痛的低语,只有风见幽香能听懂它的意思。


  “看起来,你们并不擅长被吸。”


  幽香站了起来,露出了一抹稍显轻松的微笑。过于密集、厚实的绿色植物遮盖了她的视野,让她没法再看见纳兰暝的位置。不过她很清楚,那家伙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若是他死了,这棵“花”,还能长得更高才对。


  “强,但是愚蠢。”


  她听见了纳兰暝的声音,遥远,又极其接近,其方向......


  幽香不由得低下了头,看向了脚下。


  那声音,是从她的正下方传来的!


  “风见幽香,你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幽香脚下的土地裂开了,纳兰暝从那里面猛冲了出来,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被感染了的鼹鼠——这也是唯一逃过了那颗植物的魔爪的吸血生物,排除掉纳兰暝本人的话。


  他的“连接”能力,能让他瞬间到达自己的血液所触碰到的,任何位置,比如这只藏在幽香脚下的鼹鼠身上。


  这下子,幽香尴尬了,非常尴尬,尴尬得快死了。


  现在,纳兰暝与她之间的距离,是零,贴身,连他的鼻息,她都感觉得到。以有备,攻不备,无论幽香作何反应,先出手的,都会是纳兰暝。而且,眼下根本没有容许她闪开这一击的空间。


  这附近所有的空间,都已经被她弄出来的那朵宝贝花儿给填满了,只剩下这用以立足的,区区几平方米的夹缝。在这里,她将不得不面对纳兰暝这致命的、没有躲避余地的突袭。


  这是真正的,“作茧自缚”。


  然而幽香还有招可使。


  纳兰暝的动作停了下来,由全速突击,到完全静止,他的神情亦凝固于,那份势在必得的自信之上。他脚边的那只土拨鼠突然炸裂开来,鲜血溅了他一腿。这并不是自爆,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依照纳兰暝的命令,自己爆炸的。在它留下的那摊黏黏糊糊的碎肉块上,一朵兼备扭曲、污秽以及妖异、鲜艳之美的,完全由血肉、内脏以及其它软组织组成的“花朵”,正缓缓地绽放开来——它原本该是那只鼹鼠身体的一部分才对。


  风见幽香,四季鲜花之主,拥有着“开花”的能力。


  春花、夏花、奇花异草,乃至,幽香自己所定义的“花”。


  这就是她上一回撂倒纳兰暝所用的那一招,用敌人的血肉,在他们自己的尸体上,开出花朵。


  “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我都有点想给你献花了......哦不,我已经那么做了。”


  幽香说着,笑着,走向了完全定格的纳兰暝。三步,这是死神来到纳兰暝面前的步数,现在,她走完了。


  “结束了!”


  幽香举起了右拳,全力一击,轰向了纳兰暝的脑袋。


  “是啊,结束了!”


  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不能理解。


  当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某种奇妙的幻觉。直到她看见纳兰暝的脸上浮起笑意,看见他又重新动了起来,灵活地躲掉了她的拳头,然后,刺出了他的右手。


  完了,完蛋了,一拳挥出的幽香,根本没有躲开的可能性。危机之下,她的意识以及感知能力都加快了数倍,纳兰暝的攻击看上去就像是慢动作一般,当然,她自己的动作还要更慢一截。在这漫长,却无力改变的,“被杀死”的过程之中,幽香的脑子里唯一在想的一件事,便是为什么,纳兰暝还能活动。


  这种事情从没发生过,被她做出圌血肉之花的人唯有死路一条,想救也救不回来。几千,不,说不定有一万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失手。


  就这么一次失手,便足以致命。


  她看着纳兰暝的指尖刺入了她的胸膛,如针尖刺入海绵一般轻松。鲜血飞溅,疼痛在那缓慢流逝的意识之中不断地撕扯着她的理智。直到大局已定,她感觉时间又快了起来,而她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结束了,”纳兰暝舔圌舐圌着他的手指,那上面沾满了风见幽香的血液,“但,被结果掉的并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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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1 21: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9章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其六)


  “你一定很吃惊,对吧?”


  纳兰暝缓缓地走了过来,双手捧起了幽香的脑袋。直到视野慢慢升起,她才看见自己那破碎的、血肉模糊的躯体,并且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难怪,”她心想,“脖子以下的地方完全没有知觉了。”


  “‘为什么这必杀的一招对我没有用了,明明上次还是很管用的’,你是在这么想,没错吧?”


  纳兰暝将幽香的脑袋摆在了旁边的一根,被方才的魔炮烧出来的,焦黑的树桩上。而后,他蹲了下来,双眼与她的视线平齐,抱着膝盖,微笑着道:


  “可惜啊可惜,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是不会起两次作用的。”


  幽香轻微地动了动嘴唇,明显是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啥也没说出来。眼下,她只剩下一个脑袋,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没多少说服力。


  接着,她看见纳兰暝站了起来,当着她的面,一颗一颗地解开了他那件黑衬衫的纽扣,对她露出了那因勤于锻炼与自律而线条分明的、精壮的胸膛与腹部。他用一根小指的指甲尖,刺破了胸口的肌肤,手术刀一般从上到下,由胸口,轻轻地划到了肚脐之上,便在自己的胸腹之间,切开了一道大得足以容下一个排球的口子。他双手将那口子扯向两边,向幽香展示了自己的腹腔——那里面空空如也。


  心、肺、胃肠、肝、胆、肾,所有用以维生的内脏,皆不知所踪,唯有一朵由血肉组成的小花,寂寞地盛开着。


  幽香瞪大了眼睛,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的事实。接着,她便看见纳兰暝,用食指指着他自己的脑袋,笑道:


  “当然,还有这里,这里面也是空的。”


  “事实上,如果你运气够好,能打中我一拳,那你就会发现,”他接着说道,“我的体重异常的轻,皮肤之下存在着大量的空气。然后你就会意识到,你在跟一具空壳战斗。”


  “当然,我是不会让你打中的。”他补充道。


  “在红魔馆的地下深处,有一个被彻底封死的小房间。墙壁用钢板加厚,门缝和锁孔里灌上铅水,再糊上一层石灰,漆上油漆、贴上墙纸,彻底融入到墙壁之中,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那个房间之中,有我的一滴血。”


  “原本,只是用来当紧急情况下的避难所的。快死的时候鸽了战斗,瞬间传送回去,你懂的。”


  “但是刚刚,就在你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更加有趣的用法。”


  “既然,我的‘连接’能力,可以跨越空间,将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两点合二为一,那么为什么我不把自己的所有内脏,包括大脑,全部都存放在一个密封起来的安全室里,再依靠远程的连接,操纵我的身体呢?毕竟,这可是我自己的身体零件,无论隔得多远,它们总是能相连的。”


  “所以我就这么干了,就在那一瞬间,在你向我发起宣战布告的那一瞬间,我完成了自我的分离,单独把所有的内脏全部传回了红魔馆,再建立起一条,用来运输血液和神经信号的跨空间连接通道。”


  纳兰暝说着,又用手势做了一下辅助说明。他将左手与右手的食指对到了一起,道:


  “这就像是互联网一样,更具体地讲,就像VPS一样,用本地的电脑远程操纵服务器。我打的这个比方,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


  “不能,”幽香淡淡地说道,“但,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我已经很清楚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纳兰暝说罢,抚平了自己胸腹上的那道口子,将它合了起来,却并没有使其愈合——战斗还没正式结束,他还是守规矩的。他重新扣好了纽扣,接着,彬彬有礼地道:


  “那么,幽香小姐,请问您能认输了吗?”


  眼下的状况已经很清晰了。


  在“不能自我再生”的前提条件下,此时的幽香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按照约定好的规则,她已经输了。纳兰暝当然没有一击杀死幽香的能力,别说一击了,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没有杀死风见幽香的能力,他还不够格。但在禁止了再生的前提下,他有着,一击令幽香失去战斗能力的方法。


  到此时为止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一寸不差。


  幸运的是,至此,他已经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不幸的是,他的计划已经至此结束了,再也没有什么“计划”了。


  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外。


  所以,当幽香开口的时候,他表现出了,在他那张处变不惊的笑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惊愕。


  “但是我拒绝。”幽香说得清清楚楚,“我风见幽香,就是喜欢对那些自以为高我一头的人,说‘不’!”


  “哈?”纳兰暝的右眼皮子跳了几下,“你是在说,你还有逆转的办法咯?”


  “那就来吧!”他摊开了双手,稍显狂妄地叫道:


  “赶紧把你藏在手里的这张牌打出来吧!这要是还能输,那我也认了!”


  与表面上显出来的自负不同,他那颗藏在红魔馆地下深处的心脏,此时是越跳越快,越跳就越是没底。他便用拳头狠狠地锤了两下胸口,在心里头给自己打气道:


  “翻不了的,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风见幽香,也不可能翻盘!我为什么要感到害怕?凭什么?拜托,这家伙只剩一个脑袋了啊!哪怕她本事大得通天,她也只有一个脑袋,就凭这个脑袋,她干得了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对这个脑袋,心生畏惧?”


  为什么心生畏惧?原因不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在内心的深处,纳兰暝是懂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与风见幽香这样的对手战斗,就如同登顶乔戈里峰这样的杀人高峰的,最后那几百米。


  你已经走了很远了,寒冷、缺氧和疲惫几乎摧垮了你那脆弱的精神,每踏出一步,仿佛都要花掉一年的时间。你快要睁不开眼皮了,但你知道,一旦陷入沉睡,就再也不会醒来。所以你还在战斗,并不是为了上山前约定好的荣誉与理想,而是为了不被身后的死神捉到。


  机会只有一次,你要一鼓作气,前行,不回头。要么,你战胜山,要么,山埋葬你,不是赢,就是死。


  纳兰暝已经快到顶了,他已经一只手摸圌到山顶的那块石头了。这个时候,山跟他说:“抱歉,你还未够班。”于是他从距离山顶一步之遥的地方滑落下去,落入了绝望的深渊之中。体力耗尽了,氧气也不够用了,咫尺之遥,九重之天。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机会,接下来,他只有死。


  他感觉到,土壤在翻滚,空气在沸腾,某种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力量,正从自己周围的“环境”之中萌发出来。


  “你是值得尊敬的,纳兰暝。”他听见幽香这么说道,“步步紧逼,机关算尽,几乎,已经到了凡人可以达到的巅峰了吧?嘛,尽管你是吸血鬼,在我的眼中,你跟‘他们’都差不多......”


  “你也一样,是有血有肉、有生有死的,凡人。”


  “但我不是。”


  “你切断了我‘这具身体’的手脚,让我失去了继续战斗能力。这很优秀,不,卓越。实际上,根本没有人知道,将我逼到这一步,意味着什么。那些试图这么做的人,最后都死了,那些成功做到这一点的幸运儿,一样,也都死了。”


  “人根据自己的‘敬’,创造了‘神’,又按照自己的‘畏’,创造了‘妖’。二者的本质,皆是意志的集合,虚像的具现。从这个角度上讲,‘妖’不过是‘神’的另一面罢了,正如光与影一般,互为表里。”


  “譬如狐妖,便是狐狸幻化而成的妖怪,其人形为‘化身’,狐形为‘本体’,代表的是狐的‘意志’。”


  “而我,我也是妖怪。”


  “我是‘自然’的妖怪,从盲目愚痴的众生,对伟大的、变幻莫测的自然之力的‘畏’之中诞生。此人形为‘化身’,而自然万物,一花一木,都是我的‘本体’。”


  “我所代表的的,便是大自然本身的‘意志’。”


  “你无法打败你脚下的这片土地,纳兰暝,即使你用鲜血将它染红,对它来说,那也不过就是一种新的养料罢了。”


  “嗯,你说的我都听见了。”纳兰暝握紧拳头,摆出了战斗架势。到了这一步,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来吧,”他说道,“带着你的‘全世界’,朝我的头顶上压过来吧!”


