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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像蛛网般淅淅沥沥地笼罩下来,给原本已足够色彩单调的岩石草木多盖上层模糊薄纱,目之所及天地山峦全混作灰蒙蒙一团。首次踏足天际省时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这里如同被世界所遗弃的偏隅角落,连颜色都弃之于不顾,徒余一片萧瑟凄凉。土地寒冷而乱石遍布,枯黄杂草与干瘪苔藓艰难地附着在砂砾表面,除此之外只有外皮龟裂的松林默默伫立,承受着风雪日以继夜的鞭笞捶打。 
 它真的是天际,连诸神都快要忘却的大陆边缘。 
 最初她以为自己能够逐渐习惯起来,直到她不得不承认每多在此驻留一天,便会对西罗帝尔散发着清香气味的阔叶林以及温润流水和煦轻风多产生一星怀念。但如今咲夜的职责在天际省,而职责就是她生命中所剩下的全部。 
 不过职责尚且允许她在适当的时候抒发些抱怨。除了整体氛围和生态环境之外,咲夜另一项永远适应不来的是天际的寒冷,哪怕在风和日丽的时候这儿的太阳也永远歪斜在半空,散发着苍白无力的热度与光芒。而在雨雪天气里,情况便简直不能更“好”,她尤其憎恨天际省的雨,它们冰凉细滑,无论穿多厚裹多少层都有办法找机会同你肌肤相亲。 
 帝国人又朝身后山丘上伸出的巨石底部缩了缩,希望能更有效地避开与冷风沆瀣一气的雨丝。脚尖前那一小团篝火在绕过遮蔽的风雨中飘摇不定、自身难保,期望它所产生的温暖能驱逐周身寒意根本就是奢望。她感到自己的牙关在磕碰。 
 雨雾中看不到的地方传来一声响动,什么东西踩在碎石上的声音。咲夜迅速握住匕首,另一只手准备施放法术。她用力盯过去,直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自朦胧里凸显出来。 
 无声地诅咒了句,银发女性放松下戒备,并且不预备理睬狩猎归来的路伴。 
 对方似乎也抱着相似想法,一声不吭地坐回到篝火旁边,掏出把小刀给干瘪瘦削挤不出半点油水的野兔剥皮,边低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帝国人费了好一阵功夫才分辨出这号称吟游诗人的家伙是在唱《红衣拉格纳》,老实说并不太意外,她并非没见识过这人的天赋,还在银血客栈那会便深受其歌喉和弹琴技术的荼毒。 
 实际上一念及此咲夜就忍不住来气,所有倒霉事好像都是在碰到这个笨蛋吟游诗人之后发生的。她,还有她该死的鲁特琴。任务毫无进展也就罢了,现在倒好,居然遭到尚不明身份的敌人袭击还被赶出了马卡斯。咲夜都不晓得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讨厌失败。 
 ——却又不能不接受它,当务之急是尽快想法向上级汇报情况,以尽可能减少他们丢掉的优势。当然,或许需要放在第一位的依旧是怎样快点摆脱这个缠人的诗人。 
 咲夜实在不需要更多霉运,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时而作痛的伤处。 
 “同行就在到大下一个城镇之前吧。”她蹙眉瞥了眼刚完成剥皮工作、正继续把野兔开肠破肚的诺德人,说。 
