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枯竭(其一)
(一)
一瞬千击的杀招,“未来永劫斩”,是妖梦目前所能使出的,最强的剑技。
千刀万剐的秘技,“灵魂雕刻”,是咲夜发动全身武装的,全力一击。
数百上千次的兵刃交锋被压缩在短短的一刹那之间,二人交战的领域早已超越了人的感官,乃至肉体本身,达到了“无”之境。
无形,无踪,不可视。
一边是撕裂时间的“魔术师”,另一边是凭肉圌身达到超凡之境的“修道者”。上千次的金属碰撞之声重合在一起,听起来就像一声,上千次的刀光闪动重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闪。激烈的交锋就在开始的那一刻结束,刀光一闪,二人的身影已经交错。
咲夜与妖梦同时抑制住了冲刺过后的惯性,最终站定在对方的位置上,咲夜在下层,妖梦在上层。二人互相背对着对方,既不回头,也不吭声。她们在等待,等着裁判的铁锤敲响铜铃,宣布胜者的诞生。
于是,胜者诞生了。
咲夜的胸前多了一道大得吓人的口子,从肩膀一直开到腹部,像是要把她斜着撕成两半一样——百密之间,尚有一疏,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伤口裂开之时,咲夜闷圌哼了一声,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显出了痛苦的神色。血染的衣衫在微风之中摇曳,浑身刀刃上的血滴亦随风而动,渐渐地被吹到了刀刃的边缘。
然而,咲夜并没有倒下,伤口虽足够骇人,却没有深到、重到,能让她倒下的程度。
倒下的人,是魂魄妖梦。
轻悄地,无声地,雕像一般伫立着的妖梦,被那柔和的微风吹倒在这白玉的阶梯上。咲夜转过身,望了过去,才发现妖梦那娇小的身躯上,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的肌肤,以致血流如注、奄奄一息。
完全潇洒的从者,十六夜咲夜,尚且是百密一疏,受了她近年来所受过的最重的一次伤。至于妖梦,她既不完美,也不潇洒,甚至都谈不上成熟,她没办法规避所有的伤害,她甚至没办法规避大部分伤害,她明白这一点,她只是敢拼而已。
“哈......”咲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早在这最后一招之前,妖梦所受的伤,就已经不允许她再次举剑了,这一点咲夜看在眼里。继续全力舞剑的代价,就是旧伤的撕裂与新伤的累积,最终定然会危及性命。但妖梦还是拖着重伤的身躯,强忍着剧痛,一直战斗至此,脚步没有放缓,动作没有变形,单靠勇气,真的能走到这一步吗?
“真是个好家伙啊,妖梦......”
咲夜走上台阶,弯下腰,用指尖轻轻地抚过了妖梦的侧脸。于是,妖梦的心跳与流血,以及那微弱的呼吸和神智,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在距离死神一步之遥的地方,妖梦被锁定在了时间之中,最后这一步她无论如何也迈不出来了。这就是咲夜此时能为她做的一切,剩下的就看大夫的手艺了。
“接下来......”
咲夜直起腰,又往上踏了一步,抬头望向了那渺远的高处——在那苍白的薄雾之后,隐藏着本次异变的主谋。
“是不是该去灵梦那儿搭把手?”
她正这么寻思着,忽然便有一道樱色的光辉,划破迷雾,照耀下来。伴随着这道光,一股庞大的暖流,带着大量的樱花花瓣,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过来。这暖流所及之处,万物复苏,周遭的樱林开始绽放,其下的绿草亦冒出了头,不多时便是一片花海,不复此前的肃杀荒芜之貌。咲夜,以及妖梦身上的伤口,亦在这神奇的暖流的作用下,迅速地复原了。
很快,整个冥界便笼罩在一片盎然春意之中,四下里芳草鲜美、樱树摇曳,寒意与迷雾一同消散,天空亦由那令人不安的淡紫色,变成了明亮的天蓝色。
冥界之春,先人世一步而来。
咲夜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逐渐融化在血液之中的,春天的芬芳,微笑着道:
“看样子,已经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啊......”
“嘛,这样也好,早些回家,就能早些为赏樱会做准备。”
“唰”地一声,蓝色的光剑回到了剑柄之中,咲夜身上的那几十把刀也随之退到了女仆装之下,隐去了锋芒。微光之翼再度从她的皮靴上窜了出来,载着她穿过冥界的阶梯,越过幽明之境界,回到人世之中。
(二)
“‘愿死春樱下,二月圆月时’,埋在这西行妖之下的女子,生前曾经这么说过。”
西行寺幽幽子虚浮在半空之中,背靠着尚未开满的西行妖,以及由魔光编织而成的扇幕,满面笑容。
博丽灵梦就飘在她的面前,一脸不爽。
“哈?”灵梦呲道,“说得好像你跟她喝过酒一样。”
“是书上写的哦,书上!”幽幽子正色道,“你这家伙,都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的吗?”
“春天来了我还能浪漫一点,现在我只想打人,超想!”
“既然这样的话,”幽幽子道,“就把你身上的那一点‘春’也交出来吧!只要再多一点点春,就足够了!”
“足够做什么?”
“足够让春天降临。”幽幽子张开双臂,宽松的和服随风飘动,优雅如蝴蝶,“在那之后,这西行妖就会满开,而埋藏在树下的富士见之女,便会复活!”
“这也是你从书上看到的?”灵梦挑了挑眉毛,问道。
“没错哦!”幽幽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究竟是哪个孙子把这么麻烦的书交给你这种人的......”灵梦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先暴抽你一顿,再砍了这棵妖怪树,再揍死树底下那家伙,再把借给你那本书的人找出来,打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行。”
“不不不,你会错意了,冥界的大小姐。我只是问一下你觉得怎么样而已,并没有打算考虑你的意见。无论你同意与否......”
灵梦活动了一下脖子,以及手指节,伴随着“嘎啦嘎啦”的一串脆响,她很是随意地说道:
“我都会强上。”
“既然如此......”
幽幽子“唰”地一下,张开了两把花扇,又将其中一把置于下,另一把置于上,遮住了半张脸。
“那就长眠在这樱花之下吧,红白的蝴蝶!”
“我拒绝!”灵梦夹起三张灵符,大声喝道:
“回归于花下的只能是你,春樱的亡魂!”
“完全墨染之樱·开花!”
“梦想封印·集!”
时隔千年,白玉楼的上空再一次被魔力的光辉笼罩。
上一次,是鲜血与泪水的结局。
这一次,是春花与白雪的共舞。
一切皆为轮回。
一切皆为新生。
(三)
“啊......啊......阿嚏啊!”
正将腿抬到栏杆上进行拉伸的八云紫,忽然打了个打喷嚏。一旁的纳兰暝便打趣道:
“有人想你了。”
“只是有点花粉过敏罢了......嘶......”紫揉着通红的鼻头,道。
“花粉?”纳兰暝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积雪,撇了撇嘴,道,“嗯......这很合理。”
“就快要来了,一大堆花粉。”紫弯下腰,一边伸手去够脚尖,一边喃喃道,“现在不过是预演而已。”
“哦对了,纳兰暝。”她忽地直起身,回头对纳兰暝道:
“一周,不,两周之后,你有时间吗?”
“有是有,你有啥事?”
“跟我去一趟冥界。”
“去冥界干嘛?”
“赏樱。”
“啊?”纳兰暝惊了一小下,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去。”
“另外,”紫补充道,“把你家那几个小鬼也带上,到时候会有宴会。”
“这么周到的吗?你请客?”
“不,你请客,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邀请你?”
“你这大妈啊......”
第29章 枯竭(其二)
(一)
“醒醒,魔理沙!”
“嗯......唔......”
“该起来了!”
“再......再睡五分钟......”
“上海,蓬莱,怼她!”
“ZUN——”
“呜啊啊啊啊——”
魔理沙尖叫着一飞冲天,醒得是彻彻底底。等她落回到地上,她便捂起屁圌股,哭着打起滚来。
“痛死啦——”她一边在冻土上来回滚动,一边哭喊道,“竟然用骑士长枪捅少女的雏菊,而且还是两根!太——过——分——啦——”
“这样下去我都要嫁不出去了,嘤嘤嘤嘤嘤......”
“你可去你的吧!”爱丽丝低头俯视着躺在地上耍小脾气的魔理沙,一脸鄙夷地道:
“说得好像你原本嫁得出去似的。”
“嫁得出去!”魔理沙坐了起来,攥紧双拳,仰头瞪着爱丽丝,一本正经地道:
“绝对,嫁得出去!”
“嫁给谁?霖之助吗?”
“这......这个嘛......”
爱丽丝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魔理沙这厮竟然脸一红,自个在那扭捏起来了。爱丽丝看得胃里一阵翻腾,抬腿便是一脚,用那长筒靴的厚鞋跟踏在了魔理沙的脸上,将她踩倒在地。
“快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了!”爱丽丝皱着眉头道,“你是要照着原计划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休息?我可不想在这儿耗一辈子!”
“啊,诶?”
魔理沙闻言,便坐起身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鞋印,一边迷迷糊糊地环顾着四周。红魔馆的大铁门被炸飞了数米之远,静静地躺在花园的小径上。魔理沙的周围一片狼藉,遍地弹坑——其中有些事她自己弄出来的,有些则不是。美铃与炎华就躺在那些或大或小的弹坑之间,满身疮痍,不省人事。以妖怪与吸血鬼的强大体质,她们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不过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爬得起来了。
至于魔理沙本人,她......意外地只受了一点擦伤。要知道,她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发大炮,从天上摔到了地上,结果竟然是“屁圌股很痛”、“衣服很脏”,仅此而已!
