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呀~~~~~~!‘祭典’真好玩呢,”身着浅蓝色连衣裙,梳着两条及腰大麻花辫的蓝发月兔清兰心满意足地举着刚才在射击摊上赢来的玩偶,开心地踮脚打着转,“对吧铃糊酱?”
“唔。”穿着浅黄色五分裤和橙色短袖的短发垂耳月兔铃糊左手抱着一个鼓鼓的纸袋子,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团子,喉咙里发声应和道。
“铃糊酱真~~~~~无聊,就知道吃,”清兰鼓起嘴抱怨着,然后笑眯眯地转向身后同行的另一个人,“呐,谢谢你带我们来到这么好玩的地方啊,铃仙酱~~~~~~”
“诶……诶!”穿着短裙衬衣和西装外套,留着浅紫色长发的前月兔,铃仙·优昙华院·稻叶挤出一丝尴尬的微笑回应着。
距离绀珠异变过去才没几天,之前在异变中还对自己兵戎相向的两位前月都朋友就嬉皮笑脸地找上门请铃仙当向导带她们去祭典。而永远亭的兔子还没来得及想好拒绝的说辞,一旁的主人辉夜就自说自话地替她答应了下来:
“挺好的啊,优昙华你就陪她们去玩一下吧。”
于是铃仙不得不踏上了今晚的祭典陪玩之行。
好尴尬啊……
铃仙心里默默叫苦。
虽然清兰和铃糊以前和她的关系不错,但在地上生活了这么久后再次和她们相遇,铃仙总感到莫名的隔阂。更尴尬的是,铃仙并不喜欢祭典,自她来到地上便是如此。所以尽管走在前面的两个月兔很享受祭典,永远亭的兔子只能木然地跟在她们后面,不是必要的时候连交谈都尽量避免。
过一会儿就是放烟花了吧……
饶了我吧……不想去看啊……找个理由先离开吧……
走在后面的铃仙低着头,视线向四下游离着,寻思着能脱身的理由。
而就在铃仙冥思苦想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迎面向她走来的身影。
“…………”
神秘的身影在和地上的兔子错肩而过时,轻轻地念叨着什么。
“?!”
铃仙的后背狠狠地痉挛了一下,一股恶寒沿着脊髓冲上了她的脑内,她一个激灵猛地回身向后望去-----------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
刚才……是谁?
这股寒意是怎么回事?
“怎么啦,铃仙酱?”在前面已走出十步远的清兰回身对着铃仙喊道。
“啊!抱歉!”铃仙转回身,快步走向两个月兔身边,“刚才一瞬间以为看到熟人了,不过好像是我搞错了。”
“诶~~~~以前观察力最敏锐的铃仙酱现在居然也会犯这种错误啊。”
“没办法嘛……”铃仙挠着后脑,眼睛不放心地暗暗朝身后瞟了一下,“毕竟离开军队这么多年了,有些本事长久不用就退化了。”
“对了铃仙酱,”清兰一拍手问道,“刚才我听到有人说‘焰火表演快要开始了’,那是什么啊?”
“啊……啊……焰火……”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铃仙心里默默叫着苦,“就是……看着像弹幕……但是不是对战用的……啊对!是……观赏用的弹幕!”
“诶~~~~~好像很有趣的样子!铃仙酱我们一起去看吧!”铃糊双眼闪着光提议道。
“啊……那个……其实我……”
“好啦快走吧!”清兰不由分说拉起铃仙和铃糊的手,“我刚才听到了哦,焰火表演在那里,我们快走吧!”
“诶……”地上的兔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月兔拉着涌向了焰火表演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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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接着祭典街道尽头的大空地上,茫茫多的人们早早聚集于此,等待着焰火表演的开始。
被前后左右的人群厚厚包围住的铃仙叹了一口气,明白自己遛不走了。
焰火表演啊……
不喜欢呢……
地上的兔子不喜欢看烟花,理由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似乎也是从她到了地上开始,她就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人类钟爱的玩意儿。
“铃糊酱,你说焰火跟弹幕哪个会更漂亮呢?我觉得是焰火吧,要不然这些地上人为啥不请那个巫女和黑白来放几组弹幕呢?铃糊酱?你能稍微有一会儿时间不吃团子吗…………………………………”
“唉…………”
被周围的人挤得难受的铃仙望着天空轻叹了一口气。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明朗,万里夜空不见半片云彩,如同深海一般深邃而宁静;众星大概是被夜海的深沉所吞没了,只有零落的幸存者微微闪烁着时有时无的星光;在零星之上、深海之渊,一轮异常明亮的圆月反常地居于最显眼的位置,在茫茫夜海之中显得如此违和。深不见底、广而无垠的夜海看似平和安宁,然而那一轮突兀的明月却像是想要照出埋在表面宁静的夜海下的什么东西一样,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亮眼光芒。
这样的月亮……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铃仙的心莫名地轻轻揪了一下。
咻---------------------------
砰!