  当幽香的身体残片开始“发芽”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去面对这颗星球的怒火,以及它那不可抵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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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3 18:4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0章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其七)

  计划用尽,遁入未知,走一步看一步。

  纳兰暝讨厌这种感觉。

  但,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幽香的身体碎块逐渐失去了色彩,它们就在纳兰暝的眼皮底下迅速地干枯、龟裂、破碎开来,变成了漆黑、肥沃的土壤。

  不,应该说,仅在“一开始”是土壤罢了。接下来,翠绿的嫩芽从那土壤之中冒出了头,而土壤本身则一圈又一圈地萎圌缩下去,像是被那小小的绿苗吸收了一般。

  嫩苗之后是茁壮成长的绿色植株,再之后是花与果。纳兰暝从未见过这种植物,它那快得离谱的生长速度也让他无暇去辨认什么。在那沉重的果实落地之时,曾经养育了它的根与茎便立即枯萎了。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便在这短暂的数秒之内,圆满地完成了。

  那果实有着鲜红的颜色,形状近似于桃子,亦如桃子一般浑圌圆、饱满,只是表面上泛着微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纳兰暝站在那儿,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近了仔细瞧上一瞧,便见那果实自个儿打开了。

  那场景有点像异形的卵孵化的瞬间......不,并没有那么令人反感,更形象地讲,其实是哪吒诞生的瞬间。那果实一瓣又一瓣地,如同血色的莲花一般绽开,里头却并没有蹦出一个小人儿来,而只是冒出了一缕光尘,散在空气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这就完了,当那颗打开的果子也开始腐烂,化为泥土时,纳兰暝便明白了,他所看见的这个“过程”已经结束了。

  始于尘土,归于尘土,这就是,生命的诞生与终结。

  “终于......”

  当坚硬的藤蔓从他脚下的泥土中伸出来的时候,他笑了。

  “可是让我好等了一阵啊,幽香!”

  幽香“本人”并不在他的面前,但他能感觉得到,幽香是存在的。

  就在这泥土里,就在这空气中,就在这一花一木之间,她的存在感如泥浆一般,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并且还在不断地变得稠密,一阵又一阵地挤压着他的灵魂。

  攀上脚踝的藤蔓被他抬腿一脚踩了个稀烂,接着,一早生出来的那些,巨大的、将此处彻底堵死的植物便再度动了起来。这墙一般高耸的植物以某种奇特的方式,拖拉机一般地破土横行,四面八方地围了过来,要将他碾死在它那粗圌壮的枝干之间。

  当然,纳兰暝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他俯身来了一次高跳,一跃登上了魔法森林的树冠之顶,再一回头,便见那墨绿色的墙壁轰然合拢,不留一丝缝隙。

  “啧啧啧......”蹲在树枝上的纳兰暝摇着头,咂了咂嘴,“这还真是壮观啊......”

  在这高处,他第一次看清了那棵植物的全貌。那玩意长得就像一棵仙人掌,一团绿球,满身是刺。只不过,是棵占地数百平米的,建筑物级别的仙人掌罢了。但,纳兰暝知道,这只是远观带来的错觉,实际上,那是一枚“毛线球”,由无数的荆棘藤蔓相互缠绕,最终编织而成。近之者死。

  “地面是回不去了,接下来......”

  当纳兰暝试图松开那只,抓着树干的右手时,他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的整只右手,都在不知不觉间没入到了那棵树里。不,不仅仅是右手,就连踩在树枝上的双脚,都化成了树皮的灰褐色,与他脚下的这棵老树融为了一体。

  “该死的,这棵树它......”

  情急之下,纳兰暝用力扯了一把,非但没能将自己的右手从那树皮底下扯出来,反而令那树皮的褐色,又往他的胳膊上蔓延了几分。

  很快,他便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与双脚了,它们仿佛真的变成了木头,就算没有,它们也已经不属于他了。聪明的他,当然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棵树,它正在‘吞噬’我!”

  纳兰暝简直慌得有些不像他了。眼看着那树皮在他的胳膊与腿上越爬越高,心里头的对策便是一条又一条地被他划去,最终划剩下最后的一条——那是条下下策。

  但,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纳兰暝一咬牙,直接将右手与双脚整整齐齐地切断了。方才,他还能得意洋洋地逼着幽香自断手臂,现在,就轮到他自己了,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如果幽香还站在他面前的话,她一定会好好地嘲讽一番吧!

  在离开那棵树以前,他最后地,瞥了一眼留在树上的手脚——从切口处的截面来看,它们确实是变成木头了。往好的方面想,这至少证明了他的判断的准确性与及时性。

  往坏的方面想,他已经失去了右手与双脚,而且还在无助地下坠。

  纳兰暝对自己的力气还是有自信的,即使只剩下一只左手,他也能比常人更加迅速地移动。问题是,没有受力点,再大的力气,也无处可施。

  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幽香的助力——泥土之中暗藏着杀机,藤蔓树木吃人不吐骨头。他就连,哪怕手指尖那么大点的,一点的落足之处,都无法找到。

  正下方就是他刚刚从中逃出的虎口——那枚巨大的“藤蔓球”。这区区十几米的距离,眨眼间便会跌到底。跌到底,就意味着死掉,挂掉,扑街,完犊子,dead,GG,游戏结束。

  至此,纳兰暝还有一个办法。

  在距离那些藤蔓仅有一米之遥的,极近之处,他面朝下方,猛吸了一口气。

  肺中满是绿色植物的芬芳气息——这种味道总是那么的宜人,唯有现在除外。他看见那些藤蔓在焦急地蠕动,就像等待投食的鲨鱼一般。可惜,它们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现在的纳兰暝,整个胸腔与腹腔之中,都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啥也没有。这意味着,只要他愿意,他能让空气充满自己的整个身体。

  于是他这么做了,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膨圌胀得像个河豚,又在下一瞬间缩回了原状——他用那强韧有力的肌肉,将巨量的空气,在自己的体内强行压缩了好几倍。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汽车爆胎一般的巨响,伴随着一阵雾状血沫,压缩起来的空气在纳兰暝的身体里爆炸,他便被那股巨力给弹飞,冲破树冠,升上了百米的天空。

  “咳哈!”

  快要升到顶的时候,他实在是忍受不住,猛地咳出了一大口血。

  这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全身的骨头,能碎的基本都被炸碎了,还好内脏都不在,否则都得变成分不开来的一团糊糊。他的血管之中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气泡,堵得水泄不通,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人类身上,怕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全身上下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承受能力的极限。然而,会痛,就意味着还活着,活着,就还有机会。

  逃生的机会,反击的机会,获胜的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活着真好!”

  当他开始感到庆幸的时候,上升的势头已经渐渐地止住了。在他的视野之中,那缩小到极限的藤蔓之球,又开始变大了——他又开始下坠了。

  还没到天堂,便又要去面对地狱。

  “哎......”纳兰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别的都好,就是摧毁这么大一团东西,实在是,非我所长啊......”

  他就是,擅长干掉一个敌人,无论对方有多强,却不擅长干掉一片敌人,哪怕他们再弱。

  “不管怎样,刚才那个,还得再来上一发。”

  纳兰暝迎着愈发强劲的冷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吸起了气。

  “这一回要对着天上排气,直接借着冲击力撞穿那层藤蔓,然后在落地的一瞬间,将染上血的东西全部切碎!”

  他在心中,拟出了这样的战斗计划。

  “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战胜她,只能先毁掉这一坨东西,再去找办法。”

  “办法,肯定是有的,她不是什么神仙,说到底,不过是个强一点的妖怪。既然如此,她就肯定有弱点,只是我还没发现罢了。只要坚持下去,尽可能地把这场战斗拖长,拖到她露出破绽,那我就一定,能再次握住胜机,一定!”

  “砰!”

  他的思考在此中断了。

  离地面还太远,还没到时候,但那些储存起来的空气,却提前在他的身体里爆炸了——这显然,并不是他本人的主意。它们违背了物理规则,如尖刀一般刺穿了他的背脊,从那里逃窜出去,现在,他是真的,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为什么?怎么会......我还没打算......”

  纳兰暝的心思乱成了一团麻,就连耳边的风声,仿佛都成了风见幽香的笑声......风见幽香的......笑声!

  “风见幽香,是‘自然’的妖怪!”

  所谓的“大自然”是什么?花草树木?风雨日夜?亦或是,这所有的一切?

  包括纳兰暝本人的,所有的一切?

  一瞬间,在这一瞬间,纳兰暝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他的那些可笑的战术,什么找破绽,找本体之类的,完全就是一坨屎。这是他身为一个“凡人”,被局限在凡人的视野之中,所犯下的幼稚可笑的错误。

  本体,幽香已经展示给他了,他所沐浴的阳光,他所呼吸的空气,他脚下的土地,与生长在土地上的一切生命,都是她的本体。

  破绽,弱点,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癌细胞找到了人的弱点,最终杀死了他,然后呢?

  完全没意义的呀,“打败幽香”这种事,完全没意义的呀!因为,人怎么可能“打败”自己所处的,并且赖以生存的,整个“环境”呢?

  就算真的打败了,无论是广义上的,还是狭义上的,那也不过是另一场可笑的自杀表演而已。

  “哈哈......”

  最后的最后,纳兰暝笑出了声。

  这场战斗,从头到尾,这么多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到头来只让他认识到了一点:他无法打败风见幽香。

  “这一次,我学到了......”

  “这次的经验,一定会......用到......下一次......”

  于是,他坠向了黑暗的,大地之母的怀抱,但,并没有拥入其中。在落地前的最后一个瞬间,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帖际遇]:lkyyy在帮忙整理图书馆的时候发现了小恶魔画的帕秋莉的工口本,被施以封口费 [+7 喵玉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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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6 00: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1章 Ending No. ???


  “咕......哈......”


  纳兰暝独自缩在冰冷的墙角里,鲜血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淌出,染红了背后的墙壁。


  这是一间昏暗、密闭的狭小石室,屋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一个足以装下一个小孩的大号培养罐。它被摆在房间中央的那张方桌上,由钢化玻璃与钛合金,以及其它各种先进材料及元件构成,自带独立供电装置。这玩意是纳兰暝从永远亭的地下实验室里头抱出来的——那是他生平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绿色的、泛着奇异的微光的培养液填满了整个容器,时不时会有几个气泡,从那容器的底端往上飘去,途中轻轻地拂过一些,鲜活的、还在跳动的人体器官——那都是纳兰暝的身体零件。他将它们,依照由头到脚的上下顺序,在那大罐子里排了个整齐。


  “糟糕......糟糕透顶......”


  纳兰暝按着他那根失去了手、血还没止住的右臂,咬着牙,惨白着脸,喃喃自语。他的两腿则小心翼翼地蜷着,以免触碰到断裂之处的伤口。


  他此时的状况,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躯干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致命与不致命的伤,自不必多提,他只能庆幸受伤的时候,自己的内脏不在身上。原本的四肢已断其三,只剩下一只完整的左手,在地上爬都嫌费劲。


  如果他不是吸血鬼的话......好吧没有什么如果了,如果把所有的“如果”都纳入考量之内,那这个世界也太恐怖了些。


  “还好,只能说还好,”纳兰暝苦笑着,自言道,“我还是逃出来了。”


  “是吗?”