除了将这神奇的现象归为“与生俱来的强运”之外,爱丽丝也实在是找不着别的,合理的解释了。
“那还用问!”
魔理沙伸了个大懒腰,拍拍裙子,站了起来。她一边活动四肢的关节,一边道:
“大佬归位,目标,红魔馆!”
“谁是大佬啊?”爱丽丝吐槽道。
“抢光所有财宝,以及妹妹!”
“妹妹?”
“顺便解决一下异变!”
“顺便啊!”
魔法扫帚从雪堆里钻了出来,高速冲到了魔理沙的身边,被她一把抓在手中。
“上吧,爱丽丝!”魔理沙举着扫把,来了一声维京战吼,气势强得像是能吃下一头小牛,“飞向浩瀚无垠的宇宙!”
“恕我直言,上一个飞向宇宙的人已经放弃思考了......”
(二)
红魔馆的花园里头并没有一朵红花绿草,只有冰花玉枝。不过比起繁杂缭乱的春花,这银白一色的雪景,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花园小径由灰砖铺制而成,上头覆着一层薄霜,走起来三步一打滑。魔理沙摔了几跤,索性不再走路,改为皮鞋溜冰,效果还行,就是屁圌股有点疼。与此同时,爱丽丝始终用低消耗的飞行魔法悬浮在离地两厘米之处,看起来就像个优雅的花滑选手。
小径的前方是花园的中心喷泉,此时是干枯状态,没有水,取而代之的是满池子的积雪。二人刚行至池边,便见着对面的道路上,行过来一个美得令人心惊的银发少女。
“请问,你们见过我的猫,夏科洛斯爵士吗?”
这少女穿着一条纯白的泡泡裙,银色的卷发,洁白的肌肤,稍一晃就会融进雪里,不复可见。唯有那对血色的双瞳,像冰淇淋雪顶上的樱桃一般显眼。她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二人面前,满怀着期待,又不失风雅地道:
“他是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很大只,双眼异色,性格稍微有点孤僻,请问你们见过他吗?”
或许是和这么一位美人离得太近,有些看呆了,二人保持着呆滞的神情与纹丝不动的站姿,傻傻地瞅着面前的少女,发着愣。直到爱丽丝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魔理沙,这黑白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诶?啊......猫......猫是吧?貌似,好像,确实是没见到过的......”
“这样吗?”
银发少女眼中的失望,魔理沙是看得出来的,看得出来,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放弃掉这么一个收获老婆的大好机会。
“不是这个意思,蠢货!”
爱丽丝又狠狠地捅了一下魔理沙的腰,叫道:
“你告诉我你来这儿是干嘛的!”
“诶?”魔理沙眨着无知的大眼睛,很是费解地道:
“干嘛的......不是洗劫红魔馆吗?”
“还有呢?”
“还有......顺便解决一下异变......啊!”
魔理沙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叫道:
“我是来打倒凯瑟琳·帕歌斯的呀!”
言罢,她扭头对向了那位银发美少女,笑嘻嘻地问道:
“对了,小妹妹,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吸血鬼,名叫凯瑟琳·帕歌斯的。她跟你差不多高,穿着跟你同款的洋服,头发也是银色的,眼睛也是......呃......”
说到这儿,她打了个手势,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哈”,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文文。新闻》剪报,对照着眼前的少女上下一瞧,便是瞪圆了双眼,指着那少女大声吼道:
“不就是你这家伙嘛!”
“打一开始就该注意到的吧,你这智障儿!”爱丽丝骂道,“在那儿愣了半天然后你告诉我你啥都没认出来?”
“我这是因为她太好看了,被惊到了,你不也一样吗?”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啊,花痴!”
银发赤瞳的少女,凯瑟琳·帕歌斯,面无表情地观看着面前的活宝斗嘴真人秀。她左瞅瞅,右瞅瞅,待二人差不多消停下来了,才后退一步,小行一礼,自我介绍道:
“是的,我就是凯瑟琳·帕歌斯,请问你们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有事!”
魔理沙用手指头弹了一下头顶的魔女帽,又一侧身,像空条承太郎一般,潇洒无比地指着凯瑟琳的脑袋,开门见山道:
“我们要打倒你,然后,结束这场异变......当然洗劫红魔馆也是很重要的......”
“后半句可以省略。”爱丽丝打断了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彬彬有礼地道:
“因此,能否与我们二人一战呢,帕歌斯小姐?”
凯瑟琳瞅着她俩,看着那认真的神色,禁不住垂下脑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问题。”她抬起头,说道,言辞之间,透着远远超出她这幼小的外表的成熟。
“其一,”她比出了一根手指,“蕾米会伤心,所以洗劫红魔馆是不被允许的。至于异变......如果你是指这场雪的话,我可以说,它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你们找错人了。”
“但,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做得到。”魔理沙道,“我的推理没错吧?”
“不仅做得到,我还能做得比这过分得多,但是......哎......”凯瑟琳摆出了一幅,拿亲戚家的小孩完全没办法的成年人的表情,道,“你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你这句话,我就当做是证言了。”
魔理沙说着,偷摸对爱丽丝使了个得意的眼色,后者自然而然地回给她一个白眼。
“这是其一,其二,”凯瑟琳接着道,“与我一战,并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希望你们能改变主意。”
“为啥,你身体不舒服么?”魔理沙问道。
“不,因为与我讨论胜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换句话说,你们二人,战胜我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话音落下,一股巨大的,无法抵挡的力量,向着魔理沙与爱丽丝压了下来。那一刻,魔理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身为高等生物的吸血鬼,那压倒性的,不可违逆的绝对实力。
今日,她将直面这颗星球的暗面,以及伴它同行的,最深之处的绝望。
第30章 枯竭(其三)
那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乃至令人惊恐的感觉。
它是一种痛苦吗?不,显然不是。爱丽丝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她的体表没有出现一丝伤痕,这意味着她并没有外伤,她只是......愈发地疲倦了。
眼皮在加重,双膝在无意识之中弯了下去,跪倒在地。就像是在二十四小时的无休加班之后,一下子躺在了柔软的天鹅绒之中,宛如尚未出生的婴儿,安眠于母体之内,何等的温暖,何等的令人安心。这种感觉,究竟是......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潜意识之中的危机感,将爱丽丝从万丈深渊的边缘一把拉了回来。像是在快要打盹的时候猛地惊醒,而后睡意全无那般,爱丽丝的意识猛然间恢复过来。她抬起手,用尽力气,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扇红了她那白圌嫩的脸蛋,同时,也将那摇摇欲坠的意识彻底扇醒过来。
“魔理沙!”
爱丽丝重新站了起来,第一时间吼了自己的拍档一嗓子。是时,这黑白正懒洋洋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睡得特别的安详,跟条死狗一样。爱丽丝见状,一心急,提着衣领子便将魔理沙给揪了起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扇上去,左一下右一下,把魔理沙给彻底打醒了。
“啊?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魔理沙一激灵,便跳了起来,左顾右盼,懵得不行,却听一旁的爱丽丝怒吼道:
“你这家伙,想死吗?睡得那么香?”
“什么?我睡着了?”魔理沙歪着脖,挠了挠后脑勺,“不对劲啊,我刚刚不是正要发功开大招吗?”
“你梦里发功吧!”
爱丽丝狠狠地锤了魔理沙的肩膀一拳,大声道:
“听好了魔理沙,这一战要想活命,就速战速决,千万,千万不要再睡了!”
因为,下一次合上双眼,便是永眠。
“啊,我了解了。”
魔理沙点了点头,便将帽檐往上提了些许,望向了站立在前方不远处的凯瑟琳·帕歌斯。至此,她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位远古血族的力量,以及它的恐怖之处。
地面上的冰雪正在不断地消融、蒸发,以凯瑟琳为中心,逐渐扩散出一片圆形的“无雪带”。爱丽丝非常清楚,这附近的气温并没有上升分毫,那些雪并不是融化了,而是在那力量的作用之下,失去了维持自身存在的能量,分解为气体,蒸发了。
这便是那抹除一切能量的“枯竭”之力。所谓的“死亡”,并不只有抵达生命的终点一层含义,若是从终点往回倒退,最终回到诞生之前的原始状态,那便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死”。“生”之前与“生”之后,皆为“不生”,“不生”,是谓“死”。凯瑟琳的力量,便是让世间的一切失去“生”,回归于最原始的“死”的怀抱。
面对这位美丽的、冰冷的少女,爱丽丝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战斗还没开始,但她已经隐约预测到了自己的败北。区区数秒之内,那不祥的“无雪带”便已触到了爱丽丝的脚尖,她知道,她已经耗尽了用于犹豫的时间。接下来,她唯有行动起来,要么战,要么死。
“轮回的西藏人偶!”
“春之京都人偶!”
“魔光炫彩的上海人偶!”
“上吊的蓬莱人偶!”
身披袈裟的行者,头戴春花的艺伎,身着黑色与红色洋服的金发双子,爱丽丝最后,同时也是最强的四个人偶一同出击,从四个方向袭向了凯瑟琳·帕歌斯。用尽全力,毫无保留,就像她说过的那样,这一战要“速战速决”。
“吃我一招,半径二十米,四重人偶演舞!”爱丽丝指着凯瑟琳,大喝道。
伴随着她的话音,激光、魔弹与利刃,刹那之间便将凯瑟琳围了个严严实实。没有慈悲,没有缝隙,爱丽丝可以断定,从如此密集的火力网之中脱身是不可能的任务,这也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但是,她所追求的这种效果,在凯瑟琳看来,却是费解得很。
为什么要躲避?
凯瑟琳仰望着那足以令人头晕目眩的漫天魔光,稍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羸弱,软弱,脆弱,贫弱......”
“如此弱小的魔法,正瞄准着我的脑袋,我该怎么做呢?”
