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组】即使遗忘，仍难淡却

八雲红

   
    西幽修甩开窗帘，外面霜白一片，那股冷意透过视觉进入大脑，寒噤过后肚子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早餐的食材仍在冰箱，有些不愿意离开充满暖气的房间。但也无法全然不顾医生的告诫，打着哆嗦折腾厨房，草草了事后将餐盘扔在水槽里飞也似的躲进房间。
今天的任务是将那本《幻想录》看完。
书页上黑白分明的文字，记录着很久以前的故事：
幻想乡的管理者，名为八云紫的结界妖怪离开珍视的幻想乡，守护幻想乡的两大结界「虚幻与现实的境界」和「博丽大结界」开始崩坏，一切都变得糟糕无比。妖怪回归人间，悠闲的幻想乡生活让它们付出了代价，但血也激发了它们的本能。
古老的国度又一次迎来妖魔横行的时代。
她合上书，为这可怜的平行世界默哀了三秒，抬头时吓了一跳。外面华灯初上，何时时间如此的不堪使用。或许是某个妖怪作祟也不一定。
书中对始作俑者描述甚少，她却印象深刻。那张女子折扇点唇，驻足湖边的沉思图，意外眼熟。“或许真的见过也说不定。”她想，“只是被害羞的妖怪抹去了记忆，却又觉得无人想念有些寂寞便留下这朦朦胧胧的记忆。”
真是可爱的妖怪。
西幽修露出痴汉般笑容，并对这种想法深信不疑。虽然“道路”、“制度”、“理念”这三个自信我没有，但谜之自信却和她的食量一样让人惊讶。
今日秋分，按理说该吃顿饺子。回想起早上的空空荡荡的冰箱，也是时候去超市买些储备粮过冬了。
突然记起名叫八云紫的妖怪身边一直跟着毛色很漂亮的狐狸，喜欢吃油豆腐皮。或许是个突破口，如果……如果肯吃她喂的食物的话，那么她和紫绝对认识。
没错，紫。直呼名字，没有一丝别扭的地方。
“鲁迅先生说：‘灵魂大概是有的吧。’”西幽修念叨着思想家的名字，从衣架摘下风衣，米兰色和外面玫瑰般黄昏很搭。走出屋子时，扑来一阵冷风，如剑指苍穹的篱笆有些惊悚，何况边上还有一株从未开过花的樱树，年年如旧的扭曲枝桠在头顶织就伞盖，支撑它粗壮树干的变形错节的盘根在地底彼此角力。
西幽修感到大地在颤抖，紧接着空气也开始震动。
“难得见你出门啊，西幽小姐。”邻居泰格文向她打招呼。他是个魁梧到不可思议的男人，身高九尺八寸，宛若巍然巨塔。坐在他脚边的雪白大狗同样威猛如狮子，尽管它送人称号微笑天使。
“今晚会有个好月色，打算去‘Yuka’yuyu’碰碰运气。”西幽修突然记起今天那家一股子透着“特别不想营业”气氛的酒吧今晚会开门。
“酒吧啊，可是要小心醉汉哦。还有别喝太多酒，不然头痛病又该犯了。”
他好心提醒，西幽修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坚硬的塑料罐印出让她心安的圆柱形，像竹刀的刀柄。“了解~拜拜~”
鸭川对岸的锦市场有着古色古香的锦天满宫，而充满现代气息的“Yuka'yuyu”就这样用诡异画风横在那边，也不知道店老板有何种神通。
西幽修辞别好心肠的大叔，从花见小路转弯，著名的一力茶屋出现在眼前，在店门口驻足想了会儿还是放弃用点心贿赂渡河妖怪的想法，决定老老实实从四条大桥上走。路过宇野商店时，瞧见店外停着一辆摩托车，店内一个身披袈裟的尼姑的头发居然染了三种颜色。仲源寺的古怪僧侣她略有耳闻。见西幽修看她，她便手合十作南无三，西幽修返礼“阿米豆腐”，心道食色性也佛祖莫怪。
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在四条大桥上，鸭川于脚下缓缓流淌。
“下下下东东。”她念着胡诌的口诀，心道今晚的月恐怕是见不到。在栏杆上趴了会儿欣赏隔岸灿烂的灯火，收视线时隐约瞅见一只狐狸穿入「先斗町通」朝三福旅馆方向跑去。
“嘿嘿嘿。”闲来无事西幽修拔腿就追，大概天照女神看她饱受头痛的折磨，就赐予了宛如笨蛋的体力和爆发力，企图用狂奔来忘掉身体的苦痛，却没能料到这是个宅。
这种天赋唯一的用途就是怎么吃都不会胖。
如此的天赋，让她在「木屋町通」北面再次发现狐狸，它嘴上叼着油豆腐皮。
果然是你吧！”西幽修大喊一声。
狐狸浑身毛发倒竖，口中的食物掉了下来，满眼委屈。西幽修满眼兴奋：“蓝，蓝是你吗？！我请你吃油豆腐皮呀！”心脏在擂鼓，灼热的呼吸蒸干喉咙里的水分，她奋力咽下唾沫的模样显得有些猥琐。
