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濯流子 于 2020-6-27 22:34 编辑
“我祖父的坟前插了两把刀,一把是太刀,另一把也是太刀。”魂魄这么想着,往祖父的坟上浇了一壶清水。其实,这根本不算是坟,不过是一张写了我祖父的名字的牌碑。因为西行寺大人告诉我,他不会再回来了,故作了个牌碑立在着,纪念纪念他。至于他到底有没有死?谁知道呢?总之这下面没有他的遗骸。 西行寺大人常常用扇子掩面,笑着对我说:“你们魂魄家,是世世代代服侍着我的,照常来说也是每代单传魂魄二字一名,这是约定,是契约,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魂魄你呀,好好地陪着我就可以了哦。” 可是这和我为西行寺大人跑腿时在寺子屋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慧音小姐告诉学生的是:你们都是自由的,父母的罪过与责任,不应顺着仇恨与蒙昧嫁接到子辈身上……大概是这个意思来着?因为他们那个课堂中的讲解的知识,处处都与我所知的相悖,所以我也不再趁跑腿时偷听他们上课的内容了。 总算是有一天,魂魄厌倦了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服侍生活了,他刚刚还对着一棵秃噜了皮的枯树发呆,下一秒就奔向正厅,找寻那西行寺大人的正脸,要跟她好好的问个清楚:“西行寺大人!西行寺大人!”。 “怎么了魂魄?”幽幽子把端到嘴边的茶一放,侧过身来。魂魄忽地窥见独自赏樱时衣服穿的十分懒散的幽幽子,和服擅自耷拉在一侧,显得不太有生气,但把她的香肩给放跑了出来。幽幽子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悄悄地把衣襟拉上,轻声:“怎么了魂魄?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魂魄吞了口口水,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自己怎么提到西行寺大人便这么不懂礼貌:“西行寺大人?我既不是我自己的祖父祖上,又不能代表魂魄家,为什么我不能停下这服侍的工作呢?” 幽幽子微微蹙眉,把茶放到一边,嘴唇轻嗡呼道:“你厌烦的比每一代都要快啊。魂魄,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原因吗?”魂魄心底一轴,自己这股本不愿袒露的小心思被幽幽子的一言一语撩拨得又热又痒,像是条火舌在心尖上挑逗。“啊,啊呀呀……就是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庭师工作,什么改变也没有,没有工资,更不会升职加薪。所以我不会想再做下去了……就这样啊。”妖梦觉得自己这份类似自私而无责任的想法被窥见,面色像只走进滚水锅活上一遭的螃蟹,通红通红的。 “是吗?那我定期给你发工资怎么样?”幽幽子把手顺势搭上魂魄的手背。明明是亡灵,修长又白嫩的手却把不应该有的温度切切实实地传到魂魄手上,快把魂魄的魂都给吸走了。“不,不需要……” “那这样,你只消努力工作,只要我发觉你的努力了,我就帮你取一个名字。” 后面还说了点啥,魂魄也不记得了,就记得自己点头如捣蒜,还被幽幽子大人摸了摸头,顺了顺头发。待幽幽子大人讲完之后,魂魄就哗的一下离去,绕着白玉楼跑圈。为什么要跑圈?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这对以后更好地做庭师工作有帮助吧,毕竟庭师的工作核心,也就是“跑腿”而已。没有所谓陪伴,没有所谓呵护。 就在不断地经过“谁知道呢?”的自问后,魂魄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合格的庭师,从一开始的一个月才能打扫完白玉楼,现在不过是一天。不,一晌午的功夫,就能把整个白玉楼的庭院削得干净。她已经把内心对主人的疑问都斫去,剩下对主人的尊敬与听从。 属于自己的名字,总该是要来了吧?魂魄每天晚上都这么想一通,西行寺大人会给自己取个怎样的名字呢?魂魄自小虽然学了认字,但却不懂祖父的坟上写的是什么,因为那实在是太潦草。但有次去寺子屋,问过里面的学生后,总算懂得个“妖忌”二字,学生也向她解释这大概是一种叫草书的字体的变体,更潦草,更随意直到一种乱来的个性。