  这时候,这耳熟得有些亲切,亲切得有些叫人害怕的声音,惊得纳兰暝如一只野兔那般竖起双耳,僵直不动了。


  “你从谁手上逃出来了?”


  他看见,一个跟新年的新内圌裤一样崭新的、毫发无损的风见幽香,正站在那大培养罐的对面,冲着他嫣然一笑。尽管,透过那弧面的容器与其中的绿色溶液看去,她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好啊,幽香......姐姐......”纳兰暝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下意识地瞟向了别处,“我还以为你不在......”


  “是啊,我不在。”幽香微笑着道,“但现在,我在。”


  “而且,”她接着道,“这颗星球上,并没有哪一处,是我‘真正不在’的。你试图藏起来的那些小秘密,我当然都知道,只要我想知道的话。”


  这句话,若是让初次见面的人听了,应该会有几分不解。不过纳兰暝很清楚,不,是经过了与她的那一战,他才如此清楚地理解了,风见幽香这个妖怪的本质。


  她是自然意志的聚合体,以“人”的姿态现世。无论何时,出现在纳兰暝眼前的这个名为“风见幽香”的女子,都不过是她的万千化身之一。真正的她,打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这颗星球的表面,无一处不在“大自然”的笼罩之下。所有的生灵,都生活在她“之中”,而非她“之外”,正如人类肠道之中的细菌那般。故而,只要她愿意,她可以真正地变成“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甚至“无所不能”的存在,就像纳兰暝将她的化身破坏掉以后那样。


  另外,他还知道,将她的物理存在,那个人形化身破坏掉,并不能对她构成威胁。她只要想,随时随地都能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甚至更优秀的化身出来。所以他的作战计划还得再修正一下,当然,那并不是眼下最首要的工作。


  幽香往前走了一步。


  纳兰暝想往后退一步,但他的背后是墙壁,所以他只能强挤出一个微笑来。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玩意了吗?”


  幽香站在那个大培养罐前,一脸好奇地注视着其中的那些脏器。对纳兰暝而言,她此时的眼神,就如同是菜市场里的豺狼,在屠户的铺子前挑肥拣瘦。


  接着,他看见她双手抱住了那培养罐的顶盖。正当他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是要把它打开吧”,的时候,“嘭”的一声,她就把那个盖子打开了。


  “嗯......”


  幽香撸起袖子,舌头舔圌着嘴唇,以小姑娘抓奖的欢喜神情,伸胳膊进去掏了一阵,纳兰暝则惊恐地看着她那锋利的红指甲在他的“心肝”之间上上下下。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俩人正处在同一个游乐园里,幽香在领奖处,纳兰暝在过山车上。


  “哦,有了!”


  幽香这么说着,便将胳膊抬了起来,离开了那缸培养液。纳兰暝见状,便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她两下甩去了沾在胳膊上的液体,又将她从培养罐中掏出来的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小玩意,凑到眼前仔细地瞧上了一番。


  那是一枚血红色的多面晶体,晶莹璀璨,状如鲜血染过的钻石。只不过,它这大小放在钻石身上,恐怕得是稀世奇珍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一滴血’么?”幽香闭着一只眼,一边赏着那枚晶石,一边问道。


  “确切地说,是血液的结晶。”纳兰暝道,“那是我为了将自己的血液长期保存,特化出来的假死形态。在这种状态下,血细胞的性质近似于‘非生物’,几乎不消耗任何能量,同时其高度聚合的表面会变得坚固无比,外力难以摧毁。”


  “一枚这样的结晶体,大约能保持一年左右的活性。”他补充道,“在那之后,它会死去。”


  “一年啊......”幽香放下了那枚晶石,“还是太短了点。”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上看,”纳兰暝苦笑道,“常温下红细胞离体存活一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奇迹了......当然,即使如此,也入不了你的法眼吧?虽然,它确实就只是我的一点小伎俩罢了......”


  “不会哦!”幽香摇了摇头,便将那红色的晶体揣进了兜里,“一般的宝石都没有这样的色泽,所以,我很中意,一年以后还会来管你要的。”


  “行行行,您要多少我都给。”纳兰暝连着点了几下头,道。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幽香当然听得清楚,只是,她似乎并没有满足于此。


  她瞪着纳兰暝,沉默了两秒,接着便露出了一抹坏笑——这让纳兰暝产生了一股,非常不祥的预感。接着,他便见她,再一次将手伸进了那个罐子里。


  他的心跳在加速,疯狂地加速,并不是因为他有那么的恐惧,而是因为他的心脏,正被幽香捏在掌中。


  “诶,这就是你的心脏啊......”幽香笑眯眯地开玩笑道,“揉起来还不错嘛!”


  “我说,幽......幽香姐姐......”


  纳兰暝的脸还是那么的苍白,呼吸却有些跟不上了。在这生死关头,或许是心脏受挤压,导致大脑供血不足,忙乱中给他搭错了一根神经,这货的自尊心竟然一下子就爆了棚,只听他扯着嗓子,全力吼道:


  “你要是想杀我,那就赶紧动手吧!”


  话一出口,纳兰暝立马就后悔了。讲真,比起打肿了脸充一回英雄好汉,他宁可选择活着。只要活着,对他而言,找回面子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死了就啥都没了。以前那些遭遇,比这屈辱百倍的都有,他都一路苟活了下来,凭什么今天就忍不住了!


  幽香听他这么一吼,先是一愣,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是啊......”她笑着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生物,怎能让人这么玩弄呢?”


  “不过,我可没说,一定要杀死你哦?”


  这句话,说得纳兰暝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我一开始说了什么,还记得吗?”幽香一反常态地,以大姐姐一般,相当柔和的口吻,道,“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打你一顿罢了。而经过了这一战,我的心情已经非常舒畅了。”


  “再说了,纳兰暝,即使是如你一般扭曲的生灵,也是在这土壤的恩惠的喂养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换言之,就连你,也一样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孩子做那么过分的事呢?”


  “你此前所做的,和现在正在做的事,难道还不够过分吗花妈?”纳兰暝在心里头这么吼道。至于嘴上,嘴上,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见幽香,松开了那只紧握着他的心脏的手,又将它渐渐下移,越过了胃、肠、肾脏,最终停在了一个,小而关键的,男性特有的器官前。


  喂喂喂喂喂......喂!幽香姐姐!幽香妈妈!您没搞错吧?


  纳兰暝瞪着眼睛,心里头是万马奔腾,惊得像条死狗。


  那个,那个可是我的......我的......


  “啊啦,这个小东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幽香用令一只手轻抚着脸颊,像个少太太那般,笑眯眯地、轻飘飘地,笑道:


  “前......列......腺......来着?”


  “换句话说,如果我用手指这么‘轻轻地’戳上一下,岂不是很不妙?”


  是的,幽香妈妈,这会很不妙,非常之不妙。这一手指下去,也许会升天,也许会死,死得透透的、比在心脏上开洞还透的那种死。考虑到您的力气,以及纳兰暝那远超常人的敏感度,他毫无疑问是会死的。


  “行行行,我错了好吧,幽香姐,我认输!”


  纳兰暝几乎是半哭着,央求道。这样的态度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实在是太,太平洋的那个太,太屈辱了。


  太屈辱了!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头。


  纳兰暝是认输了,但这不代表幽香就会饶他一命。相反,她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纳兰暝求饶的样子,一边,隔空对着那小小的器官,弹起了手指。


  直接的接触是没有的,但,手指的拨动搅起了水波纹,一阵,又一阵的水波纹。那小玩意就像风铃一样,在这水波之中左右摆了起来。她看着纳兰暝双手捂着小腹,咬着牙,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他那表情,简直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不够,还不够诚恳啊,纳兰暝。”幽香似笑非笑地道,“用这种随意的态度向人求饶,可是会起反效果的哦!”


  “是,是的,真心......对不起......”


  这已经不是屈辱不屈辱的问题了,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幽香提什么要求,纳兰暝还不都得点头答应?


  “再真诚一点,多一点诚意,少一点演技。”她说道,“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考虑一下。”


  “好......好姐姐,您就放过我吧!”


  这句话,几乎是从纳兰暝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看他的样子,这简直比直接弄死他还难受。


  “说,你是我的啥?”


  幽香这也是不知怎地,来了兴致。她微红着脸,一脸坏笑地逼问着纳兰暝,活脱脱的,就是个变圌态。


  “弟......弟弟?”


  纳兰暝心想,“既然你是好姐姐,那我不就是弟弟咯?”所以他就这么回答了,然而看幽香的样子,她显然对这个答案有所不满。


  “嗯?”她的声调往上提了几度,言语之中颇有胁迫之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儿子行了吧,儿子!”


  “嗯?”她的声调又提了几度,变得跟女高音似的。


  “孙子,嗨呀,孙子总可以吧!您老人家真是万寿无疆,子孙满堂哎!”


  真的,要是孙子都不行,那纳兰暝也只能坐在地上哭了。


  “孙子还行。”


  幽香似乎终于满意了,她点了两下头,将手从那培养液里头抽了出来。纳兰暝总算是,能松下来一口气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从那以后,在公共场合里,无论他和幽香之间起了什么样的争端,幽香总能用一句“孙子兵法”,堵得他哑口无言、面红耳赤。这份屈辱,他注定是要背一辈子的。


  总之,先回到红魔馆地下的这间密室里来。


  纳兰暝整个人几乎都瘫了,汗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糊了他一身。幽香绕过方桌,走到了他的身边,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原本,在重伤的状态下,他会对任何靠近的人或物产生警惕感,不过现在,他恐怕已经没那个力气,和心思了。


  “看着我。”


  幽香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正了过来,道:


  “看着我的眼睛。”


  “我当然在看啊,好姐姐。”纳兰暝有气无力地道,“我又不是瞎子。”


  两对同样鲜艳的赤瞳,在这阴暗背光的角落里对视了数秒,直到纳兰暝有些不耐烦了,才听幽香这么说道:


  “我中意你。”


  “哈?”纳兰暝挑了挑眉毛,讽刺道:


  “哦,那我真是感动得要死啊!”


  “不,”幽香摇了摇头,“我是说,你这双眼睛之后的东西,我中意它。”


  “你几个意思?”


  “你的脑子里在想,‘总有一日,我要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没错吧?”幽香说道。


  “好姐姐,如果你能读心,为什么不去干点更有意义的事?”纳兰暝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颇具嘲弄意味的,苍白的笑容,“总比在这儿开我这个半死半残废的吸血鬼的玩笑好吧?”


  “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直说了吧!”他接着,坦然而言道,“是的,没错,我现在不仅对你恨之入骨,还在一条一条地构思弄死你的方法。我今天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最终才落得这个下场。那个错误就是......”


  “输给了你,就这么简单。”


  “这个错误我犯了两次,而我这个人,一个数绝对不会数到三!”他狠狠地道,“要杀我趁现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幽香又看了他的眼睛,两秒,在那之后,她突然凑近了脸,对上他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既深、又湿,而且非常,非常长的吻。


  她的舌头滑入到他的口中,途中只经受了轻微的抵抗。她有一股清新的花香,与淡淡的蜜味儿,不过纳兰暝不是什么闻香识女人的怪胎,所以他并不晓得这有啥特别的意义。他现在,眼睛瞪得跟灯泡一样大,脑子里只剩下一张画满了问号的白纸。


  什么鬼?认真的?好姐姐,您是认真的?


