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玉文译_020】[人比良]生前葬 —生—
本帖最后由 朽木晓狼 于 2020-2-5 10:48 编辑作者:人比良(四面楚歌)
翻:清水煮麻薯
生前葬(生)
秘封俱乐部走向毁灭短篇集
星期日下雨的话,星期一或许会放晴吧。
一、遗留的话语。
二、化为虚有。
三、九号冰。
四、这里是何处我又是何人。
五、就这样直到永远。
六、遗留的话语。 本帖最后由 朽木晓狼 于 2019-1-15 11:43 编辑
遗留的话语
宇佐见莲子的葬礼在晴朗的星期日举行。 「………………」 黑与白。 玛艾露贝莉·赫恩远远地凝视着这连绵不绝的黑白二色。黑与白。白与黑。视野被这黑白二色所占据,如同失去色彩一般。明明天空是如此湛蓝,可地面却被黑白二色涂满。 那是葬列者们的丧服、殡仪馆的幕布、系着奠仪的水引结的颜色。(注:水引结是日本用绳编织的装饰品) 葬礼的颜色。 昭示某人逝世的颜色。 表明了宇佐见莲子已经去世的黑白二色。 「………………」 这种氛围下,她觉得自己的发色着实有些令人厌恶。 玛艾露贝莉也如其他的葬列者一样被黑白二色的丧服包覆着。头发却并非如此。尽管丧服包裹着全身,却无法遮蔽那美丽耀眼的金发。头发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之下甚至发出了黄金般的光彩。 如果是日本人就好了。如果是和宇佐见莲子一样的黑发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在葬礼这种场合那么显眼了。 话虽如此—— 哪怕是黑发,玛艾露贝莉也无法想象出自己在那葬礼上的场景。 「该说是不符合场景呢,还是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总感觉会有不如意的地方呢」 自言自语无人应答。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玛艾露贝莉孑然一身。 梅莉。 用这爱称称呼她的搭档已不在身旁。而此时此刻,正是在为那位搭档举行葬礼。 梅莉。 或许再也不会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因为与宇佐见莲子不同,玛艾露贝莉并没有友人。熟人之类的倒是有,因为正在大学就读,恩师也是有的。 然而他们、她们与玛艾露贝莉并无深交。 她本能般地知道自己是无法与他们深交的。 因此,可以用爱称称呼她的友人,实在是非常特别的存在。更不用说,可以和她单独两人去某处游玩、讨论梦的话题的存在,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哦,莲子」 尽管此时谁也听不见。 正是因为谁也听不见。 玛艾露贝莉细语道。并不是为了让谁听见,只是为了描述事实、为了向世界坦露自己心中的感情。 宇佐见莲子,是特别的存在。 或者说。 此刻所抱有的这种感情,真正意义上来讲的话,也可以说是特别的存在。因为这黑白的葬列,有着让人们只能这么去想的力量。 宇佐见莲子的葬列者。 为她的逝去叹息、哀悼的人们。 「………………」 没有流泪。 注视着葬礼的玛艾露贝莉的眼中并没有流泪。连流泪的感觉都没有,她用着毫无感动的眼睛注视着葬礼。葬列者的人群。黑白二色的人群。悲痛叹息着的人群。 故人可真是好人啊。 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事实。 怎么会英年早逝了呢。 这气氛下满是这样的言辞。那些话并不虚伪。他们,她们真的在为宇佐见莲子的死哀悼、悲伤、叹息。为名为宇佐见莲子的少女的逝去、为那生命的消亡而感到惋惜。 但是。 玛艾露贝莉这样想着。
——你们,对于宇佐见莲子的事情,并不知晓。 你们之后也会一直不知晓她的事情然后慢慢遗忘掉她吧。即使今天的眼泪是发自内心,那也不会持续到明天吧。即使今天的叹息是由衷而发,那也不会持续到下周吧。即使今天的悲伤是真情流露,那也不会持续到明年吧。 忘却。 埋没。 举办葬礼,埋入坟墓,如此而已。这是告别的仪式。哭泣、悲伤、哀悼,并将这些与遗体一同埋葬、遗忘。在这些事情之后,他们便会回归到日常之中。 并不会因死者而驻足。 遗忘死者,继续前行。 越过那黑与白的境界。 这才是人类这种生物应有的样子。 对于这种事情无法苛责。 这是理当如此、理所应当的事情。 无法苛责的。 因此——玛艾露贝莉微笑着说道。 「你们,对于秘封俱乐部的事情,并不知晓」 声音哪里也传达不到。 声音谁人也传达不到。 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想法,为了向世界坦露自己的感情,仅仅为此而倾吐的话语。为了表明玛艾露贝莉·赫恩此人的心声。 ——宇佐见莲子她,属于秘封俱乐部。 知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玛艾露贝莉对此深信不疑。秘封俱乐部是非正式的灵异社团、主要活动是寻找挖掘结界的缝隙来观察结界等这类被禁止的行为。因为玛艾露贝莉使用Lantency作为两人的化名,使得宇佐见莲子这一名字并不会因秘封俱乐部而为他人所知。其他人也仅仅是了解到她与玛艾露贝莉两个人在做些什么罢了。 宇佐见莲子在做什么呢。 宇佐见莲子梦到了什么呢。 宇佐见莲子她——为什么选择了死呢,之类的。 知晓这些事情的,只有玛艾露贝莉。因此她在这晴空之下,独自一人注视着葬礼,无法融入到葬礼的人群之中。 因为所在的地方并不相同。 因为所在的地方分别是境界的两侧。 玛艾露贝莉所在的,并不是可以坦率地悲哀、坦率地遗忘的地方。她所在的是更加黑暗深邃的地方。那是黑与白境界消失、交织在一起的秘密的深处。 或者说,那里是—— 连在那里立足都无法做到的泥沼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的。莲子选了那条路的话——我也只能做出选择。」 低语着、微笑着、玛艾露贝莉从怀中取出了信封。纯白的信封上写着小小的黑色的字。是她熟悉的笔迹。信封上寄信人与收信人都没有写,也无法看出这是谁写的信。 在那信封上,这样写着。
遗书。 宇佐见莲子的遗书。 遗留的话语。 遗留的感情。 信封还未被拆开。 不拆开信封,这样的选择也是有的。 不拆开信封的话,秘密仍然还会是秘密。与棺材一同埋葬的话,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了吧。这样的话就可以坦率地叹息和悲伤,然后将之遗忘了吧。 但是她没有这样选。 玛艾露贝莉·赫恩,没有做出那种选择。那种选择的想法连一丝也没有出现过。 要说为什么。 「因为我也属于秘封俱乐部」 揭露封印的秘密之人。 秘封俱乐部。 不仅仅是宇佐见莲子——玛艾露贝莉也是秘封俱乐部的一员。正因如此,一定会去揭露秘密。正因了解这一点,宇佐见莲子才悄悄地留下这封遗书吧。 毫不犹豫。 毫不恐惧。 嘴边浮现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然后,玛艾露贝莉她。 宛如跨过境界一般,打开了封印——
本帖最后由 朽木晓狼 于 2019-1-14 18:04 编辑
化为虚有
1
碰面的地方是新宿ALTA前。
「虽说如此,但是这栋楼啊,其实并不是ALTA哦」
「咦是这样吗?」
我难掩被初次知道的事实震惊到的心情。虽说是关东出身,但是我的家并不在东京市区。乘坐由京都开往东京方向的列车,在五十三分钟的车程之后再转乘当地的线路所到达的深山里——我就是出身在那里的纯粹的乡下孩子。关于东京的情报我也没有知道得那么详细。
即便如此,比起出生地不明,住在京都的梅莉的话应该知道详细得多——我是这么想的,可现实却一下暴露了这只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我的搭档梅莉,仰视着头顶上巨大的显示屏说道。
「尽管建成时是属于新宿ALTA的,之后随着大楼的所有权转移名字也变更了。但是大家似乎还是把它俗称为ALTA」
「墙上大大地写着ALTA呢」
「那是电视台的名称,并不是这栋楼的名称哦。不过呢,作为俗称来称呼的话也足够了」
「毕竟标识很大非常醒目呢。话说回来啊梅莉,你知道的还真多呢——肯定没有去参考信息吧!」
对此钦佩的不行的我宛如一个笨蛋。正在外部设备上参考着信息的梅莉用手指将浏览着的文章关闭掉,微笑着对着我说。
「并不是像笨蛋,就是笨蛋哦」
「…………」
对生活在科学世纪里的人无法否定的话。情报并不是用来记忆的而是用来参考的。因为有可以在外部保存信息的媒体,所以只要有检索能力就可以了。不如说把自己的记忆都花费在这上面的话,可以算是对有限资源的浪费了。
没错。一切都是有限的。
不存在无限的事物。
无论时间空间,无论精神肉体,万事万物都在损耗着,这一点我们是清楚的。旧时代是大量生产与消费的时代,科学世纪却是谨慎地使用着有限的资源的时代。
因此,从这种观点来看的话——
「笨蛋也好,浪费也罢,都是极大的奢侈。」
仰视着ALTA的巨大显示屏的话,一定会想到这些吧。显示屏在头顶上很高的地方,因此很难意识到那东西实际上比肉眼看上去还要大。在那上方固定着的ALTA的标识也是如此,虽然看上去很小,但是应该比人还要大吧。
和一旁为了修理而降到地面的信号器对照的一下,真的会被它的大小吓一跳呢。
如果掉下来的话那可大事不妙啊。这么想来那高楼大厦本来就是危险又狂气的东西,究竟是谁想起来在这样一个时常地震的国家里建设高楼大厦的啊。
「建造通天高塔,好像自古以来就是执政者的梦想呢」
「为了确认自己究竟有何种程度的力量吗?」
「那还真的是非常明显的展示呢」
「要是那高塔最后的崩塌被世人都注视到了,那么这种展示就没有意义了吧」
我缩了缩肩膀。当时的执政者没有考虑过吗?如果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看见的话,那么在毁灭的瞬间大家也都一目了然。权威崩塌的瞬间就映入每个人的眼中。
看不见的话,反而会好一点吧。
无形之中的支配。无形之中的控制。这些在被称为科学世纪的时代之中,比曾经四处建立地标建筑的时代成长得更加猛烈。
尽管不成长的话就会消亡,但在这种时代里没有完全成长的部分也会残存下来。比如传言中的在火星上插旗子的计划,真的存在过吗?
可是尽管努力去成长,我们最终也会消亡的吧。
宛如巴别塔崩塌一般。
宛如东京街道毁灭一般。
我站在ALTA的楼下,可我的思绪已经像巴别塔一样伸向远方。
「说起来啊」
我的思绪被梅莉的声音打断了。
我把视线收回来,梅莉正紧紧地盯着我看。无论是巨大的楼还是汹涌的人潮,全都没有映入在梅莉的瞳孔之中。梅莉现在所注视着的,只有我。
在这让我充满安心感的视线下,梅莉想向我索要答案。梅莉轻微得点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选在新宿ALTA碰面呢」
哎,为什么呢,我歪着头思考着。
对此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是如果真的要解释的话——
「我有听说过这样的话哦——在东京的话,提到新宿的碰头地点就是ALTA,提到涩谷的话就是八公像前」
「可是这些地方并不适合碰头吧」
梅莉疑惑的说道。
我也很想同意这一点。虽然说是『ALTA前』,但是其实这个范围真的是大得惊人。严格来说的话,应该说是在STUDIO ALTA信息大厦前才对。
可是那样的话就变成在大楼里面了……
「ALTA前这一句话里,包含的前的范围有点太大了吧」
「如果是八公像的话找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呢」
在八公像那只要四处张望一下就能找到对方。而站在ALTA巨大的显示屏下方的我们的背后,是巨大的站前广场。隔着马路另一侧的广场上,似乎有着小小的舞台一样的东西。刚才开始就有密集的人向那里涌动着。
究竟什么时候人数增多成这样了呢。
要是少一些不是会比较好吗?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的时候,人数又增多了。宽阔的道路上车辆不断地行驶着。与有序控制的京都交通不同,这里的人流车流中有很多混乱的移动。
总的来说,这里是京都无法比拟的繁华的站前。
有趣的是,尽管叫做站前但是却看不到检票口之类的设施。如果要乘坐电车的话,就不得不进入楼里,再沿着楼梯走向更深的地下。可以说ALTA也延伸到了地下,如果把地下部分也考虑进去的话,就更加让人搞不清ALTA前的范围了。
哪里是ALTA前面呢?
