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万邦咸宁 于 2012-1-20 17:20 编辑 
 嗯。给她的生日贺文。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给你的礼物。”自西方而来的邪仙一拂袖子,案上现出了一只酒盏。黑色的盘儿,红色的沿儿。一层闪闪发光的透明的釉。邪仙眉毛都不动一下,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厩户殿下给你的礼物。”
 “殿下已‘死’了三年,如何能给我礼物?”青发的未亡人哈哈大笑:“都到这个关头了,娘娘你有什么话就实说了罢。”
 邪仙依旧面沉似水。“殿下怕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寂寞。刀自古女,不对,屠自古,你就喝了吧。”
 未亡人笑的更是厉害:“厩户王啊厩户王,我是苏我马子之女,却背叛了自己的家庭。战沙场,洒血泪,我为你打万里江山。如今天下平,四海定,你却赐我毒酒一杯。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物部,你非要这么对我不可?”
 
 “因为布都她已经什么都没了。父母,哥哥,家人,权势,财产。而你,什么都有。你说我是不是不能不对她好一点?”
 那天晚上,神子是这么说的。然后就离开了她的寝宫,不知和物部布都去哪里幽会。屠自古笑笑,什么都没说。她自然有把爱人拉回来的手段。世间谁人知晓这高高在上的圣人却是女儿身,正如无人得知自己身负监视和暗杀的重责。一有机会就把这人杀掉,父亲是这样嘱咐,却不知她有道术在身,自己这点儿本事在她手底下走不了三个回合。那人却公然把自己立为妃子,当真是作戏给马子看。成亲以来已有三月,虽知这神子借着他人不知其性别的烟幕大搞百合,却一个指头不曾碰过自己,整天围着那个物部家的女人转来转去。
 自己有什么地方比不上她呀,屠自古叹了口气。
 这是她们认识的第一年。
 
 认识的第五年。为了掩人耳目,抱来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当自己的儿子,封了个什么皇子,惹知道内情的人好笑。神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恋着那个物部布都,还弄了间房子金屋藏娇。而自己的寝宫,这五年来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白天。这摆明了就是给自己气受,就像是赌气似的说,苏我马子的女儿又怎么样,我不怕你。
 都说她能听见人心里的话,却怎么会听不见自己的心声。不过是想和她过过小日子,给她缝缝衣服,做点饭吃,晚上唠叨一下。哪怕是和别人一起分享她,自己也认了。自己的娘不也是这样么,忍受父亲的三妻四妾,花天酒地时她呆在一边,等父亲喝醉了才去安抚这个醉汉。平时也不去争宠,只管教育子女,一晚上一晚上的独守空房,等父亲兴之所致,突然造访。
 可神子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连句话都不说。衣服做好了,不穿。饭做好了,不吃。更别提同枕同席,碍于面子在自己身边睡的那几晚,都是一个人抱着棉被去墙角睡。有的夫妻有名无实,而自己更甚。
 屠自古忽然笑了。维持一段不是自己的婚姻,抱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有什么意思呢,可这就是命。苏我家女人的命,也是这虚伪的太子妃的命。
 五年了。上天已经用这段时间证明,很多东西,是逃不掉的。
 
 第七年。不知道是不是有七年之痒这回事,神子来这边的时间变长了,次数也变多了。吞吞吐吐的不怎么说话,大概是心里有愧。不过自己全不计较,或者说是装着全不计较,反正也计较不起,计较了也没用。外人眼里,她是丈夫自己是妻子,自己人眼里,她是太子自己是太子妃。怎么着自己都得听她的,她说了算,而那个人,似乎也无心道歉。只是好像迷途的人回了家,一切都自然而然。
 直到那天晚上她爬进了自己的棉被。在自己耳边说,对不起。
 这个人是从哪里学来了浪荡子弟哄女人的本事,自己不会先爱上自己么。屠自古闭上眼睛,任同神子咬上她的耳垂。算了。随便了。
 屠自古没问她是怎么就离开了物部布都。问也白问,何必徒犯口舌。
 
