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round0 于 2012-7-12 01:17 编辑
伞的喜剧
引子
从前
有一把伞
它不招人喜欢
于是
被人抛弃了
一．
夕阳朝着妖怪山的方向缓缓落下，这一天已至黄昏了。
村中的一群孩子们在村子外面疯玩了一整天之后，累了，有说有笑的结伴而行，走在回村的道路上。
“啊啊，好累啊。”
“快点啦，不然的话天黑的话妖怪们就要出来了……”
“哇啊！不要吓我啊，我最怕妖怪了！”
“哼！胆小鬼！”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聊着，活像一群归巢的小鸟，蹦蹦跳跳，充满活力。
“呜哇哇！妖怪来啦！”就在孩子们快要到村口的时候，一个举着雨伞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挤眉弄眼的做着鬼脸。
“……”
孩子们愣了好一会儿，原因有二：
第一：来者确实是一个妖怪 第二：虽然是妖怪，不过……
“怎么又是你啊……”
“哈哈哈，害怕吧！被吓到了吧！”唐伞妖怪多多良小伞重复着每天一模一样的恶作剧，朝孩子们吐了吐舌头。
“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这样的把戏，谁会被吓到啊！”
“喂喂，我说你是胆小鬼没错吧，妖怪有什么可怕的嘛……”
“可，可恶，我也没说过害怕这样子的蹩脚妖怪啊！”
“哼哼，不要嘴硬了啦。你们虽然每天都说不怕，不过心里其实很害怕的对吧！”小伞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切！你才是在自以为是吧！”孩子们抗议了，“吓人也没有你这样蹩脚的吓人法的啊！”尽管如此，孩子们的回话多少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倒不是因为确实被小伞吓到，而是因为这一出每天都会来一遍，孩子们早已经厌倦了，只是无奈小伞锲而不舍的精神而已。
“吓人啦！吓人啦！吓人真开心啦！”小伞如同无视了孩子们脸上的黑线一般自顾自的开心，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真是的，每天都来这么一遍，烦不烦啊……”孩子们已经在抱怨了。不错，这一幕每天都会来上一遍。不过，今天孩子们想错了一点。
“喂喂，我们还是快走吧。”
“唔……那边的是什么？……”
孩子们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然后全都如同被雷击了一样，脸色惨白，一声不吭。小伞的脚步也不禁停住了，回头半好奇半惊喜的看着孩子们的样子——那是一群真正被吓到的人所应展现出的表情。“哈哈！果然还是害怕我了吧！”小伞用她的逻辑思考了一下，开心地大喊了一声。
孩子们根本没有理会她，只是一个接一个悄悄的准备溜走。小伞见状急了，索性冲过去挡在了他们的前面，非要他们答应是被自己吓到了不可。孩子们这下可是真的着急了，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挣扎着像从拦路的小伞身边穿过去。这样一来小伞反而更加得意了，张着双臂挥着雨伞阻挡着孩子们的去路。在旁人看来的话，这一幕不像是妖怪和人纠缠，倒像是在玩老鹰抓小鸡。
“快点放我们走啊！不然的话那个向日葵妖怪就要过来了啦！”一个胆子稍小的女孩子终于受不了了，哭了出来。看到她的眼泪，小伞不禁愣了一下，孩子们抓住这个好机会，一窝蜂地从她胳膊下面钻过去，跑掉了。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这种感觉……是什么？……好像很熟悉……恐惧的泪水不是应该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吗？为什么会……
“嗯？以前可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小家伙？”一个声音打断了小伞的思考。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棕红色格子衣服，拿着阳伞的妖怪正盯着她，脸上挂着微笑——那微笑里面却夹着威胁和冷漠，令人不禁联想起一只可怕的狮子。“和这些小鬼闹闹哄哄的在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解除了小伞心中的惊异和不安，“我在吓唬他们哦！他们刚才都被我吓坏了呢！”阳伞妖怪听了这话之后眨眨眼，然后朝着小伞走了几步，把脸凑到了她面前，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番，小伞发抖了，她感觉这目光在刮削自己的骨头。
“就凭你，还想吓到人？哈哈哈哈！”阳伞妖怪打量完了，大笑起来，吓得小伞不禁退后了一步，“你这副窝囊模样，就连那些小鬼也不会被你吓到的，别妄想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刚才真的被我吓到了啊！吓得都逃走了呢！”小伞竭力反驳。
“羚羊逃跑不是因为看到狐狸，而是看到了狐狸身后的狮子。”阳伞妖怪轻蔑的一笑，“小家伙，原来你不只是窝囊，而且还很笨啊。”