到哪里为止才算是ALTA前呢?
「传言这里被称为三大迷宫呢」
「哪来的传言啊」
「一部分都市传说狂热者的常识哦」
「这一部分,听上去数量不少嘛」
与其说是都市传说,感觉更像是笑话。不断得扩建改造无限扩大的车站,无论怎么说都是玩笑话啊。这种类型的小说也就只有在过去才有。
毕竟,现实的资源是有限的。
无限增长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科学世纪里哪怕用上各种手段——结局仍然会是有限的。
一切都是有尽头的。
我们的探索,最后也是会有终点的。
「可是啊,莲子。我刚才问你的,可不是这件事情哦。」
「怎么啦梅莉,这种眼神盯着我」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特意选在新宿ALTA前碰面啦。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吗,特意到这边碰面真的有必要吗?」
梅莉的眼神却表达着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必要吧。对梅莉来说,这还真的是无趣的发言。
说不定,就是要新宿这样的街区才适合。高楼大厦连绵不断,人潮涌动络绎不绝,和京都风格截然不同的魔都一般的街区。
我作出了回答。
一个与秘封俱乐部完全无关的,仅仅顺从我内心的回答。
「单纯是想试试看哦。两个人在ALTA前碰头之类的事情」
梅莉愣了一下。
在理解了我的话之后,梅莉的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
想试试看啊。
比如在ALTA面前碰面。
比如在八公像前碰面。
这一类东京的住民们会和亲密的伙伴做的事情,我也是单纯地想和梅莉一起试试看。说到底,就单纯得和梅莉一起在东京的街上散步这种事情也很想尝试。
或许会从中感受到什么,也或许并不会。
但这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行为。
和梅莉一起做一些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事情。
我坚信梅莉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哪怕之前从未相信如此,但是一看到梅莉的笑容,我便感觉她与我有着一样的想法。
她笑着对我说到。
「如果说是想试试看的话,那还真拿你没办法呢」
「是啊,我们可是实践派灵异社团呢」
我也对梅莉笑着说。
「而且——这种做法,真的很有我们的风格,对吧?」
秘封俱乐部。
一如既往的活动。
两人一起在车站前碰面、追寻秘密、朝目标进发。这就是我们。这就是秘封俱乐部。哪怕活动场所从京都变成了东京,这一点也是不会变的。
「嗯,我对此完全赞成」
「那么出发吧,梅莉!」
我把手伸出去想牵住梅莉的手——但就在快要触摸到梅莉的时候我又把手缩了回来。对着好奇地歪着头的梅莉,我露出了含糊的笑容。
然后,我,我们出发了。
在东京的街道上我和梅莉一起。
融入这人群之中。
2
东京的人非常多。
但是到了切身体验的时候,还是对这庞大的人数产生了压迫感。
人、人、人。
人群、人山、人海。不是日本各地的人都集中过来的话,是不会有这么多数量的,在这庞大的人数面前,我只能感觉到快要被他们压倒了。
梅莉也是一样的,脸上显露着比平时更多的疲惫。
「真的好像日本各地的人都集中到这个旧首都了呢」
「人也好物也好,都集中在东京了。就因为这样的社会构造——才使得对灾害的应对力变弱了」
在人数集中的地方汇聚火力,这是战术的基本。自然灾害也是同理。尽管集中在一处非常便利,但因为这份便利而集中的人群在致命的危机面前会变得更加脆弱。控制风险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
「增加人口这种行为也算是在控制风险呢」
「随着生物数量的越来越多……多样性也会越来越多,灭绝的可能性就会变低,是这样吗?」
「是的。如果不容许遗传上的偏差,种群很容易就会因为遗传病而灭亡。换言之,容许多样性的社会,并不是因为同情或是温柔或是人道,这只是为了种族生存的手段」
梅莉那默默的微笑仿佛在为此注解——哪怕这样做啊,真的到了要灭亡的时候还是会灭亡的吧。
我们知道的。
有关东京毁灭的事情。
那份光景既是真实的,也是虚假的。
「即使东京灭亡了,但是之前迁移到京都的人也没有灭亡,也可以算是一种生存手段吧」
「都在东京的话感觉也只有死路一条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就算种群为了不灭亡而不停地增加数量和多样性,也是有上限的。为了防止陷入因为数量过多导致生态系崩坏,继而使得种群灭亡的境地,需要将超过一定数量的个体从种群之中分隔出去。
人类却否认这个自然法则。
人类相信可以靠科学的力量来跨越这道难关。
……可结局是失败的,在称为科学世纪的如今,人口正前所未有的剧减。越来越多的空心村被抛弃(空心村:原文为,“限界集落”这里指生产力低下的老龄化村落),逐渐减少的人口都聚集到都市来生活,这之中无法融入群体的人又会悄悄得回到空心村去。
京都在各种意义上讲都是被整顿好了的,并不会有超过限定数量的人口。而现如今连观光客的数量都被限制了,像东京一样人满为患的事情是绝不可能的。
「人堆这个词,虽说是比喻,但是却很有实感。像是想要把愚昧的人类毁灭的魔王说的话(人ゴミ:译为人堆,拆开就是人+<ゴミ>垃圾)」
「说成管理着愚昧的人类,控制着人口更贴切吧」
「那不就是现实吗」
我笑了,梅莉也笑了。
虽然是不好笑的黑色笑话,但鉴于我们是科学世纪的人类,这还是值得一笑的。
被调控着的乐园。
那是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可以说是与这东京不同的另一个极端。
「要一起去坐电车吗?那个好像很厉害」
「虽然是情景再现,有兴趣也正常,但还是太吓人了吧。如果真的在现实里乘坐的话,估计只会被压成肉饼吧」
「我倒是觉得我的身体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当时的人们难道说有特别的技术吗」
「你知道的吧,随着电车不停晃动哦?人们在晃动的同时还要小心撞过来的人潮啊」
我觉得这不是真的。
一想到人在电车之中来回摇晃,我就情不自禁地笑出来。虽然怎么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但是既然梅莉她认真地说了,那么可能性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吧。
不弄清楚的话确实有点好笑,但我没有回答梅莉。我只是露出小小的笑容和梅莉在东京的街道上散着步。
在这已灭亡的东京里。
——在这用科学技术再现的东京的梦中。
虚拟现实。
我们眼前所见的只是都市的梦境。
「听说是连当时的人们都再现了,开发者还真的是够固执呢。人物建模没有一个重复使用的」
在流动的人潮之中行走着,梅莉钦佩地说道。
无论是往哪里走,都没有看到重复的人物。
我们两人随心所欲地漫步着。说实话,对东京并不是非常熟悉。
现如今的东京是彼岸花盛开的废墟,而我的老家是距离它很远的乡下。尽管听说过东京的街区,也学过它的特异性,但对当时的地理并不是十分了解。
我们从ALTA出发,沿着宽阔的道路走着。右手边是巨大的车站——但是线路之类的完全看不见——左手边是高大的楼群。站在面前再怎么抬头看,也无法把握其全貌的高大的楼群。
楼群内部也做出来了,想进到里面探索也是可以的。这些终究还是影像,进食还有触摸这些行为是做不到的,但除此之外多细小的地方都做出来了。
正如梅莉所说,根本看不到重复的面孔。
「并没有做那种单单数款人物模型来回使用的偷工减料的事情呢。似乎所有人都设定了个性。AI也是全都配备了」
「原本是觉得不会做到这种程度的……做的这么细致的话,那可真是——」
梅莉嘴里念叨着,之后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于对虚拟现实有兴趣但是却又不抱有好感的梅莉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结论。大概跟以前在广重号上她对着万景幕的时候是一样的感想吧。
注重真实。
讨厌伪物。
这便是,名为玛艾露贝莉·赫恩的少女。
与科学世纪相性并不太好的,抱着旧时代的价值观的少女。
正因为是这样的梅莉,我才会和她一起在这里。
虚拟的感觉,比现实更能刺激人的感官。
普通人是区分不出梦境与现实的。
虚拟现实与真实也区分不了。
虚拟才是人类的本质——这是科学世纪的常识,正因为是像考虑才让孩子们的笑容逐渐消失——无论如何,这个再现的东京,都是充满了科学世纪气息的代表物。
梅莉也是,如果不是和我一起的话,应该不会想体验这样的东京吧。
伪物的街区。
虚拟的街区。
但是。
这些也都是,精密制作的产物。
——这也算是一种现实。
按照这样考虑的话,梅莉也没办法不来了吧。
「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像是幽灵一样呢」
为了不让气氛过于沉重,我用活泼一点的语调改变了话题。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观察曾经的东京,并不是探讨那些深层的意义。
被毁灭了的,失落的东京。
为了顺从人们想要留下失落之物的欲望,这座架空的古都才应运而生。
我们如同时空穿越者一般站在街道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幽灵。
无法干涉他人。
无法被他人干涉。
只能在此观察着。
感觉真的像是透明人。
梅莉也同意地点点头。
「透明人的话理论上是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意外死亡才会有的。可幽灵并不是那种情况吧。」
「幽灵的话可能会被灵感强的人注意到的吧。」
我在此时碰巧路过的少女面前站着向她挥手。穿着紫色的制服,戴着黑色眼镜的少女。少女低头向前走着,并没有注意到我——她就这样撞向我,穿过了我。
我的身体被流畅地拨开。
少女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也丝毫没有干涉到我。
「真遗憾,被无视了」
「说不定会制作可以进行干涉的系统哦?」
「一家一台,人手一部,献上只属于您个人的东京?还真是奢侈的庭院啊」
「不过就算技术上可行,因为有危险性所以可能不会实装吧,一定会有回不来的人的」
说的是啊,我也赞同这点。
在已经逼真到这种程度的再现场景上再进行干涉的话,那也会成为一种现实吧。联网的情况暂且不论,在本地的开放世界之中,谁都可以被赋予对世界随心所欲的能力。
谁都可以成为神。
小小箱庭的巨大的神。
那样的话一定——会有不愿意回来的人。
世界上哪怕人数再多,对个人而言世界只要一个就足够了。
「人们共有着一个大世界,这至今为止都是常识。但在科学世纪以来就发生了变化」
「资源是有限的。不用特意去观光,只要在自己看着影像就足够了。如果虚拟和现实是等价的话,那么不言而喻人们就会对外侧失去兴趣」
「大家都能在家中迎来终结的话那资源的性价比就更高。但是那样迄今为止的社会制度就会崩坏了」
「不是早就已经崩坏了吗」
梅莉惊讶地说道,我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科学世纪是前所未有的歪曲的年代。虚拟与现实相对等的时代、满是合成食材的时代、人口缓慢减少的时代、成熟之后进入衰退的时代。这便是科学世纪。
我们生活在可以依靠科学技术延长寿命的时代。
与其说是活着慢慢迈向死亡,
不如说是死了之后却仍然还活者。
靠着科学技术复活的东京,就像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
生存在科学世纪的我们,就像是在墓地徘徊的幽灵。
哪边是死。
哪边是生。
就连这种事情也分不清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不知为何涌出一股不安感的我,向梅莉问道。虽然原本是想把东京的各处都好好看看,也有想在虚拟现实中做的事情,但是我觉得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梅莉不喜欢虚拟现实。
我也无法摆脱心中的不安。
所以说,回去吧,就趁现在。
回到我们所应该在现实中去。
我正这样想着——梅莉她微笑地面对着我。
「你说你有想试试看的事情对吧?所以我才陪你一起来的啊」
梅莉回应着我。
可我想试试看的事情已经。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类脸上的表情凝固起来。
3
声明一下,我们是穿着灯笼裤在散步的。
想再说一次。
我们是穿着灯笼裤在散步的。
不管多少次我都想再重复。
我们是穿着灯笼裤在散步的!
