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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3 19: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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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意识到没玩过血源的好像是很难看懂。但没关系,只要写成就算玩过血源也看不懂就能解决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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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坏通常是从末端开始。
期初,光滑圆润的表皮上只有那么一小块褐色的凹陷,而它的出现代表着这颗苹果即将不再是苹果。
但末日来的很缓慢。可能是数周,数月,甚至数个世纪。在那之前,总会有还未被侵蚀的地方。只要将苹果转个面,一切就看似完美如初。
我睁开眼睛。
沉默寡言的车夫手持缰绳,指挥着马车沿着亨威克的小路驰行。西边,高耸入云的亚楠挡住了午后的光芒,以至于亨威克的村民们不得不早早地点亮碎石路两旁的灯。现在是白天。
我不知道这是哪一天,但我记得用砍刀砍断了车夫的脖子。所以我知道此时此刻也是一场梦。
在亚楠,生与死的界限非常模糊。就算看到死者再度开口说话,乘坐马车,帮忙搬运尸体都是日常的一部分。
眼前这条直连亚楠和亨威克的小路曾经是繁华的象征。道路两边立着的栅栏,能容下两架马车并排的宽敞道路,和每隔十几步就插了一根的油灯无一不诉说着亨威克曾经的繁荣。这座临海小镇曾经是亚楠和外界对接的重要纽带,能踏上这条路的不是载着异国货物的商人,就是衣着华丽的贵族。
在亚楠人饮下神赐之血之前,亨威克就是一条死路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教会的行刑人砍下了贵族的头颅,用来接纳异国旅客的客栈也变成了尸骨处理厂。而当猎人们再次踏上前往亨威克的这条路时,狩猎已经成为了亚楠生活的一部分。
早已忘记昔日繁荣,只记得腐肉味道的亨威克居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清理血肉的工作。
在亚楠,那些死去的人并不会安稳地待在棺材里,所以每一具尸体都需要经过特殊的处置。
所以当狩猎之夜结束时,那些外乡人和野兽的尸体,那些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或者身上的财物付不起棺材费的死者都会被制成熏香。到了白天,猎人们也会兼职收尸人,用马车板车手推车将尸体一具一具地送到亨威克。
10枚硬币,从街上拖走一具尸体所需要上缴的手续费。不知是何时定下的这规矩,但只要有干净的硬币能落到他们手上,治愈教会的神职者们甚至会鼓励这种‘清理街道’的行为。
马车停在了路边一处栅栏被掰断的位置。我跟车夫一同跳下车,一个一个地把车上运载的‘货物’卸下,然后顺着栅栏缺口扔到下方的清理场,然后看着疯癫的村姑们一个一个将尸体整理成干净的白骨。
她们熟练地用砍刀切下血肉,用木槌将骨头捣碎,然后一点一点将碎骨与树脂搅拌在一起,装在了瓮罐中。
亨威克的土地在数世纪前就无法再孕育出什么谷物。在这里,镰刀不是用来收割麦子与稻谷,而是用来剔除骨头上的血肉,和挖下被女人们视为珍宝的眼珠子。
莲子伸出手盖住了我的双眼。
“你知道她们收集眼珠子的原因吗?”她这么问我。
理所当然地,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亚楠,想保命就不能探寻过多过远。”她说,“在兽疫爆发之后,幸存者们学会了闭上眼睛,封住嘴巴,只管自己的事。教会是唯一能提供出路的,他们只要听从教会的指示就好。”
“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挖眼珠子吗?”我问。
“眼睛决定你能看到世界的哪一面。或许她们是对所处的环境有所不满?”
“真的吗?”
“……谁知道呢。”
——如果她们收集不同的眼睛是为了找到满意的世界,那我这双眼睛看到的又算什么呢?
亚楠人想要活命,所以他们闭上了双眼。亨威克人与死亡作伴,但她们寻求改变。
我应该满足于现状吗?
我也可以跟他们一样闭上双眼,但不管我做什么都死不了。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睁开眼睛的话,就能找到疑问的答案吗?