 “哦,好。”红头发的吟游诗人应了声,甚至没把视线从血淋淋的兔子尸体上挪开,“反正跟您同行也是出于旅途安全的考虑,等到了卡斯威斯腾咱们各走各的也不迟。”她拽出野兔的内脏肠子,扬手把那团东西丢进火堆,然后用战利品之一的匕首戳着剩余部分在火上烤起来。 
 闻着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和肉质烧糊的焦臭,咲夜更用力地皱眉,她不太理解这个诺德人为何在非要在这种条件下吃肉不可。她准能把方圆两公里以内的食肉动物全给引过来。 
 今儿一早她们前脚刚踏出马卡斯的大门,云雨便随风而至。帝国人知道世上确有巧合,可现在这山洪暴发般接踵而至的巧合实在多得过分了些,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哪位无聊的圣灵或者恶魔王子在作祟。无论如何她没打算主动撞上更多麻烦。 
 “白天倒无所谓,但晚上还请不要生火了。” 
 如此生硬的命令语句很难不招至他人不满,咲夜明白这点,可她就是没法让自己好声好气地跟吟游诗人说话。 
 “但是晚上会有狼之类的东西在外面乱晃。” 
 “我们这可是走在大路上呢,”她不耐烦地拨了下自己湿漉漉的银发,“别忘了还有人想要我的命,而且不出意外这帮人同样没准备饶过你。” 
 对方听了后露出副正中下怀的表情:“啊,没错,就是这个,倘若您真的如此担心被人找到的话,就该离开大路才对。”诗人最后确认了下兔肉的情况,之后总算肯给咲夜一个眼神接触。“狼群不会抱着非要干掉什么人的决心而去狩猎,可杀手就不一样了。”她回过头撕下一条后腿,边嚼边继续说,“何况这次咱们完全在明处,没法给袭击者准备任何惊喜。” 
 也许她作为诗人十成的不合格,但关于袭击的说法却一点没错。咲夜压根不愿意承认这点,她甚至想叫自己相信这人根本受雇于想要她命的家伙,是个间谍,可另一方面她又竭力试图不让偏见左右判断力。 
 “山路一样不安全,可能会遇到滑坡,剑齿虎和狼群在野地里游荡。何况除此之外瑞驰的山地里还藏着弃誓者的巢穴,这帮野蛮人的狠毒不比任何东西差。”她辩驳道。 
 “弃誓者确实算不上友善,但他们也没准备有的放矢的割了咱俩脑袋去换钱。”诗人吐出根骨头,“我跟您一样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要提出建议。况且我又不是自愿跟您捆在一条绳子上的。” 
 诗人最后那句话令咲夜胸中闷燃的怒火蹭地扬起苗头:“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 
 “据我所知,除了不慎救您一命,我还什么错事都没干呢。”诗人对她提高的音量视若无睹,继续剃着骨头上所剩无多的兔肉。 
 咲夜咬紧牙关,免得说出更加毫无道理可言、纯粹只为宣泄情绪的话来。 
 “反正今天晚上不准生火。”她的声音为压抑愤怒而发颤,“要么现在就分道扬镳,否则就按我说的做。” 
 吟游诗人用力而长久地吸了口气,最终点头答应。 
 两天后的中午,她们途经科斯凯格矿场,在那添置干粮,又打听了会道路上的消息,接着继续上路。吟游诗人拿五个硬币在某个矿工那买了件没去干净腥燥味但相当厚实的毛皮斗篷,就在咲夜奇怪明显不畏寒冷的诺德人为啥要如此破费的时候,却见对方把东西递了过来。 
 “干嘛?” 
 “您晚上牙齿打磕的声音方圆五里内的活物都能听到。” 
 “我有钱,还是说你想提醒我自己亏欠你多少这点?” 