  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搞不明白,这妖怪的脑回路到底是用什么构成的。


  他们吸血鬼,再怎么说,终究还是秉承着人类的那一套逻辑思维的,然而幽香这样的妖怪,明显跟他所见过的任何人,和任何非人,都不一样。即使在妖怪里,她也是与众不同的。


  “怪胎、外星人、第三类接触海蛞蝓!”


  纳兰暝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些零碎的玩意,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他需要一些东西来缓解自己的尴尬与紧张。怎么回事呢,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仅凭一个吻就把他变回了十岁。


  这个吻大约持续了一年的时间,当她松开他的嘴唇时,纳兰暝只觉得内心平静,而且无言以对。


  他的脸甚至都没红,心跳都没加速,跟刚刚被她玩弄时不一样,他现在就是,不知所措了。


  “你的身体里,有一个不屈的灵魂。”


  他听幽香这么说道,尽管,他现在压根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从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某种极其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你,让你无论在何种糟糕的情况下,都能挣扎着攀上通往‘生’的阶梯。你在追求着什么,寻求着什么,在死之前,你还想完成些什么。我能感觉到,那是一个,你想要超越、战胜,最终杀死的人。”


  “即使如此,你也是够怪的了。正常的人,在知道我的真面目的那一瞬间,就会陷入绝望,失去斗志。你竟然还傻兮兮地,想着报复,我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真拗,还是二者兼有。”


  “不......不不不......”纳兰暝摆了摆手,“不是这样。”


  “我是这样想的,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就算是神,也不见得就杀不得。”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之所以输给你,第一次,是败在了你藏好的后手上。所以,我定好了针对它的计划,用在了下一次战斗上。而第二次,我败在了‘不知道你的正体’这一点上。我以为你就是我双眼所见的那个‘你’,实际上,你不是。”


  “这就导致了,我的整个计划都是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的,所以它自然对你没有效用。但,这不代表你是无敌的,幽香,我不相信‘无敌’。现在你对我而言已经不再神秘了,我也无需再怕你了,咱们走着瞧好了!”


  “哦,顺便一提,你的‘感觉’有一部分还是挺准的,所以你在我的杀人小本本上只能排第二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噗!”


  纳兰暝的眼神告诉她,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要干掉她,而且还要“先杀了某人再解决掉她”。所以,幽香最终还是没忍住。


  “哈哈哈哈......”


  她笑得捧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笑得唾沫星子都喷了纳兰暝一脸,喷得他直皱眉头。


  “看来你是又蠢又拗啊!”幽香强忍着笑意,大声道。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基本的尊重,好姐姐。”纳兰暝有些无奈地道,“我不是什么执着得要死的热血少年,我就是不信邪。”


  “可以!”幽香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喝道:


  “所以我才中意你!”


  她接着,站了起来,背向纳兰暝,缓缓地向着门口走去。


  “有你在,往后的日子应该不会无聊了。”她边走边说道,“我以后还会再来找你消遣的,可别让我失望哦,执着BOY!”


  “我能拒绝吗?”


  “你没有那个权利。”


  幽香说着,抬手一拳,打飞了那扇用铅水封死的大铁门,而后跨过门槛,走出了纳兰暝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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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8 19: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2章 在那之后(上篇)


  (一)


  “不爽。”


  八云紫看到一半,便合上了面前的那道隙间,鼓着嘴、半红着脸,自个发起了小脾气。


  “非常之不爽。”


  她依然穿着那套淡紫色的运动服,抄着手、盘着腿,坐在自家饭厅的木地板上,屁圌股底下垫着一张小坐垫。这个青春期任性小女生一般的形象,老实说是有点滑稽,有点不符合她的身份......反正,她平日里的言行也很少符合她的身份就是了。


  至于她在看什么......除了幽香和纳兰暝的那场战斗之外,她还能看些什么呢?当然,她只看到纳兰暝和幽香在地下密室里那一段,往后的就没再看了——那只会让她更加窝火罢了。


  倒不是说恨铁不成钢,而是一种更加奇妙的,说不清楚的愤怒。


  就像是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白菜,一朝被猪拱了,亦或是辛辛苦苦喂了十年的猪,被外人用一根香肠拐走了......就是这种感觉。


  “嘛......嘛......”


  蓝就坐在她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发脾气,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宠着自己任性的孩子。


  “这也到饭点了,要不......”她见紫不再偷看了,便稍稍地转移了一下话题,道:


  “午饭就吃您最爱吃的炸猪扒盖饭吧,您说怎么样,紫大人?”


  美食是消解愤怒的良药,蓝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每当八云紫生气的时候,她都会适时地端上一大碗好吃的,把她的主人喂饱、喂胖,然后紫就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了。


  嗯,总之就是跟农家养猪一个思路。


  不过今天,情况稍有些不同。


  “NO!”


  紫转过身,交叉双手,对着蓝打了个大大的叉。


  “沙拉please!”她吼道,“no炸猪扒,no盖饭!”


  蓝看着她的脸,发现她表现得相当认真,便疑惑道:


  “可是紫大人您不是最讨厌沙拉的吗?每次纳兰暝给您做沙拉您都......”


  “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紫嚷嚷道,“我现在只想吃凉拌的蔬菜,别的什么都不要!”


  蓝看着那两束,从她的双眼之中冒出来的火焰,看着那斗志从她的身体里蓬勃而出,先是一愣,接着便再度绽出了深深的笑容。


  “我明白了,紫大人!”她捏紧了拳头,大声说道,“这一定就是......”


  “爱情的力量吧!”


  “咣!”


  紫抬手一记熊掌糊在了蓝的脸上,将她的九尾式神拍倒在地,接着便涨红了脸,叫骂道:


  “叫你多嘴!”


  然而刚刚,在紫的心里头,她是这么想的:


  “天气回暖之前,减肥成功,让他看看老娘的妖魔鬼怪群魔乱舞百鬼夜行魑魅魍魉身材!”


  “不能输给幽香!”


  “不能输给幽香!”


  “不能输给幽香!”


  “已经说了三次,但我还要再重复一次,不能输给幽香!”


  那溢出的决心,简直藏都藏不住。


  (二)


  “哦,嘿......”


  再生出手脚、将内脏安回它们原本的位置、洗澡、更衣、清理血迹......种种善后处理工作,确实耽误了纳兰暝不少时间,以至于当他来到饭厅里的时候,饭菜不仅凉了,而且已经没有了。


  “我希望我还赶得上......”


  他说到一半,便扫了一眼那杯盘狼藉的餐桌与吃得满嘴油光的众人,只好耸了耸肩,无奈地笑道:


  “好吧,就当我没说过。”


  “至少......”


  他快步走到了那大长桌的尾席前,坐了下去,又扭身从一旁的小餐车里头抽圌出了一瓶洋酒。


  “咱还有酒可喝。”


  纳兰暝这么说着,便是一手刀切开了那酒瓶的瓶颈,对着嘴咕嘟咕嘟地灌了起来,很是爽快。


  现在,这餐桌前除了他之外,还坐着红魔馆那一帮子人,包括刚解决完异变回归的咲夜,以及满身疮痍的美铃和炎华。再加上斯卡雷特姐妹、帕秋莉、凯瑟琳以及刚刚到位的他本人,可以说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了。


  另外,还得加上作客的魔理沙、爱丽丝和风见幽香,以及又跑过来蹭饭的琪露诺......为什么又是她?至于桌上的菜肴,由其残骸,以及吃饱了撑成一个大圆球露着圆溜溜的肚皮瘫在椅子上的魔理沙来看,应该,是挺丰盛的。


  嘛,不管多么丰盛,都跟他无缘就是了。


  “说起来啊,葛格!”


  见纳兰暝上桌了,坐在她姐姐身边的芙兰朵露,便有些小激动地道:


  “我听琪露诺讲,魔法森林里面不知怎地,多出来好大一片荆棘藤蔓。那里头就跟迷宫一样,进去了都找不着出口。而且那些藤蔓,好像还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动起来吓你一跳,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


  “嗯!”讲到这儿,那冰之妖精便举起了拿着盒装橙汁的小手,如在课堂上发言的小学生一般,一本正经地、高声附和道:


  “是偶亲眼见到的!”


  “所以......”芙兰的眼里闪着点点星光,只听她接着道:


  “下午,不一起去看看吗?”


  “呃......这个嘛......”


  纳兰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显得很是尴尬。


  因为那里保留着你纳兰葛格的惨痛回忆,所以他不是很想去,这个答复你满意不满意?


  肯定是不满意啦,于是纳兰暝便这么推脱道:


  “抱歉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就是,周期性的那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的那种......不舒服......所以,不太想出家门......”


  这个“完美”的借口,换来的是蕾米莉亚鄙夷的目光,以及芙兰那期盼落空以后,小狗崽儿一般,带泪的失落。纳兰暝承受不了这双重的重压,便侧过脸,刚好就看见了正翘着二郎腿,举着茶杯,高贵优雅低头不语的幽香。他就跟见了救星一样,急忙说道:


  “你哥哥我虽然是去不了,不过你幽香姐可以呀!怎么样幽香,就当是遛gou......咳......饭后遛弯了,怎么样?”


  他已经做好了,被狠狠地拒绝然后羞辱一番的思想准备了,不过幽香并没有那么做。她撂下茶杯,抬起头,望向了芙兰,脸上浮起了一抹相当温暖的笑容。


  “可以哦,我刚好要去修剪一下那附近的草木。”她这么说道,“所以,还能顺便教你一些园艺知识。”


  “好耶!”芙兰欢呼着,高高地扬起了双臂,两条小圌腿兴奋地摆个不停。


  纳兰暝见状,便是淡淡地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这风见幽香,好像是喜欢小孩子来着?


  “这么厉害的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琪露诺便又是笔直地举起手,叫道......有时候,她的种种习惯真叫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私塾上傻了......


  “还......还有我......”


  圆不溜秋的魔理沙试图调整一下坐姿,以让幽香看见她那肥嘟嘟的脸,但是她失败了。此时此刻,她的身体就跟她那装满了“战利品”的大背袋一样,一层皮,底下全是“干货”。


  “你可算了吧你。”


  坐在她身边的爱丽丝翻了她一个白眼,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该怎么把这名为魔理沙的臃肿玩意儿挤出红魔馆的门框。


  “我......咳咳......”


  蕾米莉亚刚想说话,才吐出一个‘我’字来,便立即闭口,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接着便以歌剧一般高昂嘹亮的嗓音,大声宣布:


  “本小姐,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有陪同照料舍妹之义务......呜噫!”


  大小姐啊,您想去就直说想去好了,装什么高雅啊,这不是遭报应了嘛!


  蕾米莉亚猛地捂起了嘴巴,眼泪滚滚而下。纳兰暝便是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故意抬高了嗓门,问道:


  “大小姐哟,您这又是出什么状况啦?”


  “袄......袄惹欧惹......”


  “什么?”


  “咬舌头了啦!”


  该怎么说好呢......


  这值得纪念的,漫长的冬天正式结束之日,对于红魔馆而言......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一日而已嘛!


  哦对了,这事儿其实还有后话。经过了风见幽香一个下午的精心修剪,再加上芙兰和琪露诺这两个小鬼的各种“发明创造”,魔法森林里便从此多出来一处知名景观——“过于整齐的方块列队树林与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吃人荆棘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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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21 00:52: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3章 在那之后(中篇)


  (一)


  “叮铃!”