「……想回去……回去……要回去……不回去的话……」
刚才开始就一幅死鱼眼的样子碎碎念的梅莉也是穿着灯笼裤的。
跟梅莉相对比的情不自禁迈着轻快脚步的我也穿着灯笼裤。
我们穿着灯笼裤当然不会变身。灯笼裤当然也不会走路。我们当然也不是下身长着灯笼裤的生物。
仅仅只是脱掉衣服以穿着灯笼裤的姿势在大街上走着。
「……回去……快回去……回去啊我……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呜呜」
「梅莉别哭啊。我不想看见你那样的表情」
梅莉现在一脸要哭的样子,一旁的我却带着笑意。我不是很清楚梅莉为什么想要哭。在这美丽的世界里,难道还有什么悲伤的必要吗。
即便是虚拟现实、
即便是伪物、
这个世界还是美丽的。
抱着这种确定感,我整个人从灯笼裤开始都兴奋起来。
「我现在这副表情是拜谁所赐啊!?」
梅莉好像对什么不满意,一下子冲我吼了起来。我理解不了为什么梅莉是这副表情,我对此感到很困惑。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终于得出了结论。
「硬要说的话,是这个世界,吗……」
「…………真是受够了…………」
梅莉失落地耷拉着肩膀。虽然不能理解梅莉的不愉快,但是这种时候只要包容她就好了。
我在一旁注视着梅莉。她仅仅穿着吊带衫和灯笼裤。鞋子也没有穿。虽然是平时在卧室里已经看惯了的姿态,但在这炎炎烈日之下,充满了违和感。
但是,这样就好。
或者说,这样才好。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灯笼裤的白日梦。
把整个世界包覆起来的梦。
感谢神明。
感谢苍天。
与向世界献上敬意的我不同,梅莉还是死鱼眼的状态。
「说来,你到底为什么变得那么癫狂」
「嗯。如果世界要毁灭了,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
「…………?」
梅莉看我理解不了,垂着脑袋。
我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着继续地散步。东京的街道。我们两个人漫步在这高楼林立,数不尽的人生活的街道上。只穿着吊带衫和灯笼裤的话,在现实的京都四处闲逛的话,差不多会被捕吧。
在这里谁也看不见我们二人。
谁也不会责备我们。
虽然路过的红色眼镜的少女好像感觉到了我们,但一定是错觉吧。我们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幽灵。
能看到梅莉的,只有我。
能看到我的,只有梅莉。
就是这样的一个封闭的世界。
「想脱离社会的常识吗?连衣服也一起脱掉?虽然我是知道你是最喜欢反社会行为的」
走在我身边的梅莉向我询问道。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梅莉的脸只剩下一些微红。厉害如梅莉也还是会害羞的呢。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在自己的房间只穿灯笼裤,因为那是封闭的世界所以没关系。是靠墙壁和门与外界区分开的内侧。那里是只属于自己的乐园。即便偶尔会被乐园的来访者看到,但是也不会展现给外界的众人看」
「给众人看的那种是脱衣舞娘吧」
「是的。但并不是外界的众人不想看,而是内侧的我不想被看到」
「这样啊——是这么一回事啊。莲子,你把内侧与外侧的境界转换了呢」
正是如此,我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能理解可真让我开心。我即不是想成为脱衣舞娘,也不是想着手开始反社会的性行为。
而是为了逆转世界。
推翻这划分世界外侧与内侧的境界线。
这虚拟现实中的世界的境界线,就跟这个世界本身一样大。
这里是内侧。
全部是内侧。这种感觉是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情形之下才能体会到的。
「虽说苍天有眼注视众生, 不过这里连太阳都是人造的。连神明也看不到吧」
「……果然,你只是单纯想做些反社会的行为吧」
否定不了。
我们苦笑着散着步。还是以穿着灯笼裤的姿势。
「不过,这么一想,我也有想做的事情呢」
说着,梅莉的路线改变了。从苍天之下,进入到地下。进入到天光照射不到、神明的视线也传达不到的地底深处。我也跟着她一起走下去。新宿的地下像一张宽广的大网,跟着标识慢慢摸索的话倒也不至于迷路。
千辛万苦之后,我们到达了。
车站的月台。
「………………」
车站的月台,聚集着大量的人。难以相信每天有如此多的人数挤在电车之中。与不由自主地后退的我不同,梅莉她丝毫没有犹豫。像幽灵一般顺利地穿过人群,来到了月台的最前面。
然后她,转过身来。
「——要一起跳下去吗试试看?在现实里可做不了这种事情哦」
「…………」
她的笑容充满了魅力。
尽管是像这样穿着吊带衫和灯笼裤的脱离现实的姿态。
以这种姿态在月台上站着。
她在邀请我。
电车的轰鸣声和前照灯光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我知道即使跳下去也不会死。我知道这是可以感受到类似死亡体验的重要机会。那也是梅莉期待的。车前灯照射在身着吊带衫和灯笼裤的梅莉身上,那超脱现实的姿态,真的是充满了魅力。
梅莉那伸出来的手。
我——
「……唔。算了吧」
没有握住。
梅莉她眯着眼睛。我对着她微笑,还是以穿着灯笼裤的姿态说道。
「不继续的话、就回去吧。回到我们的现实去」
4
于是——我们回去了。
回到了我们的现实。
「嗯—果然很有解放感呢」
脱下了头戴设备的我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破旧的沙发一下子发出了变形的声音。坐着的感觉也不是很舒服。坐的时间太久了身体都嘎吱嘎吱地疼。
可能不管VR装置怎么小型化,都会有压迫感吧。毕竟比起获取情报,更重要的目的是阻断现实侧的情报。
在这小小的头戴式设备之中,竟装着那巨大的东京。我们的智慧比世界还要宽广,正如这句名言所说,人类用科学的手段将世界再现了。
头戴式设备延伸出的信号线所连接着的,是在我身边同样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的梅莉。为了共享世界,不得不用有线连接。虽然这不太方便,但毕竟是为了安全起见。
如果说,用无线的方式连接上其他世界的话。
可能会产生串线,到达完全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
比如可能会连接上某种超越了时代与场所的、真实的世界。开发者可能也就是抱着这样的担心吧。
……说不定,之前可能已经连接过了。
把场景再现得那样逼真,一定是把它作为目标而狂热地相信并努力着。这样的话,像那样的东京街道,也可以算是一种真实了吧。
在我所注视的地方,梅莉也将头戴式设备取下,随意地扔在了地下。明明是很贵重的商品,也感觉不到她有一丝想好好对待的想法。
在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梅莉转过头看着我说道。
「我果然接受不了虚拟现实呢」
「梅莉一直就讨厌伪物呢」
辛苦了,犒劳你一下吧。我把塑料瓶递给她。那里面装的不是合成饮料,仅仅是水而已。梅莉微笑着,仿佛喝着的水比什么都要美味。
那是能让人心头一颤的充满魅力的笑容。
梅莉继续笑着说道。
「不是因为那个——而是在VR里探险的话,就牵不了手了」
「……注意到了吗?」
「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啊」
在梅莉说话的时候,我的脸止不住的红了起来。并不是因为牵手而害羞,而是因为被发现了害羞。
在VR的东京之中,我向梅莉伸出了手。
可是手还没牵上我就收了回来,梅莉清楚地注意到了。
那份犹豫被察觉到的我现在止不住地害羞。
「即使靠着有线连接共有着世界,但是互相之前也没办法干涉呢」
「就算伸出手来也没办法牵在一起,我在那一瞬间才注意到,真是羞耻」
「……是的啊。真像莲子的风格」
注视着我的梅莉的眼睛,无论何时都是非常温柔的。
……这一点,她也注意到了。
尽管察觉到了,但是当时梅莉并没有说。这反而令我更加害羞。
梅莉所说的理由并不是假的,但也不是全部的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我并没有说。
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的理由。
并不是注意到无法牵到她的手。
正是因为无法牵到她的手——我才会犹豫。
伸出去的手不会被碰到,而是会穿过去。就像我们无法干涉VR中的那位少女一样。这是纯粹的事实。
但是,正因为确定这一点,我才会害怕。
无法触碰到梅莉。
无法干涉梅莉。
手只会穿过去,无法抓住她。
——梅莉她,可能会就此消失吧。
梅莉不在那里的事实,会变为现实。
名为梅莉的少女,可能会消失不见。
这种毫无根据的恐惧,在那一瞬间涌入了我的脑中。
即便被告知这名为梅莉的存在只是虚拟,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有意地不去对梅莉进行干涉。
梅莉知道但是却一直不提及这件事情,一定也是同样的理由吧。
为了不让虚拟成为真实。
为了不让谎言成为现实。
梅莉忍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因此,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就像是宣告这一点一样,梅莉露出特别明快的笑容对我说道。
「不过啊,我看到了莲子奇怪的一面哦」
「啊,别说那么失礼的话啊」
「是呢。奇怪是你的常态。那该说是可爱的一面比较好吗」
「明明又不是第一次看我穿灯笼裤了嘛……」
嘴里唠叨着,可我的脸却涨红了。
是啊,这样就好。
像这样活泼的气氛,就足够了。
对我们来说,这样就很合适了。
在我总算笑出来之后,梅莉她才像定下心来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一起出发吧」
话音未落,梅莉站起身来。破旧的沙发又发出了嘎吱声。梅莉迅速地转过身来,向我伸出了手。
夜光从梅莉的身后洒进来。
没有窗户。不需要特别去破开那么一块。我们身处在被遗弃的大楼里,我坐在已经不能坐人的沙发上。
外面的是东京。
曾经繁荣过、
现已毁灭的、
东京的街道,就在外面。被灵魂所污染、盛开着彼岸花的都市,勉勉强强还残存着一点以前的面貌。并非是虚拟,东京的街道,就在这窗户的外面。
是啊。
这之后才是正戏。
秘封俱乐部的正戏。
「嗯。现在开始,探索东京。现实的,真正的东京。」
说着——我趁着这气势站起来,握住梅莉的手。我的行动毫不迷茫,也毫不犹豫。我的手并没有穿过,抓住了梅莉的手。
然后,我们出发了。
向着毁灭了真正的东京。
——不过。
在向着夜晚的东京进发的同时我仍在思考着。思考着在虚拟现实的最后。思考着在伪物的车站里,在伪物的电车前,梅莉所说的话。思考着她伸出来的手。
在虚拟世界中要抓住那只手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
如果说,在现实中。
她像那样伸出手的时候,我会怎么做呢——
为了寻找答案,我们隐入了那夜色之中。
九号冰
(注:九号冰是出现在美国作家库特·冯内古特所著的小说《猫的摇篮》中出现的可以冻结世界的武器)
冷不丁地被梅莉殴打了。
「——莲子!睡着的话会死的哦!」
「分明是要被打死了……」
我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好像真的要死了一样。当然,并不是要被打死了。梅莉的拳头并没有那样的威力——并不是因为她手下留情了,而是单纯因为梅莉也和我一样处在垂死边缘。
为什么会这样呢。
再怎么对着世界的无理进行吐槽,也不会有人会回答。在势头猛烈的狂风的呼啸声和下个不停的要将一切覆盖成纯白的暴雪下,其他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甚至让人觉得寂静。
长时间地听着耳边的风声让我的意识模糊起来。其他的声音全都被雪吸收殆尽。因此,哪怕只是陪在我身旁的梅莉生存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世界之中我也全神贯注地听着。
呼吸的声音。
心跳的声音。
身体活动的声音,连这些小小的声音,都清楚地在我耳边萦绕。这些声音使我安心。能发出这些声音正是代表了梅莉还生存着。如果不再发出声音、不再活动的话,那已经变成了失去了生命的躯壳。
于是我对梅莉说道。
「我还活着呢。没睡着哦」
「撒谎。明明就睡着了」
「才没睡着啊。万一在这睡着了的那就变成永远的休息了」
「那样可不行啊……」
吐槽着的梅莉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我也清楚她说话时牙齿也微微地震颤着。和声音一同吐出的气息也被染得雪白。那是身体之中还残存着温度的证明。活着的证明。
我还活着。
梅莉也还活着。
但是,我们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了。
「我们遭难了呢」
「就是这样呢梅莉」
「………………」
「………………」
被冷漠的眼神注视着。
感觉上比外面的气温更冷。还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比较好,这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下去。我自己又如何呢——我不得不去想这个问题,这种情况下说出那样的话之前一定要好好考虑清楚。如果可以顺着梅莉的期待来组织语言的话,这样就有有正当理由可以说不是我的错了。即便真的是我的错,也不会怪我了。错的是世界。是这冰冷的,毫无温度的世界的错。
「把这冰冷的世界毁灭吧……」
「你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为此炽热的革命之魂是必要的……」
「真是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自己也不清楚。
