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红魔羽

经过一天的辛劳后，布都又开始了每天的修行。

“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多工作……守屋那家伙说不定每天都是那么辛苦啊。”

自言自语的布都，想到自己的哥哥被自己亲手所杀，家族也因此陷于衰落，心里难免飘过一丝悲伤和后悔。

“啊不行，现在在修行中，静心才是最重要的。”

布都重新把意识集中在修行上，开始把心境平静下来。

当然对她这只是插曲而已，并没有告诉神子的必要，她也没有打算告诉：只是修行过程中出现一丝波澜而已，只要平静下来就行了。

不过当时布都并不知道，一个本来就隐藏暗涌的池塘，如果有一颗小石子投进去引起波澜的话，是不可能简单平静下来的，只会越来越激烈而已：特别是在一个本来每天都在平静流动的池塘中更是如此。

朝堂之上，身穿白色直衣的年轻天皇——丰聪耳神子端坐在位置上一脸严肃地俯视着下方的朝臣们，虽然她表情似乎一成不变，但细心的人从一些细节还是可以发现，天皇——很不耐烦，或者说很不满，至于不满什么，就的确没人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法揣度天皇心情的想法，朝臣既没有人上前说明今天的政事，但也没有人有退下的表示，一君数臣，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整个朝堂平静到几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而这逼人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既然今天诸位都无事上奏，”神子总算打破了沉默，“那么……”

正当一众臣子终于松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时……

“天皇陛下，臣有要事！”苏我马子发话喊住了准备离去的神子。

“……说。”虽然神子已经转过身去，但还是忍住了回去的念头停了下来。

“布都姬至今不归已有三月，是否应该……”

“苏我马子。”听到神子直呼自己的名字，马子略带不满地抬头看向这个可谓一手扶持的天皇，却正好对上她扭头看过来的眼睛，那饱含杀意，无形中释放着巨大压力的眼睛，内心的不满顿时灰飞烟灭，而被恐惧和惊慌充满，头也马上低下不敢再与神子对视。

“我已经说过，不许再提此事了吧。还是说，你想老婆想疯了，连天皇的话都可以不管了，啊？”神子并没有转过身子，而只是把头稍微转向马子方向，语气中的不满表露无遗，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隐藏的意思。

“臣下不敢，刚……刚才只是臣下一时糊涂，还……还请天皇恕臣下不敬之罪。”

“同样的话我没兴趣听第二遍，走吧。”说完神子径直走了，到头来根本没有正眼看过马子一眼，而马子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后，擦着冷汗离开了。

“那个苏我大人居然会被天皇陛下骂……”“不过也活该，自己的女儿也失踪两个月了却不闻不问，只顾老婆……”当然这些话语也确实传达到神子和马子的耳里。

当然，没有人会对此有任何反应。

皇宫中的一间巨大的书房中，一位青衣女子在翻查着什么，从她身边散落的书本数量来看，她已经把这里几乎翻了个遍。

“没有……这里也没有……话说我不就是最先把道教带到这里的吗，怎么会有资料啊！”

“我让你来皇室专用的书库查资料不是来听你抱怨……情况如何？”

听到冰点以下的声音，青娥不禁屏住了呼吸转过头去毕恭毕敬地说：“还没有，本来像她这种情况就必须知道原因，但现在……”

“我说过了，我对你的抱怨一点兴趣都没有，”神子目无表情地盯着青娥，青娥变得更低眉顺眼，“如果你不能救她的话，那么后果自己去想。”

甩下一句话后，神子也是转身就走，青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苦笑着：“居然被自己的弟子威胁，我还真是自作自受啊，恩？”青娥留意到一本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书，出于好奇就翻开了。

在皇宫地下的一个角落里，绿裙少女守在一扇门前，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地在等谁。

“情况还是这样吗。”

“不要用陈述句问别人……还能有怎么样，反抗开始越来越激烈了，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会塌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到时还能不能认出我们。”

“一想到当时她狂性大发的样子我就觉得害怕，真希望那天只不过是我们的妄想……”屠自古把目光投向门，但眼里流露出的并非恐惧，而更像怀念……还有心痛。

神子面对铁门沉默不语，只不过没过多久后……

“我要进去。”