咚!
就在铃仙被天上的月亮吸走注意力的同时,地上的人海渐渐喧闹了起来。祭典高潮的焰火表演顺应着越变越强的人声浪潮,开始了。
铃仙瞪大眼睛盯着天空,一股不和谐的异样感觉开始在她的体内慢慢浸透。红色、黄色、紫色以及其他各色烟花在沸腾的欢呼声的伴随下不停地升空、旋转、绽放。绚烂的色彩与急剧的变化投影在铃仙的瞳孔里,刺激着她的感官,令她渐渐地呼吸变快、心跳提速、血管扩张。烟花在空中的每一次炸裂都会轻轻地碰触一下地上兔子的神经,而包围着自己的欢呼声则将一股无名的烦躁慢慢地提上了她的胸腔。铃仙感到人群的欢呼声变得越来越尖锐,烟花的色彩也变得越来越刺眼。她微微张开嘴喘着气,看着之前静谧的夜空被刺激的色彩所翻腾着,脑海最深处的某些尘封的东西似乎也翻腾了起来……
“为什么……”
突然,一股如阴风般的声音吹进了她的耳内,铃仙顿觉浑身一凉,刚刚还在翻腾的血管与神经在一瞬间紧收。紧接着,她感到心口传来了一阵剧痛。
曾经的士兵缓缓地收回盯着天空的双目,看到一个戴着狐之面具的陌生身影正贴在自己面前;铃仙将视线继续慢慢下移,见到了对方伤痕累累的双手和左手反手握着的刀柄;当她颤抖着将目光顺着刀柄继续下移后,只看到了留在自己心口外的半截刀身,和在自己上衣上开始扩散的鲜血。
“诶……?”铃仙面色煞白地轻轻嘟哝着,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面前的人再次低声询问着,同时左手捏紧刀柄,右手伸出猛地一推左手,将刀身更深地刺入铃仙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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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铃仙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在一刹那失神后苏醒过来,却发现面前的家伙不见了,周围的人海也消失了。
“怎么啦,铃仙酱?”十步外的清兰转身对她问道。
铃仙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没有捅进心口的刀,没有血迹,也没有疼痛。她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正站在祭典街道的中间,周围只有来来往往的普通路人。仿佛在刚刚一刹那间,自己回到了焰火表演开始之前的某个时点。
是绀珠之药!
月之贤者的弟子稍加思索马上明白了过来。几天前解决异变时她也有过类似刚才那样的经历:在处于生死边缘的一瞬间,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使她瞬间失神,紧接着她会回到过去。多亏这股神秘力量,铃仙避开了数次必死的危机。而这股力量的来源,正是绀珠之药。
原来如此……师匠确实说过,绀珠之药的药效时间因人而异,看上来我服下的药还没有退效。
而当铃仙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将刀子捅进她的心口的面具人的身影时,一股恶寒又涌进了她的脑中。她记得这个感觉,就是在这个时点之前的瞬间,当有人似乎与她错肩而过时,那一股如触电一般的寒意……
回头追。
她就在你的身后。
曾经做为士兵的本能如是告诉着自己。
“铃仙酱?”清兰拉着铃糊走回铃仙面前,“怎么了吗?”
“啊!……抱歉,”铃仙匆匆向后退了两步,“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了,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事要找她。你们先玩吧,我稍后马上来找你们!”