果不其然，狐狸撒腿就跑。
许久不运动，腹部在打结。西幽修按着发疼的肚子，以平生最决绝的姿态紧跟着它。绕过木屋转进幽邃的巷弄，足音被两边房屋无限扩大，黑暗里阴冷被无限放大，我打了个寒颤，有种走入巨兽口中的错觉。
她扭头回看，光在近处，又在瞬间被扯得老远。失重感使得五脏六腑颠簸，好想吐，头好痛。
“人类，这不是你可以踏足的地方。”无尽的黑暗里，闪烁起一双琥珀色的光。
“咦？怎么是男的？”西幽修愣住了，又从男性声线的震惊中缓过神，“不对，不对，刚才没有那么大。”
“你能看到妖怪，但这并非好事。让我帮你封印了吧。”狐狸和她都自顾自地说着话。
“别、别。”西幽修连连摆手。她倒不害怕妖魔鬼怪，因为她能看到它们。未知才是凡人心中恐惧来源。小时候因为阴阳视野，甚至能让她以为自己是安倍晴明的转世。只不过神社里的阴阳师大抵当了算命先生，没能耐让她和平凡的世界告别。但她独享与众不同，也心满意足。
“请离开吧。”它说。
既然不是要找的蓝，西幽修悻悻点头，走回人间。直至锦天满宫前才突然想起忘记问狐狸认不认识蓝了。毕竟大家都是喜欢吃同一种食物的妖怪，说不定是酒肉朋友。再原路返回时却横竖找不着那条道路。
或许行为打扰了正常营业，站在风里的店老板愁眉苦结，每条皱纹都透着困扰，不停拜托爬在房顶上的她注意安全。
失望至极的西幽修只得前往“Yuka'yuyu”。酒吧“Yuka'yuyu”的老板是个染绿发的年轻女性，有暴力倾向，甚至还是个同性恋。当初不懂事的她差点失身，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干嘛这幅欲求不满的表情，希望我吃了你？”老板一声酒保服，轻柔如抚摸女孩身体一般地擦着酒杯。
店内灯光与其他酒吧无异，稍远些便看不清讲话人的脸。亏得她能看得清楚如此细微的神态：“风见老板，今天是有什么消息吗？这样突然开门营业，我的鼻子告诉我，阴谋的味道和这杯‘柯梦波丹’一样芬芳。”
“消息费是很贵的，如果你愿意为在场所有的女士们的酒水付费，我很乐意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老板将酒杯放在眼下，纤长的睫毛仿佛刷子。
“你的睫毛膏是什么牌子？”她问。
“天生的。”风见老板没好气地说。
西幽修吐了吐舌头跃到吧台，吹了声嘹亮的口哨，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本店，现在正举办一项深受被爱所伤的女性同胞们欢迎的活动。一想到男朋友的事，眼泪便止不住的女性们啊！试着让我们来为你止住泪水吧！风见老鸨，咳咳风见老板，为大家准备了特调的鸡尾酒。那位有着迷人酒窝的小姐姐，你要不要来品尝一下呢？”
她选中一位最容易受蛊惑的女性，女孩在损友的怂恿下来到吧台。西幽修跳下吧台，用眼神示意风见。老板心灵通透，递上柯梦波丹。她接过来，并在酒杯上轻抿一口，然后递给已是脸厐通红的女孩。
“为我们邂逅干杯。”她拿起原先的酒和她交杯。
“感觉身体会跳舞。”饮下酒后，女孩用软糯酥骨的声音描述感受。
“那么就让我们跳舞吧！”
西幽修从混乱的人群里退出，酒保接替了老板的工作。不领情的风见一把将她咚在墙边。“让本店白白蒙受那么大的经济损失，该怎么惩罚你呢~”她用拇指和食指抵着我的下巴，强迫她和她对视。那双红眸闪着妖异的光。
“风见老板，我这是帮你促销呢。啊哈哈，快说消息！”西幽修拍掉她的手，感到脸有些烫，今天的酒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了。
“八云紫呐……”她故作为难，但等了半天没见西幽修所有表示便继续道，“已经死了。”
“不可能！”西幽修以自己都无法置信的速度回答。天好黑，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天好远……
风见扶住几乎晕厥的她，轻声说：“又活了。”
“……”今天的夜色确实很美，西幽修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头开始痛了，酒精的作用下激烈的情绪起伏终究拗断了脆弱的神经。
