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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前头的话:
新人拜坛,虽然明挑着这一天来实在是很对不住——
然后还请先无视这老套的题目,但寿命论各种不适也敬请斟酌。
这是篇当城管不再是城管、当后宫不再是后宫、当大妈不再是——
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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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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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曲直厅中。
四季映姬·亚玛撒那度,本日当值的阎魔,正坐在高台之后。
“善,带冥界,候转生为人。恶,带等活地狱。善,带冥界,候升入天界。……”
审判非常简洁,单方向施行的判决不容申辩,幽灵们在高台前排成一队,一步一趋默默随前人而行。轮到自己的时候,大多都低了头,领了判决便拐回厅外,由狱卒带往这此生轮回的终点,或者是新的开始。
“善,……善,……善,……恶,……善,……”
可这对她而言却不免太过枯燥,一整天都伏在案上,视线在每个名字上停留只不过几分钟,是就随寥寥数语移向下一个去。说教的喜好,也只能是在不可多得的个人休假中,另抽时间去做。
“——”
勿论生前,死者本是一律平等的,但当映姬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不自禁惊讶抬起头来。
“是你啊……”
在一天的工作里她极少会说出其它的字眼,所有的幽灵都随之是一阵骚动,纷纷探头望向,正站在高台前方的她。
来到彼岸的幽灵都身着一袭单衣,她是也不例外——之所以被称作她,是因那及腰的金发虽色泽变得有些淡薄,却依旧太过耀眼了的缘故。
“原来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啊……这么说十王他们也还是把你送了回来……幸好是按着过了时的律法去判,这样也就不会再给他们增添什么别的困扰……”
似是和老相识絮叨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幽灵们惊讶归惊讶,也没有一个是出了声的。
“既然如此,那这判决是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吧?”
但一直是也默默低着头的她,脸上这才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善恶相抵,当转生为妖——”
微笑一瞬敛起,她跪了下来。
“可以的话,我想再等上个几百年好。”
完全不像请求的语气,下跪这个举动本身,似只是决意的一种表示。
“好吧——”
她犹豫了一会,话才出口,她却再一次是打断了她。
“此外还请……阎魔大人是不要告诉她……”
这次她整个人,连同话语都在颤抖。
“彼岸收容的幽灵不归她管辖。”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当即是给了她,一个断然的答复。
“……”
她站了起身,她叹了口气。幽灵的长龙却并未就此移动,而是都在注目着,她的离去。
释下了一切的重担,她总算是抬起头来。
但在那双金瞳之中,流转的是无光之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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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
一位少女,似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般,独自蹒跚在无边的荒野上。
没有人搀扶,走不出几步她就会摔倒在地,长发也是随衣袖一次次扫起浮尘。但她也总会再抬了头,仰望着天际那光亮,挣扎着又站起身来,不断重复着这两件事情,就像是宿醉一样——
就像是宿醉一样,尽管身体在疼痛中是渐渐适应了这种平衡,但认知与记忆、逻辑与经验,却始终也整合不到一起来。只要闭了眼,纷杂的思绪就会将她淹没,举步一个迟疑,就随之是又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是寻回了正常的步姿,眼中的神色也不再那么狂乱。然而当她低了头在一条小径前站住的时候,困惑于一瞬挟着那些被排除了杂念逆流回来,直令她失了神呆坐在地上。
行路是这片荒野的境界线,跨越,则将永身陷此中。她望向左方,是天上的明珠似落在人间,再望向右方,是无光的黯幕直铺向天际。
她抓住心中第一个念头挣扎起身,转身将那光亮一同忘诸脑后,直向着这消逝在黑暗之中的路影前行。
路边传来有谁正在吟唱着的歌声,她将之视同杂念处置,只低了头再加快脚步。可歌声却始终是萦绕在她耳边,意识到这确发自身外之物,就如同那她违抗不了的坚实大地一般,她急切跑了起来,只求尽快再一次赶到这脚下行路的终点去。
冷风卷起她的衣袖,同时也拂去那黯淡了她及腰金发上的尘土,在最后一丝狂气也随之消散的时候,这异彩的金色双瞳,是才恢复了原本她所应有的神色。
冷静,清澈。