 诗人做出副啼笑皆非的无奈模样,她摇摇头说:“真让人费解,接受别人纯粹出于善心的好意对您来说就这样困难么。” 
 我不该继续搭理她,咲夜想,却还是忍不住反唇相击。 
 “可惜通常我所学到的是不要相信无事的殷勤。” 
 “好吧,”诺德人泄气地垂下肩膀,换了种腔调,“您看,虽然我并不知道您到底是干什么的,但至少从那把玻璃匕首看来您也决不缺这份钱。如果我是打算献殷勤,干嘛要用这种蠢猪都不屑的方法?也许您只是没考虑到这层需求,又或者不希望留下太多可供追查的痕迹,但是相信我,倘若您死于伤寒,那些想让您死的人绝不会为此哀悼。”她耸耸肩,“至于亏欠,首先我是自个跳进火坑的怨不得别人,而这五个硬币原本就不算是我的钱。” 
 “……等向上级禀明情况,我会想法偿还你的损失。”咲夜考虑了会,勉勉强强从诗人手里接过斗篷,裹在肩上。 
 红发女性又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抬眼顺着道路望向远处。这天凌晨时分雨就停了,不过空气依然非常潮湿,浓稠犹如牛奶的雾气直到午后也没稀疏多少。她听到巨大的水声从左前方远处传来,没记错的话那边有个小瀑布,溪水直泻而下,汇进位于脚下这条主干道右侧的河流中。 
 一丝震颤,微弱得难以觉察,可诺德人还是听到了。其实确切说来并不算“听到”,更多的也许来自对危险的某种直觉,她闪电般伸手扣住尚在整理斗篷的咲夜的肩膀,把后者往自己这边拽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箭呼啸着斜插入路面上的碎石之间——它飞过的地方就在咲夜先前站的位置靠左一点。两人的心脏都猛地往下一沉:如果诗人刚才是按大多数人会做的那样推了咲夜一把而不是去拉她,这位高明的袭击者就已经得手了。这次,他们可算是派来了个行家里手。 
 紧随其后的第二支箭钉在咲夜撑起的护盾上发出声脆响。她迅速地瞥了眼箭头,上面涂着墨绿色毒液。 
 头两次攻击全部落空的情况下,袭击者依然没有失去耐心,继续躲在藏身的石块之后。咲夜毫不怀疑第三支毒箭此刻正搭在弓背上,而弦已拉满,只等她魔力耗尽无法继续维持护盾。这位刺客有着掠食者的良好耐心和沉着思维,他知道时间是站在他那边的。 
 实际上咲夜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法术护盾边缘的闪光不稳定地跳跃着,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怎么办?”她抛下所有成见和个人感觉,向同行者求助。 
 “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呗。” 
 她本想瞪那个成事不足的诗人一眼,后来还是决定把每一分力气都留在调动魔法能量维持护盾上。哪怕明知已成定势的结果,不过能拖延一秒就是一秒吧。咲夜能感到从太阳星辰的魔法通道里传递过来的力量逐渐稀薄,每多募集一丝能量就要消耗成倍的气力,而她像条搁浅的鱼那般分离张合腮部,企图多汲取点维生所需。 
 隶属锐眼鹰部队的战斗法师已经太久没进行过耐力训练了,她怕自己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时间以折磨人的速度缓慢流逝着。 
 “如果对方不打算挪屁股的话,那我们这边主动靠近过去如何?至少能逼他露露脸。”吟游诗人突然开口提议,还把同样从死人那获得的铁剑拔了出来。兴许这次对方也不止是一个人,兴许贸然靠近只会加速死亡的来临,反正好歹是死,按她的建议去做也不能让她们的下场更糟糕。所以咲夜点头同意,站起来朝暗箭射来的方向走过去,诗人矮身跟在她后面。 
 随着两人的逼近,袭击者终于被迫从遮蔽处出来以保持距离。他浑身漆黑,整个脑袋都罩在兜帽里看不到鼻子往上的部分,第三支箭如咲夜所想的那样搭在拉满的弓弦上。 
 那人稳稳地保持着张弓的姿势,缓缓向后移动,软皮靴踏在枯草碎石上居然是半点声音也没有。透过法术护盾凸透镜似的扭曲表面,咲夜看到他黑色皮甲的胸前有个暗红色手印标志,心下了然。这位刺客确实是杀手中的行家,来自臭名昭著的黑暗兄弟会。 
 她俩和刺客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十几步左右,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在魔力透支的情况下,法力护盾几乎吹弹可破。 
 到此为止,在魔力供给中断的那一瞬,咲夜叹了口气。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你其实什么都没法去考虑,思维里一片空白。她盯着反射锋芒的箭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离自己远去,虽然并看不清刺客的模样,她假设对方唇角正抿出胜利的浅笑。眼看猎物在了解到自己的挣扎有多么徒劳之后陷入绝望,应当十分快意。 
 犬类的吠叫在拉长的刹那间骤然炸响,吓得咲夜浑身一颤,但她还不是离声源最近的那个。毫无准头的毒箭在空中划过,扎进河岸另一侧的雾气中。刺客紧接着犯下了第二个万不该犯的错误:他回头往下看了眼那条鬼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狗。 
 等他从自己的重大失误里反应过来,重新转过脸,只看到迎面挥来的剑柄。 
 红发女人把昏迷倒地的刺客缴械,又摸了摸那条摇着尾巴靠近、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狗儿。“看来您的运气还真是好得非同一般呢,女士。”咲夜愣愣地点了点头。 
 3.   
