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目·夜
【咲夜的世界】
呼、呼、呼————
不规则的呼吸。
咚、咚、咚————
跃动着的心音。
——又梦到了恐怖的梦。
在森林之中轻盈地跳着舞，每走一步就杀掉人的某个舞者。
视界一片鲜红————
就宛如，孩童随意泼洒出来的颜料一般。
被鲜血染红的地面。
这就是恐怖的梦。
一直，在我的体内反复涌出的噩梦。
但是老实说，现在我反而觉得亲近了。
虽然从一开始觉得很厌恶，但现在看了很多次，反而觉得很亲近。
——不，应该说嫉妒吧。
为什么，她如此的绮丽呢？
为什么，她每次杀掉一个人都是如此的美丽呢？
啊啊，真的很美丽。
——每次都是。
轻盈地跳着舞曲，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一样杀戮。
就像是……庖丁解牛一般。
露出自己的牙齿，亲吻着妖怪的颈部。
从唇边流出来的鲜血，就像是艳丽的唇膏。
吸取到足够的血液以后，就将她们精美地解剖。
用手中锐利的刀刃，顺着骨头的缝隙切开。
没有观察的必要。
从何处下刀，应该怎样解离，已经被她记在心里了。
……好羡慕。
如果我也能这么娴熟地杀人的话，该有多好啊？
轻轻地哼着轻快的调子，她看起来十分的高兴。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她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错。
看到那样的她，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
甚至，我都有想要上前搭话的想法。
“嗯？”
应该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了吧，她回过头来。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
她的容貌，和我的一模一样。
银色的短发、标致的脸庞。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血红的眼睛。
“…………”
哒、哒、哒————
身上披着黑色的外套，酷似我的少女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神奇的是，即使她杀死了那么多人，里面灰色的衬衣却没有沾上血迹。
滴答、滴答、滴答————
血滴在短刀上流动着。
“呼……”
少女用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着了手上的香烟。
“你也想要吗？”
想要……是说和刚才一样的死法吗？
那样的话，也很好啊……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
唰————
在那之后，我的脑袋就神奇地飞了起来。
连疼痛都没有，反而……觉得很舒服。
啊啊……看着自己被切断的身体，反而觉得很漂亮。
真的……觉得很幸福啊。
△
“哈————！！”
一下子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呼…呼…呼……”
急促地喘着气，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呜————”
拼命将逆流到食道里的东西堵住。
总觉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种想吐的感觉。
本来，我的身体就已经不是能正常运动的状态。
“呼、呼、呼————”
心里还残留着恐怖的悸音。
令我恐怖的并不是梦的内容，而是体验梦境的我。
如果再拖下去的话，那种“异样”又会发作，下一次就很有可能将我的理性连根夺走。
“…………”
勉强让呼吸稳定下来以后，我靠在床头。
————天黑了。
虽然从我的卧室里看不到外面，但我却非常肯定已经到了晚上。
这是、为什么呢————？
拥有着操纵时间的【世界】的我，此时身体内对时间的感觉却变得异常。
也许……是因为那个原因吧。
“嗯——？”
此时，一只苍蝇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
出于本能，我用两指捻向面前飞来的苍蝇。
很奇怪，此时的我对身体的感觉却意外的精准。
本来是那种动一下手指都非常困难的身体了，现在却能够抓住飞虫。
……大概是奇迹一类的东西吧。
“奇迹……吗？”
把那只小虫放走以后，我取过床边的餐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现在……在意的不应该是那个。
————那个“我”。
作为完全的吸血鬼而存在的十六夜咲夜。
现在的那个吸血鬼，已经离我非常接近了。
但那究竟是——怎么会……？
咔哒————
轻轻地打开了卧室的门，带来一股寒气的妖精走了进来。
“师父……”
“啊，你醒了啊。”
虽然语气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但她也透出了一丝放松。
