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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魔理沙小姐。后来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人突然说:‘我们去外头走走吧!’于是,大家开始收拾行李,之后满怀希望地踏上旅途——当然,我也跟他们一样。”
“于是,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哦。”蓬莱用宛若唱诗般的语调结束了故事的第一小节。
“然后呢?”魔理沙又喝了一口饮料。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种特调饮料十分满意,只喝了两口,居然已经有一种爱不释手的感觉了......
“第一天我们就走出了山村。外面的世界的确非常美丽,花儿在轻风中摇曳,溪水在绿草间穿行,小鸟在树梢歌唱——我们所有人都看呆了,纷纷放慢脚步,仔细欣赏风景。其中,年纪最小,最为好奇的一位,渐渐落在了我们后面。”
“恩,恩。我能理解。”魔理沙想到了当年自己跟随魅魔第一次来到幻想乡时,心中的那份难以言状的惊讶与喜悦。
“我有些不放心那孩子,于是也放慢脚步,悄悄注意着她。可惜,为时已晚。”
“怎么了?”
“我看见一个戴着面具,蹦蹦跳跳的人递给她一束鲜花,那孩子自然是很高兴地接过花束了,可是,就在她底下头嗅着花朵的芳香之时,我却突然看见那人手里飞出一道闪光。当我把视线转回到我朋友身上的时候,她却已经倒在地上了,就像这样。”刚才还漂浮在窗台上的蓬莱好像突然被剪断了提线一般落向地面,一动不动。
“喔喔,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展开。”看见人偶突然坠地,魔理沙小小吃了一惊。至于那位“正直者”的殒命,普通的黑魔法使倒是没有多加注意,毕竟那只是蓬莱口中讲述的故事,实在是没有实感。
“少了一位同伴,大家都很难过。有人提出要回去,可是更多的人想要继续走下去。我们中最为勇敢的一位甚至叫喊着要抓住那个‘小丑’——事情发生以后,我们都这么称呼那位面具怪客——来替她报仇,在这种情绪支配下,我们继续前行,但只剩下了七个人。”蓬莱的声音从地板上传来,显得有些发闷。
“第二天,我们走进一片森林。那天天气有点冷,四周起了薄雾,我们手拉着手,很是小心地一步一步前行。”蓬莱从地板上重新漂浮而起,落在魔理沙面前的桌子上。
“我的那位最勇敢的朋友显得很不耐烦:‘这样磨蹭下去的话,到了天黑也走不出森林的!我去探路!’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挣开我的手,走向森林深处。”
“然后呢?他有没有报仇成功呢?”魔理沙已经猜到了这位鲁莽者的命运。
“这真是让我不忍提起,魔理沙小姐,”蓬莱耷拉下脑袋,似乎是为没能拉住自己的朋友感到遗憾,“我们在迷雾中蹒跚了大半天,后来,有人注意到地上有血迹。我们顺着血迹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躺在地上,”和刚才一样,蓬莱的身体从桌上滑落,再次坠向地面,“他的身边放着一张沾染血迹的面具,其他人没有看出来,而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小丑用过的面具。”
“他们丢弃了那张面具,我们继续前行,但是只剩下了六个人。”
似乎是为了让魔理沙更入戏,蓬莱居然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裙子里摸出一张与自己的脸庞相衬的迷你面具。即使是神经大条的黑白魔女也不得不承认这面具的设计实在令人不快:令人联想到鲜血的暗红色在深黑的底色上扭曲成漩涡的形状,两只眼孔一只上弯,一只下弯,映衬着同样以暗红色颜料勾勒,呈现出U形的咧嘴微笑。“真是恶趣味的东西......”魔理沙觉得自己的胃仿佛被这面具搅动了好几下,于是又咽下一大口饮料,努力平复漾起波澜的心绪。而蓬莱也仿佛早已算好时机一般,静待魔法使少女喝完冰茶,才重新开口,继续自己的讲述。
“第三天,我们感觉有些劳累,于是露宿在一片荒野中。我的朋友们想要祭奠一下死去的二位伙伴,于是从附近的村民那里要来了酒,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位和他们俩特别要好的同伴。”
“他在我们几人中最为年长,也最重视友情。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而我和他则默默地为伙伴们盖上毛毯,让他们可以睡个好觉。在那之后,他提出为我们守夜,我本想与他一起守夜,可......可我实在太累了,没有坚持几分钟,我便沉沉睡去。”说到这里时,蓬莱握紧了小小的拳头,似乎在为自己曾经的错误感到后悔。
“难道他也......?”看着蓬莱的动作,魔理沙便已猜到了结局。
“次日清晨,最早醒来的我发现他浑身散发着酒气,倚着熄灭的火堆睡着了。他......他的肚子被划开,里面塞满了酒瓶。”蓬莱的声音有些哽咽,看来是不忍心亲口说出朋友的遭遇。
“那么,这也是小丑的所为了?”