“果然还是,什么都不做吧!”
所以,她就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闪躲,没有防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魔法呼啸而至,在她的面前如泡影一般破裂,消散殆尽,没有任何一枚弹丸,能够触碰到她。不,别说触碰了,就连接近她都做不到。爱丽丝的全力进攻,就像伊卡洛斯那对用蜡制成的翅膀,越是接近“太阳”,瓦解得便越是迅速,终是可望而不可即。
最后一枚魔弹也碎裂开来,在空气中化作光尘,飘然散去。四个人偶皆已油尽灯枯,如断线的风筝那般落到地上,双目之中那生者一般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变回了最普通的彩色玻璃珠。不同于以前的那些操纵型的人偶,这些新式人偶都是自动型的,拥有独立的能源核心,可以单独行动,不需要爱丽丝持续供能。其缺点,便是每次出击之后都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以补充魔力,否则便会失去动力,变成精致一点的木头块。
爱丽丝此次出行,总共携带了八个自动人偶与六个操纵型人偶,在与红美铃的一战之中牺牲了一个操纵型人偶,并且耗尽了四个自动人偶的魔力,现在又用掉了另外四个自动人偶。从理论上来讲,她还剩下五个操纵型人偶可用,但是......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知道,每一个自动人偶体内的能源核心所能储藏的魔力量,与爱丽丝体内的魔力总和几乎不相上下。这也是这些自动人偶最大的优势,即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数倍于爱丽丝本人的,庞大的力量。眼下,连四倍魔力的全力围攻都没能伤到凯瑟琳一根毫毛,仅凭爱丽丝一人之力,而且还是接近枯竭的一人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
“打不赢啊......”爱丽丝跪倒在地上,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她的力量一直在流逝,从未有一刻间断过。此前的她,还能靠斗志与毅力硬撑一下,可是现在,她还剩下些什么?
不过是燃烧殆尽之后的残渣罢了。
摆在爱丽丝面前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境,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碾碎成尘埃,洒在了风中。她正在用灯笼点亮黑夜,用火把驱散寒冬,用船帆抵挡风暴,待她筋疲力竭以后,她才会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就这点水平吗?真是遗憾。”
凯瑟琳面不改色,话说得毫无起伏,尽管,这是能彻底刺伤魔法使的那颗高傲的心的话语。
“我还指望你能更厉害些的,但,很显然,是我多虑了。”
她说着,解除了那股无形之力。爱丽丝一下子便轻松了许多,也有了余力,去为这次失败感到羞耻。她脸色煞白,低着头,咬着下唇,最终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她很清楚,胜者才有发言权,败者无论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所以她选择保持沉默。
但魔理沙却持有不同的意见。
“喂喂喂,银光闪闪的小屁孩儿,看这边,这边!”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了身旁的魔理沙。这家伙的脸上也没啥好色,显然也是被凯瑟琳的那股力量耗得不清。可她的态度,却是夸张到了极点,就跟漫画里的人物一样,看着像假的。
“把我这幻想乡第一魔法使忽视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这位凯特小姐......我可以这么叫吧?”
魔理沙一反常态地装出来一个相当成熟,近乎没有破绽的微笑,行为举止就像个一身本事又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那还真是失礼了,这位幻想乡第一魔法使阁下。”凯瑟琳道,“是的,你可以这么叫我。”
她的表情仍旧是纹丝不动,叫人看不出来她是在讽刺,还是在恭维。
“刚才那一幕着实是精彩,但,我个人认为,接下爱丽丝的三脚猫功夫并不能证明你有多强,只能体现出爱丽丝有多菜而已。”
“你说什么呢,魔理沙!”
爱丽丝一怒之下站了起来,狠狠地掐了一下魔理沙胳膊上的肉,用的是足以掐出淤青的力道。可这魔理沙甚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只是随意地揉了一下胳膊,继续微笑着说道:
“接下来这一招,我敢打赌,你肯定接不住。”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凯瑟琳非常平静地,动着嘴唇,“那就请你证明自己吧。”
言罢,她还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在爱丽丝看来,那简直就是斯文的挑衅。
“好,看招!”
魔理沙大喝一声,接连摆了好几个夸张至极的花把势,从“金鸡独立”到“黑虎掏心”再到“乌鸦坐飞机”。接着,她扎了个大马步,紧闭双眼,双手平举,以厕所蹲坑一般的姿势,专心致志地运起了内力......尽管她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内力。
“呵......哈!哈!哈——啊——”
然后这家伙就越来越响亮地吼了起来,似是便秘五十年忍无可忍的殊死一搏。这架势,别说爱丽丝了,就连凯瑟琳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作何表示是好——要知道,这还是今天的头一回,她那张僵硬的扑克脸上出现不一样的神情。
“流派!东·方·不·败!”
魔理沙猛地睁开了眼睛,缩起双拳,口中爆发出来的喊声吓得凯瑟琳震了一下,像只受惊的白猫。只见魔理沙怒目圆睁、眉头紧锁、满头大汗,以那便秘一般的表情,大吼道:
“王者之风!全新系列!石破!天惊!”
“看招!血染东方!一·片·红......呜咧喂呦咿——”
刚念到这儿,这家伙突然两眼翻白,吐着舌头喷着血,一头栽到了地上。在一旁观看了全过程的凯瑟琳直接就呆住了——她活了一万多年,真的是没见过这种操作。
认真的?这种操作都能有的?这可不是无厘头系的搞笑漫画呀!
“干得......漂亮啊......风见......幽香......”
魔理沙趴在地上,面色惨白、嘴角带血,苦笑着,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第31章 枯竭(其四)
(一)
“阿嚏啊!”
风见幽香仰起脖,打了个天大的喷嚏。
“呵呵呵!”跟在她身后的莉格露·奈特巴格笑道:
“幽香姐,有人想你啦!”
“不......”
幽香揉了揉鼻头,道:
“估计是那个吸血鬼混蛋,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对了,莉格露!”
她说着,将手中的购物袋交到了莉格露的手中,又道:
“你先把这些带回家,我出去走一趟,晚上再回来。”
言罢,她扭身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莉格露双手拎着那沉重的购物袋,脑袋半缩在温暖的羊毛围巾之中,她扭头瞅着幽香那高挑的身影,在银白色的树林之间渐渐远去。半晌,这虫子妖怪张开嘴,哈出一口白气,叫道:
“是要去哪儿呀,幽香姐?”
“去看望一下我的老朋友,看看他过得怎么样,顺便......给他个‘惊喜’。”
幽香没有回头,只是抬起胳膊,挥了挥手,以作道别。
(二)
“你这家伙,运气不错嘛......”
魔理沙往那冰凉的砖面上一趴,吐着血,笑得像个末路英豪。站在她身边的爱丽丝一眼就看得出来,这血是她自己咬破嘴唇,混合着唾沫故意吐出来的。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这家伙......不,应该说......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有她发挥的空间,不是吗?”
爱丽丝心里头这么想着,随即便无奈地笑着,捏住了鼻梁。
有的人是天才,生下来就是赢家,比如灵梦,一路过关斩将,顺风顺水,不知挫折为何物。
还有的人是鬼才、怪才,比如纳兰暝,大道至简,重剑无锋。
而魔理沙,她两者都不是。她说自己是“努力家”,爱丽丝很清楚,这话就是放屁。像帕秋莉和妖梦那种废寝忘食的“痴”人,才是真正的努力家。而这家伙,她既没有天赋,又没别人努力,却总是能丑陋地、艰难地、出人意料地,赢得胜利。
归根到底,她应该是个赌徒,一个逆境无赖,一个在受到挤压时,才能爆发出全部潜能的人。这种特质,在她那为了火力舍弃一切的战斗方式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不顾后果,不计代价,不择手段,赢得未必光彩,但是,能赢。
在眼下这种看不见希望的境地之中,就是需要一点孤注一掷的魄力,才能从绝望之壁上,强行凿出一道透光的口子。这一点,爱丽丝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智者”是绝对做不到的,但看都不看便往前迈步的魔理沙却做得到。
“咳咳......咳!”
魔理沙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口血,接着便颤抖着撑起身子,单膝跪地,仰起头,对着搞不清状况的凯瑟琳道:
“若不是我受了重伤,你现在,应该已经倒下去了才对......”
“重伤?”凯瑟琳眨了眨眼睛,“可从你的心率、体温与呼吸来判断,你现在应该非常健康啊!”
“废了个话吧,魔理沙!”爱丽丝皱着眉,死瞪着魔理沙,在心里头咆哮道:
“扯谎就算了,还扯了个最容易被戳穿的谎!这些吸血鬼,站在你面前就能把你的呼吸心跳摸个一清二楚,在身体状况上做文章简直就是自爆!”
“呵呵......”
魔理沙的嘴角轻微地抽了一下,接着,她便是一阵干笑,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扶着膝盖,慢慢吞吞地站起身子,又正了正帽檐,说道:
“所以,你才只能是‘二流’,而我则是‘一流’,你我的档次不同,双眼所见之物,自然不同。”
“试问,凯瑟琳·帕歌斯,我要是用这具身体与你进行战斗,结果如何?”
“你会死。”凯瑟琳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我不会用身体与你战斗。”魔理沙道,“我所能依靠的,只有智慧,与魔法,无他。”
这话说得没错,但是从魔理沙的嘴里头出来,爱丽丝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只可惜,我的魔法......已经弃我而去了......”
魔理沙装出了一副很是惋惜的模样,低头瞅着自己的手掌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此话怎讲?”凯瑟琳问道。
“你不是感觉很灵吗?那就用你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好好地看看,我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听她这么说,凯瑟琳便老老实实地,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瞧上了一番。
“你体内的魔力......”