行路的终点是指向天际的山道,她抬起头发了一会呆,随后笑着摇了头,似在嘲笑自己的犹豫一般,开始一级级攀上这眼前的石阶。
稳定下了不问目的的思维方式,就算是耗尽体力不得不乖乖躺上一会,也只会被她视为一种等待的形式。不过当她登上山顶的时候,体力还绰绰有余,仅凭微光是看见一栋屋影,却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这给她以一种,回了家的感觉。
这时她的举止也渐渐是与容貌更相符了,那正值十几岁青春年华,兼有着心虑单纯和端庄大度。
她缓踱出几步,却突然站住了,手一抬随心念是化为利爪。
空无一物的庭院,短短十余步的距离,她却以一番腾挪跌宕、令人眼花缭乱的步法绕进了屋檐下,但那神情,又严肃得像正跳着祭祀神舞似的。
她悄跃上木阶,俯身脚轻点地,才几步是就已转过走廊,直突入里室门外的光影中。
身体的记忆苏醒得总是要更快些,她一把拉开纸门,随视线锁定目标的同时而挥出的爪击,是已封住了反被先制的可能。
对方,身着红白衣饰本闲坐在地上的另一位少女,应声回过头来,只看见一抹黑影直扫向面门——
“咿啊啊啊啊——”
然后是做出了,完全符合这位少女容貌的正常反应。
少女的尖叫声并不会使她欢愉,倒反过来是打乱了她那冷静思维。
她既断了发力,爪势自也呆滞下来。那少女神经虽然大条,反射却远超常人,霎那间以单手撑了地,一个轻巧的侧后翻,空着的另一只手在结印展开结界的同时竟还变出一张霊符。
她虽看不清这个中手法,但直觉告诉她,眼前是凭空现出一道,她这一路上只能凭感觉避开的,断然不容触碰的障壁。
无形的结界分割出一道境界线,她强收了利爪站在此岸,她稳下了身形立于彼岸。
“没想到……还会有妖怪胆敢来袭击巫女啊!”
犹因那优雅的舞姿而为之目眩,她对这既算是理所当然、又算是急转直下的态度变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那少女也因她这并非全然无谋、且毫无悔意的举动,认定她为应当使出全力排除的异类。
“梦想封印。”
与怒容相反是异常平静的语调,那少女随之浮起身来,七彩的光球是照亮了整个狭室。
她看得呆了,不进不退也全然不去闪避,当即就被这光弹接连击飞入庭院。
“诶?”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从这过于耀眼的光芒中是勉强捕捉到,那少女因惊讶而松懈了的神情。
“你、你这傻笑又是什么意思啊!”
那少女急忙飞出屋外,落在她身前直拽起她的双肩。
“……”
躺在那少女怀中,她始终也还是一言不发,就这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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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阳光直照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这才是悠悠然转醒了。
——疼。
与梦境相连的藕丝被痛感硬生生切断,她惊坐起身,不一会就发觉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了,忙不迭歪头将臂上缠着的绷带拆掉——
那已简直就像捆人用的麻绳,单手不便又心慌意乱,她一时是怎么也拿这笨拙扎成的死结没辙。
“你、这、家、伙!就不能是安分一点——”
昨夜她才刚打过照面的红白少女,现在也又是一脸怒气冲冲的神情,拉开纸门大声喝道。
“……”
看到她那被吓呆住,定格了的动作和急红了的双颊,那少女倒也把话锋咽了回去,缓步走来的同时是从袖中抖出一张霊符。
纸质的霊符却似刀片般划开绳结,再一翻手又随之消失不见,她起初是提了心,又当即是出了神。
“才一晚上就……你果然是妖怪呢。”
还结着黯血的布条才落在地上,然而自勒痕以下,就已经是白玉如洗。
“……”
光弹的冲击可并未让她失忆,回想起昨夜的光景来,她起初是讷讷点了头,又猛地连忙摇起头来。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明明什么也不懂,但是又不简单。”
那少女也想不通,昨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见她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又莫名其妙地被打成重伤——
“……对不起。”
本看她是没啥大碍了,那少女也就此收敛笑容起身,但却是在临了走廊的时候,听到她这一声轻轻的道歉。
“这、这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啦,更何况没把握好分寸的是我才对——”
那少女这下倒慌了神,在整个脸都羞红了被她看到之前,是就已匆匆逃过走道。
“对不起?对不起?……”
只剩下她一个人呆坐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那少女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懂,同时也是有想答上来的话语,但就只有这个念头,能变成声音传达出来。
要是什么事情都用这句话来达意,可是会让那少女发疯的。不过目光也能有相同的效果,当她席卷了面前所有的饭食,又睁大了眼望过来的时候,是直令那少女抱了头坐出屋外。
“我这神社的香火钱啊,可是供不起你这个吃货的啊……”
巫女、神社、香火钱——她对这“家”中本应熟悉的一切,却是都感到莫名地陌生。她于是格外认真去倾听,那少女的每一句话语。
“你应该是新生的妖怪吧?”