 美铃往刺客脸上浇了点冷水,把他弄醒。在此之前她已经除去这人挡着脸的兜帽,并且从他自己衣服上取了点布条将他双手绑缚在背后。男人稍微睁开眼,然后眨眨,好像不太适应陡然明亮的视野。接着他牵动了鼻梁上被吟游诗人砸出来的伤口,低声哼了下。 
 老实说,诺德人已经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去接受杀手彻底清醒并意识到自己处境后的自杀行为。 
 但显然这个人并不像先前在银血客栈的那位,至少暂时还没显露出任何意图自尽的兆头。从湿润而成为一缕缕低垂而下的黑色头发后面,他用深蓝色的眼睛回望着吟游诗人,其中甚至还掺杂了些许笑意。他歪头抿了抿嘴,清清喉咙吐出口血痰。“啊,真是好心的女士们,谢谢。”语调轻松的样子仿佛自己不是行刺失败被人捉住,反倒像在出席某个宴会。 
 “很高兴您还保持着如此良好的心态,刺客先生。”吟游诗人回敬道,“当然,比较有问话权的那个并不是我。”她站起来让到一边,示意帝国人过来审问这位俘虏。 
 刺客于是把目光转移到居高临下、好像不屑与他平视的帝国军人身上,挣扎着挪动了下双腿让自己稍微坐直点。“我想是的,刺杀目标总会有许多疑问,有些想弄清自己有何价值要被雇凶行刺,有些则想知道利刃是从哪个方向挥来。” 
 “以一个谋杀者的标准而言,你倒是挺镇定坦然。”银发女人皱皱眉。 
 “亲爱的女士,您此言差矣,所谓谋杀必然是因爱恨所致,可我对我的目标向来无爱无恨。我只是把尖刀,握在出得起价的人手里。除此之外也只是一介凡人,”他再次露出那种毫无芥蒂的笑,“而凡人皆有一死,迟早我们都会回到西帝斯的怀抱,那时所有的善恶亦将随生命的结束而消弭,因此无畏。” 
 真是诡辩,美铃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她想看那位女士会作何反应。 
 “我对你的神和你的哲学没兴趣,刺客。”帝国人抬起左手似有似无地搭在匕首握柄上,“合作一点,回答我的问题,就没人会继续受伤。” 
 “当然,而且实际上我想我大概知道您都想问些什么,所以请允许我替您省下那些话吧。我叫斯洛特,如您所见乃黑暗兄弟会的杀手,前不久上级委派给我一个新暗杀契约,客户只想让帝国代号咲夜的锐眼鹰特工——也就是您——去死,没有更多明确要求。如果您要问我这份契约来自哪里,很抱歉恐怕我真的不知道,对我来说只是拿钱办事,甚至连您这位同行的存在,事先也没有被告知。实际上,契约书我还带在身上呢,就在左侧腰后的小包里。” 
 啊,怪不得,原来是锐眼鹰的人,美铃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我大概真的不该插手这事。看得出来帝国人没想到这位斯洛特会如此合作,合作得甚至有些许虚伪的感觉,特别是他完全没提供任何有助于理清思路的线索。而吟游诗人的感觉,刺客这番话里面她一个字也不信。没准这人只是想先把她们弄糊涂,然后伺机逃跑——甚或完成他未完成的工作。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该先检查下他所谓的“契约书”。她按刺客所说,在那腰包里面翻出两瓶毒药、一小袋淡蓝色粉末和被折了好多道的便笺。这张印着著名黑手标志的纸张上记录了刺杀目标的名字和长相,以及最后出现的时间与地点。所以至少斯洛特所言跟契约书记载的内容是相符的,美铃把纸条递给锐眼鹰特工,虽然契约书造假起来也并不十分困难,但她怀疑哪怕黑暗兄弟会没落已久的今日,会不会有人甘愿冒犯这个曾经让整片大陆陷入不安阴云的组织。 