“大家都醒来以后,闻到那满身的酒气,都以为他是喝醉了以后遭遇不测的......只有我知道,那一定是小丑干的......小丑杀了他,然后在他身上倒上酒......我拼命为他辩护,有人相信了我,有人却还是固执己见。为他举行了葬礼之后,有人想要回到山村,可更多的同伴希望继续走下去,于是我们继续前行,但是只剩下了五人。”蓬莱绕着魔理沙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回到桌上。
“第四天,我们来到一处繁华的城镇,有一位好客的乡绅招待了我们这些外乡人。吃饭的时候,桌上摆放的全是我们没有见过的美味佳肴。前几天还受尽惊吓的我们都饿坏了,然而主人却吩咐我们,所有的食物都只能吃一半。”
“你们照做了?”
“我们是正直者,自然会说到做到,魔理沙小姐。”蓬莱非常用力地点头,连那金色的长发都随着她的动作飞舞起来。“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为我们上菜的侍者中,有一位侍者总是弯着腰,面带微笑,和我第一天所见的那个身影竟然有些相似,我悄悄地告诉其他几位同伴,可他们都已经十分正直地服从于自己的食欲了,没有人听进去我的话。”
“还真是个聪明的混蛋呢,这个小丑。”魔理沙已经完全入戏了,开始顺着蓬莱的叙述,声讨着那位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杀人鬼。
“您所言极是,魔理沙小姐。当天晚上,侍者为我们端来晚餐。餐桌的正中放着一只银盘,我们揭开银盘的盖子,那里......那里居然......那里居然是我们其中一位同伴的......的头颅,她的嘴里还咬着一块肉,是......是我们中午时曾享用过的烤肉。”
“这个过分的家伙!”魔理沙一拳砸在桌子上,那杯茶水晃动起来,几滴褐色的液体冲出玻璃杯,洒落在白桌布上。“那块烤肉不是你的同伴偷吃的,是这样吧,蓬莱?”
“当然是这样,魔理沙小姐。她是我们几人中胃口最小,也是最为克己的一人,午餐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回房休息了。还是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吧,侍者刚一打开托盘的盖子就晕过去了,主人不住地向我们道歉,我们没有责怪主人的理由,也就只能默默认同这一结局了。”
“一夜过去,我们告别主人继续前行,但是只剩下了四人。”故事讲述到一半,蓬莱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嘶哑、悲伤起来。似乎是为了配合小小人偶的情绪变化,一块游走的云朵遮住了太阳,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暗淡下来,魔理沙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太自然的凉意。
“故事还没有结束,魔理沙小姐。第五天,我们在一家沏茶店休息,似乎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每个人都点了最上等的大吉岭红茶。”蓬莱又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裙子里摸出一套小巧的茶具,将茶杯端在嘴边,摆出了喝茶的架势。
“刚刚喝了两口,我的一位同伴突然丢下了茶杯,面带困惑地问:‘这杯茶怎么是甜的?’”