  香霖堂的大门被一把推得大开,门框上的小铜铃摇得兴高采烈。


  “啊——累死了,累死了!”


  进来的人是灵梦,她带着满身的风雪与寒气,揉着脖子锤着背,跟个小老头一样,有气无力地就走进了这暖和的小屋里。


  “明明废了好大的劲才打倒异变的主犯,这一下来,天却还是这么冷,顿时就觉得,”她嘟囔道,“人生,已经完全没有意思了啊!”


  “你是哪里来的大叔吗?”


  森近霖之助擦了擦被水雾覆盖的玻璃镜片,一扭头便看见灵梦这个半死不活的德行,随即便如此吐槽道。他现在正盘腿坐在屋子中央的小圆桌前,手里端着碗筷,显然是正要开饭的状态。


  那小桌上架着台电磁炉,上头的大汤锅煮得正沸。那炉子周围摆着一圈小碗,里头盛着酱油、芝麻酱、葱油、辣酱一类的蘸料,以及葱花、蒜泥、香菜末之类的调味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吃火锅。


  果然,该说果然吗,不吃火锅,怎能算是过了冬呢?


  时候正巧,坐在霖之助对面的朱鹭子掀开了锅盖,一股浓郁的,牛肉老汤特有的香味儿瞬间便填满了整间屋子。只是轻轻地嗅了一下,灵梦肚里的馋虫便再也待不下去,“咕噜噜”地闹腾起来了。


  说起来,这也确实该是午饭的时间了。


  “嘶......哈——”


  灵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抹陶醉之色便瞬间爬上了她的脸庞,为那冬雪一般白圌皙的脸蛋,染上了一丝春樱之色。


  “是牛肉火锅啊......”


  她有些口齿不清地念叨着,顺带又将淌到嘴边的哈喇子给吸了回去。回过神来,霖之助赫然发现,这厮已经在他的身旁正襟坐好,甚至都拌好了调料,端着碗准备开动了。


  “单论对‘吃’的执着,”霖之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是登峰造极了......”


  灵梦没有理会他,伸着胳膊就给自己夹了一块最大、最好的,带着煮至透明状的筋头的牛腩。感受着那温热的肉汁从那致密的瘦肉之间溢出,混合着酱汁的微辣,与牛筋的弹圌性和牛肉的韧性一同在她的口中融化,灵梦的神情,立马就被幸福感给冲垮了。


  “哈......活着真好......”


  她张口哈着白气,一边咀嚼,一边如是叹道。还好她无法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因为在霖之助的眼中——那可真是灾难啊。


  “慢点儿吃,小心别烫着!”霖之助以家长一般的口吻,这么劝道。


  “不会,不会!”


  灵梦一边用嘴巴缝吸着凉气,一边继续吃个不停。明天早上她就会发现,自己的口腔粘圌膜已被烫得千疮百孔,不过,至少今天她还是爽到了。


  “啊!”


  直到这时,后知后觉的朱鹭子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指着灵梦那张因塞满牛肉而鼓得像金鱼泡一样的脸,吼道:


  “那块肉是我先看上的!一下锅我就开始等了,你这家伙竟然......”


  “先下手为强。”


  灵梦这么说着,大口嚼着肉,完全就是当这只朱鹮妖怪不存在。朱鹭子气得发抖,却也拿这个巫女没有办法,只能用那梨花带雨的小眼神瞅着霖之助,指望他为自己说两句话。


  “好啦好啦,肉还有很多。”霖之助笑着道,“够吃的,不着急。”


  “可是......”


  见自己唯一的救星也不偏袒自己,朱鹭子索性就横下一条心来,赌气似地,飞快地夹起了肉,一口复一口地往自己的嘴里塞。这种吃法能不能尝到味道已经不重要了,眼下的首要目标,是赢过这个蹭饭巫女。


  “好哇,这是要向我宣战啊!”巫女见她这样子,倒是没怎么上火,当然,筷头的速度也没下来,“可以可以,你的挑战,我接受了!”


  “穷鬼巫女退散!”朱鹭子咽着喉咙里的肉,嚼着嘴里的肉,夹着筷子上的肉,竟然还有闲工夫来一嗓子战吼,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个人才。


  “你说谁穷鬼?”当然,在这方面,灵梦也绝对是不遑多让的。


  这二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斗气竞食,吃得是一嘴油花,脸鼓得和仓鼠一样,眼睛还瞪得老圆。她俩大眼瞅着小眼,小眼瞅着锅里的肉,跟打仗似的,一刻不肯放松。这滑稽无比的景象看得霖之助是既好气,又忍不住地发笑,实在是无可奈何。


  “慢点儿吃诶,也不怕噎着!”


  他刚这么劝上一句,转眼就见这俩犊子一齐静了下来,止住了一切动作。两对竹筷纷纷落下,发出了阵阵脆响,与此同时,那俩人也一齐伏倒在桌上,那动作整齐得像是串通好了的恶作剧一般。


  “水......给我......水......”


  灵梦扭过头,以求救的眼神看向了霖之助。她的脸色是白里带着青,青里透着紫,声音沙哑得像是快要渴死在沙漠里一样。另一头的朱鹭子此时也看了过来,其状态,简直跟灵梦一模一样。


  “哎......”霖之助低头叹了一口气,“我说什么来着......”


  后来,灵梦和朱鹭子都吃撑了,只有霖之助没吃饱。


  (二)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幽幽子拍着手,哼着歌,乐得像是要复活了一样。她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煲,底下的炭火烧得正旺——那正是她如此快乐的原因。


  “我说啊,幽幽子大人......”坐在她对面的魂魄妖梦却是显得有些不自在,“明......明明都已经失败了,收集到的春一点都没留住......为什么您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呢?”


  二人所处的房间,是正对着庭院的观景间。敞开的大门之外,正是盛开的西行妖。落樱雨下,偶有几片落到房内的餐桌之上,情调实是再好不过了。


  得益于异变结束时,那西行妖释放出来的春风,妖梦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眼前的这锅这羊肉又是炖得恰到好处,单是从锅盖底下溢出来的香气,就足以令她食欲大开。妖梦该是敞开了心情,敞开了胃口,像幽幽子那样期待着一顿美餐的才对,可是此时的她,却怎么也乐不起来。


  归根结底,她是还没能习惯这种,极具幻想乡特色的,悠闲轻松还带着点欢脱的败者心态。


  对于武士而言,败北是一件相当耻辱的事情,应当卧薪尝胆、自我鞭策一番才是。像这样赏樱啖肉,如没事人一般嬉笑玩乐,着实是难以理解。


  “即使在意,又能怎样呢?”幽幽子微笑着道,“在意,懊悔,痛哭流涕,这样就能挽回失去的东西了吗?”


  “古代的那些文人骚客,无不伤春感时,好像他们多哭几把鼻涕,就能让那落樱回到树上似的。实际上,他们不能,做不到,就连自己终将逝去的生命,也挽救不了。患得患失,抱着财宝不放手的,终究不过是命短、志短的凡人罢了。”


  “这里是冥界,逝者离去之界,而你我,则是超然于生死之外者。在这里,逝去的,就让它逝去,不必挽留。这是我从这次异变之中,学到的道理。”


  “所以,”幽幽子一手掀开锅盖,另一手提着筷子,伸进了锅里,“什么西行妖樱,富士见之女,这种千八百年前就嗝屁的老玩意我已经懒得去管了!我现在,只想吃~羊~肉~吃羊肉!”


  “嗯——这肉真香!”


  看着幽幽子那微微鼓起的脸颊,和那洋溢于脸上的幸福之色,妖梦有几分释怀,亦有几分无可奈何,似是有所领悟,却又难以言说,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等她再大些,就能理解这份心境了吧!


  “快吃啊妖梦,愣着干嘛?再不吃可就没有了哦!”


  “知道啦,幽幽子大人!您也慢点吃,别烫着了!”


  “我可是幽灵,怎么会被烫到......嘶......好烫!”


  “真是的,吃这么急干嘛,又没人跟您抢......”


  果然,不吃火锅,怎能算是过了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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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24 00:5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4章 在那之后(下篇)


  (一)


  闹铃被设置在早上七点整,但是纳兰暝总是会在六点五十八分自动醒来,然后伸手按掉闹铃。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要设这个闹铃呢?


  换好衣服,打开窗子,清早的第一阵风轻轻地拂过了他的脸颊。靠着那无比敏锐的感官,纳兰暝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一个相当明显的变化:


  “天气变暖了。”


  透过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红魔馆的花园依旧是一片雪白,天上的乌云却已消散。持续数月之久的雪,终于是停了,在这暖阳的照耀下,冰消雪融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吧?


  春天,终于是要降临了。


  “今天是个久违的好天,”纳兰暝这么想着,转身走向了门口,“该给紫妈找点什么‘乐子’呢?”


  不,应该是“在她的身上找点什么乐子”才对。


  他的脸上浮起了不怀好意的微笑,然而,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这张笑脸便僵住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整整齐齐地在他的卧室门口的走廊里排成了一排。从左到右,分别是雪女蕾蒂·白石,上白泽慧音乳业,幸运的黑兔因幡帝,吞食天地西行寺幽幽子,普通的雾雨魔理沙,琪露诺,以及不动的大万事屋帕秋莉·诺蕾姬,


  当他从卧室里走出来时,那七对眼睛便一齐瞅了过来。那眼光里头带着希冀、带着好奇,带着明显的“有求于你”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他关上了身后的门,站那儿问道,“我可不记得我有欠过谁的钱。”


  “不,不是那样的。”慧音老师站了出来,解释道:


  “是这样,我听说纳兰先生,您最近有在做减肥训练的辅导......”


  “不是‘有在做’,”纳兰暝打断了她,“是被‘胁迫’着去做,注意这两个字,‘胁迫’。”


  尽管,他已经用种种的方法替自己找回场子了。


  “总之,”他又说道,“如果你想寻求一些有关减肥塑形的建议的话,找我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我并不是专业的。”


  “嗯嗯,”慧音摇了摇头,“您肯帮忙就已经再好不过了。”


  “实际上,站在这里的人都是......”


  “啊,先说一句,”雾雨魔理沙举起了手,大声道,“我可没有体重问题,我就是闲着没事儿过来凑个热闹。”


  “那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好嘛!”纳兰暝喝道。


  “还有俺也是!”站在魔理沙身边的那矮小的冰之妖精,琪露诺,也一并举起了手,“俺也要凑热闹!”


  “对对对,还有你!”纳兰暝瞥了她一眼,“你......抱歉,你已经很凉快了,站在那儿就行了。”


  “总而言之!”


  吐槽吐退了那俩捣乱的,纳兰暝拍了两下手,大声道:


  “你们各位都是想减重的,这点我已经明白了。在真正开始之前,能跟我介绍一下你们的情况吗?就从最左边这一位开始吧,是叫蕾蒂来着?”


  他说着,伸出手掌,朝向了蕾蒂:


  “请吧!”


  “我......那个......”


  蕾蒂干站在那儿,扭扭捏捏的,老半天都没能吐出个连贯的句子来,那游移不定的眼神,让她显得,就像是做了贼一样。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要揭自己的短,她也是女孩子,总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纳兰暝并没有出言催促她,而是以柔和的目光望着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并不是突然变绅士了,他只是觉得,这么玩儿还挺有意思的,心里正暗爽着呢。


  过了一会儿,蕾蒂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了头,迎向了纳兰暝的目光。


  反正,来到这儿的,除了健身教练纳兰暝本人,以及那俩凑热闹的闲人之外,都是同病相怜的人,没什么好害怕的!