说完,地上的兔子一转身,甩开大步汇进了人流之中。
“诶!铃仙酱?!”清兰刚开口想叫住以前的朋友,对方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人流之中。
“啊……真是的……”蓝发月兔扫兴地抱怨着,“算了铃糊酱,我们先走吧。”
清兰摊了摊手,摇头转身继续向前走;铃糊向着铃仙消失的方向望了片刻,从左手的大纸袋子里又掏出一串团子,转身跟上了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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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仙·优昙华院·稻叶穿梭在祭典的人流中,警觉地观察着每一个人,无论是驻足在摊位前的顾客,摊位后面的老板,还是走在路上的普通行人。
那个家伙有刀,那么我也该找一个武器……
铃仙瞄上了一个迎面走来的面相凶煞的男子,快步从他身边擦过,然后将顺手牵来的短腰刀藏进了外套里。
又走出十步之后,铃仙锁定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人走在自己前面,有六步远的距离,她的身高体型与自己相仿,上身披着一件仅仅到腰的短披风,头部被披风兜帽盖住了。而当铃仙把视线扫向她的腰部以下时,她看到了------------
和自己穿着一样的短裙、鞋袜,以及月兔标志性的尾巴。
是月都的士兵?!
前月都士兵暗暗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对方的上衣和头部被遮住了,但是那短裙和鞋袜,确实是月兔士兵的标准制服。而如果这个人,很可能也是刚才刺杀自己的人,真的是月兔的话----------------
地上的兔子悄悄与前面的目标保持着距离,然后警觉地感知了三遍四周的动静,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也没发现清兰或者铃糊的气息。
……………………
先下手吧。
铃仙立马将刚刚藏好的腰刀又摸了出来,悄悄加快步伐、数着距离摸了上去。
五步
反手握刀的右手慢慢藏到背后,随时准备格挡对方的突袭。
四步
收住自身发出来的波长,压下散发出来的杀气。
三步
微微弓腰曲膝,同时做好后跃与向前冲刺的身体准备。
两步
右手拇指轻轻推开刀鞘,浑身的神经紧绷成一根弦。
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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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刹那之间,时间凝固住了,从前方飘出的一缕如烟的杀意微微轻抚到了铃仙紧绷成细丝的神经。
嘣
一声细如蚊蝇的断裂声在脑内响起。
紧接着凝固了刹那的时间开始快速走动,收到警报的肌体的力量瞬间爆发:感受到一阵迎面刺来、直取头部的尖锐杀气的上身本能地向左猛闪;同时两眼锁定前方开始转身的家伙的颈部;藏在背后的右手借着身体左倾的力道于电光火石间拔刀、抬臂、甩肘、挑腕。
咻!
嗖!
铛!
铛!
铛!
黑夜里两股锐利的冷风发出微微的嗡鸣,在瞬间交织后消失;紧接着急促地响起了三声白刃激烈碰撞的鸣叫。随后黑暗中的两人都往后一跳,拉开了距离。铃仙轻轻拭了拭从微微发烫的右颈根部漏出的暗浊血滴,对方则摸了摸面具上新增的一道自右下延伸至左上的长长的划痕。
街上的行人、摊位里的店主和客人们被白刃擦碰的动静所吸引,都停下了手上在干的事,将注意力投向了街道中央对峙的二人。附近的人流开始慢慢聚拢过来、将两只兔子围在了中心。
直至这时,铃仙才有机会观察这个疑似是月兔士兵的正面:她穿着一件破损的短披风,披风之下正是月兔士兵标配的衬衫与西服外套。她的面部戴着一个左耳部分破损、现在又新添了一条长长的划痕的狐之面具。令铃仙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士兵穿着的制服凌乱不堪,裙子与外套上还有明显的泥印与干涸血迹,暴露在外的腿部和双手上还留着几处明显的伤痕。
从刚刚收回出刀力道躲开我右手偷袭,以及挡下我三刀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月都的士兵……
实力相近,没有必胜的把握,要试试和她对话吗?
咻---------------------------
咚!
嗙!
就在铃仙考虑对策的时候,伴随着远处一声划破夜空的长鸣,祭典的焰火表演,开始了。
砰!
噼噼啪啪!!
嗙!
尽管面前正站着一个想要杀了她的敌人,但是铃仙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了远处绽放烟花上。艳丽刺眼的色彩无序地在她的瞳孔中跳跃,斑驳凌乱的往事肆意地在她的记忆中翻腾;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开始加快,刚才看烟花时的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唔……”本能地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铃仙费力地向后退了一步,在自己进一步陷入泥淖之中前,强制地将被吸住的视线拽了回来。
然而地上的兔子还没来得及将心绪平复下来,身边异样的氛围再一次引起了她的警觉:
周围黑压压的围观人群,既没有抬头欣赏烟花,也没有发出欢呼或是赞叹,而是如同没有生命力的假人一样,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静默地面朝着自己。
咻--------------------
嗙!!!!!!