确实,感觉智商也下降了。脑海里浮现的话语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或许原本就没动脑子。
脑袋也不可能无限地运转下去。思考是需要消耗营养和热量的,而现如今的我这些已经彻底地不足了。
全都慢慢地流失掉了。
没有热量的话,就无法运转。
这是世界之理的缩影。
——我们遭难了。
我向外面张望。内部与外部并没有明确的区分。不仅门没有,连梁柱也没有。我们所在的地方仅仅是一个洞穴而已。雪肆虐地刮进这里,伴随着雪的寒风也毫不留情地向我们袭来。将我们的热量,我们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夺走。
与之对抗的武器,只有小小的篝火和防寒毯子。以科学世纪的技术所作的毯子虽然薄但是可以为我们抵御严寒,固体燃料小小的一块便可以持续燃烧八个多小时。科学世纪万岁。有这些的话冬天的雪山也不足为惧了。
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或许是,太自大了。
科学世纪的人类的自大。
现在回想起来,秘封俱乐部一直以来的活动,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遭难,甚至现在只能在这里等待生命燃烧殆尽。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两个人互相依偎着,静静地等着时间经过。单薄的毛毯和小小的固体燃料就像玩笑一般派不上什么用场。在自然的猛威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无力。
暴雪停止,天空放晴。
我们所能期待的只有这个。谁也不会来帮助我们。秘封俱乐部的活动是不合法的,谁也无法正确把握我们的去向。也就是说,我们这是自作自受。
手机接受不到信号。
逃脱用的雪橇也没有。
脱离困境用的道具一个都没有。
完全束手无策。
完全走投无路。
尽管我并不想这样想。
「虽然想过早晚会发生,没想到到头来真的变成这样了啊……」
梅莉哆嗦着说着话。她的声音中既又没后悔,也没有愤怒,仅仅像是恍惚了,像是要放弃了一样毫无感情的声音。我知道她是因为接受了生命垂危的事实才会像现在这样的。
我接受不了。
这种事情我想象不出来。
自己的死亡。
「变成这样?我可从来没预想到可能会在雪山遭难啊」
「不是指那个。这样是指——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啊。遇到危险的情况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多数是在梦中……」
「啊,说的是啊」
我对梅莉说的话表示肯定。她陷入危机的情况确实早已不是一次两次。每次在梦中,每次越过境界时,她就会遭遇到危机。
原本越过境界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危险的。
那一侧可能会有与我们这边不同的法则。那一侧可能会有对我们不怀好意的存在。但是,除此之外,越过境界这种事情——是有可能回不来的。
越过境界,却没有回来。
不断地徘徊在那里。
这种程度的危险一直伴随着梅莉——因此她对这种危险已经不再敏感。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意识不到危机而在不经意之间就消失不见的危险性也是有的。
但是,这次不同。
无处可去,无路可退。走投无路。我们遇到的是这种类型的危险,梅莉可能因此才变得胆怯起来。
我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露出微笑,给梅莉加油鼓劲。
「没事的梅莉。要我说的话,这还远远算不上走投无路。也绝对不会回不去的。说不定等会一下子就会转晴了」
「莲子……」
「所以说别像那样责备自己啦。梅莉你虽然知道有危险,但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所以说别那么悲观啦。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莲子、虽然有点难说出口」
「欸?什么」
「我啊,并没有在责备自己哦」
「…………欸?」
我忍不住歪过头来。
现在再看梅莉的话,她已经摆脱了刚才为止那副胆怯的状态,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她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不满的脸色。
怎么回事呢。
我思索着我被梅莉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的原因,但是完全想不出来。
我无辜地回看梅莉,梅莉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死鱼眼。
「我才想说『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意思是我到底是怎么被牵连到莲子你的乱来里,导致现在一副濒死的样子啊」
「……我的错吗!?」
我一下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我对我自己身体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体力感到不可思议。声音在洞穴之中回响,但梅莉还是维持着一副死鱼眼的样子盯着我看。
「除你以外还有谁哦。秘封俱乐部是我们二人的灵异社团对吧?」
「确实是这样。……欸我?是我的错吗?」
真要说秘封俱乐部里危险的家伙,问一百个人的话一百个人都会回答是梅莉吧。有着奇怪的眼瞳,感觉上仿佛远离尘世的少女。可以越过境界,观察结界的内部的少女可是常人光想一想就无法接受的存在。
嗯。很危险。比在雪山上遭遇到雪女还要危险。
距离都市传说只有一步之遥的梅莉,此刻正用人类的目光凝视着我。你才是危险人物不是吗,虽然口头没说,但梅莉眼睛像这样讲述着。
「你才是危险人物哦」
嘴上也说出来了。
眼睛也是嘴也是,紧接着她全身散发着的气息都向这样诉说着,让我难以回应。
梅莉此时此刻就在这里,紧靠在我的身旁。
「嘴上说着『秘封俱乐部的活动哟!』然后把人带到各种意料之外的地方的,不就是莲子你吗?明明只是听了我梦里的事情」
「那是因为,是梅莉梦里的事情所以我才出发的不是吗。如果我只是在一旁等着听你讲那不是太遗憾了吗?我要和你一起才可以哦」
「…………。那是,是呢,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梅莉突然害羞了。
我坦率的回答,超出我想象地刺入了梅莉的胸口。 梅莉脸颊通红地埋着头,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这样珍稀的场景真的是让人欣慰。
正因为是这样的极限状况,她才会变的比平时更加坦率。
即是说——是因为我们现在正赤身裸体地靠在一起的情况所致。
裸。
是的,此刻我们是裸着的。要说在雪山遭难,这一点是约定俗成的吧。浸湿的衣服放在篝火旁边,我们两人则全裸地抱在一起裹在防寒毛毯之中。伸出毛毯的脸很寒冷,从毛毯的空隙里还会有少许的寒气窜到毛毯里。一旦停止说话,总感觉脸可能会被冻伤。
尽管如此,但因为两人身体紧紧贴合着,感觉既温暖又安心。
对方的体温让人温暖。
对方的存在让人安心。
即便是当前这种濒死的情况下,也有谁在身边。肌肤可以感受到重要的同伴的存在。那比什么都能鼓舞人心。
正如梅莉所说,我们是二人合一的秘封俱乐部。
只要。
只要两人都在的话。
哪怕是这种情况,也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活动。……像以往一样做这些事情的话,确实可能会惹梅莉生气呢。
拉着她四处跑的,主要还是我。梅莉或者是我一个人出门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地出门再无精打采地回来的,而当两个人一起去某处的时候多数是我来带头。
想两个人一起去某处。
两个的一起的话哪里都想去。
这就是秘封俱乐部。
……因此,这种状况,只是『一如既往』,并不是『完结』。并不是走投无路。我们并不是走投无路,只是走到了远处。到了谁也看不到,谁也到不了的世界。
我坚信着这一点。
除了相信以外,别无他法。
梅莉现在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她还是像平时的状态一样,鼓着脸对我发火道。
「总而言之。要是回想为什么变成这样,那就是原因吧。被危险人物莲子带着四处埋头探索,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失足遇险,这你也知道的吧」
「这是在责备我吗?」
这多少让我有点震惊。
虽说以一般的常识而言我被责备是毫无问题的,但是对梅莉来说如果寻求一般性的常识的话那就出问题了。
秘封俱乐部,已经有一只脚踏入了常识之外的领域——那是最核心的,我们也一直接受这一点。
如果没有组建秘封俱乐部就好了。
像这样后悔的一天,我认为是绝对不会来临的。至少说我在现在这种状况下也没有后悔。
……但是。
如果,梅莉后悔的话。
那真的是又寂寞又令我害怕的事情啊。那将会是比雪山的气温更加寒冷,会将我的心一直冰封住的事实。
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但是梅莉她,浮现着能让冰冻的心也为之消融的笑容对我说道。
「我并没有在责备哦。既没有在责备我自己,也没有在责备你。只是——我被明知可能会变成这样,但是在中途从未想过放手的自己吓到了」
梅莉耸着肩说道。因为在毛毯中紧紧贴在一起,肩膀被梅莉蹭到感觉有点痒。我轻微地笑了几下——然后,笑容就慢慢地溢满了我的脸。
感觉心中的恐惧,也随着笑容溶化了。
纵然我知道自己处在生死的边缘,但听到这令人喜悦的话语也不再把那些放在心上。仅仅是听了这些话,感觉在雪山遭难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了。
梅莉的所说的话,等同于对我的告白。
虽然知道随时可能会死去,但是我还是停不下来,为什么呢。
即使笑容满溢面孔,我也没办法。
即使笑容停不下来,我也没办法。
看着笑个不停的我,梅莉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在雪山遭难、躲进了洞穴、在毛毯之中紧贴着对方肌肤的我们,却在此刻笑个不停。在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的自己真的是奇怪得不行。
即便世界毁灭了。
只要和梅莉在一起的话,我想仍然会笑吧。
我在一阵欢笑之后,调整好气息说道。
「放心吧梅莉」
「你指什么?」
「无论何时,无论是死亡还是世间的一切。那都不会成为我们停下脚步的理由。」
说罢,我摆出了笑脸。与刚才的那种笑脸不同,这是正对着面对梅莉的、明确的微笑。
什么问题也不会有的,
什么也不需要担心,
你的惊吓也是多余的。
为了让她安心而微笑。
为了让她确信现在只是『中途』而微笑。
只有那么一瞬梅莉瞪大了眼睛——之后便如往常一样微笑着。
「这种状况下还能笑出来的莲子,可真让我敬佩」
「因为我是对梦想与现实有着不同理解的孩子啦。笑容永远不会消失的哦」
不知何时就会死的现实。
无论哪里都想去的梦。
要将梦想变为现实的话,那就必须要无尽的努力。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不会停下脚步。不做到那种程度的话,梦想可能就无法实现。即使梦想无法成为现实,也要在中途竭尽全力地倒下。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听下脚步的理由了。胸中怀抱着梦想,在现实中只要我能继续走下去,我就会一直微笑着。
我那些跟渐渐失去笑容的小孩子不同。因为是科学世纪,我更能够充满信心地笑着。
可以的话,想笑到死前的最后一刻。
「不过,梅莉你不是也在笑吗」
「是吗?……真的是。那是因为莲子在笑嘛」
笑声仿佛更近了。
不论是洞穴的黑暗,抑或是连绵不断的雪,已全都看不见了。
不论是呼啸的风声,抑或是剥夺生命力的低温,也全都不在意了。
我的视界里,有梅莉在。
梅莉的视界里,有我在。
我们只看着对方。
我们只感觉着对方。
沉默不语。
体温,
气息,
存在于此。
仅仅是无言地感觉着,寻求着这些。寻求的仅仅是对方在这里的事实。越是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心中就越发得安宁。
渐渐溶化。
渐渐融化。
渐渐融入同伴之中。
「……我不是说了睡着就会死吗」
梅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让我觉得有些痒。
说不定,刚刚已经睡着了。可能就连这种事情也察觉不到,我的意识已经游离了。
有可能是因为梅莉的体温过于让人安心。
也可能是以为刚刚那阵子的欢笑,让紧张感全部消散了。
尽管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困意,却无可奈何。就连想与之对抗也没办法。
梅莉也是一样的。我重新看向她,发现她的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为了驱散梅莉的睡意,这次轮到我对她私语。靠近到我舌头可以碰到到耳朵的距离,倾吐出话语。
「我知道啊。冷冻睡眠是吧?(注:原文这里是双关,一是指这种情况下寒冷的睡眠;二是指cold sleep即人体冷冻技术)」
「那不就变成别的意思了吗」
我当然是知道的。
尽管知道,我却无法抵抗困意。
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一旦失去意识,就可能会导致生命活动终止。这一点我是知道的。篝火的热量派不上什么大用处,而且它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万一睡着的话,就可能如梅莉所说的死去吧。