  或许是抱着以上的这种想法,蕾蒂鼓起勇气,开口了:


  “我是只能在冬天外出活动的妖怪,春天一来,就得回去休眠。但是今年,或许是因为冬天持续得太久,吸收了太多的能量,总之,当我回到自家的小树屋前,打算进去收拾收拾准备迎接春天的时候,我发现......”


  “树屋的门......我挤不进去了......”


  说到这里,蕾蒂双手捂起了她那张早已红成一片的脸。


  “那扇门在修建之初就开得很小,”她就那么,维持着捂脸的动作,继续说道,“即使是以前,我也得侧过身才能勉强挤进去。但是今年,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了。肚子那里......总是会卡住......”


  “要是不能赶快瘦下来的话,我就无家可归了......”


  “诶——”纳兰暝点了点头,顺带又往下瞄了一眼,瞅了瞅蕾蒂的肚子,“我还以为你那是衣服宽松,所以显着比较‘大’,没想到......”


  没想到,就连那件衣服本身,都是撑起来的。


  对此,蕾蒂无言以对。


  “你的状况我已经了解了。”纳兰暝说着,又看向了站在蕾蒂右边的上白泽慧音,“下一位please!”


  “我是,那个......就是说......”


  身为成熟稳重的教师,在这种情况下,慧音终究还是没能维持住她那一贯的靠谱形象。她双眼看着斜下方,仅用余光瞄着纳兰暝,又用手指蹭了蹭嘴唇,简直就像个不坦率的青春期少女,在与她的恋人幽会......尽管,她的身材,可是相当的不“青春”。


  “上课的时候,黑板上的字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消失掉......”慧音说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有学生搞恶作剧,为此还用头槌教训了一下琪露诺。但是后来,我发现......”


  说到这里,她也跟蕾蒂一样,双手捂脸,无法见人了。


  “我的胸......胸前的衣服上......”她的声音在颤抖,听起来就像是哭了一般,“满是蹭出来的粉笔灰......那些字,其实是我......在无意之间......蹭掉的......”


  “呜......哇哦!”


  纳兰暝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而后便瞪大了眼睛,对着上白泽慧音的胸,仔仔细细地瞧上了一番。


  A、B、C、D、E、F、G......H......


  如果纳兰暝手上有一台“罩杯计数器”,那么,当那上头的计数从“A”跳到“E”时,他应该能听见刺耳的警报声。当显示出来的计数抵达“G”时,那台机器会直接炸掉。


  但慧音是H,H-cup......哇呜!


  请问老师,低头看不见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请问您是牛人族的奶牛女士吗?”纳兰暝轻笑着,以开玩笑的态度问道。


  “诶?”


  慧音移开了捂住脸的双手,露出了一张微红,而且稍显惊讶的脸。


  “不啊,”她有些不解地道,“我是白泽啊......”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请您不要认真回答......啊,算了......”纳兰暝叹了一口气,道:


  “我就直说好了,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脂肪是减得掉的。但是您那硕大的......伟岸的......惊人的......壮观的......呃......我不知道这管不管用,但我会去尝试。另外,如果您想拥有更加‘挺拔’的身材的话,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下一位please!”


  “下......下一位是我啦......”


  因幡帝双手揣在兜里,抬头瞅了纳兰暝一眼,便又像是十分不屑一般,别过脸,瞅向了别处。


  “可恶,要不是时间紧,我才不会来找你这家伙呢!”


  她显得很不爽,殊不知,纳兰暝比她还不爽。


  “哦,是吗?”纳兰暝表面上笑眯眯,心里头却是相当不耐烦地,道:


  “既然这样,那就请您老人家另谋高就吧!咲......”


  “好啦,开不起玩笑啊你这鬼畜!”


  小兔子咆哮着,打断了纳兰暝的“咲夜,送客”这句话。


  “因为今年冬天很长,一到冬天,人家就有点懒,你懂的啦!”她接着说道,“天冷就容易饿,吃完了又犯困,该干的活儿也全都推给了铃仙。可恶,要不是那家伙那么好欺负,还任劳任怨的,我怎么会发胖!”


  “自作自受啊......”


  纳兰暝轻蔑地笑了笑,帝看他这样,便皱紧了眉,砸了一下嘴,道:


  “好小子,你这表情,我记住了。”


  “记住了又怎样,”纳兰暝笑道,“你个小兔崽子还能炖了我不成?”


  “做不到!”帝怒吼道,“但我会找机会!”


  “好好好,我等你找机会,然后呢,你哪儿胖了?”


  “屁......是屁圌股啦!”帝红着脸,叫喊着,“可恶,一冬天没动弹,从脚到臀都变得跟猪一样了!师傅见到了之后,就黑着脸叫我立春前减下来,否则开春就吃兔肉火锅。我这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帮忙的。”


  “明明铃仙那家伙的屁圌股比我还大,裙子又短,跑个步都上摇下摇的......”说到这儿,这小兔子气得跺起了脚,“可是大家都说她可爱,一个个都被迷得跟失了魂一样,换到我身上就成猪蹄了,气死我了!”


  “可不是猪蹄嘛!”纳兰暝无情地嘲讽道,“谁叫你长得矮?”


  “死鬼畜!”


  “下一位please!”


  “咳咳!”等了老半天的西行寺幽幽子清了清嗓子,道:


  “我最近......”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纳兰暝打了个暂停手势,“我真的不想知道你那肚子是怎么从‘三个月’大变成‘八个月’大的。如果妖忌还在,我还能编个段子调侃一下你俩,但现在......”


  “光是看你一眼,我就已经撑到了。”


  纳兰暝无视了气得整张脸鼓成一只河豚的幽幽子,道:


  “下一位,please!”


  跳过捣乱的魔理沙和琪露诺二人,下一位,也就是最后一位,便是自家人帕秋莉·诺蕾姬了。这紫白的魔女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便已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她低着头,将眼睛藏在那整齐的刘海之后,俩手无意识地捏着裙子上的褶子,就这么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地搁那干站着,老半天愣是没挤出一个字来。


  “哎......”


  纳兰暝叹了一口气,用手掌盖住了额头,顺便揉了揉那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不好意思了,帕琪......”


  接着,他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径自走到了帕秋莉面前,伸手抓圌住了她的睡袍。在帕秋莉反应过来之前,纳兰暝便一把将那条宽松的紫白长袍掀了起来,更准确地说,掀过了头顶。


  春光乍泄,只是一瞬间的事。那裙子很快便落了回去,而帕秋莉的表情,从“发生了什么”,到“唉呀妈呀”,到“羞死人了”,再到“好想死”,变化的速度,甚至比那裙子落下的速度还快。


  沉默,长久的沉默。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帕秋莉裙底的风景,正因如此,他,和她们,才会陷入到沉默之中。


  “对不起,我好像......揭露了一些不该揭露的东西......”


  纳兰暝说着,扭头别过了脸,没再去看帕秋莉那愈发精彩的表情。


  “我就简单地说几点吧。”


  “第一,宽松的衣服真的能掩盖很多东西,比如胖子的身材。”


  “第二,内衣......还是穿上为好。内衣,尤其是女性内衣,实际上是对健康很有好处的。上边的可以预防下垂,有塑形作用。下边的可以制造一个相对隔离的空间,有保护作用。偶尔真空上阵也许会很轻松,长久来看,还是穿着比较好。”


  “第三,你真的真的需要一些运动。”


  “第四......帕秋莉?”


  “嘶嘶......呜嘤——”


  帕秋莉捂住了脸——她已经哭了。


  (二)


  “老朽......最近是不是有点儿肥了......”


  雾气朦胧的豪华浴圌室里,刚洗完澡的二岩猯藏,正一圌丝圌不圌挂地站在穿衣镜前的一块体重秤上,上瞅瞅镜子中的自己,下瞅瞅秤上的数字,再捏一捏肚腩上的肥肉。思考了片刻之后,她得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结论:


  “没错,确实是肥了......”


  然后,她便垂下脑袋,扶住了额头。


  没办法啊,大狸猫想着,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过冬要吃火锅,吃火锅就要喝酒,没办法的。


  喝完酒就要睡觉,睡醒了得喝些咖啡醒神,这样一来晚上就睡不着了,又得喝酒,没办法的。


  过年要吃大餐,桌上肯定要喝酒,没办法的。


  到了春天就要赏花,赏花也得喝酒,没办法的。


  然后还有祭典,不用说,酒也是少不了的,没办法的。


  “没办法呀!酒不能不喝呀!”


  猯藏摇了摇头,便顺手从堆在洗手台上的那一堆衣物里头掏出了手机。


  “说到减肥,根据老朽多年的经验,这世上最快的减肥方法,莫过于call个男人了。”她自言道,“干脆叫纳兰暝来做些剧烈运动吧,人类的体力太差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哦对,那小子去幻想乡住了,哎......”


  她叹了一口气,便点开了通讯录中的‘健身器材’一栏,拉开了底下的一大串带编号的名字。


  “那老朽就只能,从备胎一号call到备胎二十八号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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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25 21:37: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5章 猫与黑桃7(其一)


  (一)


  “呃......嗯......”


  橙就像往常一样,躺在山中废村的某栋相对完好的破屋的房顶上午睡。今天是个久违的艳阳天,正是晒肚皮的好时候,橙本该睡个好觉的,然而......


  “好......好重......”


  她正皱着张苦脸,无意识地哼唧着,仿佛是遭了梦魇一般。实际上,那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噩梦,只是个,特别奇怪,又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梦罢了。


  在那梦里,她正躺在蓝大人那温暖的怀抱之中,而紫大人则压在她的身上,仨人玩起了不明所以的叠叠乐游戏。那两张厚实的肉垫将她挤在中间,越夹越紧,压得她气都喘不出一口来。她想逃走,却怎么都无法从那两位大人的四座软圌绵圌绵的大山之中挣脱出去。


  “紫......紫大人......您太重啦!”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声大吼,反而把自己给惊醒了。睁开眼睛,入眼的,理所当然一般,正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肚子上的大猫——夏科洛斯爵士。


  这才刚认识没几天,橙就已经掌握了关于他的一个相当关键的情报——这家伙,体重惊人。


  猫这种生物,看着很小,抱起来却往往意外地重。更何况,她眼前的这位爷还是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怪猫,单在外表上就比普通的波斯猫要大上好一圈,体重就更不必说了。还好这货比较的老成,没啥特殊爱好,他要是跟那些调皮捣蛋的小猫一样动不动就趁她不注意对着她的肚皮来一发“高台跳水”,那她是坐地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哟,丫头,你醒啦?”


  夏科洛斯爵士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那纯白的长毛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红与蓝的异色双瞳如水晶一般晶莹澄澈。这帅气的猫脸、强而有力的猫爪、修长的猫身、纯而高贵的血统、优雅而不失威风的气质,每一个特点,都足以迷倒万千小母猫,让它们排着队为他生下一窝又一窝的三花猫或者狸花猫亦或者小白猫小黑猫大橘猫。


  呜呼,爵士大人真不愧为猫中之豪杰,一代雄猫。


  偏题了。


  “爷饿了,”橙听这白猫,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这么说道,“给爷找点儿吃的吧!”


  “呃......”