一颗分量十足的烟花在远方的空中引爆,发出的异亮白光将铃仙身边的街道点亮了一瞬,也将周围所有围观人群脸上的狐之面具在瞬间照得惨白。
铃仙的心“咯噔”地沉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幼脸上都多出了一张狐之面具;与站在铃仙对面、不知为何没有再攻击上来的月兔的破损的面具不同的是,他们脸上戴着的面具是崭新的。更令铃仙背脊发凉的是,明明四周围满了人,但是除了在面前的那个月兔身上,她感受不到周围有一丝生者的气息,似乎周围的人全是逼真的人偶一样。
被疑惑与恐惧紧逼着的铃仙两脚微微打着颤,头脑感到异常的胀痛。
“哇!!!!!!!!!”
“哇!!!!!!!!!”
“哦!!!!!!!!!”
围在身边的“人偶”们像是身上的哪个开关被同意打开了一样,突然集体爆发出了呼喊声。这喊声一开始听着像是兴奋的呼声,但是渐渐却越变越尖锐、越来越高亢,听起来就像是……
战场上的喊杀与惨叫。
“呜……”
铃仙扔下了手中的刀徒劳地捂住双耳想要阻止扎耳的声波刺穿她脆弱的神经。地上的兔子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之中的记忆也在上下翻腾。她断断续续地看到了一些原本沉在海底的片段在脑海中杂乱地闪回:漫无目的奔逃,圆月,倒在枪弹下的身影,黑夜,烟花的绽放,刺耳的喊杀与惨叫声,祭典,在身边爆炸的炸弹,欢呼声……
以及,她在愈加激烈翻腾的海面上一瞬间瞥到的,深埋在海下的巨大的阴影:
恐惧。
“停下!!!!停下!!!!!!给我停下!!!!!!!!!!!!!”
曾经的月兔铃仙紧紧揪着双耳,歇斯底里地嘶喊着。
噗嗤!
一抹冰冷的触感插进了自己的心口。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了:世界不再旋转;周围的人群不再叫喊;远处的烟花不再鸣响;翻腾的记忆之海也在刹那之间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剧痛与鲜血分别在铃仙的身体内外开始扩散。
“为什么……要抛弃我?”
这是铃仙失神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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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呼!………哈!………”
从刹那失神后苏醒过来的铃仙猛烈地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鼓动着,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街道。地上的兔子感到腿脚变得绵软无力,她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咚”地一声背靠在旁边摊位的上,才勉强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怎么啦,铃仙酱?”十步外的清兰看着举止异样的朋友,惊诧地问道。
“呕!!……呕!!!!!!!”铃仙捏着嗓子狠狠地干呕着。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什么今晚的圆月那么眼熟,为什么自己一直对祭典和烟火有抵触情绪。
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来到地上最初的夜晚也是个皓月当空的月圆夜,刚从战场上逃出来的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误闯进了祭典中。当祭典的焰火表演开始,人声达到最沸点时,刚刚经历地狱一般的战场的她看着焰火的爆炸,听着鼎沸的人声,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战争中的爆炸与喊杀。然后,她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捂着耳朵漫无目的地奔逃……
“铃仙酱?”清兰拉着铃糊奔到了铃仙面前,“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啊!”
“呼……呼……呼……”地上的兔子摆了摆手,“我……没事……”
铃仙·优昙华院·稻叶闭上了双眼,试图在混乱的脑海内整理刚才的经历。那些毫无生气的路人和突然出现在他们脸上的面具,还有诡异的高喊声……应该是那个月兔施放的幻觉。可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幻觉?现在想想明明是很违和的现象,为什么当时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还有……
“为什么要抛弃我?”
当这句冰冷的提问在脑海中响起时,铃仙努力搭建起来的逻辑就如沙砌的城堡一般,被海浪一冲,瞬间溃散。面具月兔沾满泥与血的凌乱衣装以及四肢上的伤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句提问更是千百次地回响着。
地上的兔子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她是来找我复仇的。
为了当年我的背叛。
逃吧……
快逃吧……
尽管恐惧在随后第一时间占满了铃仙的内心,“逃跑”的念头也再次在她脑内闪过,但是她的心中却有一个更强烈的声音在呼喊着。
不能逃避!