 第十年。物部布都翩翩归来,身边还有一个蓝发的仙人,自称渡海而来,这十年一直暗中教导神子修习仙术,而布都这三年闭关不出,现下已练就了极厉害的一身道术,另外学了一手好文法,自己是决难与她比个高低了。
 那么怎么办。有人要谋害她,自己替她解决了。她想征新罗,自己化了妆去作监军。国内有叛乱,顶盔贯甲披挂上马,替她去。连那邪仙都看不过眼教了自己几手呼雷唤电的手段,否则不知道死了几回。为她出生入死这么多遭,她的一双眼睛却都只能看到布都身上,而自己好像变了小透明,一下子就被神子大大遗忘了。
 这也没办法。屠自古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出身就足以让神子心生厌恶。神子是何等样人,是天上的鹰,水里的鱼,而苏我马子,自己的父亲,像是弓箭,又像是渔网。神子是龙得老老实实的盘着,是虎得规规矩矩地卧着。她被马子束缚在这地上,飞也飞不得,走也走不得,游也游不得。她的郁闷是有理由的。
 然而她毕竟是个好人。是个圣人,是个讲理的人。未曾因为父亲而虐待女儿,然而又确实不愿意近自己的身。虽心有所属,但拒绝不得这门亲事,所以只能远离。她以为这样做最好,却不知这份优柔寡断只惹的屠自古嘲笑。若有心时,一刀一割,却不是了。
 
 第十三年。
 孩子都长大成人了,大人却一如既往。布都还是那如风如水的人,所以神子在她面前能如山般让她依靠,止风静水。而自己这电母,却上哪里找个雷公。
 屠自古自己也诧异。本来自己是个刚强的人,从小就被宠的厉害。怎么就对付这个家伙就全没了手段,任她摆布,自己又心甘情愿。自己哪里是那种没脚蟹,非要别人照顾自己才好,但是就是没办法对神子强硬。现在比以前还好的多了,一个月能来个七八回。自己好像变成了自己的母亲,在清晨在夜晚在风中,等着那个人的归来。
 一阵秋风吹过,屠自古缩缩肩膀。母亲去世也已经两年了,明天一定要去扫扫墓。
 
 第十七年,孩子长大,她们却老了。
 好在仙人有固颜不坏的仙丹,竟是硬保住了十几岁的容颜。
 但是面容虽然未曾衰朽,身体的老化却非药石所能挽回。她笑笑,人这一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活十几二十几年,然后老。再活十几二十几年,然后死。虽然不信佛,不过那句话还是知道的。
 “世间一切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并不是相信了只要皈依就万事大吉。不过父亲总把这几句话挂在嘴上,自己也就听会了。 仔细想想,这十七年来都没有和物部布都说过一句话,像小孩子赌气一般,这事也实在办的不怎么样。明天去找她聊聊天吧,不知道神子那家伙,会不会突然冲进来,拉开自己和她,然后厉声喝问道:“你想做什么?有什么阴谋?”
 
 第十七年零一天。
 神子来到屠自古的寝宫,低声说道:“原来你一直都是个好人,我怀疑了你这么多年,是我不好。从今天开始,把这些都翻过去,我们做恩爱夫妻,好不好?”
 老大不小,一把年纪的人了,却还是把枕头哭个透湿。
 屠自古自嘲地笑笑,把头埋进神子的怀里。
 
 第二十年。
 屠自古笑笑,自己真是变成老太婆了。
 那孩子今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突然抱住她的腿大哭大叫的。
 “娘你不要死,娘你千万别死。”
 原来是一个老侍女死了。和这孩子关系极佳,今天寿终了。屠自古看着这孩子哭的不像样的脸,忽然想起了过去仙人说过的她家乡的几句俗话。
 “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
 有几个不死在儿女前面的父母啊。
 不过她刚刚说完这句话,神子就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这种时候神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决定。屠自古了解她。
 