可是魂魄尽管听的认真,还是完全不识得这二字到底是怎么写,有什么意思,她就越发的佩服起幽幽子大人。那神秘,那意蕴,自己咋能读的通透呢。魂魄就怀着这份憧憬,等呀等呀等。 总算是又有一天,魂魄又没坐的住,奔向正厅,找到正在小睡的幽幽子。这回她可记起庭师应有的矜持了,魂魄就一直端坐在幽幽子旁边,直到幽幽子微醒。 “哎呀?魂魄你坐在我旁边干什么?让你看着我睡觉怪不好意思的。”幽幽子弓起身子,打几个颤,像只优雅的白猫,幽静地直起身来。妖梦一时看的有点呆,但马上正了正声:“西行寺大人,我是来讨我的名字的。” 幽幽子愣了愣,好像在思索着这是何时发生过的事,但魂魄更愿意相信,她是在字符的瀚海中给自己寻找最合适的,取作自己的名。 “妖梦!魂魄你的名字就叫妖梦吧!” “yao……meng?”魂魄完全思考不到,这到底是哪个yao,哪个meng呢?但如果思考到了的话,就不是西行寺大人了。 “来我内房。”幽幽子取出笔墨,草草磨好,把毛笔寥寥一蘸,随手写下两字。 “长得跟祖父坟上的字一模一样。”剩下的半句话妖梦想在心里,但没有说出来。 幽幽子从一隐蔽处取出两把擦得不太干净的佩刀,“你已经是合格的庭师了,也无需再叫我西行寺了,叫我幽幽子即可。” “啊,啊……嗯?嗯。好的,x……幽幽子大人。”妖梦感觉这一切那么突然,显得有些随便,“来,给你。”妖梦恍惚着接过两把刀。 后面还说了点啥,妖梦也不记得了,只不过现在她的工作总算是有了阶段性成果——得到了两把刀。一把是太刀,另一把也是太刀。
这两把刀,长的叫作“楼观”,短的叫作“白楼”,这是幽幽子大人题的名,但那已经是给妖梦赐名赐剑几年后的事情了。理所当然的,题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妖梦”这个名字的兴趣逐渐被消磨了,于是妖梦又去找幽幽子寻来的奖励。渐渐的,双刀的挥动成为了一件需要幽幽子大人指使的事,如果没有指使,那就只能兴致乏乏,随便斩斩,就用连食指都锁不紧刀柄的那种斩击。 但是只要是能让幽幽子大人赏赐的活,那就都可以去做!妖梦躺在床上,又一次打心底里重新确定一次这个想法。可是幽幽子大人亲临,就已经是赏赐了,怎么能这么贪心呢?想到这里,妖梦的小腹就热热的,她忙把平时用来代替枕头的冰凉半灵塞进被窝里降温,取来原本的枕头垫着头。 “妖梦,去收集春吧。”幽幽子坐在平时小睡的地方,望着中庭那棵秃噜了皮的老死树。 春,简单的讲就是春天的拟似物, 一个没有天体运转系统的地方,只要有它在就能复刻一个真正的春天。 “嗯。嗯?为什么?”妖梦对于今天的命令犹感不妙,“我们冥界要春来做什么用?” “妖梦,我说,去收集春吧。” “至少,至少告诉我目的?” “春。帮我拿过来。” 一滴汗从妖梦的眉梢挤出来,她逐渐明白幽幽子大人定是对那棵自己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老树来了兴致,想搜罗春来让它重新抽芽。妖梦把手上的茶尽可能缓慢的呈给幽幽子,心中盘算着哪里的春最合适。 正盘算着,幽幽子的手突然搭在妖梦的手心中,又是那股不应该的切实的温度。妖梦的眼睛被死死的锁在那肉乎乎,粉嫩嫩的双手上。那手的指甲细的通透,下面接着修长的手指,五根手指又捧着凝脂般的掌心。“妖梦,你在犹豫奖励方面的事吗?” “怎会!”妖梦嘴上一横,但眼睛还在手上,魂还在幽幽子的心上。 “不用担心的,我不会亏待你的妖梦,你应得的这里都有。”幽幽子握着妖梦的手,往自己的心门上牵。妖梦的眼睛转向幽幽子的全身,从额头到脖颈到胸脯到腰肢到脚尖,都被她的视线飞地撩过一片。妖梦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自己肮脏的想法整个赤裸在幽幽子面前。 妖梦总算把头一拧,以表自己心意已决,但手还在等待幽幽子主动放开。 总算感觉到幽幽子的肉掌松开了,妖梦才直起身来:“那么,我这就去收集春。”但站起来的瞬间,又有些怅然若失。走下白玉楼外的阶梯时,妖梦心中默默想着:“在得到下一次奖励之前……就不跟别人握手了吧。” 春的收集地,就定在幻想乡。虽然别的地方也并非没有春,但这里地小春多,也离冥界最近。其实果然还是因为自己常去跑腿而熟悉这块地方吧?如果这里没有了春,想必也影响不到多少人吧?虽然没了春难以耕种,但只要自己不靠近人间之里还是没问题的吧? 收集春的进程意外的畅快,每每握紧自己的手,就可以察觉到更多的力量从体内喷涌而出。但每一次收集,都能察觉到幻想乡的渐冷,原本将要到来的春天被一步步赶走,变回深冬的模样。 