当年我选择了逃避,背叛了所有人和她们的信赖来到了地上,我为此背下了一生的罪孽。而现在,如果我再选择逃避与背叛……
不行!
不能逃避!我要面对这一切,我不可能永远逃下去。
我要再去找她!
“铃仙酱,你在发什么愣啊?”清兰的声音将铃仙从思考中拉了出来。
“抱歉,清兰,我……”铃仙重新张开眼刚想说个理由脱身,眼前的景象却直接让她的舌头打上了结。
面前的清兰和铃糊,穿上了和自己一样的月都军队的标准制服:白色衬衫,西服外套,以及短裙皮鞋。
铃仙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你……你们俩怎么换上了这身衣服?……”
“嗯?什么?”清兰疑惑地反问,“我们不是一直穿这身衣服的吗?”
“瞎说什么……你们俩……”铃仙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瞳孔激动地紧缩了起来,“你们难道认识她!?她在哪?!”
清兰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一般望了望身边铃糊,铃糊嚼着团子,耸了耸肩。
“铃仙酱你在说什么?‘她’是谁?”清兰仍然试图想搞明白自己的朋友发生了什么。
“那个戴着狐之面具的月兔,她在哪儿?!”
“铃仙酱,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
“不要装傻了!告诉我她在哪!”铃仙按住胸口情绪激动地打断了清兰,“我要见她!这是我的过错!我要自己去面对!”
“铃仙,够了!”一直沉默着的铃糊咽下了嘴里的团子开口了,“一个紧急任务而已,怎么吓成这样。”
“紧急任务?”这次轮到铃仙突然被不明不白的发言镇住了,“什么……紧急任务?”
“看烟花。”
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让铃仙愣住了。
“啊!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快点出发吧~~~~”清兰笑眯眯地望了望铃仙的身后说道。
大家?
曾经的士兵感到背后涌来了一阵砭骨的凉意,她僵硬而缓慢地扭回头,看到了一副让自己心跳骤停的光景:
祭典上的灯火仍旧通明,只是欢笑的游客、叫卖的摊主都已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死寂的街道,无人的店铺,以及------------
排着整齐队列、穿着统一制服、站满了整条街道、望不见队尾的月兔军队。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戴着一个或被灯火彻底照亮、或被阴影半遮其面、或完全藏匿于黑暗中的,狐之面具。
“好了,铃仙,”铃糊对着瞳孔几乎缩成一点的铃仙说道,“戴上面具,出发。”
戴上……面具?
因为错愕而无法发声的铃仙扭回了沉重的头颅,看着清兰与铃糊各从怀里掏出一张狐之面具戴到了脸上。
铃仙全身如同触电一般一颤,猛然回忆了起来:这个狐之面具,是月兔军队里,每个士兵上战场时都要佩戴的面具。
啪嗒
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起,有什么东西从铃仙怀里滑落出来掉到了地上。
月都逃兵动作僵硬地低下头,在脚边发现了一个正面朝下落的面具。铃仙重重咽了一口气,机械地弯下腰捡起面具,颤抖着将面具正面翻了过来,紧接着手猛地一抖,面具又“啪嗒”一声掉回了地上。
曾经的士兵喘着粗气,如同盯着怪物一般盯着地上这个左耳破损、自右下至左上有一条深深的划痕的狐之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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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踏、踏
通明的灯火,空无一人的祭典。除了单调的行军步伐声外,整条街道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铃仙·优昙华院·稻叶面戴着破损的狐之面具,如机械一般走在行军队伍里。记忆之海海面下的暗流又开始涌动了起来,月都的逃兵意识到马上又要有沉底的往事被带出海面了。她发现了,眼前的一切是幻觉,空旷的街道、穿着军装的清兰和铃糊、整齐的军队方阵都是幻觉;她明白,这是那个面具月兔设下的陷阱;她的本能在告诉她,如果现在不想办法从幻觉之中挣脱,可能会陷入更深的泥潭无法自拔。
然而,铃仙却无力从幻觉中抽出身。
踏。
领头的清兰与铃糊突然停下了脚步,整支方阵也在街道的尽头停止了行进。前方二百米外的空旷地就是焰火表演场,那里早已被人群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然而直觉告诉铃仙,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并不是看烟花表演的观众。
戴着狐之面具的月兔军方阵,与空旷地正中央的“游客”人群,静静地遥相隔望着。
铃糊从腰包里拿出一串包好的团子,撕开包装纸,摘下面具,自说自话地嚼了起来。
铃仙感觉空间越来越拥挤,呼吸越来越不畅,她本能地仰起头像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却看到--------------
天空依然明朗,夜色依然深邃,星光依然零散。只是当空明亮的圆月,变成了一颗更大的蔚蓝色的星球。
这里……不是地上?