凯瑟琳正想往下说,魔理沙便打断了她,替她说道:
“很弱,而且,很杂乱,对吧?”
“原本,不是这样的,但是承受了号称是最强的妖怪,风见幽香的‘那一击’之后,就伤成了这样,一时半会是看不到好转的希望了......虽说,那一战的胜者,是我。”
“这个骗子!”爱丽丝在心中骂道,“你这家伙,上次祭典,在人群中不小心撞了幽香一下,当场吓得腿都在抖!”
但是,从凯瑟琳的眼神来看,这家伙,信了。
拙劣的骗术,却总是行之有效......不,应该这么说,所有成功的骗子,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骗对了人。
凯瑟琳·帕歌斯独自在高塔中呆了不知多少个世纪,去年秋天才来到幻想乡,不认识风见幽香,也从没见过魔理沙......严格来讲,她上一次碰见活着的魔法使时,这世上还没有幻想乡呢。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根本不相信,魔法资质如此平庸,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的魔法使,也敢闯进这红魔馆里闹事,也敢站在她的面前,用手指着她,对她下战书。这是不合常理的,这样的人从来也没有过,也不可能存在。在凯瑟琳看来,“本是大魔法使的魔理沙,因为受了严重的内伤,魔力崩溃”,是相当,相当合理的解释。
总之,瞎猫碰着死耗子,钩咸饵直钓傻鱼,万分之一都不到的机会,让魔理沙赌中了。
胜负的天平原本已经彻底倒向了凯瑟琳,但,经魔理沙这么一闹,它又稍微往回偏了一些,给了二位魔法使一线生机。
“嗯......”凯瑟琳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道: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言下之意,便是“道理我都懂,可你现在确实赢不了我,不是吗?”
“确实,我现在暂时无法彻底击败你,但......”
魔理沙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诡诈的微笑。
“打中你一次,还是轻而易举的。”
“打中我?”凯瑟琳显得稍有些疑惑,“就凭你那少得可怜的魔力?”
此刻的爱丽丝,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就在刚才,在魔理沙的面前,魔法才能比她强无数倍的爱丽丝,绝招尽出,也没能碰到凯瑟琳的一根毫毛。凯瑟琳的这份疑惑,便是世界上最有涵养的,傲慢。
你凭什么跟我打?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相信啊?”魔理沙笑道,“也罢,你要是一下子就信了,那才叫不可思议。”
“敢不敢赌一把,凯瑟琳·帕歌斯?要是我能打中你一次,你就得认输。”
“那要是你不能呢?”凯瑟琳反问道。
“那我,连同我身边的这位,”魔理沙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爱丽丝,接着,顺手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必死无疑了。”
“魔理沙,你说什......”
爱丽丝听她这么说,一着急,正欲上去理论,却被魔理沙一把捂住了嘴,说不出话了。
“我将要使用的,就是‘这种’方法。”魔理沙瞅着凯瑟琳,补充道,“怎么样,赌不赌?”
“能跟我说一下具体是什么方法吗?”
“想知道?”魔理沙故弄玄虚一般地咧嘴笑着,道,“想知道你就下注吧!答应我的要求,你自然会知道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凯瑟琳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那我也只好答应你的要求了。”
“好嘞,这位爷!”魔理沙用力拍起手来,像个旧社会的赌场老板那样,大声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在魔理沙的内心深处,她确信,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敌我的差距是悬殊的,甚至比大象和蚂蚁的差距还要大。但,魔理沙现在并不需要打败这头大象。获胜的条件被人为地降低了,她只需要,在这头大象的脚背上,咬上一口,就够了。
堵上她和爱丽丝的性命,以及性命之外的一切,给这位强得没边的吸血鬼,送上一记不痛不痒的耳光,这种事情,魔理沙办得到。
一定办得到。
她就是有这种自信,这也是她胆敢站在此处的原因。
第32章 枯竭(其五)
实际上,凯瑟琳并不怎么想知道魔理沙口中所说的“方法”,她早就已经过了,那种凡事都要刨根问底的年纪了。
现在的她既不好斗,也不好奇,只是想和自己的猫一起,安静地度过那近乎永久的余生罢了。
但魔理沙的挑战,她无法拒绝。
原因只有一个,而且非常简单。
无论魔理沙真的是个受了重伤的大魔法使,就像她自称的那样,还是个江湖骗子,她现在的实力很弱,非常弱,弱得不值一提,这是不争的事实。凯瑟琳不是那种“你没资格和我战斗”的,争强斗勇的武痴,在她看来,因为怀疑对方使诈,而拒绝这种弱者的挑战,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不,不止拒绝,就连在心中小心翼翼地考虑、盘算,都是一种屈辱。
无论对方是谁,强还是弱,有何种战术、诡计,她只管正面迎战,用绝对的实力将其碾压,这才是她该有的生存方式。
这才是身为强者,所必须拥有的高傲。
“正因如此,你才会败给我这个,连尊严都没有的弱者!”
魔理沙盯着凯瑟琳的眼睛,咬紧了牙,笑得有点狰狞。
这双眼睛,对于魔理沙来说,真的是似曾相识。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很多次。
在博丽灵梦的眼中,在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的眼中,在风见幽香的眼中,在八云紫的眼中。
高傲,不可一世,身居高位,睥睨苍生,视万物如蝼蚁。这些自诩强者的家伙们,大抵有着相似的眼睛。跟魔理沙这种挣扎求存的人不同,她们在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胜利。
所以她们会输,输给这个匍匐在泥土之上的,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上一眼的黑白。
“高傲、自信、尊严、理想主义、感性、爱,正因为自己非常强大,才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将这些沉重的包袱往自己的身上捆,最终被它们拖垮。我可跟你们不一样,我孑然一身,轻装上阵,赢了得不到什么,输了也不怕失去什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将你们从那该死的王座上拖下来。”
以上,都是魔理沙的心里话,她真正说出口的那句话是:
“所以,你们应当畏惧我才是。”
凯瑟琳并没有搞懂她这句话到底有何意义,也没时间搞懂,因为魔理沙已经骑着扫把冲上来了。
“别分心啊混蛋,尝尝这个!”
彗星一般的魔法扫帚咆哮着飞过了凯瑟琳的头顶,轰炸机一般接连丢下来好几个玻璃瓶罐,皆是一触即爆的重磅炸弹。
这些玩意会在她的脑瓜顶上开花,给她烫一个南美发型......前提是,它们得能爆炸。
然而,并没有爆炸,甚至都没能落下去,砸中凯瑟琳的脑袋——它们浮在了半空之中,如池塘里的浮萍。
“提醒你一句,”凯瑟琳开口道,“我不仅可以消去一定范围之内的所有能量,还能准确地抹除某一件物体上的某种能量,比如现在......”
“我将这些瓶子的‘重力’消除了。”
“怪物吗你是!”魔理沙在天上目睹了这一幕,忍不住大喊道。
“不,不是怪物。”凯瑟琳仰头望向魔理沙,平淡地说道,“是吸血鬼。”
接着,她将手举过头顶,对着那些浮在半空之中的魔药瓶轻轻一挥,它们便轻易地背叛了自己的原主人,一齐飞向了魔理沙。
“再提醒一句,”凯瑟琳道,“魔法,我也是会的。”
“而且,比你更会。”
“畜生啊——”
魔理沙被那些化身为追踪导弹的玻璃瓶追得嗷嗷叫,骑着扫把满天乱飞。这些玩意是她亲手制作的,威力有多大她心里有数。若是被它们给追上,那这场游戏,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魔法扫把已经在全速飞行了,可非但没能甩掉身后的瓶子,反而还被拉近了不少距离,眼看着就要撞上了。情急之下,魔理沙没有选择,只能把压箱底的最后一点弹药,尽数给用上了。
“去!”
她大吼着,向着身后甩出了最后的一小块魔晶石,这原本是她用来煮晚饭的炉子的燃料。这枚饱含魔能的晶块一接触到那些与它一样易燃易爆的魔瓶,即刻便爆裂开来。爆炸所释放出的热量与火焰,又引发了连锁爆炸,刹那间便将那一整串追踪弹都变成了半空之中的烟花。
暂且,逃过一劫。
但,魔理沙却并不敢松下这一口气,她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这一个,甚至比之前的那一个更加致命。
她带出来的弹药,已经彻底用尽了。
此前在红魔馆门口的那一战,最后的那一发大炮的消耗可不是盖的。严格来讲,进了红魔馆大门的魔理沙,已经不具备作战能力了。
跟真正的魔法使不一样,魔理沙释放魔法所消耗的魔力,全部来自于她带出来的“弹药”——那些从蘑菇以及其它魔法植物之中提纯出来的魔石。没了弹药的魔理沙,就只是个拿着飞天扫把的普通小女孩而已。
不,她甚至都不如普通小女孩,普通小女孩可不会乱丢爆炸魔瓶还差点炸死自己。
普通小女孩甚至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作死!
“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凯瑟琳看着魔理沙骑着扫把,在半空之中划了一条弧线,最终回到了她的面前,便是心平气和地问道:
“不玩抓鬼游戏了?”
“抱歉,空战结束了!”魔理沙落了地,提起扫把,道,“我有了别的点子,想跟你比划比划。”
另一个借口。
“别的点子”,其实也是唯一的可行的点子,魔理沙当然不会告诉自己的对手“我弹药用尽了快来打死我”,正如她的对手不可能放她回家取一些弹药再回来打过。
“哎......”