她静静点了点头。
“欢迎来到幻想乡,我叫博丽幻铃,是博丽的巫女,引渡妖怪之人。”
她觉得心中有什么记忆被唤醒了,却怎么是也想不起来。
但这是与眼前这红白二色少女,给她的感觉一样。
红色是向往,白色是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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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她可真的要赶她走了。
住在神社里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每天就只能目送她的外出,其余的时候她就算撞着墙来挖掘记忆,也始终是毫无进展。
“你可以叫我红白,反正那些家伙也是都这么叫的。”
她不想这样叫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这里。
“……好吧。”
她紧拽住她的衣袖,这坚持,最终也只能是留住,和她一同走过这兽道的可能。
与那时相反,如今这行路的终点,是人间之里。
人间之里,是幻想乡中最大的人类聚居地,同时也是最大的妖怪聚居地。而博丽巫女的职责,就是负责引渡新生的妖怪,来到这里做出她们的选择。
自迈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她是就睁大了眼,无时不好奇地张望着四周,紧拽着她的手也有些松动。
过往的行人,当然也包括在空中飞过的妖怪们,都热切是向她俩打着招呼。
——谢谢。
她一直很过意不去,自己竟念不齐如此简单的几个音节。
人间之里的游览,可不是一个下午所能办到的事情,她于是抱起她,带她到了高处,尽自己可能挨个道过家家户户。因为就她的亲身经历而言,更多是散落在这人间之里外的,整个幻想乡中。
要论对这人间之里的了解,无人是能出上白泽慧音其右。但在现在这一段偶然的、特别的时期,负责从她这里接渡妖怪的人选,却并不是慧音老师。
从空中缓缓落下,她还在为那几刻风景而心动不已,依依不舍随她到了一座与神社相仿的古风建筑前,呆看着她轻轻叩响门扉。
“请问稗田小姐在吗?”
是另一个,令她有着莫名熟悉感的姓氏。
且她是很恨自己,这只对姓氏感到熟悉的事实。
“是博丽小姐啊,快请进吧。”
来者显然不会是那稗田小姐,还礼之后,她俩随他转过长廊,静坐下是候他代为通报。
不知为何,她对这端正跪坐的姿势很是反感——
但她既那么地坐落端庄,无论于廊间迎着她的目光从空中翩然落下,还是端来了茶水正坐在身旁向她递来陶杯,都是这几天在神社里,她总会看见的一幅入画风景。倾慕着、向往着这一切,才不过几天,她只对自己总受那莫名错乱感的束缚这件事,感到万分困扰。
纵记忆是带她到了那偏远边境的神社中去,不出几天,事实却又要带她到别的地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身份,这妖怪的身份要带给她困扰,要带她到这里来。
——对不起……
她很快是就不愿再重复,只这一句话语。
走道里远远地传来脚步声,闻此她收摄了心神摆正姿势,察觉到这变化她亦有所动,睁开了那双一直微闭着的明眸。
五感从分辨力等方面均远胜于她,这是她唯一的小小的自豪,但她若知道了这主要是她疏于修行的缘故,又会不会是大失所望呢?