小伞低着头，一言不发。
“算了，我们后会有期。”阳伞妖怪从小伞身边走过时，说了一句，“下次你吓人的话，与其用那种蹩脚手段，还不如直接报出我的名字——风见幽香也许更有效。”
“请……”小伞刚开口，又停住了。
“什么？”幽香停住脚。
“请……请您教我怎么吓人好吗？”小伞鼓起最大的勇气说道。
二．
万里无云，日光洒落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向日葵的海洋迎着这温暖和光明的源泉，恣情开放。这一片充满生命活力的景象，却没有人来欣赏，应该说，没有人类来欣赏。太阳花田，是一个没有人类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小家伙，算你运气好，不是什么人都能碰到我心情好的时候的。”幽香仔细打量着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看都不看身后的小伞一眼，“你想学什么来着？……说吧。”
“那个……”
“吓人是吧……像你这样连吓人都不会的窝囊废妖怪还真少见呢。”
“不，我还是能吓到人的！”小伞下意识的反驳。
幽香终于回过身来，一脸讽刺：“那你为什么要我教你怎么吓人呢？”
小伞低下头。
“算啦……小家伙，我先问问你，你吓人想要干什么？”
自己想要干什么呢？不知道啊，只是喜欢吓人，只是喜欢看到人们害怕的表情，只要能这样看着人们就好，仅仅如此……
“答不上来？”幽香看小伞半天没回话，自己把话茬接了过来，“这样吧，你给我讲讲，一直以来你都干过些什么？”
小伞想了想，一五一十的把自己那些吓人的法子说了。
“哼，我差不多明白了。小家伙，你把吓人的含义都弄错了啊。”幽香轻蔑的笑着，“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这片花田里为什么看不到鸟儿吗？”
“啊，可，可是这里有鸟儿啊！看，那边就有一只——”小伞指着远处一只左右张望似乎是迷路了的夜雀。
幽香什么也没说，举起阳伞，对准那只夜雀——
轰！
“喂，我在问你话呢，知道这片花田里为什么看不到鸟儿吗？”幽香放下伞，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头瞟了目瞪口呆的小伞一眼，后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它们……都被你……杀光了？”
“哼，麻烦。”幽香把伞甩了几下，像甩一把染着鲜血的剑，“用不着那么费事，杀掉几只，其它的就不敢再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好像明白了……”
“最简单也最本质的恐惧，就是害怕受到伤害。不光对人类，所有的活物都一样。喂，听好了小家伙，真那么想吓人的话，只要随便吃掉几个，以后他们见了你都会发抖的。”
“这……这我好像做不来……”
“切，又是挑食的淘气包吗。那么至少杀掉几个人是你做得到的吧。”
“杀人……”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做得到吗？自己能做出杀人这种事吗？不是应该很简单的吗？为什么明明想要吓人却又不去做一些更让人恐惧的事情呢？
“别磨磨蹭蹭的，给我一个答案！能还是不能？”
“我，我可以的！”小伞小声回答，尽管心里另一个声音正大喊着“不能”。
“切。”幽香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那，那我走了，谢谢您的指教……”小伞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于是鞠了一躬，准备离开，虽然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似乎也不大好。
“站住。”小伞听到命令一般的停住了。
幽香一步步走到小伞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似乎要从里面翻出点什么来：“再回答我一遍，杀人的事你能不能做得出来？能还是不能？”
“能……”
“我听不见，大点声。”
“能……”
“你哑巴了吗！大声说！”
“能！”
“再大点声！大声回答我！”
“能！我能的！”小伞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哼。”幽香转过身去，“很好，跟我来。”
三．
“快逃啊！快逃啊！”
孩子们疯子一般的跑，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
逃不掉啊，那可怕的脚步，仍然在一点点逼近。
“往村子的路在另一个方向，这样越跑越远啊！”
“谁敢回头啊！一定会死掉的啦！”
逃不掉啊，那个可怕的妖怪，虽然看起来走得很慢，却始终跟在身后。
“还是躲一下吧，那里！”