但是也有可能不会死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也是有可能的。睡着的时候有人来救援我们也是可能的。又或者说——睡着时候梅莉发动了她越过境界的能力。
那也只是在赌命。
因为梅莉她并没有完全掌握那种能力。可以说是全凭运气。尽管如此,我还是想选择这个方法。
不去等待不知道是否会放晴的天气。
不去等待不知道是否会前来的救援。
想选择以我们自己的力量前进的方法。这些事情梅莉也是懂的。秘封俱乐部的情谊虽然并不久但是深远又浓厚。我所考虑的事情,梅莉也心知肚明。
只是单纯的赌博。
不能保证能帮上忙。
即便如此——
「这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呢」
「是呢。对我们来说,还真的是一直都这样呢」
梅莉她笑了。
我也笑了。
我如以往一样的笑着,对梅莉说。
「下次见面,大概是梦中吧」
「那可不清楚哦。说不定只是从普通的睡眠中普通的醒来,外面也已经放晴了」
「也有可能是只是中了狸猫的的妖术,全裸地在大街上睡觉呢」
「这可是让人笑不出来的想象啊」
我可不希望当成脱衣舞娘被逮捕。如果不会被逮捕的话做一次看看可能也不错。脱衣舞娘在雪山裸体的话,可能不会冷吧——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啊但是,已经。
梅莉好像突发奇想地对我说道。
「虽然只是莲子的玩笑话啦。如果像这样被冷冻保存的话,我们说不定真的可以到达遥远的未来呢——」
说不准刚才那就是梅莉最想说的话。她紧紧地抱着我,整个人埋入毛毯之中。在那之后梅莉不再说话。只剩下安睡的呼吸在我耳边萦绕。
我也紧紧地抱住梅莉。在被毛毯包裹着的黑暗世界中,强烈地感受着梅莉的存在。
温暖传遍身体。
温度渐渐流失。
感受着梅莉体温的同时,我在想象着。
遥远的未来。
人类这种生物已经灭亡。
世界已经毁灭。
想象着在这种情况被冰封着的我们的身影。
想象着做着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梦的,沉睡的秘封俱乐部。
如果会有把我们唤醒的存在,会是外星的生物,还是神明呢。
会在梦里见到他们吗。
会在现实里见到他们吗。
会是哪一种情况呢,并不清楚——
「别说什么永别哦。晚安梅莉。明天见」
像是意识融化在梅莉的体温中一样,我也渐渐地睡去。
这里是何处我又是何人
(原作者注:此篇故事原为预定参本白上老师的「结界战线 RIVAL SURVIVAL」的未用原稿)
——京都的街道上,爆炸声轰然响起。
对京都的住民们来说已经听习惯了这声音,但是即便是听习惯也不代表危险性会变低。有什么东西毁坏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消亡的声音。宣告着有什么致命的事情发生了的声音。
在夜晚的四条通步行着的住民们,一瞬间打了个激灵,像是要远离那声音一样朝着人多的街道走去。
不会四窜而逃。
不会惊慌失措地尖叫。
朝着人少的地方的话是绝对逃不掉的。对在现在的京都生活着的各位来说,这是绝不可为的愚行。
绝对不可以踏入巷子里。
绝对不可以窥探阴暗处。
绝对不可以聚集在桥下。
那里潜伏着绝不能看的东西。
通常情况下不会接近人类,而在夜色浓重的地方,这些家伙正虎视眈眈地寻找对迷失的人类下手的机会——虽然会觉得这是很愚蠢的怪谈,但他们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现实的一部分。
有什么在那里。
有什么并非人类的东西在那里。
有什么袭击人类的东西在那里。
巧妙地隐藏身形,绝不表露出来的,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混入了京都之中。否,那些家伙从一千年前开始就潜藏在这个都市的阴影之中。只是民众们从未注意到。那些家伙,从境界的那一侧伸出头来窥视这边的怪物们,现在渐渐地不再隐藏自己的存在。
与此同时。
与非人之物战斗着的人物,也终于在历史的表舞台上登场了。
「……啧!真麻烦!」
轰隆。
气势汹汹地冲破爆炸激起的尘土的,是一位骑着老式摩托车的女性。伴随着撼动夜晚的轰鸣的引擎声,她毫不犹豫地在漩涡的中心登场了。
半式头盔的上面,却套着缠着丝带的黑色帽子,真的是奇怪的样子。摩托车完全无视法定速度在粗暴地行驶着。苔绿色的外套随风飘起,比起西服套装更接近制服的衣服一下子沾满了尘土。并不能称呼她为少女,而是在某处仍残留在孩子气息的黑发女性。
她脸上的是无畏的笑容。
无所畏惧的充满觉悟的笑容。
『到达现场了的话,就先确认状况——』
「才没那个时间!之后再说」
回复着麦克风的同时,她的笑容也愈发浓烈。在离大路一条街外的,那微暗的道路上传来了爆炸声。既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也不是重要的政治场所,在那种场所能发生的问题,在现如今的京都只有一个。
非人之物。
从境界的另一侧过来的东西。
即——境界外存在。
「bingo!境界外存在——发现」
在爆炸烟尘的另一侧识别到目标的瞬间,她毫不犹豫的点燃了老式摩托的发动机。引擎的声音愈发震耳,伴着排气管的烟与她一同呐喊。
像是常说的肇事逃逸一样的攻击。
这充满速度与质量的一击,正面命中的话一下也撑不住。
如果对手真实存在的话。
如果攻击可以确实命中的话。
然而,哪个都不现实。突进的老式摩托,只是毫无阻碍地穿过对方的身体。这是人类做不到的,无视物理的现象。站在小巷子里的少女,看上去确实是少女——但是那黑色的连衣裙就像是雾霭一样在摇摆着。
不确实的存在。非人类的存在。
境界外存在。
而与它对峙的是
「不许动!我是京都府警察噫」
「是人类啊!」
打断了她说话的,是黑色的少女放出的光弹。
从指尖发射的谜样的光束,充满着物理性的破坏力向老式摩托袭来。她从直觉上认知到这光弹就是引发先前爆炸的原因,将摩托车以匪夷所思的轨道转向。惯性让摩托车全身都发出悲鸣,眼见着它与地面摩擦,她以此为代价躲开了光弹的狙击。
没有产生爆炎。
光弹在命中墙壁时引起了爆炸,响起来轰鸣。夜晚依然保持着黑暗,光弹仅仅是造成了破坏。
要是命中了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种事情——最开始就清楚了。
面对着冲击弹一样的东西,她不作他想,果断地放弃重新发动摩托车。被她华丽地抛弃的摩托车碎片散落一地,一跃而下的她为了受身而向前翻滚。瞄准着地点的光弹刨开了地面,她用外套挡住砂土,大笑着喊道。
「以下略!通称《秘封俱乐部》的莲子在此。以上,免责宣言完毕,现在开始清除」
然后她——莲子,从怀中取出了符纸。这是为了对抗境界外存在所使用的,人类的武器。对于可以穿过老式摩托车这样的、可以无效化物理现象的对手也有用的武器,黑色的少女对此稍微有了一些畏惧。
然而,畏惧就是否定自己,而为了否定这一点,少女张开了长满牙齿的凶恶的嘴。
「真是有活力的人类啊。你是好吃的人类吧?」
「要变成食物的可是你哦」
莲子她毫无畏惧。
内心可能会有所动摇。即便如此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无畏的笑容,挺着平坦的胸膛,实在是不错的架势。手中紧握着符纸,她向黑色的少女那边迈出脚步。
少女伸出的爪子如同刀刃一般锐利。身体中飘散出来的黑暗,像是要将莲子连同世界一同包裹一样扩散着。光弹不断地从空中生成,宛如瞄准着莲子一样摇摆着,在地上伸展出浓烈的影子。
像是躲过了所有的攻击一样,莲子她——
---
「累死我了!」
咚,莲子坐到发出这种杂音的事务所的沙发上,把手中的半式头盔扔到地板上。承受境界外存在的攻击而产生了巨大裂痕的头盔,仅因这一下冲击就变成了两半。不管谁看到了,都可以肯定这是已经无法再次使用的东西。
在一旁瞥见这些,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的,是同属京都府警特殊对策的北白河千百合。职位是副部长的她,地位自然比秘匿课课长的莲子要稍微高一点。
「破坏备用品的话请赔偿哦」
「是『那家伙』破坏的啊。我可是完全的被害者哦。」
取代半式头盔戴着的是平时的帽子。尽管洋服上沾满了尘土,但是看不到什么大伤口。解决四条通的事件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使得她完全摆不出严肃的样子。
这种事情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了。
那态度仿佛像这样说道。事实上,那摔碎在地板上的头盔莲子都没有正视一眼。千百合把头盔捡起来扔进垃圾箱里。
「那么,这次是怎样的家伙?」
「有点暗黑的家伙。智商比较低。一如既往地进行破坏活动和吃人的癖好。好像还有精神攻击」
「不用特意注明癖好的」
「只能说是癖好了吧。因为他们有没有特别的目的。让别人看的话也是一样理解不了吧」
想喝茶,莲子这么想着。不管是多浓多热的茶都想一口气喝掉。但是千百合是副部长而不是课长,这种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下,并不能只为自己准备茶。
可是,她实在是懒得从沙发上站起来。
物理攻击倒是还好。那已经习惯了。
问题是境界外存在所持有的癖好和特技,那才是多数场合下麻烦的东西。
这次的敌人是会刺激人心中的黑暗的境界外存在。
「嘛,总归是赢了」
「你在骄傲个什么劲啊」
「因为完成了一项工作啊。可以算优良警官了哟」
「那么给优良警官献上工作」
把头盔扔掉的千百合,用空着的手抓起桌子上的文件,摆在莲子的面前。
说真心话,并不想看。
虽然不想看,但是无视的话反而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千百合姑且不问,部长就很可怕了。不能违背那部长,莲子可是吃过苦头的。
害怕归害怕,讨厌归讨厌,但是却无可奈何,抱着这样的心态莲子把目光放在了文件上。在看到文件上写着检讨书三个字的瞬间,莲子一下子把目光撇开了。当然即使这样桌子上的文件也不会消失,只是她想着只要看不到的话就不存在了。
千百合坏笑道。
「是关于放在现场被毁得一塌糊涂的摩托的事情哦。头盔可以不问,但摩托车可不是没有文件就能作罢的哦(注:原文摩托车是カブ,即super cub,是本田的一款畅销摩托——本田幼兽,有兴趣的可以搜搜看造型)」
「明明也是那家伙破坏的嘛……我觉得检讨书也应该由那家伙来写才对嘛」
「我们都不知道那些家伙连能不能写字呢。还是老实点放弃抵抗写检讨吧。不写的话也不会给你发代替的车哦。跑着去现场真的好吗?」
莲子满脸写着拒绝。
对于住在京都街区的人们来说,说到交通工具就是电车和自行车。汽车和巴士之类是面向观光客的,尤其是对于莲子这种工作的人来说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为了应对从境界另一侧出现的敌人,能火速到达现场的老式摩托才是独一无二的好搭档。
「我写。写检讨书的话,说是自己掏腰包但其实是偷过来的摩托也能开走吧」
「喂警官。法律呢法律?」
「我就是法!」
「那就是你们秘匿课的狂妄吗——啊?」
突然房间里传来了铃声,千百合将手机拿起来。能让这铃声响起的只有一个人,察觉到事件发生的莲子摆出一脸厌烦的表情。
「最近是不是多过头了?这样下去,就算是我也会过劳死吧——综上所述,代笔就拜托你啦」
连事件都没听清楚,她就将检讨书扔到一旁飞奔离去。为了完成《秘封俱乐部》的职责。
飞身溶入夜晚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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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称《秘封俱乐部》的莲子在此!」
做好了觉悟,在说完免责宣言的同时莲子毫无犹豫地从屋顶上蹬了一脚。她只感受到了一瞬的自由,随后就被重力扯了下来。从三层楼的屋顶上跳下来的话,对于单纯是人类的梅莉来说可承受不了。
但是,在踏出去的屋顶前方,有落脚点。漂浮在空中长着巨大黑翼的少女。境界外存在。莲子决心踩在那长着乌鸦一般翅膀的少女背上。
「什——!」
脚下传来的惊愕声。没关系。以漂浮在空中的境界外存在作为落脚点的莲子,比对方的反击更快地进行了再跳跃。这简直就是八艘跳。莲子的身体勉强在对面的建筑物上着陆了,只有之前贴在脚底的符还残留在境界外存在的背上。(注:原文八艘跳是八艘飛び,源自牛若丸的事迹)
「京都的天空,可不是你们的东西」
刚说完告别的话语,莲子就趴下了身子。反击的巨大光弹贴身擦过,在背后的大楼开了一个大洞,然后莲子把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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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上的漏洞,最近也出现得太频繁了吧……」
精疲力尽地横躺在事务所的沙发上,莲子从喉咙中挤出无力的呻吟声。自己也感受得到衬衣的异味。这段时间,她连回家悠哉地休息的空隙也没有。
「统计的数据来看并没有异常。从事件的增长方式来看也没有什么偏差」
「事件的增加本身就是异常吧。这条街已经不行了吧?」
「你会胆怯还真的是难得啊」
插入千百合和莲子对话的,是身为部长的岗崎梦美。莲子已经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是朝着靠着门站着的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有一个人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办啊」
「我知道啊。再稍微撑一会,加油哦。不会持续太久了的」
「那我就好好祈求你的说的事情成真吧」