盯着那扇纸门在她面前打开,那熟悉的色彩随之也出现在自己眼前——
“让两位是久等了,我是十九代目阿礼乙女。”
她呆坐着,直到她是用结界术悄悄在她背上拍了一把。
她这才意识到,这后半句话是对自己躬身道出的,忙起身也回了礼,然后她红着脸坐回原位,听她一一道来这几天的原委。她虽毫无怪罪之意,她也依旧是羞得发慌。
“那你可就是,转生的妖怪呢。”
转生——是又一个触动了她心绪的词眼。
“我们说不定,是还在彼岸见过面呢。”
和又一个,温暖了她思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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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她挥别了幻铃,暂时就寄住在稗田家中。
跟神社不同,这里很大,有很多书,菜肴也更精致——对此她倒没吃出啥区别来,且更令她在意的,是那以白瓷杯盛了的,红茶的别一种香气。
也还是用双手捧着茶杯,她静静听她以那令自己安心的语调,姗姗道来这稗田家传幻想乡史。
“幻想乡,缘起于两千年前,由妖怪的贤者们发起提案,借助博丽初代巫女的秘术成立了大结界,将这里与现世相隔。”
博丽——她眼前似是浮现出,那舞动的红白巫女身影。
“但是,不为人知的历史无法得到传承,完全封闭的桃源无法蕴育幻想。直到五百年后,由八云蓝立案并实行了,真正创造出这个世界的计划,幻与实的境界——”
八云蓝——是又一个熟悉的姓氏,又一个熟悉的色彩。
“幻想乡的根基,至此是才落成。”
低头抱紧了手中的茶杯,她感受着这番话语带给自己的震动,心绪也似正泛起眼前这圈圈涟漪。
她便将话题就此打住,起身踮脚从满架的古籍高处,取下一本书封尤为泛黄之物。
“尽管现在已经是有了‘式神机’的技术,予资料的记录和编纂以极大的便利,但这《幻想乡缘起》,我们稗田家世代都将以手书撰写。”
招手唤她起身也凑过来,她向她轻翻开这,静候了她上千年的字句。
“每一代都会留有这实体的书卷,从初代目阿礼少女使用至今仍难以理解的古文字、编年体史书,到九代目阿礼少女首创的图文并茂、人物传编排,我们每一代御阿礼之子,所在做的不仅仅是增补资料,同时是也在记录下自己,对幻想乡的想法来。”
“初版《幻想乡缘起》,是为了记录下人类因过于短寿而淡忘了的历史,改变被对未知妖怪的恐惧所左右的生活,是那个时代,人类与妖怪存有冲突的真实写照。”
“而第九版《幻想乡缘起》,恰逢了人类与妖怪在符卡规则下达成的平和时代,原本针对妖怪弱点,因作为一种退治手段而收集的资料,是与那被忽视淡忘了的轶闻一起,以能更全面地反映妖怪的实态、反映这幻想乡实态的形态而重生。”
“资料是必须的,是为了理解而必须的,这是经九代目阿礼少女思考所得出的,这《幻想乡缘起》所应负有的,新的使命。”
“对此,我们在这一千年来,想法都是一致的。”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她顿了顿,再匀了匀呼吸,灯光似在她的身后,照出数道分离的影子。
“因此自十六代目阿礼少女以来,既人类和妖怪已达成了完全的共处,这《幻想乡缘起》,是也该增添由妖怪来亲述的部分了。”
她合上书卷,长影也随之合一。
“这也是我,作为十九代目阿礼少女,要在生时尽可能地从妖怪一侧,听到并记录下你们的想法的缘故。”
亲执笔匀墨,她转身轻递给她。
“因此也请你在此是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吧?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能反映自己的愿景——”
她看到她的犹豫,本微笑了笑,却随即是因她吐露的字眼而为之僵住。
“……紫。”
她此时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如果红色和蓝色叠在一起的话——诶、诶……”
心绪似因这一字魔咒而得到解放,但她越解释,就越是慌乱。
“……”
她俩默默对视了一会,她笑开了怀,随即再鼓励她一笔一划将之落诸纸上。
“这可是个好名字呢,那么——”
她深一躬身,一拢衣袖神情也变的庄重;她不知所措,忙回礼也端坐下郑重相视。
“紫,请容我向你介绍,如今这幻想乡的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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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能以话语传达心意,那紫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二天一早就跑回博丽神社,找她道尽那数不尽的迷思——
“这里可是我家啊!”
一言不合,她当场又被她赶了出去。
她想不通,为什么如今人类既能和妖怪同住在一片屋檐下,她却是还独自一人,住在这偏远的深山里。
悻悻然回到人间之里,她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却只能得到诸如博丽巫女、引渡妖怪,这种冷冰冰的答案。
这里面倒也有她性情乖僻的成分在内,一方面不与人亲近是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另一方面但凡被她引渡过的妖怪,又大多都对她那“非常”手段还心有余悸。
——她到底从小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啊?
