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混蛋!――】
 布都大喝一声,使尽全力将刀刺进墙壁当中,刀身颤抖着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那声音扰得布都心烦气躁,她咬着牙,一点点推动刀柄使之嵌得更深,力气之大使得手腕上的青筋都爆起,清晰可见。
 【再一点……再一点就足够了,我的主人……】
 【住口!】
 随着最后一点漆黑的刀刃被推插进墙壁,刀身停止了震动,缠绕在刀身周围的黑烟消失不见,脱离了控制的布都全身的肌肉立即松散下,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与翻涌起的激烈情感带来的炙热不同,她的四肢冰冷,冰凉彻骨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灼烧的热度。
 
 ――这把刀实在是过于危险。
 布都喘着粗气抬起头望见那整个刀身都没入墙壁的刀,她还没有看到过哪把刀剑可以这样刺入坚硬的墙壁――岩石的阻力对于这把刀来说好像都不存在,刺入墙中简直就像在戳豆腐那般轻松,没有哪把刀剑能这样,即使她从前使用的御魂也不能。
 有这般能力的刀称之为妖刀也不为过。
 
 其名为【黥胧】,是在某次布都受到暗袭,御魂因之前被人动过手脚而斩断后,那名邪仙所赠予她的刀。
 黥胧的做工可与御魂媲美的好刀,自刀鞘中拔出后银白的刀身与别的刀并没有不同,但在光下却不会反射出本该有的光芒。
 
 【你还好吗,物部阁下?】
 霍青娥在这时穿墙而过出现在布都面前,幸灾乐祸地低头蔑视在地上无法起身的布都。
 【把你的妖刀拿走!你这混蛋!……嘎!……】
 她冲着她咆哮,脸部突然传来的犹如被千百只蚂蚁啃噬的剧痛却令她无法继续说下去,皮肤几乎都被撕裂开的痛楚,她用另一只手去抓挠试图缓解这种疼痛,在脸上却又什么都摸不到,指甲徒劳地往肉里嵌着。
 
 ――黥,古代在犯人脸上刺字并涂墨之刑。布都的左脸呈现出黑色的刺青,她是罪人,没了神子的庇护她哪也无法去,布都永远不可能脱离神子的身边。
 ――胧,从月,龙声,模糊看不清楚。正如这个连自己都无法解读自己的悲剧之人。
 
 【这把刀真的太适合你了,听到吗,它也在为找到自己的主人而高兴。】
 青娥挽起手玩味地看着布都狼狈的样子,和她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以避免布都可能发狂拔刀斩到自己。
 
 ――不可能的,我对神子陛下……这样的妖刀不可能适合我。
 布都咬牙忍下脸上灼烧的痛,平稳自己内心受到妖刀影响出现的躁动。
 
 【闭嘴。】
 布都冷冷地看向青娥,以强烈敌意的语气对她说话,与之语气相违的,她的手却像被黏住一样握着刀柄无法放开。
 
 【为何不遵循自己的欲望,一昧地要去压抑它?】
 青娥瞟了眼布都的手,这个表里不一的人让人可笑。
 【住嘴,我没有欲望。】
 布都眯起眼,心里却闪过短暂的几个残像――物部、屠自古、王……
 
 她不承认,布都认为这样的欲望她可以压抑下来,有更重要的理由让她不能表露,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她不像动物,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意志。
 布都贯彻的忠诚能令她为了神子放弃自己的一切,她在心里一直这样对自己说。
 
 【是吗……但这把刀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呢,那我们打个赌吧,明早……】
 青娥没有说下去,飘然的青色衣袖遮在嘴前轻笑了几声,消失在了墙中。
 
 【 せ っ し ょ う せ き 。 】
 杀生石。
 那是能映射人心底的欲望再将其扩大化的妖石,黥胧即是加入了此石打造的。
 
 2.
 物部布都立于镜前,直视在镜中反射出的影像。浅灰的长发垂散在颈侧,有些长的碎发遮盖住了左脸的一些黑色刺青,深邃的灰瞳依旧是那样无生气又冷漠,但在这之下却又隐约翻腾着几丝赤红的狂气。
 
 【这样如何?】
 青娥穿墙而入,在布都身后停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撩着素白丝带的手指挽起她的那头灰发。
 【啊啊……就这样吧。】
 浅灰的长发被束起,青娥环住布都的肩头,带有微微藿香味的气息萦绕在布都的身边,自青娥处呼在颈上的吐息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昨日……】
 【……】
 【啊拉……不要生气嘛。】
 青娥的话才刚出口,就感觉到一把长刀横刺进她与布都之间的间隙,翻转了刀刃的位置抵在了她的腰腹处,锐利的刀锋朝向青娥的腰,以布都的身手她只需快速地一拉刀柄,自己的肚子就会开个洞,肚肠被妖刀牵扯出来流淌一地。
 
 物部布都真是一个冷血的家伙,但青娥自身扭曲了的恋爱观却令她对这样的布都更加爱的热切……不,这也许是一种憧憬,对于权力拥有者的崇拜感,青娥的性格使她不顾一切地去接近强者。
 
