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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5 14:4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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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时停の计步器 于 2012-6-17 18:07 编辑
天籁之生
一段段清澈的旋律从这里诞生。
悠悠扬扬的旋律混合在一起,虽然彼此间毫无关联,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嘈杂感。
这里不适合那些快速的音乐,因为它们不会在这里诞生。
这里只接受那些舒缓的乐曲,所以它们才会在这里汇集。
但是这里的旋律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旋律只曾出现在记忆里。
那是无法替代的旋律。
同时也是,难以释怀的,宝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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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八音盒的制造者。
八音盒的构造十分简单:一个滚筒,一片簧片,再加上一个发条。根据滚筒上的凸点,簧片演奏出了相应的音乐,就是这样的一个装置。
但是这个装置所发出的声音,却是其他机械所无法比拟的,宛如天籁的声音;而我已经制作了许多这样的装置。
每次的工作,就是将世界上的名曲浓缩在一个个小小的装置中,然后出售给那些被它们所吸引的人;偶尔,我也会尝试自己去创造一些旋律,但是绝对不会将它们卖出去,而是保存在自己的房间里。
就这样过着单调的每一天,平淡,朴实,但是充实。
像这八音盒内演奏的乐曲一样,虽然缓慢,但是让人心灵平静。
就这样过着充实的每一天,忙碌,快乐,但是单调。
像这八音盒内旋转的滚筒一般,虽然精巧,但是只有一个旋律。
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将这种生活持续下去。
因为我要制作出,那屡屡在梦中回荡的,记忆中的音符。
那是我心中的天籁之音,也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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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经不止一次憧憬过橱窗里的八音盒。在当时的我看来,那一个个精巧绝伦的八音盒充满了神秘,仅仅需要一根发条,便可以演奏出动听的音乐。
但是我却不曾拥有过一个八音盒。毕竟一个良好的八音盒属于不折不扣的奢侈品,而当时以我父母的经济收入来说,买一个八音盒的钱不如买些生活必需品更划算一些;因此,拥有一个八音盒成为了我当时的唯一一个奢求。
不过很快这个愿望便实现了:在我的十岁生日那天,我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一个八音盒作为礼物。转动发条,八音盒内传出的声音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那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声音:清澈透明,不含一丝杂质,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可是又让人感到莫名的平静与安宁。同时,还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吸入这首旋律之中一样。
这声音从此便烙在了我的记忆中。之后每每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我就会转动发条,此时八音盒的旋律就会和记忆产生共鸣,各种烦心的事情也因此渐渐忘记了。
我近乎像一个吸毒者一样依赖着这个八音盒,生怕这个八音盒从我的世界中突然消失。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担忧最后成为了现实:某一天,当我想再次转动发条的时候,手里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原本放置着八音盒的地方,已经是空无一物。
我顿时慌了神,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却没有任何结果。
就这样,我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宝贵的东西,只剩下了曾经的记忆。同时,我也确定了将来的理想:
总有一天,我要再现这纯粹的声音——用我自己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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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到如今,虽然我已经做了无数个八音盒,却没有任何一个达到了我的理想。
每次的作品都不尽人意,不是声音太粗糙,就是声音中夹杂着某些杂质,完全达不到纯粹的水平。即使是目前最好的作品,也仅仅是将那种空灵的效果表现了出来,却无法表现出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为此我尝试了各种材料,也用过了所有的技艺,但是总是找不到记忆中的感觉。
那种仿佛将人的灵魂吸入的感觉,同时也是能引起我心中共鸣的感觉。没有这种感觉的那段旋律,就像是调味不足的饭菜,虽然味道可口,但是难以让人回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我所制作的八音盒越来越多,可是仍没有任何进展。为此我寝食难安,白天进行着正常的营业,晚上的时间就开始制作一个个相同旋律的滚筒,最后再一个个的把这些滚筒舍弃掉,同时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就这样,我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不知道这种生活重复了多少天之后,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说不定那个八音盒的音质本来没有那么好,是我自己将它美化了呢?