“时间到,”还没来得及等到铃仙把问题答案弄清楚,吃完团子的铃糊已经将竹签封在包装纸中,塞进了外衣口袋里,重新戴好了面具,“上。”
哒哒哒哒哒
以铃糊和清兰的带头冲锋为信号,整个方阵一排一排地有序散开,向着空旷地中央的人群冲去。
咻!
咻!
咻!
咻!
咻!
对面的人群之中,密集的“烟花”在月兔们开始冲锋后喷射而出,只是这些“烟花”不是向天上升腾,而是向着月都士兵们飞来。
咚!!!
轰!!!
嗙!!!
“烟花”在地上炸开,迸发出剧烈的声响和强大的冲击波。
铃仙·优昙华院·稻叶呆滞地目送着最后一排士兵从自己身旁冲向战场,然后身体木然地下滑,跪坐在地上。
那一晚地狱一般的战场景象,铃仙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或者见到的景象,正在眼前重现。
面前的空旷地已经变成了战场,月兔们散开阵型敏捷地向着人类的阵地冲刺,人类则从阵地里射出枪弹与炸药。接近人类阵线的月兔有的身体一扭踉踉跄跄地跑了两步倒了下去,有的被爆炸冲击波重重甩倒在地,还有的直接跑到了炸药的落地点上,一瞬间后整个人消失在了剧烈的爆炸中。而成功冲到人类面前月兔士兵则利用敏捷的行动,如闪电一般在阵地中跳跃着,连续执行徒手刺杀或近距离射杀,扯开人类的阵线,直到被枪弹击中要害倒下为止。
月都的逃兵全都想起来了,那个夜晚,那场最惨烈的交战,自己的懦弱导致的出逃,来到地上误打误撞闯入的祭典,被烟花与欢呼声勾起的战争回忆,歇斯底里漫无目的的奔逃,以及在那片竹林里最终精疲力竭地倒下。
铃仙跪坐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看着战场上不断倒下的人类和月兔,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无力地滑下。她张开嘴巴想要发声舒缓胸口的千斤重压,喉咙却如灌了铅般只能发出“嘎……嘎……”的枯燥音节。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能面对这些往事了,直到现在再次看到这幅景象才发现自己依然如此地无助;一如当年在战场上一样,她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觉悟,最终却落下了逃兵的耻名。
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了跪坐在地的铃仙身边,摘下了她戴着的狐之面具。
逃兵知道,“她”来了,来找自己算账了。
“对……不……”表情呆滞的铃仙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眼。
“为什么……要抛弃我?”冰冷的询问和冰冷的刀尖,抵在了铃仙的心口上。
“对……不……起……”铃仙目光呆滞地盯着战场,重复着简单的道歉。
“对不起?!!!”站着的月兔情绪激动地用颤抖的声音吼道,“这是你的罪孽!!你的罪孽!!!你的罪孽!!!!而你?居然想要将其忘记!!!想要将其抛在脑后!!!!!”
“对……不……”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铃仙的脸上。
“谁……要你的道歉?”月兔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抖动着。
“对不……”
啪!!!!!!!
又是一记更狠的耳光。
“我不要廉价的道歉!!!我只要你的解释!!!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对……不……”
咚!!!!!!!
铃仙被重重的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你要服下那个药?!!!!”
药……
药…………?
铃仙死水一般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疑惑。
吧嗒,吧嗒。
大滴的眼泪突然落在了站着的月兔的脚下。
“你抬起头!!看着我!看着我的脸!!”她哭着拽起了铃仙的下巴,“告诉我,为什么要我消失!告诉我!!!!!”
被强迫抬起头的铃仙看着映入视线的面孔,惊诧的波纹从死水一般的瞳孔中央快速散开,充满了她的双眼。
“你是?………………”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