  橙坐了起来,夏科洛斯爵士便很是轻圌盈地跳到了一旁,端端正正地蹲坐起来。


  “这附近......”橙搔着脑袋,说道,“我记得是有一些麻雀的巢,和田鼠的地洞来着......另外在树根底下还能挖到蝉的幼虫。”


  “鸟雀、老鼠、昆虫,”夏科洛斯爵士道,“这都是你们野猫的食物。”


  “与其吃这些又腥又臭一股土味的玩意,爷还不如饿着。”他说着,抬起一只前爪,用舌头舔圌了一下自己的小肉圌球,“爷要吃美味的料理,最好是三文鱼寿司,或者烧鸡。”


  “那个......有点贵啊......”橙抱起了膀,显得有些为难,“说起来可能有些丢人,不过......我并没有钱啊!”


  尽管她是野猫的首领,是声名显赫的妖怪贤者的式神的式神,在这附近的小妖怪中也有一定的名声地位。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在人类的社会之中吃得开。


  行走江湖,就是要有钱,而多数的妖怪,都是身无分文的。过惯了原始生活的它们,根本不了解商品经济的好处,即使了解,那贫瘠的小脑瓜里也蹦不出几个生财的点子来,只能继续在野外吃土,或者悄悄地溜进人类的家里偷鸡摸狗。


  再或者,对于那些生得可爱的妖怪来说,还存在着别的,更好、更轻松的不劳而获的办法。


  “如果一定要吃的话,咱们可以去肉铺碰碰运气。”橙这么说道,“变成猫的样子,在肉铺老板的面前打个滚,他就会心甘情愿地将肉双手奉上......大概吧!嘿嘿......”


  言罢,橙的脸上开出了一朵甜甜的微笑。但,夏科洛斯爵士的神情,却显得不怎么好。


  “小姑娘啊......”他的声音比方才沉了许多,颇透着一股子严肃,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你就这么,贱卖自己的色相,就为了从人类那里讨来一口吃的?”


  “呃......这个嘛......”


  橙的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了别处。


  夏科洛斯爵士的这句话着实怼得她哑口无言,但仔细一想,又会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只是在卖萌讨食而已吧?怎么说得跟落入了风尘一般......


  “我是不会那么做的,”夏科洛斯爵士继续说道,“唯独向人摇尾乞食,我一辈子都不会做。我活着,就一定要活得有种。等我死了,坐在冥河摆渡人的小舟上漂向彼岸时,我的猫生会摊开在我的眼前——那上面没有一个污点,正如我洁白的毛发一般。”


  “说......说得很对......”


  橙有些羞愧地底下了头,仿佛在她面前跟她说教的这位不是猫,而是一头金色的狮子。


  “所以......”


  夏科洛斯爵士忽地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微笑着,对橙说道:


  “接下来爷会手把手地教给你,一只真正的贵族猫的生财之道。你要好好看,好好学。”


  (二)


  人之里的闹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个抱着白猫的小女孩钻入其中,顷刻之间便会被人潮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那只猫长得贼帅。


  “好了,就是这儿了。”


  怀中的夏科洛斯爵士这么说着,抱着他的橙便停下了脚步,立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前。


  “我先下去一趟。”


  言罢,夏科洛斯爵士便是轻轻一跃,无声无息地跳到了地面上,而后一溜烟地钻进了马车的车底。不多时,橙便见他从那车底下钻了出来,嘴里头叼着一枚铜板。


  夏科洛斯爵士又轻又快地攀上了橙的身子,回到了她的怀中——他的专座之上——然后将那枚铜板按在了橙的手中。


  “运气不错。”他笑眯眯地道。


  “一文钱......”橙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这不是什么都买不到嘛!”


  毕竟,这可是数额小到掉在地上都懒得捡的钱币啊!


  “这你就大错而特错了,小姑娘。”夏科洛斯爵士抬起头,直视着橙的双眼,那长长的胡须随着他嘴巴的张合而上下抖动,“一文钱也好,一吨黄金也好,数额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咱们有了本钱。”


  “所谓的‘赚钱’,说白了,就是一种投入本钱,收取回报的活动。有钱的投钱,没钱的就投入时间和体力。现在,咱们手里头有了一文钱,那就是过了这个门槛,可以开始以钱生钱了。”


  “以钱生钱?”橙一脸狐疑地瞅着自己手里头的那枚铜板,问道,“就靠这一文钱?该怎么做?”


  “一份本钱,一份劳动,换得两份利润的,那叫买卖。”夏科洛斯爵士这么说道,“一份本钱,没有劳动,换得两份利润的,那叫投机。”


  “一份本钱,一份劳动,换得十份利润的,那叫抢劫。”


  “以上的这些方法,对于咱们而言,通通不适用。原因很简单,咱们手头的本钱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要靠这么小的本钱发家,必须得有一本万利的办法。而这一本万利的办法,有,且只有一个。”


  “咕噜......”


  橙咽了一口口水,接着相当急促地,小声问道:


  “那是什么办法?”


  “赌。”


  夏科洛斯爵士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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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28 17:2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6章 猫与黑桃7(其二)


  (一)


  人之里的大型娱乐城,“Casi-Joon”,因其从外界引进的先进设施而闻名乡里。


  这是一座与幻想乡的古朴风格格格不入的霓虹不夜城,整座建筑足足有五十五层之高,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在这以平房和低层小楼为主的小镇中显得鹤立鸡群,宛如巴别塔的幻影一般,壮观而不真实。


  其内外装潢可谓是“白玉为堂金作马”,四处金光闪耀,华贵得叫人眼晕。这里的主人似乎是在非常刻意地炫耀自己的财富,金银珠玉如同不要钱一般镶了又镶、嵌了又嵌,直到再无可以镶嵌之处。整栋建筑的内饰外饰全无格调与美圌感,反倒是因为豪华装修的过度堆叠,而显得臃肿、俗气,除了显示出主人的财力以外,一无是处。


  一言蔽之,这里比维加斯,更加维加斯。


  现在,橙正抱着夏科洛斯爵士,站在这栋建筑门口的,那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当她把头抬到极限,试图去眺望这栋大楼的顶端时,她仿佛听见了脊椎折断的脆响。跟那些去过外界的家伙们不同,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宏伟的建筑物。


  “太......实在是太......”她仰着脖子,惊声叹道,“太——壮观了!”


  “这栋楼,几年前分明是没有的!我记得很清楚的,这里以前是一座大宅,里头住着个富商。后来那家伙不知怎地,家道中落、钱财散尽,变卖了房产抵债,在那之后那宅子就荒废了......可是......”


  橙因兴奋而将夏科洛斯爵士抱得更紧了些,勒得他有些不舒服。他看见她满眼金星、语无伦次地嚷嚷道:


  “为什么......这样的楼房究竟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起来的?还建得这么的......这么的......金光闪耀!这一定是依托了神仙的力量吧!这家店的老板,绝对不是人类!”


  “冷静点,小姑娘。”


  夏科洛斯爵士调整了一下趴在她那微微颤抖着的双臂之间的姿势,好让自己更轻松一些。接着,他便说道:


  “在外界,这样的楼遍地都是。现在已经是公元两千多年了,人类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尽管,在这里,它还有些稚圌嫩。”


  “话虽这么说,”他接着道,“能在这幻想乡里开出这么一家现代化的赌场,这里的主人,只怕是大有来头......当然,这都跟咱们没关系。”


  “你我的目标,是从那赌场老板的万贯家财之中取走一二,至于她是什么人,是不是人,那都无所谓。”


  “走吧,小姑娘。”他抬头看了橙一眼,“该赚大钱了。”


  橙按照他说的,向着赌场大门的方向迈出了前脚,而后便定在了原地,迟迟没能抬起后脚。夏科洛斯贴着她的胸口,透过那贫瘠的胸脯,他听见了急促的心跳之声——听起来,她这一步,走得并不安稳。


  “真真真真......”橙有些结巴地道,“真的要进去吗?”


  “蓝大人要是知道我去过这种地方,她肯定会生气的。”


  “你是她养的猫还是怎的?”夏科洛斯爵士很是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听好了,小姑娘,没有人可以决定一只猫晚上在哪儿过夜。”


  “你要是想吃鸡吃到爽,数钱数到累,那就大胆往前走。你要是满足于当个按时回家的乖宝宝,那就请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我。二选一,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我......”


  橙犹豫了一下,然后,终于还是踏出了那只后脚。


  骨子里,她毕竟还是一只野猫。


  “不错,”夏科洛斯爵士深深地笑了,“这才是一只猫该有的样子。”


  (二)


  这赌场里头的人,就跟外头的人一样多,白天的人,就跟深夜的人一样多。这里没有日夜之分,没有一丁点休憩的闲暇,有的,只是赌徒们在天堂与地狱之间那不间断没有尽头的挣扎。


  赢,则一步登天,输,则坠入万丈深渊。人类的贪婪本性,以及他们为此付出的血肉代价,筑成了这座罪恶的El Dorado,黄金之国,一旦踏足,再无回头之路。


  这一路,橙漫步于梦幻之中。她的双脚踏在黄金之上,血液中流淌着香槟,肺叶被尼古丁填满。四周充满了欢呼之声,哀叹之声,她看着那些赢了或者输了的人,看着他们升起或是落下,仿佛在看一场天使与魔鬼的奇妙共舞。她知道,很快,她也将要加入其中。


  “就这儿了。”


  她听怀中的白猫这么说着,便停下了脚步。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大排她从未见过的奇怪机器。那是种一人高、半人宽的大铁箱,上头印满了花花绿绿的图案。那铁箱上安着一块电视机一样的屏幕,旁边竖着一根长长的控制杆,只要往投币口里头投上一枚硬币,再拉一下杆,那屏幕里的图案就会开始跳动,然后再根据图案的组合判定是否中奖,中了多大的奖。


  她看着那些坐在机器前的人们,那些自以为强运加身的蠢货们,看着他们一枚又一枚地将自己的钱投入其中,然后满眼血丝地等待着幸运女神的降临——她最终并没有降临。于是他们叹息、怒吼、谩骂,然后再继续,如同被驯养的动物一般,机械式地掏出更多的钱,直到无钱可掏为止。


  就这么一台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机器,便能将这些人牢牢地拴在屏幕前一整天,并最终榨干圌他们的所有。对于年幼的橙来讲,这实在是有点过于不可思议了。


  如果她再长大些,长得像她的主人八云蓝那般大,那她就会明白,这就是人性。


  而赌博,不过就是玩弄人性的游戏罢了。


  “老虎机,”夏科洛斯爵士念出了那机器的名字,“最简单的赌博玩法,也是唯一的一种,可以用一块钱下注的玩法。”


  “咱们的第一桶金,得从这些机器之中撬出来。”


  “但,该怎么做呢?”橙问道,“虽说一块钱就能玩,不过咱们一共也就只有一块钱吧?”


  “只要一次中,不就行了吗?”夏科洛斯爵士理所当然一般地反问道,“你还想要多少次机会?”


  “可是......”