这个想法逐渐占据了我的思考,于是我开始停止了复原那美妙的旋律的工作,并把那些为了这个工作所制作的八音盒也变成了商品,开始对外出售;当然,这些用来出售的都是那些让我比较满意的作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下去,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且认为今后的日子也会继续这样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店里来了一名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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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天气晴朗,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在店里休息——由于是工作日的关系,再加上这座店铺位于商业区,所以光临的人很少,大部分时间里都非常悠闲。就在我昏昏欲睡时,门上挂的铃铛响了,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连忙站起身来,发现是在这里随处可见的打扮:西装革履,系着一条领带;而这个人本身也没有什么引人之处,恐怕不是和他相熟的人,一般不会特别注意到他吧。
“您好,请问您想要什么样式的八音盒?”
我习惯性的做出了反应。而那个人仿佛提前做好了选择一样,径直走到了橱柜前面,取出了一个八音盒——是我当初所制作的,为了复原那旋律的八音盒之中,最好的一个。
“这个,可以听一下么?”
“啊,可以,”我答道,“请随意。”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拿起那个八音盒并开始旋转发条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为之一紧,就好像在给我的心上发条一样。
很快,那个人松开了发条,那熟悉的旋律在店内缓缓响起。
我儿时的回忆也重新在脑中随着这熟悉的旋律,像河水一样静静流过。
这时我再次意识到了——果然还是少了些什么。不是我的错觉,也不是我个人的美化,而是确确实实的,缺少了些什么。
“不错的音质啊,看来做工非常精细呢。虽然是朋友推荐之后才来的这里,但是果然名不虚传啊。”
音乐结束后,那个人这么说。
“……不对,还不够完美。”
“嗯?”
“这还不够完美。这个音乐只是缺少了一部分的残次品,还没有达到完美的境界。”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我自己在说什么。
就这样,我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那个人;而那个人也很有耐心的听我讲完了整个经过(工作日里不去工作而是在这里耽误时间没问题么?),之后那个人对我说: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啊。明天,我或许还会来这里,到时候可能会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说完,那个人买走了那个八音盒就离开了。第二天,他到了店里,对我说:
“你不是本地人吧?不如回到老家再去找找吧,说不定在你很熟悉的地方,会找到那个八音盒呢。”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听口音就知道了。至于为什么会那样想,”他笑了笑,“大概是直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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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真的不太想回去啊。
当初我提出要学习制作八音盒的时候,首先反对的就是我的父母。“那种东西就算学会了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前途,我们花钱供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让你去做那种又费时又费力还不容易得到回报的东西!”
但是当时的我却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结果一来二去就起了争执。最后我虽然得到了父母的同意,但是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却变得很僵,于是我就以“学习更好的技术”为理由从家里来到了这个城市。幸运的是,我通过一个在老家就熟识的朋友认识了一个制作八音盒的著名工匠,并且学会了整个技术,等到有了一定的积累之后就开了这家小店。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始终没回过家,偶尔通过电话联系一下,每次也都是很简单的对话后就结束了。仔细一算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吧,虽然知道父母还健康,但是父母变成了什么样子却完全不知道。
可是这次我却踏上了归家的列车——为了找到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旋律。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途之后,我来到了家中。家里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仍旧可以看到有修理的痕迹。母亲为了迎接我的归来准备了不少事情,但是父亲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好像我离家的时间不是七八年,而是七八分钟的样子。
在家的这几天,我除了陪母亲聊聊天,见见曾经的同学以外,剩下的时间都用在了寻找那个八音盒上面。我不厌其烦的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但是仍旧一无所获——虽然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会找到它。
于是,在家中滞留了一周之后,我以店铺营业为理由要求回去,父母也没有阻拦。但是在我回去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来到了我的屋里。
“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令人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是的,毕竟不能放着店铺不管。”
“你干这工作也有七八年了啊。现在的水平怎么样?做的东西卖的出去么?”
“还行。虽然不是太知名,但是至少能养活自己。”
父亲听后没说什么,我也闭上了嘴。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良久,父亲咳嗽了两声,又开口问道:
“前一阵子听你朋友的父母说,你为了做八音盒差点把自己搞垮了。做这东西真的这么重要么?”
“……”
“当初我反对你干这个,就是因为听说做这东西费力还麻烦,结果你还是走上这条路了。你能说说你当时的想法么?”
“因为我想把您送给我的那个八音盒还原出来。当初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您曾经送给我一个八音盒,我一直很喜欢那个八音盒,甚至能把那个八音盒的旋律完全背下来,但是最后那个八音盒却被我弄丢了。所以我想要,用自己的手艺把那个八音盒再制造出来。”
“就这样?你之前把自己累垮了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是的。”
“那你现在还原出来了么?”