她回到家,一后仰是倒回床上,再翻身把脸也埋进枕头里。
这新家,其实就只是建在人间之里外缘,朝着雾之湖侧的一栋洋房里的那么间单人居室,且她是很怀念,睡在和室里的那种感觉。
从那十分有限的记忆中,她试着临摹起自己所憧憬的生活来——
——这么说来,自己还不会飞啊。
舞空、符卡、异变……她跳下床来,在自室里打了几个转,理了理字句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才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事情是还很多。
说到良师,人间之里可就有,按寻常数法用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堪称传奇的一群人呢。
且其中是又有不少让她感到莫名熟悉的,那些姓氏。
上白泽慧音,传世的圣兽白泽,因持有着与历史相关的能力在人间之里开设了寺子屋,教授历史至今已逾千年,通称慧音老师。
藤原妹红,不老不死的蓬莱人,则是在寺子屋旁不远处开设道场,传授古流武道和霊力妖术,由于那火爆的性格和毋庸置疑的岁数,大家普遍都唤她做大姐头。
八意永琳,兼有着蓬莱人与月球人的身份,并非定居在人间之里而是按月相历定访讲学,内容正如同那讲座的形式一般不定,遍及哲学、数理、医术、魔法等各个领域,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了月之都方的知识“交流”。但是,“顺带一提,她的课都很难。”十九代目阿礼少女如是说。
帕秋莉·诺蕾姬和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这两位可不得不放在一起来说。一位是妖怪天生的魔法使,定居在雾之湖畔的红魔馆中;一位是人类修成的魔法使,隐居在魔法之森的幽深之境。后天近千年的努力早已经抵消了先天方百年的差距,彼此都代表着数门魔法的最高峰,只立场上却依旧仍互不相让。忙于自己的魔法研究,两人每周都只不定期有一日公开讲课,但这可从来是不会,落在同一天里。
她穿着雪白的睡袍,长发御风,属性魔法的协调多变正蕴此气质;她身着墨黑的洋装,不苟言笑,人偶操术的精致自律全映此写照。除此之外她是还精通时间魔法以制御那逆反常识的咏唱,论实战搭载有各式武装和魔药她的人偶军团也不遑多让,在每年一度的异变盛典上,这两人的符卡对决可绝对是不容错过的,魔法的祭典、弹幕的盛宴。
就算在平日里,她俩间的唇枪舌剑,言简意赅且冷不防道来,正合了彼此的魔法理念,倒也不失为是一种,独特的课堂气氛呢。
好奇心强的她,这些自一个不落都去听过,但在此之前,她是先跑到稗田家中,循自己的心愿向她求教。
“幻铃小姐所持的术法,难道全都是博丽世传的秘术吗?”
想要再接近那身影一步也好,她郑重跪拜问道。
“大部分也还是结界术的基本……这么说来,八云蓝,可是就住在这人间之里呢。”
却不料能与另一个她憧憬的人,就此有上一面之缘。
深夜,她站在一间近乎是不起眼的小屋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八云大人,我……”
结界本隶属境界的一种,后者则是能揭示这世间万象根源,她低着头,对此怀有深深的敬畏。
“你是——”
九尾、蓝袍、狐耳,她缓缓抬起头来,却是看见了与这神圣的形象、贤者的身份并不相符的——
“紫、紫大人?”
那一副动摇神情。
“诶——”
她退后一步,她追前两步,俯下身本紧抱住她,又猛地是一缩手,跪下了与她相平视。
“来吧紫大人,幽幽子大人,是一直在等着你呢。”
双手轻执住她的手,她凄然笑道。
——幽幽子?
她茫然地看着她,看着那一道石阶自她身后显现,夹道盛开满逆反了时节的樱花,纷纷已随风飘落在了自己脚下。
迎面吹来这清冷春风,她犹豫了一会,再迈开步子是直追入间隙之中。
也就此是跨越了这一道,生死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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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她登上这矗立于虚空中的天阶,她不言,她也不语。
直至临了这山道尽头的门扉前,顿揭开白玉楼全貌,她摄于那壮绝的幻景惊出了声,她感于这今昔的时境深叹了气。
“这里三百年不曾变更过,紫大人想要回来,是随时都可以——”
她回过头来,却因她那眼中神色是为之语塞。
“我只是紫。”
冷静,清澈。
“……”
承认那一个事实是花去了她徒劳的数百年,而如今,既有这一份目光在此,她确信,已无需自己再多言。
低了头她默默引路,荒川乱石、冥水净土、枯山庭院、幽愁楼阁,这一路走来,她是也失了锐气,悄攥紧手中的衣角。
转过回廊,在那清冷的月光下,她,似就坐在这里,一直在等着她。
“幽幽子大人,是紫、是紫回来了啊……”
她侍立一侧,她歪过头来,不再映明月生辉,那淡淡双瞳中的神采,立即是随之黯然失色。
“幽幽子大人——”
她半晌无语,她轻问一声,随即微点了点头,再退步遁入虚空之中,间隙也随之合拢消散。
“蓝,请让我和故友叙叙旧吧?”