“我们都感到很奇怪,都是一样的茶水,为什么只有她说茶是甜的呢?我很了解那孩子,她从来不会对我们说谎。于是我悄悄凑近她的杯子闻了闻,那杯液体果然散发着异常的香甜。”
“可是,也许是被同伴们接二连三遭遇不幸弄得有点精神紧张了吧,另外两位同伴几乎是立刻拍案而起,开始否定她的言论:‘别开玩笑了,茶怎么会是甜的呢?’‘就是就是,我的茶可是正常的味道哦。’”
“我刚想替她辩白几句,那孩子却已口吐鲜血,瘫倒在桌子上了。那杯茶也被她打翻,全部洒在了地板上。”
“有甜味的茶......一定又是小丑干的吧?!”魔理沙的左手紧紧握住玻璃杯,似乎那杯子就是“小丑”的喉咙一般。
“是的......小丑很聪明,这位伙伴是我们几人当中最为诚实的,因此,小丑选择了有甜味的毒药。那两位同伴直到最后也没有闻到杯子里的甜味,而我的辩解,他们也根本听不进去,直到最后,他们都一直以为那孩子撒了谎......从不说谎的人死在了谎言里,是不是很讽刺?不过,讽刺归讽刺,我们最终还是继续前行,但是只剩下了三人。”
蓬莱如同蜜蜂一般在空中兜着圈子。房间里光线昏暗,人偶那小小的红色身影宛若一团飘摇在风中的红色火苗,晃着魔理沙的眼睛。黑白的魔女感到腹部有些沉重,是冷饮喝多了的缘故吗?
“第六天下着大雨,可是我们依然决定外出,”蓬莱撑起了一把小小的阳伞,漂浮到窗台上拉起了窗帘。魔理沙这时才注意到,窗帘上居然描绘着雨滴的图案。“我们来到一条大河边,河上只有一条仅能承载两人的小船。‘你们先过去吧,我在这里稍等片刻。’这是我那七位朋友中,最为谦逊的一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就因为这种事情,连他也......?”魔理沙已经有点不想听下去了。
“就是这样,魔理沙小姐。我们驾船返回的时候,地上只有一行远去的足迹,和一把混杂着血迹与雨水的尖刀。我们渡过了河川,得以继续前行,但是只剩下了两人。”
“原来如此......那么,你的朋友们最后都已不在人世了?”感到身上发冷,魔理沙居然又一次怀念起被骄阳暴晒的感觉:窗外的云朵依然遮蔽着烈日,房间里的那些原本被阳光烘烤得散发出温暖气息的木质家具,现在重新变得冰冷而僵硬。
“正是如此。第七天,我和我的最后一位同伴来到一处更为繁华的城镇。一路历经艰辛,伙伴们接连逝去,我们两人都已衣衫褴褛,形同乞丐了。”蓬莱将方才撑起的那把阳伞收拢,闭上眼睛,如同盲人一般手握伞柄,在窗台上点点划划。“当地人很同情我们,给了我们很多钱财。可是,一路上受尽小丑折磨的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去享用财富?‘我们就在此分开吧,这趟旅途就此结束好了。’最后的那位同伴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他一边将手中的钱币散发给真正的乞丐们,一边向我道别,我无话可说,也只能目送他远去。可就在晚上,我正独自徘徊在街头的时候,小巷里却传来他的惨叫,等我赶到时,他已经......”蓬莱突然睁开双眼,在窗台上十分洒脱地转了个圈,丢开手中的阳伞,直向天花板冲去。
“他已经被乞丐们殴打致死。我质问那些乞丐为什么如此恩将仇报,‘这个家伙!居然找了个戴面具的同伙,把那些拿过他钱的弟兄们一个个地杀掉,然后再把钱抢回来!’”
“乞丐们的话甚至把我都吓到了。小丑为何要逼迫我们到如此地步?我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后来,我找到了一处住所,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我已经不需要继续前行了,因为我——”那如同吟诵诗歌般的语调再次从天花板上滑落,有如珠玉落地,却在最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魔理沙不由得抬起头,可她的视野中哪里还有什么人偶的身影?
“——因为我已经没有朋友了。这世上已经没有正直者了。”
虽然略显沙哑,却依然悦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魔理沙耳边,这下子普通的魔法使可是被不寻常的人偶吓了个结结实实,“蓬......蓬莱!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啊!”魔理沙已经是颜色尽失,完全不见往日里的散漫与随意。
“吓着了魔理沙小姐,还真是抱歉呢。”蓬莱以手指拈起裙摆,向魔理沙鞠躬行礼,以示歉意。不知为何,小小的人偶低下头之后,却一直维持着那副蜷起身子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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