“还没有……我虽然用尽了各种方法,但是还是不能做出来。”
“那你现在后悔么?花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却得不到满意的结果?”
我没有回答。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啊。”父亲苦笑了一声,“只要认准了一件事就没完没了的抓住不放,每次让你改变主意都要让我头疼,”说到这父亲顿了顿,“不过这也是让我高兴的地方。”
“?”
“无论把目标定的多么微小,也比没有目标原地打转要好,很多人不是没有理想,而是被自己的理想吓倒了,最后失败都不知道究竟失败在哪里。比起他们来,你完全可以自豪的说,自己是一个成功者。”
“可是,我并没有实现我的目标啊。”
“这就是你让我头疼的地方。”父亲站起身来,“你把眼睛闭上,我要让你看一个东西。”
我闭上了眼睛。很快,一阵熟悉的旋律传入耳中——是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旋律!是那个让我苦苦寻觅的八音盒!
我的心底再一次和这个旋律产生了共鸣。这和我所制作的旋律虽然大体相似,但是那种空灵的效果却是我所制作的任何一个作品都无法表现出来的,让我为之上瘾的声音!瞬间,我的回忆仿佛决堤一般在脑中不停闪现。我兴奋的睁开眼,站起身大叫:
“爸!就是这个八音盒!您是在哪找到的!”
父亲转过了身,我楞在了原地。
——————————
桌子上放着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八音盒。
那是我制作的,被那个人买走的八音盒。
为什么?我所制作的八音盒明明不是这种音色的。
“这就是真相。”父亲缓缓开口说道:“你的房间的这个位置,无论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都可以借助这间屋子的回音增强,但是能够制造这一效果的只有这一个地方。那个八音盒只是从商店里买来的普通的八音盒,但是这间屋子却不是普通的屋子。也就是说,在你的回忆中留下那个旋律,完全是这间屋子的功劳。”
我伫立在原地,一语不发。
“有目标,并且向着这个目标前进没有错,但是这个目标不能是海市蜃楼。当你的眼睛始终停留在那一片美好的景色时,你越向前走,它反而会离你越来越远。如果一直前进,永远也不会清楚自己有什么,得到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眼前有一个虚幻的真实。感到疲惫的时候,回过头看看也是必要的。”
“现在你应该也明白了,你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你自身的要求,但是你却用一把本不存在的尺子把自己比的越来越矮。关于八音盒的水准我不了解,但是你应该清楚吧?你自己达到了怎样的高度。当然,这个成果和你的理想有着绝对的关系,但是你为了这个理想硬要钻牛角尖,那就大错特错了。把这个八音盒带回去吧,它本来就是你制作的东西。”
还有,有时间的话,多回来看看吧。你母亲这几年可是始终念叨着你的状况啊,当时她听说你把自己累垮了之后,差点没急疯了。
父亲把那个八音盒交给了我。
当晚,我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梦里,那熟悉的旋律再一次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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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从家里回到了店里,重新开始营业。那个八音盒被我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偶尔会拿出来听一听。
至于营业状况还是一如既往,不松不紧;但是听那个朋友说,我制作的八音盒似乎在外面有着很好的评价。
有一次特意把朋友约出来表示感谢,结果他只是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而且我也想听听那个八音盒的声音啊。”
“那么,下次有时间一起回去怎么样?”
“没问题,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家了。”
不过当闲暇的时候,我会突然想到一个疑问:
为什么那个人会提前猜到这一切呢?
虽然想解决这个问题,但那个人的模样已经被我忘记了。
恐怕即使遇到,也认不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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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多亏了你帮忙啊,看来一切都解决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猜到那是他的房间的缘故的?”
“仔细想想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吧。毕竟八音盒音质再好也只是一个机械啊。”
“是么?你的脑子真好使啊。”
“不敢当。”
——这样的谈话结束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种事情也能解决啊,感觉有些冒险呢。
解开了捆扎用的绳结,打开了笔记本。
到店里去—买下架子上第二层左数第三个八音盒—寄回店主家—要求店主回家寻找结果
注1 邮寄八音盒与告知店主回家需相隔一天时间
注2 关键在于店主家中房间内原八音盒摆放位置,需提前告知店主家人
所以才说“不敢当”啊。
比起借助这种办法来解决问题,那个店主全靠自己就解决了。
头脑清晰的人,是他才对吧?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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