“有可能会死哦，你看她那次对青娥多狠。”虽然说着劝阻的话，但屠自古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而更像是“不出所料”的感觉。

“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话我和死了没两样。”神子闭上双眼，似乎在怀念很久以前的往事，“都三个月了……说不定她已经没事了。”

“真是这样的话青娥会哭的。”屠自古已经开始找钥匙了，“有什么不对劲就马上出来……不过跟你说也没用吧。”

“谢谢。”神子正打算走进房间，被屠自古拉住。“怎么了？”

“我说你啊，”屠自古把手放在神子脸上，狠狠地揉来揉去，“就不能先换个表情吗，摆着一副这样的表情进去，谁都会被你吓到啦。”

轻轻甩开屠自古的手，神子僵硬地换了好几个表情，总算出现了一丝微笑：“这样可以吗？”

“恩，差不多了。我说你就不能轻松一点吗，我知道你内心不舒服，但都这么久……”

神子举手打断了屠自古：“我知道，但是在她发生了这种事后，我的笑容大概就已经和她的理智一起了。”

屠自古听完后闭口无言，许久后挤出一句话：

“……小心点。”

“谢谢你。”

这里，是哪里？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心里好痛，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涌进来，好悲伤，好辛苦……

为什么眼睛看到的都是红色？好可怕，不要过来！

到底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了？

如果世界一片血色，那我也参与其中就好了吧。

如果害怕有东西会接近伤害自己，那么把周围的一切都杀掉不就好了吗。

对啊，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我还真是笨蛋啊。

不过好像不行的样子，手脚都被绑住了，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的。

那么就把自己的力量进一步解放，只要更强大，直到可以破坏这些束缚就可以了吧。

不过什么时候好呢？唔……

就等到从现在起第一个人进来时好了，这可是值得纪念的一位呢。

作为第一个被我杀掉的人。

“布都，我进来了。”

虽然是打开密室的门，神子还是用像平时一样的语气走进去，说着。

“怎样，一个人很寂寞吧，我来陪你了哦。”

不过她看见布都的情况后，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房间里满是裂痕，布都的衣服也变得破如碎布，挣扎造成的伤痕遍布她瘦弱的身体，光看外形的话都会觉得实在对这位女孩太过分了。

但如果看到她眼中闪烁的狂气光芒的话，大概没人会再报这样的想法吧。

不过神子注意到了更让人恐惧的变化：

布都她，居然在笑……

而这时，屠自古正在密室的不远处发呆。

“哈……想去偷懒一下但又里面又有两货在卿卿我我……无聊死了额……青娥你干嘛啊！想撞死我吗？”

无视了屠自古的抗议，青娥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喊道：

“天皇呢，神子在哪里！快告诉我！”

“哈？”虽然有一点搞不清状况，但屠自古还是发话了。

“和布都一起……所以我才在这里啊，怎么了？”

“完蛋了，这下全完了。”青娥无力跌坐在地上，眼里满是绝望。

“怎么了，你嫉妒了？”

青娥没有回答，而是抬起一本书——她刚从皇室书库中找到的秘本。

“这是……”屠自古扫了一眼，立刻就被其中的内容震撼直至无言。

“症状完全吻合……这不是简单的走火入魔，而是狂化，是因为内心的感情波动无法抑制导致的能力暴走……看来已经无法阻止了。”

“不会吧……不是应该有解决的方法吗？”

“必须找到感情的源头……”“那就去找啊！！”

“可是，”青娥用已经放弃的语气说，“从她狂化后不停攻击物部家的人来看，她的感情来源大概是对杀守屋、灭物部的后悔和对神子的爱两者的矛盾吧……不过物部家的人全部已经死了……”

“那么……神子殿下！”

“对，她会想尽方法杀了神子然后恢复正常，再因为杀神子一事再次狂化杀掉所有人吧……我还真是做了件坏事啊。”

“怎么会……神子殿下！”

拉着青娥的屠自古，在下一秒被从密室爆发的充满狂暴的杀气吞没。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整个都城都是。

“看到了吧，这就是如果修行时不专心的后果。所以修行时给我专心一点，有什么异常立刻给我汇报，绝对不要以为自己能搞定，有什么事我也帮不了你。”