紧接着,铃声又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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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攻击!睡眠不足冲撞!」
莲子把怀中取出的符纸豪爽地撒出去。尽管知道制作一枚也需要很多的经费,但是现在可没那个空来精打细算。因疲劳而精度下降的情况下,就只能以数量取胜了。
何况要说原因的话,那是因为对方也是数量众多。
「别退缩!用数量碾碎她!」
大量的兔士兵,在夜晚的京都秘密行动着。在燃烧着的金阁寺的火光照耀下,兔子们不断地射击着。尽管散落的符纸构成的结界可以防住子弹,然而反击却受到了阻碍。
距离感变得狂乱起来。无法很好地瞄准敌人。就连脚下的大地感觉都越来越奇怪。
那样的话,
「那就全都吹飞吧!」
莲子把手中的符札一枚不剩地向四周展开。在连空间本身都要吹飞的攻击下,成列的兔士兵脸色铁青,而莲子脸上却浮现出好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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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想都太异常了吧!」
莲子连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的力气也没有,气若游丝般地嘟囔着。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的莲子,并没有穿着平时的帽子和外套。这些在中弹破损之后莲子甚至都没有时间去重新定做。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遭遇境界外存在。最开始还有所余力应对事态的莲子,事到如今也必须全力应对。现在感觉还不错。因为不停地连战的缘故,战斗感被磨练得更加地集中,已经感觉不会输了。然而当这份集中断开时,那便是到来的时刻,她有着这样的预感。
「出现数正呈加速上升呢……这样下去离一天里出现两次境界外存在的日子也不远了呢」
莲子迅速地环顾了一圈秘匿课的事务所。看不到千百合和梦美的身影。这段时间事务所里看不到她们的身影的。为了应对这异常事态而四处奔波——本人是这么说的,但莲子在直觉上否定了这说法。
那两人,好像知道真相。
现在的京都发生了什么,她们是知道的。
莲子忍不住那样想。与莫名其妙被玩弄于鼓掌的自己不同,那两个人很清楚状况。像是在保持着距离,理解、观察这局势。
感觉真不舒服。
「渐渐进入低潮期了呢……」
莲子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原本就是在梦美的劝说下才开始来这里工作的。作为科学魔法成果的术符也是莲子给她的。必须把自己一个人撇下的理由,完全想不到。
在学生时代自己就很憧憬灵能力。
那里,感觉会有自己所追寻的东西在。
那里的话,感觉一定会有什么东西在。
但是——最终在这里的只有工作。
以守护京都的和平为名义的,仅仅是与境界外存在战斗的工作。自己所追寻的,真的就是这样的吗。现在回想起来充满了疑问。
还是说,别的什么呢。
「低潮期,就是辞职的时候吧……虽然可能有点迟了」
莲子是有着迈入京都暗处的觉悟的。做着表层上并不存在的职位。如同都市传说一般地活动着。即便这样,境界外存在他们是在现实中确实地存在着——而与他们对抗的自身,也是货真价实的现实。
莲子把手笔直地伸向前方,握成拳头。像是在紧紧地握住眼前看不见的某物,握成了坚硬的拳头。
「——好嘞」
莲子平淡地做好了觉悟。个人物品几乎没有。帽子和外套都丢掉了,摩托的替代品也已经毁坏了。只穿着身上的衣物,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莲子就这样离开了事务所。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心里深埋着这样的觉悟。值得为之留下的东西也没有了。满月之下,被浓浓夜色覆盖着的京都里,莲子她独自一人——
「感觉有血的气味呢」
黑暗蠢动。
说话的同时,气息也变得浓厚起来。那一侧的气息。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在这充满了杀意令人窒息般浓厚的气息下,莲子停下了脚步。敢再向前走一步就杀了你,气息着透露出让人不禁这样想的恐怖。
在视线的前方,有一个少女。身着黑色连衣裙的,金发的少女。莲子瞪着眼前轮廓与黑暗同化的蠢动着的少女。
「……没能杀掉你吗?」
「同胞们的血的味道。大姐姐、你到底猎杀了多少我们的同胞呢——啊,那可真的很痛啊」
少女在嗤嗤地笑着。看着那个笑容,内心也变得纠结起来。觉得自己是骇人听闻的残酷可憎的杀人犯——被蛊惑了。这是这家伙的精神攻击,莲子提醒着自己。
「虽然你们的怨恨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还是等着被毁灭吧。境界的这一边可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莲子从裙子的右口袋取出符纸扔了出去。她没想过代替退职金领到的这个符纸,这么快就要拿出来使用,然而现在要是再吝啬的话可是连命都要丢掉了。
符纸在碰撞到少女的瞬间,爆发开来在四周散下咒文。这是仅为了打到境界外存在所作的科学魔法的顶点。莲子宛如混入爆炸烟尘之中,埋低了身子先前突进,将左边口袋掏出来的符纸变成剑状,瞄准因爆炸而摇晃的少女的心脏,精准地刺了进去。
「虽然已经辞职,免责宣言也没什么意义了——」
「…………啊」
「京都府警特殊对策部秘匿课歼灭系,通称《秘封俱乐部》的宇佐美莲子在此。今后将毫无迷惘地活下去」(注:宇佐见和宇佐美读音相同)
莲子她——宇佐美莲子她,往刺进去的符纸里注入了力量。从接触面开始注入的咒文在少女的体内狂暴,小小的身体化为了尘土。
「……啊,哈」
笑声从背后传来。
「……呃!」
宇佐美莲子她想回头,但是做不到。
「真是愚蠢的人类啊。杀掉黑夜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的到啊」
与黑夜几乎同化了的少女,缠绕着宇佐美莲子的身体。已经差不多不能称为人形了。黑暗之中只有脸和手脚漂浮着。就是这些将宇佐美莲子拘束着。不——不是拘束。宇佐美莲子注意到了。被触碰到的地方,正一点点地被黑暗侵蚀。并不感到痛,只是恐怖。自己被逐渐稀释的恐怖。
——不逃走就完了!
可是早就没有符纸了。况且手脚也已经动不了了。恐怖充满了全身。宇佐美莲子像是求助一样转动着噙满眼泪的眼睛。
「歼灭之类的手段貌似不行呢。用拙劣的手段杀掉太多的话,混杂着过多的咒文,京都也会陷入变化成魔都的困境啊」
路灯下,冈崎梦美和北白河千百合站在那里。
就像是为了避开夜色一样站在路灯的灯光下,梦美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被夜色吞噬的莲子。
没有前来救助莲子,只是在一旁看着。
「部长——」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心理无法难以消除掉。要想消除的话,只能把人类本身抹杀掉吗。果然,还需要更多的研究」
「部长,救」
「抱歉啊。我的话帮不了你。她也是,这个世界也是。就像她没办法帮助我们一样」
「在说,什……」
在说话的同时。黑暗正慢慢地侵蚀宇佐美莲子的内部。既无法逃跑。也不会得救。夜色般的绝望占据了脑海。少女在耳朵的内侧笑着。即便如此,宇佐美莲子仍在拼命地思考着。得救的方法想不到。那种东西是绝不存在的。
——她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我究竟是为何就要死了呢。
「不去思考比较好。我们所找寻的东西,并不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她这样的存在,仅此而已」
尽管表现地很抱歉,然而,脸上却挂着绝不轻易放弃的表情。那是跨过了成千上万尸体的人所特有的表情。而现在要被她踩在脚下的尸体,是宇佐美莲子。
「可能性空间移动船如果是完全体的话,就没有必要像这样奔波在一个又一个的平行世界里了」
「人家只是在做助手该做的事情daze」
「为了越过境界破坏那持续千年的和平,还是早点做出来的好吧——」
「…………!」
那些话语,是她最后听到的东西。
伴随着刺耳的吱吱声,路灯的灯光在不安定地闪烁着。一瞬间世界被黑暗所包裹,当路灯再亮起时梦美和千百合已经不在那里了。就好像从一开始那两人就从未存在过这个世界上,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宇佐美莲子的身体也不见了。
风吹过街道。将血和死亡的气息带到了京都的某个角落。
之后只有黑夜残留于此。
就这样直到永远
——在那以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京都的街道并没有变化。
并不是最近突然才有这种想法的。
一般情况下『京都这街区最近完全没变呢——』这样的感叹已经是日常了,京都是无论好坏都很安定的。
正是这样的街道。
京之都。
平安京。
祈祷着永远和平的都市。
与急速地发展,急速地消亡的宛如巴别塔的东京不同。以不变为代价来祈愿不会消亡,最终又将首都的地位重新取回s的。那就是京都。尽管形形色色的人生活于此,但京都却未曾改变过。估计在我死后,京都也不会变化吧。
连精神上都被整顿好了的,被控制着的都市。
无论是建筑物、道路、甚至是人口,都被严格管理着。
人工的乐园。
「非人工的乐园的话,大概只有野外了吧」
即使我不假思索地嘀咕着这事情,我的搭档也并没有回答我。那是当然的,因为我正急着赶往搭档那里去。
着急的理由很简单,单单是因为我赶不上和她的碰面了。也就是说,我迟到了。
这也是没有改变的『一如既往的事情』,我的搭档也会跟往常一样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为了让她发怒的时间短一点我现在只有急着赶路。
在京都的街道上小跑着,我空闲着的大脑不断地在想一些完全无关的东西。不变的京都街道。人工的乐园。我的搭档此刻正在考虑着什么呢。
人类未曾干涉的自然,变成了拒绝人类的密林。
自然的乐园,对人类来说是不适宜的。
适合自己的乐园只能靠自己来创造。
这些事情好像在什么时候说过。我们的对话以一个长的周期不断循环。毕竟话题并不是无限的。忘记过去提到的话题,又当作新的话题重新提起。有时因为价值观产生了变化,也可能展开与先前话题不同的进展。又或者是,单纯因为选项不同,会分歧出不同的话题。
随着时间的增长,收罗的话题也逐渐变多。
即使那样也有未曾涉及到的地方。
人类在本质上就是不完全的,渐渐地就像拔牙一样遗忘一些事情。将丢失地碎片找回来的时候又会丢掉一些其他的,就像是永远也无法完成的拼图。
在同样的地方,不停地打转。
就像是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狗一样。
就像是环状线一样。
毫无变化地重复。
那也并不坏——真要说的话,那也可能是人类的证明吧。
所以,今天我也在重复。
车站前,在一直碰面的地方站着的她的身边——我最重要的身边,我正驱身前往那里。她正和往常一样站着那里等着,注意到我的时候,浮现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惊讶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一如既往。
至今为止从未改变的,
从今往后也不会改变的,
看到那令人安心的身影,我先开口说道。
一如往常。
「抱歉。梅莉,我迟到了」
「迟到了三分四十二秒哦莲子。今天还算是比较早的了呢」
一直以来就没怎么变化的梅莉她,露着一直就未曾变化的笑容迎接着我。
一如往常。
2
天气很好气温也很温暖,我们在露天茶座喝着茶。
即便是不变的京都街道,天气的变化总归还是有点。晴天,阴天,雨天。很少会下雪。反倒是梅雨时期的湿度才是人类的天敌。就算京都政府对湿度进行了调控,然而类似的抱怨还是会不时地出现。政府所无法应对的这些事情,可能就是对意料之外的事情进行控制的结果吧。
必要的话,就保持这样吧。
或者说,就假装保持这样吧。
科学世纪就是这样的时代。
「虽然说起来有点阴谋论的味道,在技术上是可能的哦」
在露天茶座喝着红着的梅莉开口说道。与其说是在和别人聊天,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的一部分透露出来。
梅莉的想法,我从来没有一次能全部理解。她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那价值观只在她自己的视界之中发生。想要理解她的思考,只有获得和她一样的眼瞳。
想完全理解她是不可能。
对此,我觉得无需叹息。倒不如说,我对她所持有的秘密觉得非常开心。名为梅莉的少女,谜。秘密。那是能给予我不变的喜悦的东西。
我嘴里不停地咀嚼着蛋糕,回答梅莉。
「追求舒适的话那把庇护所都市化不是更好吗。月面都市好像就很舒适呢」
「那个与其说是都市,更像是基地吧。只能算是月球旅行的延伸,距离移民到月球上还远的很呢」
「月球开发,意外地没什么进展呢」
不变的合成食品。虽然在不断地改良味道,变化却微小得难以察觉。虽然没有变,没有变的说着,但是其实一直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如果跟很早之前的对比的话,估计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了吧。
我也是,
梅莉也是,
一点点地,确实地在变化。
「月球旅行一般化的时候,原本以为会有大规模的都市开发,意外地并没有开展呢」
「造价上不合算啊,政治意图啊,事实上正在暗中开发着,有人在暗中妨碍啊。可能是因为这些事情吧」
「有人是指过激的市民团体吗?」
「也可能是过激的宇宙人吧」
「是过激的宇宙市民团体呢」
梅莉因为我说的玩笑话而开心地笑着。作为宇宙船地球号的住民也只是玩笑而已。究竟在月球旅行和火星开发的过程中发生了多少『事故』,到底是不是宇宙市民团体搞的鬼呢?