高大的榕树，枝冠遮天蔽日，好似一把翠绿的巨伞，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张开手臂像是要把寻找庇护的人们拥入怀中。孩子们拼尽力气跑过去，藏在了那粗大的树干后面。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恐惧的对象正站在他们眼前仅仅几米远的地方，带着看到猎物入网而产生的狰狞微笑。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孩子们全都恐惧得大叫起来。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害怕的叫喊吗？……自己不是应该很喜欢这声音吗？自己不是一直想让人类因害怕而叫喊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
小伞站在幽香的身边，呆呆的看着孩子们，仿佛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一连串的弹幕打在地上，一个想要逃走的孩子吓得跌坐在地上。幽香冷笑了一声，指了他们一下：“小家伙，这些小鬼就给你当毕业考试了，杀了他们。”
“杀……杀了这些孩子们？……”
几个孩子哭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能杀人的吗？只要一个也好。如果不这样，那么你就只能被这些人类永远当做笑话看待，除非让他们知道你会伤害他们，否则没人会害怕你的！”
“我……”
一定要这样吗？为了吓到人，难道非要伤害人不可吗？这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吗，或者说，自己难道是在为了伤害到人类而吓人吗？
“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而已，你害怕了吗？怕你打不过他们？”
“好……好的……”
小伞犹豫着举起了伞，手却不听使唤的颤抖，
“行了，麻利一点，快动手，听见没有？”
孩子们蜷在一起，如同一群被饿狼逼到角落的羊羔。
“我……我……”
真的能动手吗？人类难道不过仅仅是妖怪捕食的一种对象而已吗？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呢？明明应该是讨厌自己，憎恶自己的人类，为什么感觉却这么亲切呢？
“喂，听没听到我说的话啊，难道到了这种程度还非要我给你做个示范吗？”幽香已经不耐烦了，但还是举起了阳伞，对准了树下瑟缩成一团的孩子们——
“不！不要啊！”小伞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了上去，猛地把幽香的阳伞推到旁边——
轰！一发巨大的魔炮几乎是擦着孩子们的身边射了过去。
短暂的惊愕，在场的所有人都呆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比较机灵的孩子：“快逃啊！”其他的孩子们也终于反应过来，飞也似的逃跑了。
下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很快平静下来的幽香，平静的抓起小伞的脖领子，平静的把她摔到地上，然后，平静的一顿拳打脚踢。
“我服了你了！没用的窝囊废！你出师了，滚吧！妖怪不吓人不伤人不吃人的话，还叫什么妖怪啊！你干脆去死好了！”幽香终于打够了，扔下一句冰冷的话，走了。
幽香已经走远了，鼻青脸肿的小伞却还坐在原地，脑海中回想着一个声音：
为什么……不去死了算了呢……
四．
好美啊。
彼岸花火一样的开，把整片河岸都染成了红色，这片红色在清风中微微的摇曳，静静的倾听着三途河上潺潺的流水声，又好像在低语叹息逝去的亡魂们。小伞入迷的看着这美丽的景色，几乎忘了她来这里的目的。
如果在这种地方死去的话……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太好了……小伞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咬咬牙，朝着河里猛地一跃——
哗啦！
——不是落水声，而是小伞被一大把的铜钱弹幕击中的声音。
“好痛……”连想死都没死成的小伞狼狈地趴在地上，费力的抬起头，看到一个扛着镰刀脸上写满不快的死神正盯着她。
“喂喂！不知道自杀是大罪的吗？不说珍爱生命什么的，这样的话咱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尽管多少也是偷懒的缘故但是自杀总之还是不对的而且让映姬大人知道了还会教育你几个钟头然后判你去地狱的啊混蛋！”三途河的死神说起话来就像连珠炮，一说就是一串。
小伞愣了，然后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又变成了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别这个样子啦！”
死神有点慌，不过由于见过自杀的人太多了所以有点见怪不怪了：“哎呀呀，郁闷的时候说出来就会好多啦。咱叫小野塚小町，有什么委屈的话，就给咱说说吧，虽然不知怎么回事咱最近总要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着……”小町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在小伞旁边坐下。
“喂喂，我刚才可是说的很清楚了，要是自杀的话，我可不能送你过河的哦……”