【来吧,睁开双眼吧。】
【梦是可以变成现实的。】
在我眼前,亚楠人们争先恐后地把那些装着邻居的骨灰瓮抢回家,在黄昏时点燃引线,祈祷这骨灰熏香的味道能驱散野兽。
只要能让自己免灾,亚楠人很乐于将自己的邻居推下深渊,挫骨扬灰。治愈教会承诺的永恒青春是那么诱人,以至于数不完的外乡人们来这里寻求亚楠之血,却被亚楠人踢下深坑。
但事实是,剩下来的这些人都无力解决亚楠的兽疫。没几天,那些维持秩序的教会修士也被做成了熏香。治愈教会封锁了通往上层教会镇的大桥,通往亨威克的道路也被逃离亚楠的马车堵住。满街都是来不及收的尸体。
在这永不完结的狩猎之夜,猎人们饮下麻痹思考的亚楠血液,从废弃的船厂里抽出一捆捆铁链,将每个塞满尸体的棺材都困了好几道。当棺材用完后,猎人们将尸体裹在油布中,用铁链吊起,悬挂于那些随处可见的废屋的梁上。这样就算它们再次活过来,也无法挣脱束缚。当铁链也终于耗尽时,他们索性将尸体连手推车一起扔下大桥。
始于土里的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会回归大地。
“——又做噩梦了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但我想不起是谁说的。
仅仅是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都是如此刺眼,我不得不闭上了双眼。这里一定不是亚楠。
房间里没有一丝血液的味道。也听不到怪物的咆哮声。那这里……一定是一场梦。一场没有野兽,没有猎杀和死亡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平淡无奇的美梦。
“——跟我说说吧,你又看到了什么。”
“嗯。我跟你说啊——”
我睁开双眼。
我试着将堆满尸体的手推车推下教会镇的大桥。由于栏杆豁口不够大卡住了车轮,非得我使劲踢了几脚,手推车才坠入了夜雾之中。
只有我听得到手推车撞上旧亚楠的街道发出的呜咽声。只有我听得到下面的野兽闻到新鲜血液发出的咆哮。
我睁开双眼。
我的砍刀撕开了眼前这位猎人的腹部。光线太暗我无法确认对方的伤势有多重,只看到他那原本就被血液染黑的风衣又湿润了一些。
下一刻,猎人一枪打烂了我的肩膀,砍刀也就脱手而去,撞到了边上的墓碑。
但我还有意识。
我用残存的左手捏住他的衣领,伸出脚把他绊倒。落地时候我也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背部好痛,直不起身子。于是我撕开猎人那遮住了半张脸的厚衣领,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我认得他。
在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的时候,他跟我一起从亨威克运回一罐罐的熏香。在日落前,我们三人挨家挨户地敲门,将死者的遗骸送到生者的手里。无论何时,他都会把脸藏在衣领下,只露出那对湛蓝的眼睛。
现在,这对眼珠子里照映不出我的身影。这对眼珠子再也看不到亚楠,不会见到这夜色,也不会再看到让他心碎的景象了。
他的瞳孔已经彻底涣散,成了一团不定型的墨迹。兽化的早期症状。
‘它’还有一口气。
我的牙齿埋入了他的脖颈。这又让‘它’恢复了一丝神智。从它灰败的嘴缝中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脑袋埋在他稀疏的灰发之中,我饮下他的血,同时也把这句话吞入腹中。
“我看到的都是不存在的景象。”我对莲子说,“我已经开始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了。”
莲子露出了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到“那你把你梦到的内容说给我听听,我帮你分辨呗。”
“拜托你了。我跟你说啊,前段时间——”
我睁开双眼,将亚楠的景象刻在脑海里,让亚楠在我的血脉中流淌。我不抱期待地向亚楠提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问它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永不完结的梦里。问它我是谁,要做什么才能让夜晚终结。
我并不期待答案。但我得到了一个答案。
在亚楠,生与死的境界早已模糊褪却。有的时候,亡者会从它们的永眠中惊醒,使劲敲打那被铁链拴住的棺材板。被治愈教会奉为恩赐的血疗无法治愈兽疫,但它的确改变了亚楠人。让他们变得强壮,健康,不朽。
在亚楠没有真正的死亡,只有永恒的长眠。当最后一缕阳光消逝时,它们的心灵抵达了平静祥和的彼世。在那里,它们的苦痛得以被治愈,伤悲能得到安抚。
但梦里并不是只有欢乐的回忆。这点我比谁都要清楚。
当红月降临时,它们得以在彼世窥见那个无形的存在。在那层平静祥和的帷幕之后隐藏的是治愈教会寻求的真实。而这真实一点一点撬开了它们的头骨,在它们的脑子里扭动翻腾。
或许它们只是半梦半醒地伸出手,想寻求他人的温暖来安抚内心的惊惧。或许它们是想哭泣,是想为了寻找伙伴而大声呼喊,甚至想将那不可言说的变成话语。但它们的手已经变成了可轻易撕碎血肉的利爪,而从那挤满利齿的口中发出的异样咆哮也只能唤来手持火枪和砍刀的猎人。
在亚楠,死亡只是一种暂时的状态。
当红月降临,亡者们回到了曾经的身体里,借着兽化带来的卓越嗅觉探索着亚楠的每个砖石和墙缝。就算它们睁开双眼也看不见熟悉的亚楠。它们的眼中只有真实。真实在它们的眼珠子里翻腾,一点一点吃掉它们的瞳孔和视网膜。
当红月降临,亡魂们随着火焰化成飞灰,飘散于亚楠街道的每个角落。亚楠人毫不知情地将它们吸入体内,融进血液,而这些来自过去的亡魂伸出手,抓着亚楠人的心肺一同下坠。
只有我听得到它们的哀嚎。
当我提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时,是它们回答了我。
……我看到的都是现实吗?还是说我的眼睛也被从内部吃空,现在看到的都是病症造成的幻觉?
哪边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呢?
月色勾勒出了莲子的背影。白色的花朵在她的脚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顷刻间便盖过了地上的几具尸体,只留下了墓地里那些歪斜的无名墓碑。
而莲子背对着我,在花海中越走越远。
“并不是拿起了武器,去杀几头野兽就能被称作猎人。在教会还维持秩序的时候,猎人是负责维持治安的执法人员。再早一点的猎人是负责保护教会秘密的杀手。再往前,在旧亚楠还未被付之一炬时,猎人都是经历过上次大战的退役老兵。没有人记得最初的猎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最初的猎人只身踏入前人未及之地,并且从那边带回了宝贵的真理。”
我睁开了双眼,看到了被放置在祭坛上的头骨。
畸形头骨上的裂痕,和下颚密密麻麻的牙齿无一不透露着头骨的主人曾经触及过不可言诉的真相。我捧起头骨,用指尖感受那异域真实在这头壳上留下的痕迹。我闭上眼,询问它看到了什么。
在这红月低垂之夜,被从长眠中惊扰的亡魂在我的耳边低声细语。
“—— Fear the Old Blood”
(待续)
※ Fear the Old Blood,畏惧旧神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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