她站了起身,才极显了这幽冥华服,迥异于凡世之美。
“那,我们也还是边下棋边说吧。”
衣摆轻舞,这里殿别一番风景,是由她亲为带行。
她默默跟上,心绪却是随廊间屏风绘景,变幻不定。
御风巡楹,她飘过长廊流梦,忽一转身直穿门而入。
她咋了咋舌,轻拉开纸障,这昏暗的光线更给她以一种,眼前泛起了满室浮尘的错觉。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此身也既为霊体——”
坐抚棋龛,也还是只触及虚无,她苦笑着回过头来,颌首轻道出那一声请求。
“所以能请你来代摆,这一盘棋吗?”
她捧起棋盘,这沉蕴之感绝非寻常古木所有,随她转出屋外,这一次,脚步声是闷闷回响在寂夜之中。
淡影再沐浴在月光下,她一拢衣袖,目光和身姿是一同都坐了定。轻摆放好棋具,她随她也平望向天际,那西行寺家二百由旬庭院当中,最引以为傲的冥界樱景。
“我执白——”
“我执黑——”
再对视的时候,不约而同都开了口,她笑了笑,轻拈起黑子,依她所指是下在天元正中。
黑白争气,从这再简单不过的规则中,竟衍化出围城圈地种种谋略——人妖相依,亦与此同理。
思维和利爪,皆映此心念冷锋天成,似独自打着流传千年的古旧棋谱,她不假思索连落数子,天下大势既已显端倪,苏醒了的记忆,也随之隐约逆流回来。
边腹上的争夺最耗费心思,需谨慎斟酌进退,算清每一步的利害——福祸相倚,从没有只固守着三线之地,不争四线之势而得胜者,只有将每一步的利害都连成一股绳,并于最终执了末端的一方,是才能夺下这向天元进发,可以依托之势。
因此当幽幽子是一味地从二线下出夹、跨、点、拆等种种狠棋,紫也不由得不再理了理思绪,且应且战,放弃了底线借机直笼络外势。但角上的势地断不能拱手相让,一面倒的攻势也并不可取,两人于城下缠斗一番,一边是紫的一方安地岌岌可危,一边是幽幽子的一字长龙气悬一息——
“一劫。”
紫迟疑许久,长叹一气将黑子下入白棋死穴。
“你还记得橙吗?八云橙。”
但幽幽子不容她犹豫再思,冷冷语毕再追问道。
沉默不语,紫决意反攻,为夺回此劫就势必要背负上更大的利害,接连是棋行险着,发觉的时候连自己都为之一惊,但总归能将黑子提走,权缓了白棋一口生气。
本算准了这几枚乱子可从何处断然舍弃,唯独是忌惮这一番思量会被对方看破,然幽幽子却冷不防是在别处,另下进来一子。
那是必死的弃子,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取得半点胜算,甚至会顺水将棋势直推给她,但是,她不得不应。下着下着,战火延烧开来,黑白两军又一次短兵相接,她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棋子也险些直落在地上。
从这纷乱的棋局中她看不到黑与白的境界,有的只是,乱数取乘得来的,完全的混沌——
“二劫。”
她不再犹豫,闭了双眼执黑子提去白棋余气。
“你还记得妖梦吗?魂魄妖梦。”
对她的诘问也不再正视,她默默低头盯着棋盘。
既成双劫,形势不是更紧张,反倒一下子沉闷起来。为寻劫材每一步都不得不行决死之着,她无奈为之,她心知肚明,生死不再是交锋的诉求,布局早早已被她俩下成死斗,求生更从未能平息干戈,她喘不过气来,面对这无谓的奇策、这无谓的死生、这无谓的终局——
“三劫。”
她迟迟不愿落子,直到她正色喝道,是才颤抖着手提走天元。
“你还记得灵梦吗?博丽灵梦。”
她不再看着她,随话语回过头去是继续坐望那幽紫樱庭。
只剩下她朗声报出的棋步,和落子叩击棋盘的轻响,一应一答,无言诉说着这千年往事。
她复取一劫,她夺回二劫,天元归位,三生永劫,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这……就该这样下下去吗?”