看着魔理沙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凯瑟琳不知为何,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便见她仰起头,望着那苍白的,飘着小雪的天空,道:
“看看这片天空吧,黑白的魔法使。”
听她这么说,魔理沙便止住了动手的欲望,抬头看了一眼,顿觉莫名其妙。
“看了,然后呢?”魔理沙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正如新娘的婚纱,纯净而美丽。”
凯瑟琳说着,望向了魔理沙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正是这片天,而你们,就是天上的飘雪。”
“你可以尽你所能地去跳跃、飘舞,但你的命运早已有了定数。”
“那便是,在我的面前零落,只此而已。”
“呵呵,哈哈!”
魔理沙仰起脖,狂妄地大笑道:
“我看未必哦,这位Cat小姐!”
“毕竟,白色的天空总会散去,让位于蓝色,就在这飘雪落地之前!”
表面上这么说,背地里,魔理沙却是在背后打了个手势,将站在后头的爱丽丝唤了过来。
“听好了,爱丽丝。”魔理沙没有回头,她低沉着嗓音,说道:
“接下来的这一击,是你我唯一的一次机会,不成功,则成仁。”
“不成功,则成仁”,这句话,从来就不在爱丽丝的字典之中。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丢下魔理沙独自逃跑,与其那样,还不如就跟魔理沙一起“成仁”了算了。
“我需要你,完完全全地相信我。”魔理沙接着说道,“把你的性命交给我来使用。”
“你是想做什么?”爱丽丝问道。
“没工夫跟你解释了,骑上来吧。”
魔理沙说着,再一次发动了魔法扫帚,像个牛仔一样跨了上去,而后回过头,对着同她浪迹天涯的恋人说道:
“骑上来,然后抓紧了。”
虽说,爱丽丝并没有别的选择,可她刚一骑上扫把,便立即感到了后悔。
“根据我的观察,以及推理,这位无敌的凯特小姐,有个足以致命的弱点,想知道吗?”
扫把缓缓地飘了起来,魔理沙如是,对骑在她身后的爱丽丝说道。
“想是想,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了。”
魔理沙扭过头,对着爱丽丝一呲牙——那是一个很有她的风格的,顽皮的笑脸。
看见这熟悉的笑脸,爱丽丝立马便明白了......
大事不妙!
“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魔理沙吼叫着,而她的扫把,则跟一台改装摩托车一样,狂暴地咆哮着。
下一秒,骑上钢铁怪兽,化身星辰,这把魔法扫帚,达到了它诞生以来的最高速。
“又到了名侦探魔理沙的回合了!嘻——哈——”
“等一下,魔理沙!你给我......呜哇——”
第33章枯竭(其六)
(一)
魔法扫帚飞了起来,但,并没有按照魔理沙以往的风格,冲着凯瑟琳猛撞过去,而是向上爬升,直接掠过了她的头顶,飞向远方,快得像一道闪电。
爱丽丝紧紧地搂着魔理沙的腰,以免被这不讲道理的G力甩下去。强风糊在她的脸上,吹得她嘴斜眼歪头发飘,往日的淑女形象一丝不剩。
“魔理沙!”她顶着风压,嘶声吼道,“要逃吗?”
很快,非常快,二人所处的位置,已是距离红魔馆直线一公里左右的上空。在这个位置上,别说凯瑟琳·帕歌斯了,就连红魔馆的轮廓,都已经被那漫天的白雪盖住,不再可见了。
诚然,若是就此逃离,凯瑟琳是绝无可能追赶上来的。逃跑对于穷途末路的二人而言也不失是个可行的选项,考虑到那足以令人绝望的实力差,她们甚至都不会丢多少面子。
“屁!”
但是,魔理沙只说了这一个字。
她才不会逃。
一时的撤离,只是为了更好的反攻而已。
又飞了一阵子,直到魔理沙觉得差不多了,那扫帚便猛地来了个空中急刹车。骤降的速度与强大的惯性,差点没把爱丽丝的内脏给挤出去。接着,扫帚掉了个头,扭头对向了红魔馆的方向,尽管在爱丽丝的眼中,无论身前,还是身后,都是一片雪白——在高速飞行的魔法扫帚上晃荡了这么久,她很惊讶魔理沙竟然还辨别得出方向。
“到这儿差不多就足够了。”魔理沙目视着正前方,喃喃道。
在她的眼中,有一片漆黑的绝望,正隐藏在那层层飘雪之后。即使隔得再远,她也能分毫不差地辨识清楚。
那便是,她所要打倒的“目标”所在的方向。
“什么足够了?”爱丽丝脱口问道。
“距离。”魔理沙伸直了胳膊,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闭着一只眼,像个炮手,“用来加速的,距离。”
言罢,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她的迷你八卦炉——现在它正处于弹药不足的停机状态。她将那八卦炉随手一丢,扔到了背后的爱丽丝手中。
“这是干嘛?”
爱丽丝稳稳地接住了八卦炉,低头瞅着手掌之中的这件小巧而精致的魔法兵器,一时有些莫名其妙。空中的空气寒冷而又清新,带着细小的冰尘,流入到她的肺中。她看着魔理沙的背影,看着她的围巾在寒风中飘动,看着那一缕温暖湿圌润的白气划过她的脸颊,飘到后头来。
“爱丽丝,”魔理沙头也不回地道,“你还有多少魔力?”
“差不多,全满。”爱丽丝道,“此前的招数只消耗了人偶的魔力,所以我现在的状态还好,但是......”
“那就够了。”魔理沙打断了她的话,“那台迷你八卦炉,不仅能用弹药驱动,也可以直接注入魔力,聪明的你肯定会用,我就不教了。”
“待会儿,等咱们回到红魔馆,你就瞪大眼睛。一旦那家伙出现在你的视野之内,你就直接把所有的魔力灌到这八卦炉里,全力给她一发大的,明白没有?”
“明白是明白,可是......”爱丽丝半信半疑地道,“你该不会觉得,这样就能打倒她吧?”
“你照做就是了。”
“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留下这句话,魔理沙再一次发动了魔法扫帚。
(二)
凯瑟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在等待,等着那黑白的魔法使回来的那一刻。
那两人的气息已经很远了,远得即使是凯瑟琳也无法嗅到。可凯瑟琳清楚,她们并没有逃跑,很快,她们就会回到这里来,给她带来新的挑战。硬要说的话,这就是一种,非常玄妙而无法解释的......第六感,而已。
当一个活了一万多年的超级生物产生了强烈的第六感时,你应该完完全全地相信她的判断,即时它是毫无缘由的。
这时,她忽地转过身,抬头望向了那苍茫一片的天空,说出了一句话:
“来了。”
空气的流动被搅乱了,雪花开始躁动起来,某人正骑着扫把,奔腾而至。即使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很快就会来到这里,带着她赌命的一击。
凯瑟琳静静地站着,面对着敌人来袭的方向,泰然自若——她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魔理沙与爱丽丝骑着魔法扫帚,冲破天穹,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她看见了她们,正如她们也看见了她。
“上吧,爱丽丝!”
“好的!”
爱丽丝举起了手中的迷你八卦炉,七彩光束汇聚到一起,化作巨大的白色光柱,一瞬之内便压到了凯瑟琳的面前......然后,完完全全地,被她给挡住了。
“华丽,但,无用。”
凯瑟琳向着前方伸出一只手,宛如撑起了一把隐形的伞,那灼热的光束便如流水一般在她的面前分流、消散,没有一滴,能沾湿她的衣裳。
这些,都在魔理沙的预料之内。
“魔理沙!”
爱丽丝不得不承认,最大功率的八卦炉简直就是一台魔力吸尘器,很快便将她抽得干干净净。眼见着光柱缩小、消失,而凯瑟琳仍旧毫发无伤,她便着急上火地吼道:
“我魔力用光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魔理沙咧嘴笑了,“冲,就够了!”
全力加速,绝不停歇。
魔理沙像是要将那扫把杆给捏断一样,双手死死地抓着它,手臂上的青筋条条凸起。
快些,再快些,达到极限,突破极限!
她将如此强烈的意念,用这双手,传达给了自己的扫帚。所以,它也和她一样,在这一刻,倾尽了自己的全部。光尘开始从那扫把蓬松的尾部散出,它就这样化身彗星,拖着星屑之尾,一头撞向了地面。
让我好好地看看吧,凯瑟琳·帕歌斯。
究竟是我的矛,冲破你的盾,还是你的盾,碾碎我的矛。
(三)
胜负已分。
更加坚固的一方,是盾。
那彗星一般的扫帚,在接近地面之时,并没有顺着重力而加速,相反,它迅速地失去了速度,最终趋于停止。在那扫把头离凯瑟琳只有区区一步之遥的极近之处,星尘之尾散尽,光华褪去——它停了下来,静止在空气中。
凯瑟琳抹除了它身上的一切动力,甚至将它下落的重力都给夺走了。它就这样,变作一支普通的扫把,不上不下地悬浮在空气中,任由凯瑟琳处置。
骑在扫把上的二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到了连眨一下眼皮都无法独立完成的程度。只要凯瑟琳再稍微施加一点压力,便能将她俩彻底摧垮、抹杀。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真的难受至极。
魔理沙望着咫尺之处的凯瑟琳,看着她那红宝石一般清澈亮丽的眼睛。在那之中,魔理沙看见了,她对自身的胜利的确信。尽管,凯瑟琳既没有笑,也没有张口说话,可那份傲慢与从容,已经清楚地写在她的眼中了。
“真是可笑啊......”
魔理沙露出了一个干瘪的微笑,她艰难地张开嘴,喉咙颤动,发出了微弱的,像是快要断气一般的声音。
“被眼前的虚妄之物欺骗,迷信自己那有限的力量,在一头撞向失败之时,甚至产生了必胜的错觉,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哦,别误会了,我说的是你,凯特(Cat)小姐。”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赢定了吧?”