“……”小伞不哭了，可是什么也没说——说什么？说自己作为一个妖怪想吓人吓不成要杀人下不去手，所以要自杀？
“啊啊，这种时候就想想生活有多美好啊之类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啦。我说，你一定多少还有几个记挂的人吧？好好想想，别那么容易就往绝路上走啊。”小町自顾自的说。
“记挂的……吗……”
“对啊对啊，不管怎么说，尽管自杀的人总是会说我无依无靠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但是心里总会有些记挂的啦，要不然的话，不就和那些天界的家伙一样了的么？”
“那个……确实没有什么记挂的人……”小伞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什么人需要自己记挂。
“不一定是人，可能是记忆啦，感觉啦什么的。就比如说上次，那个博丽巫女跑来找麻烦的时候吧，那一次咱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小町还在说着什么，但是小伞已经没有在听了，她的记忆越发的清晰了，从脑海中某个早已被遗忘的角落浮起，一点点，一点点的浮到水面上，浮到她的意识里——
还记得吗？曾经的那种温暖？
还记得吗？曾经的那种欢笑？
记起来了吗？被人紧握的感觉，在下雨的日子里，和人类一起倾听琳琳细雨声音的日子？
记起来了吗？被人需要的感觉，看着人类欢笑或者哀愁，平淡但是充满温馨呢喃的日子？
因为不被人喜爱而被抛弃，因为不被人看重而被忘记；
这份思念化成的哀怨，又由哀怨化成的怨念？
即使是心怀怨念也依然不舍，不愿他们被伤害，不愿他们痛苦；
因此，只希望能从他们害怕的表情里，找回对那种哀怨的弥补？
还是说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期望着能够让人快乐？
这样一来，其实根本就没有吓到人的可能不是吗？
既然如此，如果存在的目的都根本就是一个矛盾的话，
我，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所以说，工作这种东西就是要偷懒才……喂喂，你在听咱说话吗？”小町天南地北的不知道扯了多久，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劝小伞不要自杀，这才发现她是一脸发呆的表情。
“不，谢谢您担心了，我没事。”小伞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一躬，“我这就走。”
“一定要记住啊！生活是很美好的！”小町对着离开的小伞大喊。
五．
小伞真的走了。
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也没人见到她的尸体。
按照三途河船夫的说法，那天小伞确实是离开了河边，而且在那之后也没有出现妖怪投河之类的事情；每当问到向日葵领主的时候，她都会先破口大骂“没用的窝囊废”一番，然后坦诚的说她其实也有点担心那孩子，不知道她下落何处；至于神社的巫女和黑衣魔女等人，更是对她的事一无所知。只有境界妖怪对于这件事有些遮遮掩掩的样子，可是又什么都不肯说。
有人说，小伞去了外界；有人说，小伞是去深山中修行了；也有人说，小伞化了原型，变回了一把普通的伞。但是始终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
于是，小伞去向的问题，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村里的孩子们仍然像往常一样每天嬉戏。被妖怪袭击，这种事在幻想乡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一天，孩子们又聚在了那棵大榕树下。
“啊啊，不知为什么那次那个向日葵妖怪会来这里啊，吓死人了。”
“差一点就死了啦……”
“是啊，之后不是连老师还有神社的巫女都被惊动了吗？”
“说起来，”一个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天，我们好像是被那只一连好多天都跑来用蹩脚手段吓人的雨伞妖怪救了呢。”
“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不过最近都没看到她……”
“喂，那天真的是她吗？不会是记错了吧。”
“哎呀，记不清了呢……”
“算啦算啦，忘了她吧。”
“是啊，忘了她吧……”
终
从前
有一只妖怪
她不想伤害人
于是
被人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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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2 01: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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