 第二十三年。
 三年了,神子都醉心于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纵然仙人劝她,她也不听。
 “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通过服食丹药不死长生的凡人。您这么聪明,怎么也会犯这种错误?”
 “你们不能不代表我不能。你之前给我们配的驻颜药不是挺有效的么。”
 “这个有效不代表那个有效。你吃坏了,莫怪我没提醒你。”
 而布都和屠自古是两个态度。布都全心全意侍奉神子,神子的愿望就是她的愿望,所以为神子鞍前马后寻觅药物不辞辛苦;而屠自古觉得长生之事到底虚妄,因此提醒劝谏了几回,神子的态度却是冷淡异常,竟像结婚头几年一样,连屠自古这边都不来了。
 为此,布都觉得心里多少有点歉疚,而屠自古只是笑笑。
 那个人的心,从来就没在自己身上。
 
 第二十五年。
 五年的时光一瞬间就过去了,炼药无数,可惜一无所获。神子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这一年的新年,神子一个人喝干了好几壶酒,彻底喝醉了,大吵大骂起来,最后躺在堂上呜咽。布都这时炼药未归,屠自古只好把神子扶起来进里屋躺下,给她擦干净脸,服侍她睡下。谁料神子拦腰抱住屠自古,失声痛哭起来。
 “我只有这一颗心,又要为这国家跳,又要为你们几个跳。人生太短,要做的事又太多。我要是死了,留下你们几个怎么办?你们要是先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多活几年,建立一个富强的国家,也让自己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人这一生太短了,我还没来的及做多少事就会死,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赶路一般的做事,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我有多累!”
 “现在……现在一无所获,我的身体却吃药吃坏了,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屠自古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呐呐无言,直到天明。
 
 第二十八年。
 布都死了。为神子而死,试了尸解之术。
 她说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所以不要屠自古试。
 而屠自古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也只能相互成全了。
 神子一病不起。说不定死了的那个反倒幸福,不用看着心疼。
 
 第三十年。
 神子死了。
 
 ……
 ……
 ……
 
 “你说的不错。”屠自古忽然冷静下来,端起了毒酒。“当时没相随殿下于黄泉,已经是该死的罪,我死晚了!”言罢,一饮而尽。
 仙人眼看着屠自古的嘴角流出鲜血,长叹道:“其实这尸解之术,我也没有十成把握。”
 “那你怎么还……”
 “我不妨给你交个底,给殿下施的术,我是有十足把握的,而给布都她施的术,其实我的准备远未万全。”青娥的眼底微起波澜:“你肯定是想问为什么我不给你施尸解术,答案很简单。殿下她是希望以肉体长生不死的,我当然没有十足把握,但是要以灵体的状态长存于世,那倒是也不难。”
 “所以……你?”
 “这样,无论殿下是生是死,你都可以长伴其左右。”仙人微笑道:“这是对是不对,是幸是不幸,全凭天命了。”
 屠自古还想再说什么,只觉眼前一片黑,就此长眠不醒。
 
 一千四百年之后。
 
 熬的头发都白了,却还是记的那天的样子。
 殿下醒来的时候,第一声叫的不是娘娘,也不是我,而是屠自古。
 过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屠自古一直都明白,就算在外面玩的再脱,她也是会回到自己身边,所以一直都不急不徐的等待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神子叫她名字时,在她那幽灵一般苍白的脸上,却涂上了一层淡红的惊喜。
 哈,我在说什么呢,她本来就是灵体吧。
 不过现在这样,大概也就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在拥有了如此漫长的寿命的现在,相逢便是最大的幸福,今后的生活要怎么过还没有打算,不过我有预感,天长地久的快乐日子,才刚刚要开始罢了。
 
 ——物部布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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