风见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摇摇头，悲悯的表情似曾相识。风见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西幽修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第二天早晨她在厕所醒来的，肌肉的酸痛和呕吐的酸臭染满全身，洗了足足两个小时才算干净，差点把自己当汤煲了。
西幽修吹干头发后正要翻看《幻想记》，窗户却传来敲打声。拉开粉红色樱花案的窗帘，推开窗户，请光线进屋，与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风见老板的喊声。
“那个谁，出来走走。”
写着名字的铭牌就在她旁边。西幽修在心里吐槽，但还是答应了。从衣柜挑了件雪青色的大衣，白色蕾丝衬衫，黑丝配包臀裙，踩上黑呢子的高跟鞋。今天的她可能要当一名淑女，但这是不可能的——懒得为唇瓣添上粉红，连包包都没拿的她随手拢了拢头发，推门出去。
蓝天白云，充满阳光，仿佛春天的深秋。
“不愧是宅。”风见讽刺西幽修的不修边幅。
“天生丽质。”她挑了挑眉，“找我做什么？是昨晚收入不错良心发现来请我吃大餐吗？”
“我今天的打扮很像慈善家吗？”风见丢给她两个卫生球。
“像花农。”
“带你去个地方。”风见不否认。
“你不会想把我做农家肥吧！”西幽修大惊失色。
“是啊，赶紧上车，车里有空调。”风见的红黑格子衬衣很是不搭她绿色的长发，“作为你的监护人，我得让你知道一些事情。”
“监护人？”西幽修停住脚步，这人占便宜的能力有点过分呢。
“别在意细节。”她打开银色奔驰的鸥翼门，“我年纪别说当你妈，当你祖奶奶都没问题。”
“紫就可爱多了。她只会说美少女的年龄只会定格在十七岁！”她钻进车，这么高级跑车还是第一次坐，有点新鲜。对于风见是妖怪的自白反而不觉得稀罕，一直就怀疑为什么撩不动她，如今是明白了原委，原来已经过了更年期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八云紫那家伙没那么可爱。”
“紫就是世界第一可爱。”
车辆启动，追逐白云直往西行。西幽修望着窗外，觉得日本的天空总是蓝得仿佛幻觉，看得时间一久就忘记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无论是梦或是现实，她渴望见到八云紫。
想见她，这股情绪在跑车轰鸣的气缸里发酵，随着尾气充满京都。整座城市里的人都听得到：想见你，无论如何都想见你。
“到了。”风见老板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臆想。
车停在一栋别墅的外院，更精确地描述应该是公馆外。西欧式半球顶的建筑，米白色外墙雅致而清新，房子周围种植着叫不出名字来的花卉。此外是成片成片的向日葵，无一例外都盛开着。
“梦幻馆。”
风见老板的起名水平不错，比那个“Yuka'yuyu”强太多。西幽修跟随她行于太阳花田间的埂道，渐有白雾封锁视野。风见让她无需紧张，她便吹着兴意的口哨，走入妖怪的公馆。
或是宿醉亦或是妖气的影响，头痛突如其来，毫无准备，几乎像是闷棍敲击了她的脑袋。她趔趄几步，又摸向口袋。心中一凉，药在另一件衣服上。
地面朝她袭来，世界似乎在融化，然后眼前一黑意识消散，大概是倒在了风见的怀里，梦的开端很柔软。
她看到金发的妖怪和一位粉发的少女相谈甚欢，不时四目相接。樱花落于两人之间，美不胜收。
风卷起花瓣，场景转换，金发的八云紫举着酒杯绕枯老的樱树走走停停，饮一杯，倒一杯。再倒一杯，饮一杯。茕茕独立，踽踽独行。悲恸地让她恨不得出卖灵魂换取对她的安慰。
当她走过去时，凝滞的空气还残留着烈酒灼伤的味道，八云紫却于酒杯碎裂之际消失如细碎的光。
她捡起碎片，残留的酒精燃起了幽蓝的记忆之火。泪水同时濡湿了双眼，浇灭火焰，记忆冷去。海啸般的孤独朝她砸来，她被撞倒在地上，然后发了疯似地抓起被酒松软的泥土塞进嘴里。
怀念的泪水带着咸味涌上舌尖，泥土里八云紫的痕迹和温度，在口中猛烈烧灼，思念顿时化为无法抑制的渴望。
“好想你。”

szsylialan

被“三个自信”成功逗笑了，由于快活的空气一时间不散，就只能回复一句“大胃王幽幽子连土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