这时候,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凯瑟琳的心底里升了起来。
魔理沙那张笑脸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假,她的心率告诉凯瑟琳,她所表现出来的,正是她心中所想的。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头,她还笑得出来?还敢出言嘲讽?为什么她能有这份勇气?
究竟是什么让她说出这些话的?我究竟忽略了什么?漏掉了什么?
下一刻,她的头发随着冷风动了起来。冬之巨人那冰凉的吐息,冷却了她的大脑,冻结了其中的一切杂念。
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这最后的时刻,推了魔理沙一把。在凯瑟琳理清楚思绪之前,那扫把杆的顶端,已经轻轻地,触碰到了她的额头。
在这失去所有动力,乃至完全失重的状态下,就这一步都不足的距离,真的,只需要一阵风,就足够了。
那种感觉说不上痛,就跟长辈笑着弹晚辈一个脑瓜嘣一样,力气都不带使全的。可那触感,却如电流一般窜遍了凯瑟琳的全身,令她瞪大双眼,僵在原地,大脑之中几乎一片空白。
久违了,这便是“失败”的滋味。
在她解除力量的那一刹那,魔理沙、爱丽丝,以及那杆扫把,一齐落到了地上。
“赢了!”
她听见魔理沙这么叫道。
第34章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其一)
魔理沙呈大字型瘫倒在地上,魔法扫帚滚落在一边。她的嘴巴大张着,粗重的气息一进一出,喘得像条傻里傻气的金鱼。爱丽丝则是单膝跪在她的身旁,屁圌股垫在后脚跟上。这家伙面颊上一片粉红,她小口喘着气,时不时再动手撩一下那些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丝,可以说是非常矜持了。
空气中充满了少女们的汗味儿,温暖、甜腻、诱人,在这大冬天里,热得就像个烧得正旺的火炉。但,站在不远处,未曾动过一步的凯瑟琳·帕歌斯,什么都没能感觉到。
她像是中了自己的能力一样,大脑一片空白,思维能力、行动力、体力,啥都没有了。尽管,她真的没有受到过什么伤害,除了那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一脑嘣以外。她只是,在心理层面上,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败。
败者一般的胜者,胜者一般的败者。
凯瑟琳双目无神,呆滞地凝视着远方,恍惚之间,她听见魔理沙这么说道:
“我承认,你很强,强得离谱,就算我没受这伤,跟你对上,也是凶多吉少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爱丽丝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魔理沙却只是嘿嘿一笑,厚着脸皮,接着道:
“但,这并不意味着,击败你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事先限定了条件的情况下,我能给自己创造出一个,足够好的机会。”
“最开始的那几个爆炸瓶,以及后来打头阵的那一炮,在你看来或许是毫无意义的试探,对我而言,它们却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作用。”
“加热。”
“嗯?”
凯瑟琳的眼睛恢复了光彩,她低头看向了一脸得意的魔理沙。那家伙已经坐了起来,手里握着她的迷你八卦炉,用那玩意打出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我最后这一点魔力,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魔理沙笑着说道,“蒸汽会顶开锅盖,沸腾的牛奶会溢出奶锅,热胀冷缩啊,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全功率的八卦炉,发射圌出来的魔炮,足够将这一整片区域变成气温上千摄氏度的人间炼狱。我很清楚,你在抹除魔炮的同时,也会将它释放出来的‘热量’也一并抹除掉,毕竟高温也是能给你造成伤害的。”
“但,你能抹除掉它,不代表它不曾存在过。只要我这边发射成功,‘影响’就已经产生了。”
“试问,这附近的空气在短时间内被加温到数百,甚至上千摄氏度,再在一瞬间被强制降低到常温,会发生什么情况?”
“答案是,会起风。”
魔理沙说着,伸出食指,在嘴里吮圌了一下,又将它立在了面前。那冰凉的触感,应证了她所说的一切。
“我真的不需要亲自将你撞飞。”魔理沙接着道,“我只需要来到你的跟前,这一点我‘一定’能做得到。因为你的那种诡异的能力,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是离你本人越近,效果越强的类型吧?”
“不错的洞察力,”凯瑟琳点了点头,“你说得一点没错。”
“嘛,单看地上的痕迹,就已经很明显了。”
魔理沙伸手指向了凯瑟琳脚下的地面,道:
“你看,你脚底下的那一片砖块,已经开始龟裂、瓦解了,而离你稍远一些的地砖,则只是没了表面上的那一层霜,再远一点的地方,连结在地面上的霜都没能消除掉。”
“而且,除了‘射程’上的限制以外,你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逐渐抹除掉所以的能量。虽然,那只是很短的时间,在能量本身不够强的情况下,看起来就像是瞬间完成的一样,我说得没错吧?”
“正是如此。”凯瑟琳十分平静地承认了这一切,接着又道:
“你是确信了这些,才敢直接往我的面前冲的,对吧?”
“不,”魔理沙摇了摇头,“在得到最终的证实之前,一切都是‘猜测’,建立在猜测上的一切,都是‘赌博’。即使胜率是99.99%,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仍然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每一次,我都是抱着‘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想法,押下赌注的。我做好了‘觉悟’,这份‘觉悟’,将我带到了你的面前。”
“在那之后,”魔理沙接着道,“就像你亲口所说的那样,‘连重力我都消得掉’。我知道你会那么干,因为你想让我手足无措地浮在你的面前,借此机会好好地欣赏我这条胆大包天的败犬的惨样。你是个傲慢的人,尽管你表现得彬彬有礼,但你的言行,终归掩盖不住你骨子里的那股高傲。而傲慢的人,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说老实话,你能将我身上所有的‘力’全部清干净,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样一来,即使是最微弱的风,也能将我推动。最后的那几十厘米的距离,真的,不需要太强的力。”
“我和你的差别,凯瑟琳,在于你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而我必须利用我所能利用的一切。天时地利人和,乃至那不可捉摸的命运,只要它能站在我这一边,它就是我可靠的助力。你并没有输给雾雨魔理沙这个人,但你还是输给了‘我’。”
“啪”、“啪”、“啪!”
凯瑟琳连着拍了三下掌,响亮清脆。
“漂亮。”她说道,“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形容你了。”
“那还真是过奖了。”
魔理沙将帽檐压了下来,以掩盖她那红扑扑的羞羞脸——这家伙貌似并不是个擅长应付夸奖的人。
“卓越的洞察力,惊人的胆识,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气运’,我很好奇,如果......”
“打住,打住!”
在尴尬症爆发之前,魔理沙赶忙打断了凯瑟琳,她随即干咳了两声,强行扭转了话题:
“有那功夫夸我,你不如先把这雪停下来,如何?”
“雪?”
凯瑟琳先是一愣,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便是露出了一抹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微笑,对魔理沙说道:
“那是你来此的原因来着?‘解决异变’,不是么?”
“我看出来了,你这家伙,相当的固执,一根筋,是个碰了壁也要用脑袋把墙砸穿的人。所以,即使我跟你说,这场‘异变’与我毫无关联,你也不可能相信的吧?不,正是因为不相信,你我才会打这一架。”
“那么,我就遂了你的意吧!”凯瑟琳摊开了双手,用手掌接着那些悠然飘下的雪花,道:
“我向你保证,这场雪很快就会停下来,虽然,它的始与终,皆与你我没有丝毫的关联。”
“这可是你说的哦!”魔理沙扶着腰站了起来,半信半疑地道:
“我的意思是,你要说话算话哦!”
“以我的名义起誓。”凯瑟琳将右手按在左胸前,微微弯了一下腰,小行一礼,道。
“那么,异变解决!”
魔理沙的脸上绽放出轻松的笑容来,她伸了个大懒腰,“嘎嘣嘎嘣”地,活动了一下她那些过度损耗的筋骨。
“接下来,咱们该......”
“咕噜噜噜噜噜......”
这突如其来的,打雷一般的异响,让在场的三人都一下子僵住了。它究竟是神,还是鬼?亦或者是......
“抱歉啦,嘿嘿嘿......”
魔理沙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着笑脸,一手抓着后脑勺,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道:
“其实是我......”
“你啊......”
爱丽丝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产生一种,自己在跟一个邋邋遢遢的糙汉子混在一起的错觉......不,在某种意义上这已经不是错觉了,它就是真的。
“呵呵呵......”
凯瑟琳掩着嘴巴,轻轻地笑了几声,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来红魔馆一坐?午餐应该已经准备就绪了。”
“你不说我也会进去一坐的好吧!”魔理沙大大咧咧地嚷道。
“啊,提醒一句,就算你打败了我,偷红魔馆里的东西也是不可以的!”
“嘿嘿嘿,我不偷,我就拿一点儿。”
“拿也不行哦!”
“那就借!”
“借也不行哦!”
“那就买,买总行了吧!不过我要求分期付款......”
自那天起,幻想乡里诞生了一个新名词——“魔理沙买”。指的是0首付,分一辈子还清的流氓赊账行为。
第35章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其二)
(一)
“结束了!”
灵梦将最后一张灵符贴在了西行妖的树干上,霎时间春风大作,樱色的暖流拂过她的面孔,冲向了远方。所有被囚禁于此的“春”都顺着这股暖流,回到了它们该回的地方,西行妖的花瓣,便在灵梦的头顶上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
春雪异变,到此为止。
“啊——真遗憾啊——”
西行寺幽幽子躺倒在西行妖底下的草坪上,四肢摊开,摆了个“大字”。她的身体状况说不上好,甚至还有点破破烂烂的,脸上的笑容,却如暖阳一般。
灵梦还从没见这只幽灵笑得这么灿烂过。
“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幽幽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撒娇一般嗲声嗲气地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嘛,灵~梦~亲~”
“你亲你妹妹呢!”