  橙欲言又止,她用眼角的余光,迅速地瞥了一下这附近的赌徒们——他们哪个不是输多胜少。她实在是没有自信,能用这区区的一块钱,在仅有一次的机会之中,赢下足以供她继续留在这里的大奖。她也不知道,夏科洛斯爵士究竟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份,必胜的自信。


  但她选择相信他,尽管,从理性的角度上看,他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打道回府的理由。


  “安心好了,”夏科洛斯爵士笑眯眯地说道,“我若是没有一次命中的本领,也就不会捡了一块钱就屁颠屁颠地跑到这种地方来丢人现眼了。”


  “如果说黑猫是不幸的象征,那么白猫就是幸运的使者了......说笑而已,我并不相信什么‘运’与‘命’。”



  “我所相信的,只有这两只猫爪所能触碰到的东西而已。现在,这爪子正呼叫着让我去抓圌住属于我的财富与荣耀,多年来,它还是第一次变得这么热。”

[发帖际遇]:lkyyy去神社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赛钱箱, 被灵梦追杀 [-5 喵玉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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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31 00:25: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7章 猫与黑桃7(其三)


  “那个......”橙动了动站得有些酸痛的双圌腿,忍不住地问道:


  “咱们......不去玩么?”


  “还没到时候呢,小姑娘。”


  夏科洛斯爵士趴在她的怀中,一如既往地,以半笑不笑的语气,神秘兮兮地回答道。


  橙那两根抱着他的胳膊已经被他的体重压得完全麻木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上学迟到以后在寺子屋外头提着水桶罚站一样,难受。


  两个小时了,从他们进入这家“Casi-Joon”,到现在,已足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她怀中的白猫就一直让她站定在这儿不动,自个儿却是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些老虎机,以及坐在机器前的玩家们,一言不发地,不知道在打些什么算盘。


  “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小姑娘?”


  这时候,那白猫忽然发问了。


  “呃......不知道?”橙摇了摇头。


  “我在观察。”


  是的,你在观察,所以呢?


  “观察,只是制胜的第一步。”他接着道,“做到了,做好了,未必能赢。但若是连这最初的一步都没踏出去,那就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了。年轻的小伙子们会目空一切、火急火燎地登上擂台,然后被揍个头破血流。只有反复如此,他们才会渐渐地学会放慢脚步、观察敌人,然后三思而行。”


  “通过观察,我能掌握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打个比方好了,这家店的老虎机里一共有十种图形:红色紫苑、蓝色紫苑、绿色紫苑、P点、圈九、油库里、白泽球、阴阳玉、冈格尼尔、数字七,同样的图形凑够三个即可中奖。”


  “三色紫苑没有金钱奖励,不过可以免费再抽一次;三个P点的奖金是3块钱,三个圈九是9块,油库里是10块,白泽球是25,阴阳玉是50,冈格尼尔是99,三个数字七是最大奖项,总共777元。”


  “嗯......嗯......”


  橙猫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白猫老师给她开的小课,顺便再在心里头寻思一下这个名叫“紫苑”的,一脸霉气的女孩子(至少,她在老虎机中的卡通形象就是这样的),究竟是跟这家店的老板有什么过节,才会被做成最垃圾的奖项,而且还是三个。


  “假设,这些老虎机是‘公平’的机器,也就是说,其中的各种图案出现的概率均等,并没有被人为调控过......不,我其实不该这么讲的。”夏科洛斯爵士说道“因为,即使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这样的机器,也是不可能让它的主人赔钱的。”


  “所谓的‘赌博’,对于台上的赌徒而言是一种心理博弈,而对于台下的庄家而言,它不过就是个纯粹的概率游戏罢了。”


  “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投硬币。在硬币两面重量均等的情况下,投出任何一面的概率都是50%,这时无论你赌哪一面,都没有稳定赢钱的方法,只能依靠运气。”


  “然而,假设有一枚重量略微不均等的硬币,它以正面朝上的概率是49%,反面朝上的概率是51%。在这种情况下,庄家只要无脑押反面就行了。这1%的概率,在100次中就是1次必胜,在1000次中就是10次,在10000次中就是100次,没有任何成本的,100次净赚。短期内,正反两面出现的几率不会太有规律,甚至正面超过反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但若是把时间拖长,频次拉大,将这枚硬币千次百次、连续不断地抛下去,正反两面的概率就会越来越稳定,越来越趋近于49%与51%,而庄家也就越来越不可能输。”


  “这就是概率的可怕之处了。”夏科洛斯爵士左右晃动着他那条长长的猫尾,眼神也愈发地锐利起来,“在概率上,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差异,乘上一个庞大的基数,都会得出一个惊人的结果。”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会“久赌必输”了,假设你的胜率只有49%,那么自然,你玩得越多,净亏损也就越多。但是人这种生物,亏得越多,反而会越想玩下去。因为他们总会产生一种“下一次就赢了”的侥幸心理,以及一种‘现在走了亏掉的部分就赚不回来了’的赌徒心态。说白了,不过是‘天真’与‘贪婪’。只天真不贪婪的人是可爱的,只贪婪不天真的人是狡猾的,既贪婪又天真的人,便是这世上的多数人——他们是愚蠢的。”


  “他们都看不清楚,在这个名为“赌博”的泥潭里,只有庄家本人,和少数浅尝辄止的幸运儿能赚到钱,余下的,走得越远,陷得便越深,也愈发地无法自拔,只能绝望地溺死......好吧,扯远了......”


  夏科洛斯爵士轻微地咳了一声,就像个老学究一般。寺子屋的慧音老师只教授最基本的算数,橙也从没好好听过课,所以她现在基本是一头雾水。她搔着那知识匮乏的小脑瓜,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她自以为是结论的话来:


  “所以......赌博是不对的......对吧?”


  “Nope,”夏科洛斯爵士摇了摇头,“‘赌博’本身并没有错,如果你把它当成一种烧钱听响的娱乐,那它确实能娱乐到你。错就错在有人试图靠它来改变自己穷困潦倒一无是处的现状,那只会更快地将他们推向深渊而已。”


  “回到老虎机上来,”他接着道,“三排10种图形,那么拉下拉杆之后所能得到的结果,总共就有10X10X10,1000种。1000种组合,其中只有10种是中奖的,因此中奖概率就是1%。”


  “而中奖的这十种组合,如果把三紫苑的免费连抽算作是1块钱的话,那么每种的奖励分别是1/1/1/3/9/10/25/50/99/777,其平均数为97.6,发现问题了吗,橙?”


  “这......这个......”橙捏着下巴,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接着便是尾巴一竖,灵机一动道:


  “假如1%的中奖率意味着平均每100次抽奖能中一次,那么97.6的奖励均值......不就是永远不可能赚钱的意思嘛!”


  “呐,你看!”她掰着手指头,一边粗略地算着数,一边分析道,“抽100次奖的消费是100块,而中奖只中了97.6,抽奖的费用大过中奖所得了都!”


  “粗糙,不过,很接近了。”


  夏科洛斯爵士伸出猫爪,用那柔软的肉圌球轻轻地抚摸着橙的脸颊,像是在褒奖自己的好学生一般。


  “实际上,真圌相还要更残酷一些。”他说道,“头等奖777,次等奖99,这巨大的差距导致了‘平均数’这个数据非常的具有迷惑性。97.6的平均数并不意味着你每次中奖都能中到这个数,实际上,在1%的中奖概率下,即100中1的情况下,就算是99的次奖,也很有可能是亏的,你只有抽中那最大的三条7,才能算是赚到了钱,而777的出现几率是千分之一。如果你真的抽了1000次,抽中了777,你会发现,你亏得更多了。”


  “所以,唯一的赚钱方法,就是在第一次直接抽中那千分之一概率的777,然后见好就收,回避掉剩下的999次‘谢谢惠顾’。而赌徒们一没有这千分之一的强运,二也不懂得见好就收,所以他们永远只能被庄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说着,便用猫爪指了指坐在正前方的那台老虎机前的那个男人:


  “比如说这家伙吧,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连吃饭的钱都拿出来赌了吧?他今天若是赌不赢,明天说不定就要横死街头了......嘛,谁在乎呢?”


  “他在这儿坐了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里,他一直都在重复三个动作:掏钱、投币、拉杆。这三个动作他总共做了9圌8圌9,不,现在是990个来回,也就是说,他在这台机器上花掉的钱是990块。这些钱足够他吃顿好的了 ,可你知道这990次赌博,他赢了几次吗?”


  “几次?”


  “零次。”白猫轻蔑地笑了,“我一直在盯着他看,这家伙,一次都没赢过,光是看着他的背影,我都觉得他有些撑不住了。虽说这里头也有我的原因,不过......咳咳......若是这样就能帮他戒掉赌博的话,那我也是在行善了......”


  说完这句话,夏科洛斯爵士便从她的怀中跳了下去,迈着优雅的小猫步,走向了前方。


  “跟我来吧,小姑娘。”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过头,对橙说道,“这个倒霉蛋,会成为咱俩走上巅峰的第一块垫脚石。”


  “啊......好的!”


  橙犹豫了一下,便赶忙跟了上去。她虽然没能听懂夏科洛斯爵士最后说的这几句话,不过她相信他的判断。


  夏科洛斯爵士并没有像别的赌徒,或者那些单纯为了取暖而来的流浪猫一样,找一台机器坐下。他直接跳上了那个990次抽奖0中奖的倒霉蛋的座位,窜到了他面前的老虎机上,整个身子一伸展,彻底挡住了那块屏幕。


  这时,橙也已经走上去了,因此她才能看见那个男人的相貌。那家伙面黄肌瘦、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像个僵尸。他那满是血丝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之中,还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挡在老虎机屏幕上的那只白猫,像是饿得不行了要把它生吞活剥了一般。


  “哪来的猫,滚啊!”


  他怒吼着,伸手就要把夏科洛斯爵士给揪起来丢掉,然后他便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揪不动这只猫。


  他那两根骨瘦如柴的细胳膊着实是没有多少力气,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可是夏科洛斯爵士。


  说起来可能没人会信,他面前这只长得稍微大一点帅一点的白猫,三两下就能将一头成年西伯利亚虎揍得满地找牙,而且还是在不用指甲的情况下。若是用上了指甲......抱歉,杀害珍稀野生动物是违法行为,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毕竟,虽然看上去是一只猫,夏科洛斯爵士可是实实在在的吸血鬼,而且还是活了几千年的,古老的第四代吸血鬼,在血统上跟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算是同一代。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夏科洛斯爵士微笑着说道,“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您应该立即停止手头的一切,然后去休息室喝上几杯热牛奶。”


  猫说话了!


  看那男人的表情,他肯定是想这么喊的,可他那张得老大的嘴里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在那之前,夏科洛斯爵士已经用肉圌眼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给他的肚子来上了一猫掌,挤出了里头所有的空气。


  那男人身体本来就脆,再吃上如此结实的一掌,当即便昏死过去,脖子歪向一边,瘫在了座椅上。一旁的橙见状,便很是担忧地道:


  “我说,你这一掌,会不会太重了?万一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安心安心!”夏科洛斯爵士舔圌了两下猫爪,道,“我用肉圌球打的,非常安全......大概吧!”


  “嘛,就算没‘那么’安全,我也敢保证,致死率不会超过千分之一,比在这台机器上一次命中777的概率要小得多。”


  他笑着说着,便将那不省人事的赌徒从座位上推了下去,自己坐到了上头。然后,在橙反应过来之前,他直接将那仅有的一枚硬币投进了老虎机里,然后迅速地拉下了拉杆。


  “等......稍等啊!”


  太迟了,当橙吼出来的时候,老虎机里的图案已经飞速地转了起来。买定离手,没有退路,现在,她唯有听天由命了。


  “别那么紧张嘛,小姑娘。”


  白猫的长尾悠然而动,如同风中之柳。夏科洛斯爵士回过头,冲她一笑,道: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一次命中,见好就收。本来,这就该是‘赌博’这种游戏唯一的玩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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