既不过激也不是团体单单只是宇宙市民的我是不会知道的。
「啊,但是,京都不将都市进行庇护所化的理由就很简单了啊」
梅莉将红茶杯子放下,直面着我。身体略微前倾地靠过了,这正是她对话题充满兴趣的证据。
如果现在是晚上,那么手里握着的一定是红酒吧。
不凑巧现在是白天,对话中所能享用的是红茶和蛋糕。露天茶座里,有着很多跟我们一样专注于聊天的人们,享受着属于各自的和平的午后。
平静的午后。
平静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呢。
时不时地,我——
「制作壁垒来当作区分内外的境界,这是自古以来的做法。但是如果像庇护所那样严实地盖住的话,事物便只能在其内部循环,最后一定会停滞。最终便会异界化」
在我意识迷离的时候,梅莉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同往常一样很有梅莉风格的发言。以她心中某种奇妙的确信为基础,对科学世纪进行解读的发言。
庇护所。封闭的世界。
那就是所谓的乐园吧。
然后人工的乐园,因为是人类所造的不完全的东西,最终将会停滞。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喝了一口红茶,望向梅莉。
「人工的乐园,最终会变成人工的地狱吗?」
「我觉得想要区分这二者有点困难呢……」
是呢。
梅莉点着头在东张西望。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四周。
并没有什么特别变化的东西。
只有这不变的京都的街道。
与遥远的平安京相比,建筑物是发生了变化——可是街道的本质并没有变化。以直线构成,区划开来的街区。整齐的道路。笔直地沿着道路前进,最终会笔直地走到都市的外面。
阻隔外界的墙壁,现如今并不存在。
虽然有着肉眼看不到的结界,但为了往返准备了隙间。就是这样的街道。
注视着不知在哪里的尽头,梅莉说道。
「都市中准备了入口和出口,才会变得通畅。否则就会不停地积压不好的东西。就像是平安时代的都城也有很多的城门」
「东京是首都的时候建立了灵能的墙壁,但因为首都与各地相连结的关系而不好的东西不断停滞积压起来,这种说法说不定是真的呢」
「我觉得那是胡说八道。将彼岸花的分布和地铁路线对应起来的方法至今没有可靠性吧」
哎呀呀,梅莉失望地耸了耸肩。已经毁灭的东京。那片街区正因为没有封闭才急速地发展,急速地灭亡。
尽管这样,如果完全封闭的话,最终还是会毁灭的。
闭锁的乐园终会陷入僵局。
不断地停滞积压,渐渐地开始腐朽。
以不被注意到的速度慢慢腐朽。
因此,通气孔是必要的。
想让乐园以乐园的方式继续存在下去,隙间是必要的。
即使那将张开裂缝。
「那也不得不忍受闷热的夏天了呢」
「关上房门在房间里打开冷气不就好了吗?家里可是最小单位的封闭的乐园哦」
「总之如果不时常出来喝茶的话人就会腐朽掉吧?」
「就是这样」
梅莉露出做的不错一般的表情。
话题到这里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
就自己幽闭在家里面是不行的。
那样的话,那里就像是不会改变的棺材一样。
走出门外,出去喝茶也是很重要的事情,这是梅莉说的。
我对此并无异议。像这样的时间,和梅莉一起喝茶的时间,我也是很喜欢的。
但是,时不时地。
无法抑制地——会变得寂寞起来。
这温暖的午后阳光。
这平静和平的世界。
在我的心中拧成一团乱麻。
不变的世界。
看上去像是不变的,实际正慢慢变化着的世界。
究竟从何时开始的呢?
不再是夜晚,而是在白天见面。
究竟从何时开始的呢?
不再去远方冒险。
究竟从何时开始的呢?
不再进入梦中的世界挑战。
或许是在得了严重的感冒卧床不起之后,或许是在脚趾骨折跑不起来的那段时间之后。又或者是单纯地,不知不觉间,也没有原因的,频率渐渐减少了而已。
在漫长的人生之中,生病和受伤时有发生。
即便有幸不会因意外而死亡,体力也会一年不如一年。
已经不能像学生年代一样胡闹了。
渐渐走向灭亡的年纪。
进入棺材的日子,也不再遥远。
「………………」
我注视着享用着红茶和蛋糕的梅莉的侧脸。看上去和以前一样未曾变化,但实际上是有变化的。比如说眼角的细纹,肌肤的松弛,以及动作本身。
尽管可以让外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科学世纪的恩赐也不是万能的。无法将寿命无限地延长。最多也就只能延缓衰老的时间。
我也是一样的。
往昔的年轻,已经不复存在。
彻夜赶路的体力,也一丝不剩。
——我们已经是老人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这是理应接受的事情么。
我们已经上了年纪。平和地上了年纪。既没有经历过永别,也没有在不同的世界里变得越来越远。梅莉和我都与自己的眼睛妥协地生活着。秘封俱乐部没有解散,我们之间的友谊也没有结束。做为普通的人类,普通地变老,普通地享受着晚年。在不再冒险的现在,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兴致盎然地讨论着他人眼里无聊的超自然的话题。
梅莉没有消失。
我没有死去。
秘封俱乐部没有解散。
那可真的是普遍的幸福的事情。
没有任何问题的,平和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
会觉得悲伤得不能自已呢。
我感觉到过去我们所深爱着的,如同我们自身存在着的『秘封俱乐部』已经不复存在了——
「……非人工的乐园,会是怎么样的呢?」
不经意间。
从我的口中,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是啊。原本我在考虑的就是这个。看着不曾改变的京都的街道,行走在以乐园为目标设计的都市里,想着与梅莉一同讨论这个话题。
非人工的乐园。
人类未曾干涉的乐园。
并非被制造的乐园。
最开始就作为乐园而存在的,乐园。
那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呢——面对我的疑问,梅莉瞪大了眼睛。搞不清楚为什么你要问这种问题,梅莉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这反而让我有些惊讶。
怎么到了现在还在说这些,梅莉用带着这种感情的声音回答我。
「那种东西,绝对是神明所作吧?」
「神明——」
「或者说像是神明的,非人之物所作的吧。自然的乐园,那种东西不存在的哦莲子」
像是读懂了我的想法一样,梅莉这样说道。
存在于自然的乐园是不会有的,梅莉这样说道。
即使会有乐园存在,那也是某人有意而为,梅莉这样说道。
问题只在于是谁所作,仅此而已。
非人之物所作的乐园。
那会是对人类温柔的世界吗。
或者说是对非人之物温柔的世界。
我不得而知。
但是,这个世界——被管理着的不完全的人工乐园,是对人类温柔相待的世界,这一点我是确定的。
平静而和平的世界是温柔的。
红茶和蛋糕是美味的。
在这充满了惬意的空间里,
我们被温柔地扼住咽喉,慢慢地走向死亡。
没有戏剧性的变化,
没有戏剧性的死亡,
哪里也去不了,
哪里也到不了,
在这街道里,逐渐地走向死亡。
和这条街道一起,逐渐地走向灭亡。
不变的都市,京都。
不变的市井。
不变的我们。
说不定,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停滞不前,现在正在慢慢毁灭。
但是只有京都不会。
在科学世纪,人们早已经失去了其他去处,身处的这封闭的乐园。
也将会是我们的棺材。
井然有序的都市,可能只会变成墓地。
「神明什么的,还存在着吗」
「说不定早就已经灭绝了哦」
「那还真的是——很寂寞的事情呢……」
如果说连神明也消失不见了,究竟还会有谁看到我们的墓碑呢。我不经意间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本帖最后由 朽木晓狼 于 2019-1-14 18:09 编辑
遗留的话语
天空中万里无云,只有不太圆满的月亮照耀着夜空。
放晴的星期日的夜晚。
「虽然这么说,马上就是星期一了」
没有人回应她的低语,万里无云的夜空下,玛艾露贝莉孑然一身。
梅莉。
用这样的爱称称呼她的搭档,不在身边。那位搭档的葬礼,早就已经结束了。不仅是她的身边,就连眼前的葬仪场也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之前那浩浩荡荡的葬列者们,现在也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里。
家里。
日常里。
尽管他们哀悼着宇佐见莲子的逝去,但是却不会因此而驻足,回归到各自的人生中去。就像是抛下了逝去的宇佐见莲子一样。将她作为过去的事物,在不知不觉间忘却掉她。
就是出于这种目的的仪式,
就是出于这种目的的葬礼。
黑与白的幕布随着不时拂过的风飘动着。葬礼所残留的就只有这些了。
黑与白。
玛艾露贝莉从远处看着这两种颜色。黑与白。白与黑。像是欠缺色彩的两种颜色。
天空是如此的黑。
月亮是如此的白。
就好像世界在哀悼着宇佐见莲子的逝去。
「………………」
这种时候,感觉稍微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发色了。
玛艾露贝莉也与众多的葬列者们一样,身穿着黑白二色构成的丧服。而不是那标志性的紫色衣服。哀悼着逝去之人的颜色。
但是,并不是连头发都变成那样。尽管丧服包裹着全身,也无法遮蔽住那美丽闪耀的金发。沐浴在夜晚明亮的月光下,头发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那是洒落在地上的星光。
在这一切都慢慢失去的世界中,仍然会有什么余留下来,如此主张着的颜色。
「………………」
没有流泪。
注视着谁都不在的殡仪馆的玛艾露贝莉的眼中,没有流泪。甚至连想流泪的感觉都没有,用着无感情的目光,注视着无人的殡仪馆。只有黑与白残留下来。黑与白的世界。昭示着消亡的颜色。
故人可真是好人啊。
我到现在也无法接受这事实。
怎么会英年早逝了呢。
就连这些话语,现在也已经听不到了。
说着这些忧郁话语的人们,也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人生之中。可能只有今晚会悼念着宇佐见莲子的事情而泪湿枕巾吧。葬礼已经结束了,已经不会再为此叹息了。以后也只会偶尔在回忆之中提及吧。
但是。
玛艾露贝莉思考着。
——你们,对于宇佐见莲子的事情,并不知晓。
她是怎样的异端。
虽然迎合着科学世纪,但又想逃离科学世纪,这样特异的存在——葬列者们是不知道的。正因为不知道,才会像那样单纯地感到悲伤,她思考着这些事情。
只有自己知道这些。
因此绝不能忘记。
不能哭泣,
不能被感觉所埋没。
就像是既不会因死者而驻足一样,
也不会忘记这些而前进,始终伫立于此。
在这黑与白的境界之上。
不再去往其他地方,独自伫立。
这也可能是人类这种生物的一种生存之道。
被感伤束缚着生存也好,
被感情俘获着生存也好,
铭记于心地生存下去也好。
因此——脸上浮现出微笑,玛艾露贝莉这样说道。
「你们,对于秘封俱乐部的事情,并不知晓」
「是啊。知晓这些的,只有我和你」
声音传达到了。
传达到了最想传达的友人那里。