 要知道通常人们都不喜欢被其他什么人冒名顶替,而黑暗兄弟会多半不介意自己囊括十几名皇帝的光荣榜上再添几个冒充者的名字,以儆效尤。到底有没有个人或组织足够有底气去这么做,美铃或许需要重新考虑下之前的判断。 
 “我听说,”看完便笺上的记录,咲夜边重新把它折好,边若有所思地说,“当执行某些暗杀任务时,黑暗兄弟会往往不会留下书面资料,或者至少在任务细节方面不会。”她迈进一步,拔出匕首,在刺客面前蹲下,用冷酷的腔调搭配冷酷的表情:“而锐眼鹰部队的长官曾告诉我,恰当的刑讯能让任何人开口,好几年来我发现这是条至理名言。” 
 当锋利冰凉的金属贴在他皮肤上时,斯洛特眨了眨眼。“你在哪弄到这些疤的?”咲夜问道,朝刺客左侧脸上那两三道斜斜划过整片区域、分开胡茬切过唇角的浅色痕迹努努嘴,“或许我能让你看起来对称些,你觉得呢?” 
 “我十分赞同您上司的那句话,女士。”刺客拉起两边嘴角,大幅度地笑了,这个动作让匕首如同剃刀的刃切入皮肤。血冒了出来,沿着他的脸颊和刀刃流下。“但世上依然有两种人绝不会开口,一个是死人,另一个,是确实不知情的人。”深红液体自下巴滴落,斯洛特继续说完他的话。 
 咲夜闭上了嘴,她放低匕首,用清亮的冰蓝眼睛紧盯着刺客,仿佛想从其中挖出他说谎的证据。吟游诗人不知道她能否成功,不过美铃自己反正是看不出什么有用的,在她眼里这脸颊瘦削的男人的眼睛里没一丝情绪,一切试探只落入虚无。正因如此才觉得他不可信。美铃交抱双臂,却见那只乖乖趴在旁边的狗儿从地上起身,慢慢凑过来在她腿上蹭。 
 说起来,这条狗可算她俩的救命恩人了,在坏了刺客好事之后还不肯离开。吟游诗人掏出点肉干,弯腰喂给它吃,狗儿很开心的摇着尾巴嚼起来。 
 “哦……乖狗狗。”刺客突然开口说,“依然无法相信我竟为这个而失败。” 
 “也许这个可怕的巧合是圣灵所安排,注定你无法完成这次任务。”美铃拍拍狗儿的脑袋,评论道。 
 斯洛特耸耸肩:“果真如此,也唯有欣然接受一途。不过,倘若女士们不准备再询问更多,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说。” 
 “二位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这倒是个问题,虽然比较草率、同时也比较简单免除后患的方法,就是把他干掉。美铃朝对她投来质询眼神的锐眼鹰特工耸耸肩:“定夺权在您手上,毕竟人家悬赏的不是我的脑袋。” 
 帝国人撇撇嘴角,没打算掩饰自己的不满,她重新转向抛出问题的刺客。“如果,我是说,假设就这么放你走,你会回去报信么。” 
 “唔,虽然您多半不会相信。”他尽可能地耸耸肩,“不,我不打算回去。至少在我加入那个温馨大家庭以来,还没见过任务失败后仍有命回去的人,通常如果一项任务遭遇失败,执行者也就死在刺杀过程中了。并非人人都如二位这般好心,真的。” 
 “然后兄弟会会派其他人去继续完成它?” 