灵梦转过身,很是鄙夷地抹去了脸上的鸡皮疙瘩。幽幽子听她这么一说,竟然跳了起来,狠狠地搂住了她,又凑到她的耳朵旁,甜腻腻地道:
“对啊,亲我妹妹呢!来当我妹妹吧,灵梦!”
“滚犊子!”
“呀——”
灵梦一脸嫌恶,抬手就是一张灵符,“啪”地一声拍在了幽幽子的脸上。这春樱的亡灵便尖叫着倒飞了好几米,而后倒地不起。她的身上金光窜动,简直像是要归西成佛一般。
“灵——梦——碳!”
幽幽子被那灵符定了身,便用能动的双手锤着地面,发起了小孩子脾气。
“你就网开一面,帮我一回嘛!”她叫着,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哭腔,“我真的很想看西行妖开花啦!好——嘛!”
“不行哦!”
灵梦一步又一步,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幽幽子跟前,弯下腰,一把揭去了她脸上的灵符,接着便这么说道:
“已经死掉的东西,还是在泥土之下安息为好。”
“但是人家想看嘛!”
幽幽子一边用她那圆润的转音耍着性子,一边迅速地坐起身,双手抱住了灵梦的大圌腿,用脸颊在那丝滑温暖的白绒长筒袜上边蹭了个爽。灵梦便很是不耐烦地低下头,冲她吼道: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是定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还有,你现在很恶心啊,快放开!”
“不放,就是不放!不仅不放,我还要去你家骚扰你,除非你答应我......”
“答应个屁,滚啊,大妈!”
“噫呜呜噫......灵梦欺负人!”
(二)
灵梦花了点时间才从幽幽子的魔爪之中挣脱出去。她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转眼之间就飞得不见踪影。
幽幽子平躺在院中那片,受溢出的“春”影响,刚刚才发芽的、新绿的草地上,仰头望着冥界的那片虚假的天穹,脸上挂着细微的笑意。
“输了还这么悠闲啊,幽幽子?”
说话的人是八云紫,她在幽幽子的正上方开了一道隙间,从那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来,用自己的脸挡住了幽幽子那望向天空的视线。
二人一上一下,在相当微妙的气氛之中对视了片刻,幽幽子的双眼,便不自觉地在微笑中弯成了两道月牙。
“应该说,正是输了,才会这么轻松吧?”她笑着说道,“要是赢了灵梦,我还得去处理从泥土之中爬出来的‘那一位’,以及其它的一大串有的没的麻烦事。输给她反而啥事都没有了。”
“嫌麻烦的话,打一开始你就不该搞这一档子事,不是么?”
“可是,人家就是想知道嘛!这棵西行妖的秘密,以及埋在树底下的那个人的秘密......”幽幽子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在做“雪地天使”一样,上下摆动着双臂,“明明都在这儿呆了上千年了,却连自家后院的一棵樱树的来历都不清楚,不是太可怜了吗?你说是嘛,小紫紫~”
“呵呵呵......”
紫轻轻地笑着,伸出手,一边抚摸着幽幽子的脸颊,一边意味深长地道:
“这世上啊,有些东西,就是不应该被人知晓的。”
“所谓的‘幸福’,就是一个天平,一边放着‘知识’,另一边放着‘勇气’。只有二者兼有,或是二者兼无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如果你得到了知识而没有勇气,那么你会被恐惧与焦虑打垮。如果你得到了勇气却没有知识,那么你会在无谓的努力中迷失自己。如果你无知却不求知,亦或是有识而无畏,那么,你肯定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你的意思是,”幽幽子问道,“埋在那棵树下的‘知识’,会让我变得‘不幸’咯?”
“它会让所有人变得不幸。”紫说道,“所以,就让它在黑暗中长眠吧,就像这世上所有的逝者一样。”
“就像我一样,不是吗?”
这句话让八云紫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她看着幽幽子那无瑕的笑颜,寻思着,这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另有所指。这时,她听幽幽子这么说道:
“我啊,从没有过生前的记忆。”
“我不过是个套着‘西行寺幽幽子’这个名字的,无名亡灵罢了。‘西行寺幽幽子’活着的时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人生,我真是一丁点都不知道。有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了解一下哦,真心的......”
“不......”八云紫将手上移,蒙住了幽幽子的眼睛,“你会在此‘幸福’地活下去,永远如此......”
“你说的这个‘幸福’,所指的究竟是哪一个‘幸福’呢,紫?”
这个问题,紫并没有回答,幽幽子也没有继续追问。如果她俩都像三岁小孩那样讲一切都捅破,那她们也根本就不可能维持上千年的交情了。
“话说回来,紫......”
幽幽子挪开了紫的手,眨着那对樱色的大眼睛,问道:
“你现在,不应该是在跟纳兰暝锻炼身体吗?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她说着,又伸手捏了捏八云紫的肚子,当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不还是很肥嘛!真的有在减肥吗?”
“有啦,笨蛋!”
八云紫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熟透的苹果,那道隙间便迅速上移,吞掉了她的上半身,只给她露了张脸出来。只听她愤愤不平地说道:
“等我减到能穿进去年的衣服,就让你看看我的魔鬼身材,等着瞧吧!”
“‘等你能穿进’呢......话说回来......”幽幽子道,“纳兰暝那家伙,又被你给扔下了?他也是有点凄凉啊......”
“不不不,”紫连着摆了好几下手,否认道,“这回不是我的问题了......”
“那家伙,现在简直忙得‘要死’啊!”
第36章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其三)
时间是正午十二点,八云紫结束了一日的减肥特训,正和纳兰暝俩人坐在魔法森林里的某根树桩上吃便当。那是八云蓝做的照烧鸡胸肉土豆沙拉配减肥者之友冷荞麦面,如果你感到好奇的话。
总而言之,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突然,纳兰暝才刚把便当兜拆开,还没来得及打开饭盒,他俩所坐的位置就被一道火车一般巨大的蓝光魔炮给犁成了一道深沟。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躲开这一炮的,大概是本能反应吧。总之,当他回过神来,他正站在那道冒着白烟的沟壑边上,前脚掌悬空,手里头拿着烧剩下半截的木质饭盒,鼻腔里满是焦糊味。
好的,午餐时间结束了。
“糟糕,这下真的糟糕!”
惊慌失措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八云紫。她现在正躲在纳兰暝的身后,探出一双眼睛窥视着前方,活像老鼠见了猫。
“这家伙,闲着没事跑到这儿来干嘛?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不,我觉得,”纳兰暝扭头对她说道,“她是冲着我来的。”
在二人的正前方,穿过那一排又一排倒伏在地上、被烤成焦炭的古树,以及那从里到外翻滚了一遍的泥土,一个熟悉,但并不令人期待的身影,正从那滚动的浓烟之中钻出,缓慢,而坚定地,朝着他俩走来。
那个人是,四季鲜花之主,太阳花田与梦幻馆之主,妖怪的顶点,行走在幻想乡大地上的最强生物。
风见幽香。
“趁着她还没看见我,我先溜了啊!”
八云紫这么说着,便张开了一道隙间,当纳兰暝开口的时候,她已经一只脚踏了进去。
“我没想到,”纳兰暝笑着道,“你有这么怕她。”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八云紫钻进了隙间,又探出上半身来,对他说道:
“被她看见我这个德行,我就要在妖怪界社会性死亡了,你懂的吧?”
“啊......哈......”
纳兰暝看着紫,实在是不知道说啥好,只好笑笑。这货现在穿着一套紧身保暖运动服,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掩盖那上下抖动的救生圈,以及将运动裤撑到极限的大圌腿和屁圌股。换个角度来看,这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身材啊。
“总之就是这样,溜了溜了!”
八云紫抛下这句话,拉上了隙间的拉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好像听见了女人的声音,”此时,刚好走到近处的风见幽香这么说道,“是错觉吗?”
“错觉吧?”纳兰暝转头瞅向了幽香,“这儿只有我一个人。”
这个点上,灵梦应该已经打败了幽幽子,春风已然席卷冥界。不过,幻想乡里还没人知道这件事。这里的气温仍在零度之下,天上飘着小雪,地下堆着白霜,一片深冬气候。
尽管如此,幽香仍旧穿着她那套苏格兰风格的短衬衫格子裙,以及那对长筒皮靴。她就那么,将自己的膝盖和半条大圌腿暴露在寒风之中,仿佛不知寒冷为何物。当然,站在她对面的纳兰暝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装黑衬衫而已。清凉系冬装,在幻想乡应该算是一种偏门潮流?
“所以,”纳兰暝道,“你来这儿是有何贵干?‘午安’,我该这么说吗?”
“午安。”幽香面无表情地道。
纳兰暝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家伙的心情不怎么地。
如果她心情很好,那她的脸上肯定挂着那种,大龄妖怪特有的,叫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但现在,她的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对此,纳兰暝本能地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咽气,四肢健全不健全。”幽香上下扫了纳兰暝一眼,道,“既然你活得好好的,那么......”
“懒得寒暄,我就直说了。因为这场雪的缘故,本该绽放的花,一朵也没有开。说老实话,我,非常的,不开心。”
“我这个人,一不开心,就想找个沙袋来打一打,出一出气。”
“所以你找到了我?”纳兰暝指着自己,哭笑不得地道,“对你而言,我看起来有那么的像沙袋?”
“有。”
言罢,幽香扭了扭脖子,拉伸了一下双臂,发出了“嘎啦”、“嘎啦”的关节脆响。
“来打过,纳兰暝。”她接着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的语气,就像她所说的话一样,蛮横。
“冷静一下,先冷静一下,好么?”
纳兰暝双手前推,做了个“停一停”的手势,道: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才怪!谁要是能理解你,那个人八成是从外星球来的......但,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一样会动手,不是吗?”