直到她放下棋子,怅然起身问道。
“也许吧。”
“可你是亡灵,有的是——”
“但你却不下了,把棋子一推,拱手认了输。”
“……”
“你明明,从来就不会认输的啊。”
“……”
“管理这冥界不过是阎魔之命,西行寺家的血脉,可正受你所托,才得以长存此世啊。”
“……”
“无论是怎样的终局,我都有的是时间,来陪你下下去的——”
“可输棋,也是有比和棋更好的时候吧?”
她直言打断她的呓语,呆望向远方她不复言语,思绪似随之是失落在了梦中。
“是我认错人了……”
半晌,她别过脸去。
“谢谢你……能陪我下过这一盘棋……”
泪落,继而是无语凝噎。
“对、对不起——”
她慌了神,忘了她那亡灵体质,跨前一步是伸出手来——
“啊……”
只迈出一步她摔倒在地,意识也随五感是急遽消逝在黑暗中。
“对不起,紫大人……”
她站在她的身后,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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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阳光照进小窗的时候,她徒劳地用枕头抵抗了一会,最后也还是决意翻身跳下床去。
——头有些疼呢……
反季的粉樱、漫长的山道、虚幻的楼阁、奇诡的棋局,但这又过于真实的梦境,是还在纠缠着她。
惯于这令人困扰的错乱记忆,她甩了甩头,本无以置信,回过身来却是在自己床头,寻得了那被她遗落在了梦中的失物。
那是一把华美的阳伞,悄倚放在她眼前,只静待她来轻握住伞柄。
可这伞身却未免太长,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笑着是将之斜背在身后。
——今天是该去哪里好呢?
——对了。
——要拜访八云大人的话,不穿得正式点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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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 *
鲜有参拜客的博丽神社,今天是迎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访客。
来者是身着华紫道袍的一位少女,但那斜背着的阳伞、及腰的金发、异彩的双瞳——
“你笑得是越来越像妖怪了呢。”
博丽幻铃,正牌的人类少女,如此挥手向她打着招呼。
“诶——会吗?”
紫,新生的妖怪少女,闻此顿时是慌张起来。
“现在就不会了。”
不再开她的玩笑,她从走道跃入庭院,招了手唤她过来。
“妖怪才不会有,这么害羞的表情呢。”
一半是认真一半是捉弄,她低了头轻声向她诉说。
岁月终将流逝,但她的容貌却始终不改——
——要捉弄的话,可得要趁早呢。
这么想着,她是也笑了。
这一年来,无所谓定居在哪里,她只悠然斜背着那把阳伞,就这么走遍了幻想乡的每一个角落。
天性使然,在妖怪之山的时候,她是会怀念地底温暖的狱风、神秘的妖怪;在地底旧都的时候,她是会怀念地上四时的光景、质朴的人类;在人间之里的时候,她又念起那能逐风拼杯、极目远眺,这山间枫林的好来。
且无论在迷途竹林偶遇了能带来幸运的白兔,喜出望外,得月之公主的一番招待——刁难再回家。还是预约好了红魔馆的入馆许可,能一阅大图书馆的珍贵藏书,没准还会有吸血鬼姐妹相邀请赴夜宴。又或者恰逢了一年中的赏樱佳节,在寻常樱花飘落殆尽前夕,以冥界白玉楼常夜樱幻景、以彼岸无缘塚灭罪樱绝景,来铭记这一个短暂的春天——
最令她感到惬意的,是任由了那思绪闲游四野,追忆着什么、感悟着什么、思索着什么,什么时候累了,就寻来一梢枝头,支起伞,既遮得了艳阳、也挡得了暴雨,睡了就再在梦里,寻求此身所向往的生活。
兽道平原、雾之湖、九天瀑布、魔法之森、玄武之泽、三途河、太阳花田、无名之丘、幻草原、幻想乡远野,每一次游历,时过境迁,也就会有着不同的感受。
人间之里、博丽神社,每一次出行,兴尽而归,也都会迎上不变的笑容。
她是妖怪,但也还是,受两个誓言所缚。
“只凭资料是理解不了这个时代的,我总是在想啊,能见闻得再多些就好了……”
虽心怀这求闻持聪明之法,经手书卷是都能过目不忘,然为宿命所缚就只能亲眼见证,近百年中短短数十年的美好片段;为繁务所缚更无从悠游细赏,这幻想乡四时流转着的万华绘卷。
如今,御阿礼之子,终于自十九代目阿礼乙女为始,看见了妖怪眼中所见的世界。
“博丽巫女的职责,是在于维持人类和妖怪之间,最后一道根源的境界。”
虽心怀寻常少女倾慕之情,时常坐望那人间之里璀璨夜景,然为繁务所缚就只能忙里偷闲,每逢张灯结彩才得以匆匆寻访故里;为宿命所缚更无从抛开顾忌,追求于缤花纷雨中失不再来的爱情。
如今,这幻想机制,继符卡规则这近千年来种种衍化,也终将得到改变。
“人类能接纳妖怪的存在,妖怪会理解人类的诉求。”
三百年前,八云大人如是说。
如今,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幻铃姐,今年永远亭主办的‘异变’,现在是开始报名了哦。”
“那又怎么了——”
“你看你看,规则上是要求一人一妖组队的啦。”
“这个我知道——”
“……”
“……”
“幻铃姐?”