 他点头承认。“很遗憾,确实如此。只要我没把您死亡的确切消息带回去,过段时间,或者我的失败得到确认,那么老大就还会再派人继续任务。” 
 “换句话说,无论怎么处置你,都不会影响我的处境。”咲夜站起身,抹干净匕首上沾染的血迹,把它放回鞘里。她张张嘴,看上去让刺客自由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在发音的瞬间却逆转了语调:“不过,或许兄弟会对失败者也并没有那般苛刻,特别在他带着行刺目标的动向情报去请求宽恕的时候。” 
 在旁观察的诺德人差点忍不住笑,没准这位来自西罗帝尔的尊贵女士的确比她想象中更有趣。 
 性命就悬在咲夜唇边的刺客倒当真笑了出来,他颇有兴致地眨了眨眼。“您还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以恐惧大君的名义,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可惜西帝斯位高权重、虚无缥缈,并不太关注凡间事务。”帝国人不太满意地摇摇头,“也许你该换个更有效的起誓对向。” 
 这次斯洛特干脆笑出声来。“好吧,不得不说您真是思维缜密。”过了阵子,他停下来说,“诸圣灵在上,我向血咒和誓约的保管者马拉卡斯以及智慧与逻辑之神朱利亚诺斯起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遵照您的吩咐行事,直到将对您的亏欠偿还完毕。如有违背,愿神罚降于吾身。” 
 虽然他的誓言里似乎加了个不必要的见证者,然而多双眼睛盯着刺客的行为对她俩来说总归没什么坏处。“但我觉得就目前而言还不是将行动自由尽数归还的好时候,也许斯洛特先生该先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可信度?”美铃提议道。 
 咲夜点头表示赞同。“你觉得呢,刺客。” 
 “很公平。”他再次耸肩,随后若有所指地说:“反正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守夜工作还是全然能够胜任的。”深蓝色眼睛转向吟游诗人,“如此您大概能补充点睡眠。不是我说,您的脸色看上去真不太好。” 
 至少表面上,美铃没有丝毫不自然,她笑笑:“吟游诗人嘛,脑袋里总免不了多想写韵律节奏的问题。好在我这人原本就不需要多少睡眠,即便看上去气色不好实际上却不缺精神头。” 
 锐眼鹰来回看看这状似打着哑谜的两人,没过多久便决定自己对谜底毫无兴趣。“我想这个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总算有了个好结局,所以继续上路吧。” 
 吃完肉干之后一直乖乖趴在地上的狗儿积极地站起来,抬头望着她们。“看上去咱们是多了两名同行者呢。”美铃伸手帮刺客站起来,冲呼哧喘气的狗狗笑道,对此,咲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哦对了,差点忘记。”见对方转身出发,吟游诗人一拍脑袋,“都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叫美铃。” 
 身材矮小些的银发帝国人停住脚步,回过头一挑眉毛:“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先前是没找到契机嘛,您看上去也不像乐于交谈的模样。但现在,既然您的名字已经让我知道了,这会不报上自己的,未免有失公平。” 
 “你指‘咲夜’?”促狭浅笑令锐眼鹰特工嘴角上扬,“那只是个代号而已。” 
 “而名字,原本就仅仅只是代号罢了。”美铃一摊手,坦然回答,丝毫不见被作弄的恼怒羞愧之色。 
 对方眯起眼张张嘴,可吸入肺部的空气终究没有转化为驳斥言语,她哼笑一声,转身迈出脚步。剩下的两人一犬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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