“我说过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幽香道,“你可以还手,也可以选择去当个沉默寡言的沙袋。我既然来到了这儿,就肯定要揍你一顿。”
“那好吧,”纳兰暝耸了耸肩,“就这么办吧,不过在开打之前,能先定两个规矩么?”
“说吧,什么规矩?”
“其一,鉴于你我都有近乎不死的躯体,过分的自我再生会让战斗变得非常的乏味。所以,禁止自愈和复活。”
纳兰暝这么说着,便用小指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小口。鲜血从那道细小的伤口之中溢出,却是如人类一般,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
“看,就像这样。”他举起那只带伤的手臂,对着幽香晃了两下,继续说道,“所有在战斗中受的伤,都要保留到战斗结束。以防万一,我先问一句,你应该是能自主抑制住身体的再生机能的吧?”
“废话,”幽香没好气地道,“你在瞧不起我么?”
“没,我就是问一下而已。实力很强,却全靠本能行动的人也不是没有,你应该不是。”
而且这样的人红魔馆里就有一位。
“其二,”纳兰暝竖起了两根手指,“首先失去战斗能力的一方算输。这两个规矩,能接受吗?”
“我完全无所谓,无论有没有规矩,都难不住我。”幽香说道,“倒是你,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规矩,你真的认为这没问题吗?”
“不,完全没有,倒不如说,这对我相当有利。”
纳兰暝说着,脸上浮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幽香看着他这个样子,既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没兴趣知道,只是耸了耸肩,说道:
“既然你这么认为的话......”
这个规矩,第二条还好,算是大妖怪切磋时普遍默认的一道安全锁,问题在第一条上。
这一条,表面上是限制了双方,实际上,它对纳兰暝的限制程度,远远超过对幽香的限制程度。道理很简单,没了自愈能力,幽香还是幽香,纳兰暝却不是纳兰暝了。这项能力,在二人身上的重要性完全不同。
幽香的身体硬得如同钻石,实力更是强得都不知道有多强,再生啊复活啊,她只是理论上会用,实际上可能几百年都用不到一次。而对于纳兰暝来说,自我再生就是他的常规战术之一,算是安身立命的本领。没了再生能力的吸血鬼,不过是个身体能力强一些的人类罢了。
这就像是一只老鹰,在用他的双翼,交换老虎的胡须。砍掉自己的看家本领,去换掉对手拿来锦上添花的小伎俩,这之中究竟有何用意,幽香一时还看不明白。也许,纳兰暝还有别的想法呢?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她赢,没了自愈能力只会让纳兰暝死得更快。至于她自己的伤......别搞笑了,风见幽香也会受伤的?
“我可以认为,你我之间已经达成共识了,没错吧?”
面对纳兰暝的提问,幽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开始了。”
纳兰暝说着,挑衅一般地对着幽香勾了勾手。
“来吧,”他微笑着说道,“女士优先。”
“我定下这条规则的真实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心里头这么想着,“很快,非常快......”
第37章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其四)
幽香的铁拳上裹着狂风,呼啸而至。纳兰暝甚至都不用看上一眼,就已经知道,这一拳若是打中了,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是重伤,不是致残,而是直接取走他的性命。这跟“禁止再生”这条规则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毕竟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痊愈。
他会死,一定会。那巨大得难以计量的力量会将他像发射炮弹一般轰飞,接着,那可怕的冲击波会在他的体内回荡,潜入内脏,渗入骨髓,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破坏干净。
“不管与你战斗多少次,风见幽香,我都是这么觉得的。你啊......”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纳兰暝并不完美地,侧身躲过了这一拳,接着,他用手指擦去了脸颊上的血迹——那是被幽香的拳风刮出来的——然后微笑着,如是说道。
“你明知道我现在心情不好,还要故意说这种话气我?”幽香把拳头捏得“嘎嘣”作响,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在笑,“是上一次没被揍爽,皮痒难耐了么?”
“不,我是认真的。”纳兰暝道,“很多时候,你明明能用残忍的手段,慢慢地虐杀你的敌人,可你最终都选择了一击致死。就像现在,我已经限制住了自己的自愈能力,你本该有许多让我痛苦不堪的打法,可你还是要给我一个痛快。”
“我从这之中,感受到了你的仁慈。”
而且,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这份仁慈。
“说什么呢,你这混蛋啊!”
幽香将嗓门扯得老大,吼得震天响,像头暴怒的狮子。可她那张涨红的脸,以及那稍显扭捏的神情,还是出卖了她。
“不是很擅长应对夸奖么,小幽香?”纳兰暝如此逗笑道。
于是,为了对他的“夸奖”表示感谢,幽香还给他一发一吨重的魔炮,以及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车票。
纳兰暝理所当然地,并没有收下她的“厚礼”。
“喔,好险!”
他用一个侧翻躲过了这发贯穿了半个魔法森林的大炮,随即便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他这才刚落地,脚还没站稳,便见那幽香,提着她那致命的拳头,一头猛冲过来。
“稍等好吧,稍等!”
纳兰暝歪脖躲过了这瞄准头部的一拳,有些慌张地道:
“其实,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以为我想听吗?”
幽香怒吼着,挥舞着铁拳,一拳又一拳地,将纳兰暝逼得连连后退——他当然,是不可能干,空手接幽香的拳头这种自杀一般的傻事的。她的面部因愤怒,因斗志,因力量的爆发,以及其它的一些,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原因,而涨得通红。
“你不想听也得听呀,我要说的这些话,可是很重要的!”
纳兰暝说完这句话,一晃人就没影了。幽香一拳挥空,本能地转过身,便看见那家伙站在她面前数米开外,斜靠在一棵大树上,用他那张帅得令她生气的脸,以及那足够将她惹毛十次的笑颜,正对着她,道:
“是这样,我见你杀意这么重,也就稍稍地改了一下我自己的战略。”
“我原本还打算再跟你多玩儿一会儿,现在......”
“我要一击毙掉你。”
就像你想要对我做的那样。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幽香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刺痛,从她的左手上传来。她便抬起手,发现一只红眼麻雀,正站在她的手背上,不要命地啄着她的皮肤。
“怎么回事,这只鸟,什么时候......不对!”
她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异常,可惜已经太迟了。那只鸟猛然间便如气球一般膨圌胀起来,接着“砰”地一声在她的手背上炸裂。尽管她反应得很快,迅速地伸直左手,远离面部,并且采取了防御措施,从那只死鸟的身体里迸出来的血液,还是染红了她的整只左臂。这个时候,她听见了纳兰暝的笑声。
“哈!我赢了!”他得意地叫道,“吸血鬼最大的优势是再生?那是你中学体育老师在语文课上教你的小学Python吗?”
“听好了,我们的优势,是用血液感染别的生物,廉价,而且迅速地,扩大我们的数量,最终控制整个世界!”
“现在,我将自己的血液注进了一只麻雀体内,而它刚刚在你的手背上爆开了,洒出来的血还热乎得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纳兰暝狞笑着抬起了手,举过头顶,呈手刀之势,宛如死神,举起了它的镰刀。
“我的能力是‘连接’与‘切断’,血液是它发动的媒介,死吧!”
台词很威风。
然而,他那只举起来的手,最终没能落下,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没能预料到。他的表情僵住了,上头写满了震惊。
“‘切断’?就像这样吗?”
幽香用右手,抓着她那只,与肩膀分家的左臂,并且将它一把甩到了纳兰暝的身上。
“送你了,”她说道,“等我把你揍趴下以后,再亲自拿回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借了半块橡皮一样,稀松平常。
这家伙刚才做了什么呢?很简单,她自己亲手,将那条沾满了纳兰暝的血的左臂,从她的身体上撕了下来,就跟撕布一样。这样一来,纳兰暝也就无法对她发动能力了,毕竟,那条左臂已经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
“不愧是风见幽香。”
断臂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染了他一身的红,可纳兰暝却全然不顾。他都佩服得,禁不住为幽香鼓起掌来了。
这跟什么勇气、耐受能力完全无关,如此迅速的反应,完完全全是深层意识的判断,或者说,源自人格最深处的判断。
若是被毒蛇咬了,毒液几秒钟内便会钻入心脏,有几个人能当机立断地,亲手剁掉自己那只被咬到的手脚?实际上,若是有时间思考,每个人都能理清楚利害关系,都能知道断腕保命是唯一的选择。可是,能不经思考直接举刀的,终究也只有少部分人,剩下的,都死在了那片刻的犹豫之中。
多数的人在产生断臂的念头时,都会首先去想“那可是一只手啊”。他们会对伤害自己,而且还是重伤,产生本能的恐惧,与抗拒,最终下不了手。即使明白这会害死他们,他们也仍旧迟迟下不了手。这并不是懦弱,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而那些想着“不过是一只手”的人,他们已经克服了恐惧、懦弱,乃至本能,因而能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能冷血无情地对待自己。这些人,在骨子里,在灵魂的深处,都是些强悍得不讲道理的混蛋。
就像风见幽香,她刚手撕了自己一整条胳膊,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纳兰暝的面前,一声不吭。断肢之处的血喷得跟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可她已经准备展开下一轮的进攻了。纳兰暝甚至觉得,少了一只手的幽香,比方才更冷静,也更凶狠了。
或许,那些多余的杂念与愤怒,都伴随着大量的失血,一同流走了吧!
“不愧是风见幽香。”
这次奇袭,没能解决掉她,实属意外。
纳兰暝的战术,仍旧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按计划好的来。只要“这样”下去,胜者无论如何都会是他。
“不愧是风见幽香。”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幽香没有回应他,她再度迈开了步子,仅剩的右臂蓄势待发,缩得像一支上了膛的枪。
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声鸟鸣。
“你应该会一直保持着不败金身吧?如果没遇上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