师父手中的银质托盘里，是装有水的杯子和包有某种药的纸包。
“这个包里的是那个炼金术士用『生命之水』炼制出的药物，能够让你体内的吸血鬼完全被抑制，但只能持续十二个小时。”
在我开口问她之前，师父就先说出了袋子里的东西。
“完全抑制，也就是说————”
“啊啊，没错。”
师父走到我的床前，放下盘子坐了下来。
“你可以用这个药物一直苟存下去，但我并不能确定副作用是什么，以及一旦断药以后会反弹到什么程度。”
“…………”
也就是说，如果我一直依赖这种药物的话，我的余生便要被牢牢缚住。
依靠这种药物而苟且偷生的话……
“或者……战胜作为吸血鬼的自己————”
“不，师父，不用说了。”
我在双上直了直腰，端正地坐着。
“我已经做出我的选择了。”
是啊……
选择，在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
我伸手拿走了那包药，就着水服了下去。
“是吗……？你……”
师父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失望。
“师父，你告诉过我——‘所谓成长，就是战胜不成熟的自己。’”
从床上起身，我站了起来，郑重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服用这种药物。”
将药物彻底吞下去以后，我严肃地看着师父。
“我，要战胜不成熟的自己！”
“是吗……？”
就如同看到让人骄傲的弟子一样，琪露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尽管去做吧，咲夜。”
琪露诺拍了拍咲夜的肩膀。
那种眼神，就像是对着她的徒弟说“我信任你”一样。
“这次，我是不会帮你的。”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战斗，而且……”
十六夜咲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然后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我会用自己的能力，打破自己的藩篱的。”
“呼————”
如同感到无所牵挂一样，琪露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就像我曾经说过的，即使你会死我也不会帮你的。”
咔哒————
对咲夜留下了信赖的话语，冰精轻轻地离开了卧室。
“师父……”
咲夜的眼中流动着名为勇气的光芒。
“那么，要做的也已经很清楚了……”
大概是药剂的作用吧，咲夜心里的悸动也减弱了很多。
哒、哒、哒————
咲夜径直走向自己的衣柜。
咔哒————
衣柜被大大地敞开来。
“…………”
咲夜的目光在自己平时穿的女仆装和作为代行者时曾经穿过的法衣。
倘若是战斗的话，自然是选择埋葬机关的法衣为好。
里面可以携带数百柄黑键，而且作为一种装甲来说防御性能也很不错。
然而————
“呼……”
下定决心之后，咲夜拿起了挂着女仆装的衣架。
“最多能装下五十把……不太够啊……”
虽然这样抱怨着，但她还是在一颗一颗地解下衬衣的扣子。
那是因为……她想要作为红魔馆的女仆长而死吧。
“Pad的话……”
赤裸着上半身，咲夜思考着应该戴的尺码。
“果然还是D吧。”
把胸垫放在了胸前，咲夜继续换着衣服。
沙沙沙————
衣物摩擦皮肤的声音。
“好了……”
系好鞋子的鞋带，挂好腰间的圣水，在绑腿和衣服内侧放好刀刃。
在上述的事情都做好以后，她坐在了梳妆台前。
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怀表。
咔嗒、咔嗒、咔嗒————
虽然已经有了五百年的历史，秒针仍在机械地运动着。
“师父……”
满怀希冀地闭上了眼睛，咲夜双手合十，握住怀表。
“师父、大小姐、二小姐、帕秋莉大人、中国……请你们保佑我吧，让我得到救赎。”
在祈祷完成以后，她向着门扉迈出流利的步伐。
“…………”
握住了门把手以后，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
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
想到这里，咲夜咬了一下嘴唇。
自己的卧室……
虽然没有窗户，但仍旧非常亮堂。
床头柜上，是春雪异变以后红魔馆众的合影。
在那旁边，还有一只毛绒的小熊公仔。
“还真是幼稚呢……”
咲夜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笑。
“大概……可能是最后一瞥了吧。”
在卧室被黑暗覆盖以后，她轻轻地关上了门。
哒、哒、哒————
做好了所有战斗的准备，红魔馆的女仆长——十六夜咲夜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那么……放心不下的事情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