 她也爱着神子,但比起神子来说,布都更加冷酷残忍,她的身上有着神子所没有的霸者气质。
 神子她太仁慈了。
 
 【你这样……算是对神子的背叛吗?】
 布都冷哼一声,那柄散发着寒气的黥胧从两人之间抽走回到了它原先在的刀鞘中,青娥顺势贴上她的身体,两人变得更加紧密。
 
 【我想……彼此彼此吧。】
 【……在我之后若是碰到了更强大的人,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丢掉我吧?】
 【没错。】
 【呵…哈哈哈哈,有趣。】
 灰瞳中翻腾起的火焰将其染成了暗红色,布都扯起嘴角,镜中的人也跟着笑起来,漆黑的刺青与暗红的双眸令这笑看起来狰狞。
 【不管怎样,若真是有那样的家伙出现的话,只需要杀掉就好吧。】
 她撇开青娥的怀抱,提起刀系在腰间,径直出了房。
 【喂,脸上的刺青要怎去掉?】
 【只要你不想要它便会消失。】
 【那就好。】
 布都的身影消失在了玄关处。
 
 ――正常来说,持有这把刀的人是无法自行消除脸上被印刻上的刺青的,强行的消除――譬如说割去脸上的皮肉,反倒会被刀所反噬。
 除非是与它有着相当高契合度的使用者,它才会听命与他,青娥的刀和她一样只追随强者。
 
 但这样一来,那个正直却又懦弱的布都便可能完全被里人格吞噬掉消失掉再也回不来了。
 【……也好。】
 青娥不喜欢那个样子的她。
 
 3.
 屠自古端坐在位子上,视线一直盯着从房外进入房内的布都,放在膝上握紧的手心因发汗而变得粘腻潮湿。
 端着炖锅的布都走近到她身前,将滚烫的炖锅放到铺有湿抹布的桌上。
 锅里是刚炖好的菜肴,屠自古能闻到肉、蔬菜加入调味料一块炖煮后飘散出的诱人香味,但她现在没心情去掀开锅盖夹菜。
 
 ――……这太奇怪了……
 房间里充斥着一种看不见的威压,从额角冒出的冷汗积累汇聚,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滴在衣襟上。
 屠自古甚至没有勇气站起来去向布都婉拒她的邀请,只能这样正坐在矮桌前,地上像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捆住了她的腿令她动弹不得。
 『呐,快点趁热吃吧,我做的哟。』
 布都在屠自古对面盘腿坐下,笑盈盈地对她说道,而屠自古除了点头之外竟然连话都没法讲出口。
 屠自古向其颔首,而后努力了许久,终于不利索地讲出了话:「刀……不解下来吗?」
 布都腰间的那把入鞘的黑色长刀令她本能地感到不详,她猜测这压迫人的威压是那把刀散发出来的。
 『唔?……哦哦。』
 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的布都愣了愣,低头看到腰间挂的刀,像是才发现似得动手解掉,起身将它放到了墙边。
 『这样可以了吧?』
 「……嗯。」
 屠自古拿起摆在桌上的筷子犹豫先夹哪一个菜好――这绝不是因为对满目的美味不知选何入口,而是因为无论选哪个她都有不好的预感。
 停滞在半空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布都把膳房的下人都赶了出去,说要自己做次菜,没有人敢违抗只比神子陛下低一级的她,而被邀请一起食午饭的是屠自古。
 这举动实在是很怪,屠自古有吃过布都做的食物,但那是在很早之前,很早,早到她都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只记得布都做的菜很好吃。
 但她现在这样到底是在想什么?……屠自古猜不到布都的想法。
 「……那个――」
 『不吃吗?』
 屠自古正想说点什么,布都像是掐算好时间般开口打断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没有,吃饭吧。」
 『好。』
 布都笑起来,在炖锅里翻找了下,夹起一块最大的肉片蘸上汤料放入屠自古碗中。
 她尝了尝,这确实是布都做的菜味道没错……可……
 屠自古抬眼偷偷瞄了下布都,却刚好碰上对方的视线,又不得不窘迫地低下头去。
 
 只有两人独处,屋子里的气氛令屠自古感觉如坐针毡。
 布都一直在笑,眼里是她平日从未见过的温柔,可她又没法在那双如湖水般柔和的灰瞳中找到半点虚假的痕迹,她的笑容是真的。
 屠自古已经习惯了布都的冷漠,平日经过她身旁她也只会很生硬地打声招呼便径直离开,会笑着说话那已经是太早以前的事了……眼前这个人显得熟悉又陌生。
 
 「……布都?」
 『嗯,什么事?』
 「没、没什么。」
 她没法无理由地去猜疑布都,毕竟这个人是她最信任的两人之一。
 
 布都的手放在桌上,手指敲着矮桌,她很喜欢这样看屠自古进食的样子,那眼里满是宠溺。
 
 『屠自古喜欢当王妃的生活吗?』
 她将炖入味的一片白菜夹起,放进屠自古碗里,像是随口那般问到。
 「哎?……还、还好吧。」
 冷不丁被这么问,屠自古愣了愣,咽下口里的食物回答。
 『喜欢神子陛下?』
 「啊……嗯。」
 『我呢?』
 「也喜欢啊。」
 『哪个更多一些?』
 「……」
 屠自古没法那么快回答她这个问题,这两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难以武断地决定说更喜欢哪个,于是仅保持沉默,手里的筷子不安地戳着碗中的菜。
 『没关系,不用想多,既然没法说就不用说了,难得一起吃次午饭,冷了就不好了。』
 布都终于往自己碗里夹菜了,屠自古原想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但直到用完膳布都告辞,两人之间都风平浪静没有半点波澜。
 她坐在自己房内,布都离去后那威压便消失了,总感觉今日的布都很怪,但她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
 ――也许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吧。
 屠自古这么和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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