玛艾露贝莉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没有惊讶。就像是预先知道了一样,动摇之类的也一丝都没有。
不,是本来就知道了。
今晚她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她自己写下的事情。毫不惊讶。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就像是日常一样,像平时一样梅莉说道。
「迟到了三分零二秒哦」
「说什么迟到,本来也没有指定时间吧」
「写着会在那一天的夜里前来。而日期已经改变了,现在不是那一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哦」
顺着玛艾露贝莉所说的话,她抬头望向天空。那里只有月亮和星星——但是仅仅看着那些,她便细语道「确实日期已经变化了呢」。
那就像是她,她所存在的证明。
通过月亮与星星来知晓地点和时间。
她特异的眼睛的证明。
身上那宛如丧服,由黑与白构成的衣服,也是和往常一样。于是梅莉她,像往常一样说道。
「晚上好,莲子。夜色真美」
因为这句话,她。
宇佐见莲子她开心地微笑着。
那笑容有点不太自然,让玛艾露贝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此刻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全都融化在她那笑容之中。
最终,从嘴里说出来的,是无关紧要的话。
「如何?有什么要说的,对于自己的生前葬的感想是什么」
「虽说是生前葬,其实只是伪造死亡呢。但是户籍上我已经确实地死亡了。所以呢,葬列者们的悲伤也是货真价实的。啊,你哭了没?」
「才不会哭的吧」
莲子耸了耸肩膀,说着「这样啊,真遗憾」来回答这绝不虚假的事实。虽然不清楚莲子在遗憾什么,但是绝对没有哭。
因为宇佐见莲子没有死去的事情, 只有玛艾露贝莉·赫恩一个人知道。
寄件人与收件人都没写的遗书。上面写着的是,在葬礼的夜晚见面吧,这样会面的预约。相当意义不清的文字,是警戒着这些话被第三者看到的情况。
即便这样,玛艾露贝莉也理解了。
理解了宇佐见莲子没有真正地死去这件事情。
这葬礼只是伪装,一种把戏。
正是因为理解了这件事情,她才没有走入葬列者的人群之中,也没有哭泣,仅仅只是从远处眺望着这些。
人工的死亡。
人工的葬礼。
人工的悲伤。
宇佐见莲子的生前葬。
「伪装死亡这种事情,真亏你做得出这种事情呢」
「多亏了科学世纪哦。想做的话怎么都可以做的到。棺材里的遗体可以用精致的投影,也有专门做这行的公司……但是意外地目标客户好像并不怎么多」
自己想问的并不是这一方面,虽然这样想着,但是玛艾露贝莉并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被伪造死亡这种颇具宇佐见莲子风格的作法震惊到了,并不是想问物理上是否可能实现。不过,只是听莲子说的话,似乎没有玛艾露贝莉想象中那么难。
「那么伪造死亡的人呢?」
「伪造葬礼的人啊。就是与世界切断了联系的人」
「…………」
仅仅这些,她便理解了。
宇佐见莲子她为什么要伪造死亡。
计划着自己的生前葬。
与世界切断联系。
对这世界,宣告离开。
像是为了不给他人添麻烦。
宇佐见莲子她自己将自己埋葬了。
那样做的理由,玛艾露贝莉她,注意到了。
正因为注意到了,她才什么也没说,仅仅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莲子。注视着殡仪馆的莲子的侧脸,总觉得有些寂寞。
寂寞的侧脸。
觉得寂寞的,是谁呢。
是宇佐见莲子吗。
是玛艾露贝莉·赫恩吗。
玛艾露贝莉也搞不清楚了。随后莲子她,注视着殡仪馆轻语道。
「但是呢——说不定,大家可能都知道了呢」
「是有那种可能呢」
大家也理解了。
宇佐见莲子没有真正的死去。
这只是生前葬。
直觉比较敏锐的人,说不定早已发现了。在发现了的情况下,可能也依旧悲伤地在哀悼着。
注意到宇佐见莲子没有死去的事情,
当作宇佐见莲子已经死去了,而悲伤地哀悼着。
虚拟现实。
将幻想视作现实。
被人们视为死亡的话,
即便真的没有死亡,在他人的心中也是真的死亡了。
举行生前葬这种行为,便是与世界切断联系,向世界宣告离别。那对于其他被留下的人来说,便是等于死去,这一点并没有变化。
决别。
舍弃。
这件事实本身,也可能会让人感到悲伤。
「如果,那样的话。假如我的真的死去的话,你还会同样地悲伤吗」
「真的?真的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那眼泪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就是这样」
「真遗憾。我,没有哭哦」
玛艾露贝莉笑了,莲子也笑了。
在这里已经不再有寂寞。悲伤的叹息也没有了,只有一如既往的她们在这里。
因此,除此之外其他人的话题是不需要的。
在这里的只有这两个人。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哪怕是世界正走向完结。
对着惟独一人的搭档,玛艾露贝莉提出了问题。
「如果我没有看遗书,那会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我就算真的死了也要化作幽灵站在你的床头」
「…………」
「开玩笑的啦。其实呢,那种可能性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哦」
哪怕是开玩笑也不希望他说这种话。
收到宇佐见莲子去世的讣告,阅读着名为遗书的留言,自己到底是多么痛苦啊。
虽然想这么对她说,可是却怎么也组织不起来语言。在听到宇佐见莲子去世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一个过分的谎言。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这样想着。
可是同时——虽然只有少许,但仍然有一丝相信。
因为宇佐见莲子她是人类。
某一步走错的话,
或者某一步没走错的话,
可能很轻易地便会死去。
说不定,这是真的。
这样不安地想着。
然而莲子她,在眼前站着的莲子她,像是要用笑容将这不安驱散一般,满面笑容地说道。
「如果是梅莉的话绝对不可能不看的,你一定会到这里来,我坚信着这一点」
「……是啊。我也坚信着莲子仍然活着」
梅莉。
对这样的称呼感到喜悦,玛艾露贝莉她——梅莉她,洋溢出微笑。这样称呼自己的,只此一位的伙伴。没有离开她,仍然还留着这里,这样的事情也除了喜悦还能有别的么。
梅莉,这样称呼自己的,只有一个人。
知晓那伙伴的,也只有一个人。
知晓玛艾露贝莉·赫恩的,只有宇佐见莲子。
知晓宇佐见莲子的,只有玛艾露贝莉·赫恩。
——啊啊。
梅莉理解了。
莲子她是为此才举行的生前葬。
为了以秘封俱乐部的形式活下去。
为了以秘封俱乐部的形式继续存在下去。
将除此之外的全都舍弃。
以死亡的方式,让大家遗忘自己,失去了科学世纪中的容身之处,在这些之后她终于——站在了梅莉的身边。
别去他求。
——杀死了宇佐见莲子的,正是我。
为了追赶上名为玛艾露贝莉·赫恩的特异的存在。
为了站在在这世界上缺少容身之处,现在就像是不知道要消失到何方的梅莉的身边。
为了能一直站在能力不断恶化的梅莉的身边,为了她不被丢下。
宇佐见莲子她,将自己亲手埋葬了。
比起世界,她选择了秘封俱乐部。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爱情。
为了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她将自己抹杀了。
那份感情——梅莉她没有拒绝。
阅读了遗书,按时来到了这里,回应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吗。
「那么,我们走吧」
「去哪里?」
梅莉早已知道了回答。
即便如此,梅莉也想希望听到莲子亲口说出来。
「这不是很清楚了吗!有你在,有我在。在夜里碰面。那样的话不就只有一件事情吗?」
说着,莲子伸出了手。
「是啊,我们可是二人合一的秘封俱乐部」
在黑白二色填满的夜空下,两人笑着紧握了手。
世界上只剩下这两人。
这两个将世界舍弃了。
二人合一的秘封俱乐部。
二人合一的世界。
「一起走下去吧,无论去何方,都两个人一起」
「一起活下去吧,无论到何处,都两个人一起」
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人握紧了手前往夜色下的街道。
无论到何处,
无论到何处,
无论去何方。
两人动身前往那无尽的黑与白的世界。
只有黑夜知晓这一切。
是。。是时隔一年多的喵玉文译! 朽木晓狼 发表于 2019-1-14 17:51
遗留的话语
宇佐见莲子的葬礼在晴朗的星期日举行。 「………………」 黑与白。 玛艾露贝莉· ...
你们之后也会一直不知晓她的事情然后即使今天的背上是真情流露,那也不会持续到明年吧。
发现错字:背上→悲伤 本帖最后由 阿布Alpha 于 2019-1-15 16:21 编辑
有点长,折叠了。
死去……
灯笼裤太出戏了……虚拟什么的,现实什么的,无论连接两人的介质是什么,只要两人的基准现实相同,只要这份基准现实还能够维持下去,两人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绝,牵上的手,大概也不会放开吧。
这样的……其实也不错,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途中的一站,什么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两人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两人在一起,就没有终结,就能够继续走下去。
通俗来讲就是金盆洗手的时候翻车了吧,有点像某些武侠小说的情节呢ry。人类用科学武装自己,将幻想驱逐至境界的另一侧,正是因为人类对于未知抱有恐惧。不过话说回来,教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她想借助可能性空间移动船折跃到怎样的世界呢……我脑袋不灵光,想不出来……
一起慢慢变老的结局啊。所有的未来都是预定调和,所有的进化都是禁止事项……为了不被毁灭而作出的决策,生活在这种决策之下,真的还算活着吗?身体腐朽之前,心会先随着预定调和逐渐风化吧……那份渴望未知的赤子之心。
……活来。我就知道“自杀”这种戏码总是会伴随回归……好了烂话就不说了,为了搭档而伪造自己的死亡……有点……疯狂的感觉?我不讨厌呢,这种为了醉心之物舍弃一切的行为。(那是谁,是谁,是谁?那是莲子,莲子人↑,莲子人↓。背负了秘封俱乐部半边天之名,不惜社会性死亡去战斗的女人~)
好了,该去看另一边了,看之前磨个刀先。
喵玉殿的代码用起来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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