“我说你啊,到时候可别拖我后腿——”
“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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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皎洁的月光下,一红一紫两道倩影,自博丽神社的鸟居前,翩然起舞是化蝶而去。
归于寂静的庭院,却自此境界变得暧昧之时,才显现出了这里原本的喧闹景象。
这是哪怕在人间之里的新年祭典上,都不可能见到的,令人肃然屏息的绝美景象。无论是怎样珍贵高雅的名酒,在与宴的来客手中,红酒、清酒、月见酒,都只不过是其身份的一种点缀罢了。
“她握有命运,潜能莫测。”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夜之王者,红魔馆的家主,身着绯红色的晚礼正装,是真正成长为了一家之主。
“她拥有信念,可能无限。”
芙兰朵露·斯卡雷特,外人会误认她这纯白洋装为二当家身份的写照,但个中奇巧缘由,是姐妹俩之间才彼此心知的秘密。
“她学识渊博。”
帕秋莉·诺蕾姬,驻红魔馆的学者,大图书馆的馆主,平日就极斟酌酒量,今夜难得是喝红了脸。
“她思维缜密。”
爱丽丝·玛格特罗依德,隐居在魔法之森的奇术师,一开始就找她来拼酒,但也总归是不分胜负。
“她很睿智。”
上白泽慧音,暂不必全般代理稗田家的事务,放了小假,故于这满月之夜,是也能闲适品着清酒。
“她很善良。”
藤原妹红,本最爱鬼族秘酿的无双烈酒,但既在她面前,惮于头锤,也只能规规矩矩啜饮着小酒。
“她还年轻。”
八意永琳,已预先布置好了全部的舞台,足够公主她由着性子玩上一个通宵,更好奇这边的展开,现在是确觉不虚此行。
“她还太弱。”
风见幽香,太阳花田中的最恶妖怪,大概会是这酒宴中,最兴趣缺缺之人吧?
“但她终将不负,这八云之名。可是——”
八云蓝,她的传奇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真正知晓,诸如九尾的天狐、妖怪的贤者——
“她可不负。”
以及她始终是,紫的式神。
夜晚停止了。
故此宴是也将,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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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世外、幽冥境内,白玉楼中、西行妖下,一道长影、一袭衣袖,是与零星的樱瓣一同,散落在地上盘根间。
西行妖,自五百年前几近满开,这累枝的樱花,至今仍未落尽。
西行寺幽幽子,呆坐在树下是犹在思忆,那随残花而逝去了的,春风之梦。
“你很矛盾。”
“你曾经说过,围棋如果没有劫,彼此的落子,只留给对方越来越少的选择余地,十九乘方得奇,一方,是总有必胜下法的。”
“换言之是也有,同一方的必负下法。”
“但这又只是存在,存在于我们无从探寻的无限境界之后。”
“你说这是一个,「パラドックス·オブ·チョイス」。”
“说什么不再需要八云紫的幻想乡,才是真正的幻想乡——”
“……”
“明明就只是你自己,想要忘却了一切,做最任性的事情,最后再这么疯玩上一把。”
“为了自己确信的事情,你可以不认输,一直是这样活过来。也为了这同一件事情,你可以弃了子,干脆就这样自尽了——”
“……”
“现在你回来了。”
“……”
“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再下这一盘棋吧?”
“如果只是一盘棋的话……”
“对吧?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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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文终——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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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后面的话:
怀着祝大家四一节快乐之情的楼主先是反被祝了——
所以原本想好的后记也就都烟消云散啦!(不负责任地光速逃
(PS:「パラドックス·オブ·チョイス」即「Paradox of Choice」、选择的悖论,前者怎么看都更帅气些所以233)
总之,七色一分甜足矣——
再次,感谢观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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