青娥打了一个响指，神子等人面前的景象就像水面一样摇晃几下消失了——皇城中神子寝室地下的密室中，青娥用法术制作了一段幻境警戒她们修行时要心无旁骛，不过……

“为什么我只有几个镜头，台词还不够十句？”屠自古似乎搞错了状况，不停地抱怨。

“我说你啊，重点不是这个吧，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抱怨，我是制作者出场不是比你还要少吗？”然后青娥和屠自古两个又开始一如既往的“友好的语言互动”，而神子却发现，布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匆忙寻找的的神子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发现布都其实走出了密室，倚在寝室外的廊道背对着神子看着圆月发呆。清冷的月光照下，映着布都略显灰白的头发，变得有点闪闪发亮。神子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怎么了，密室的空气太浑浊了吗。”

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布都的身体缩了一下，一会儿才缓缓回答：

“不……我只是在想……自己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而已。”

神子苦笑着摇摇头，说：“你太入戏了，这只是幻象而已，再说……”

神子那“就算有事我也会保护你”还没出口，就被布都粗暴地打断：“这不是幻象，这真的……真的有可能发生啊！！”

被布都突发的气势压倒，神子硬生生咽下了后半句，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布都……怎么了吗？告诉我，不要隐瞒，求你了。”

“老实说……自从兄长，不，守屋死后，”布都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有时会想‘这样真的好吗，杀掉他真的好吗’，当然我知道他阻碍了我们的道路，本来就难逃一死，就算我们不干，苏我，或者其他贵族也会有一天找借口把他杀掉。但是我始终无法停止这样去想，因为……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兄长啊，是我最亲的亲人啊。而我却把他杀了，是我，物部布都，杀的啊。”

“是马子那家伙的军队，与你无关。”

“但计谋是我出的，这没有两样。”布都并没有理会神子，继续像一个病人一样絮语，“而且因为我是苏我家的人，所以避开了灭族之祸，但换来就是‘背祖弃宗’的评价和朝堂上人们明里暗里的白眼。我知道，这都是神子你的计划，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唯一方法。但为了活下来，我却要去承受比死还痛苦百倍的压力，虽然说在修行时我都先静下心来再开始。”

“但是在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的，到时候我会不会变成幻象中的样子然后去伤害神子，最后让你的计划毁于一旦？我的命早就应该在守屋一战中失去，但是神子，”布都声音变得哽咽，转过身来，脸上早已全是泪水，“你跟我不同，你要成为圣人让国家变得更强大，如果真的无法阻止的话不如现在就……”

下一秒布都无法说出下半句，因为神子用她的嘴唇堵住了布都的唇。虽然布都开始有尝试反抗，但神子用更大的力度抱住布都不让她有逃跑的余地。许久，布都终于开始软化在神子的强硬之中放弃抵抗，转而享受着和神子两唇相亲的时刻。

再过了一阵子，神子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布都，再把她温柔地抱在怀里。

“一直以来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很抱歉，”神子说，“但是不要说什么拖累这之类的话，我不是因为需要一个自暴自弃的人才把你找来的。”

“再说，”神子稍微加大了抱布都的力度，“如果没有了你，那么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了，难道你还想背上一个诱惑圣人苏生后灭世的罪名吗。”

“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

“那么就不要离开我，你的悲伤、痛苦，你的一切一切，我都会帮你承担，就算你犯下多么大的罪过我都会原谅，就算是多么大哀伤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所以不要再把事压在心里了，如果想哭的话就尽情哭出来吧，我就在这里哦。”

“神子……神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布都终于无法忍受，在神子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而神子也轻声说着“恩，我在这里哦。”两人在月光下紧紧相拥，互相依靠。

“神子，布都，青娥那家伙说要开始修炼了……”正准备把神都两人叫回去的屠自古，看到月光下的两人后立刻闭上了嘴闪到一边。

“哈，看来今天她们两个应该没心情修炼啦，还是先回去汇报吧……至于这两个笨蛋，由她们二人世界一下吧。”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屠自古蹑手蹑脚地回去密室中，留下了月光下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