随着远离人间之里的春逐渐被收集干净,妖梦为了提高效率只能向靠近人里的地方继续前进。可是当她已经听到人们抱怨哪家和哪家的阿嬷估计熬不过今年的深冬时,那棵该死的老树还是完全不为所动。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妖梦就会去对着那老树踹上两脚:“该死的家伙,你种的甚么!你开啊!你怎么就不开!”但是老树不可谓是不坚固,这两脚踹上的不像是棵行将就木,差别的植株过来临门一脚就能完全杀死的老树,反而像是一块城墙,一块隔开幽幽子和妖梦的城墙。 妖梦也明白了,自己现在干的不是什么“采株蘑菇”这样的采集作业,而是杀人的勾当,彻彻底底的屠杀勾当: “阿嬷,不是说你今年挨得过去吗?我不要阿嬷死……不要……” “哎呀……幺女,村里的公家都说过了,这是冬天在等我。换句话说,我走了之后,春天就会来了。” “怎么会!那种说法我才不信呜呜……寺子屋的时候我都学过……才不是这样子呜呜呜……慧音老师说的怎么会错……” 声音越来越细,逐渐变为细小的鼾声,大抵是哭累了,依在阿嬷的身旁睡着了。妖梦侧身探进去看,阿嬷的鼻子上停了一只幽兰色的蝴蝶,冬天本来是不应该出现蝴蝶的,阿嬷已经老掉了。 妖梦走出人里外,往冥界去,虽然今天还完全没怎么收集春,但妖梦却觉得再收集就肯定会被人发现了。这股虚心不停地高飞去,飞回了白玉楼下的阶梯上。 “呼,呼……”爬这块阶梯,从未尝过这般的窘迫,虽然脚程不大,但心脏仍在猛击着胸腔。“要跳出来了。”妖梦从前用刀斩人时从未感受的窘迫,袭遍她的全身,浑身的毛孔像是爬出了蚂蚁,被细细的啃作粉尘。 嗒,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妖梦猛地回头:“谁?”一位身着红白色巫女服,却奇怪地漏出腋下的少女,肩上躺着一根齐人高的御币,悠悠闲闲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春。要说妖梦自始至终都没有染指的地方,果然是。 博丽神社吧。 “我来救人。”博丽的巫女开门见山,“把春都交出来。” 妖梦眉梢又挤下一滴汗:“你要救的人,已经死了。” “……是吗?”灵梦歪了下头,思索了一阵,“把刀拔出来。” “好。”妖梦把刀拔出来,做好防守的架势。 “我来讨命。”原本懒散的快要软下去的御币瞬间虬扎起来,像条色染木棕,口吐白信的巨蛇,直刺妖梦的眉心。 叮!妖梦把御币挑开,发出金属的碰撞声。妖梦刚把视线挪回灵梦原本的位置,发现她已在自己大开的空门中。一拳既出,立把妖梦整个人印在阶梯上。妖梦,再起不能。 “讨命?那么不讨我那可爱庭师的命,我的命也是可以的吧?”一个粉色的身影从阶梯更上方的地方走下,“毕竟,庭师只是完全遵从我的命令呢。” 灵梦抬头看看来者,正是惬意兮兮的幽幽子:“就你这死人还想帮人替命?”。她愤愤地把御币召回手中,往地上杵了一下又一下,每杵一下就把身子往回挪一寸。 “你哪还算是人!”灵梦猛地把御币狠狠地往地上一抽,迸裂些许石碎出来,闷闷地走了。“去哪?”不是幽幽子的声音,回头一看,是嵌进墙壁中的妖梦,“不是要讨命吗。”这声音,不是挑衅,但。 “我还要回去给人办丧事,不能让公家那帮狗东西乱搞。”灵梦的身影逐渐远去,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看到灵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幽幽子把陷进阶梯里的妖梦捡起来:“你已经为我拿到春了,只不过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还是没得到而已。奖励什么的,等你伤好了就给你哦。”无甚回应,“啊啦啦?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庭师的修行还需继续啊。” 一段时间过去了,最后的一截绷带也揭开。“那么,也到了给奖励的时间了,这份奖励在伤痛伴随的情况下可没法得到呢。”妖梦不说话,但心里希冀的不得了。 “来我内房。”幽幽子取出被褥,招呼妖梦睡进去,闭上眼睛。忽地感觉到有人也进了这个被窝,一阵熏香气息打开妖梦的鼻腔,简直就像一种按摩,清除了里面的浊物。两只肉手摸上妖梦养伤用的单衣,哪怕单衣并不是值得夸耀的材质,双手的温柔还是透过衣物传了过来。 “这,这就是奖励?”妖梦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了起来,原本自由漂浮的半灵被握住,一条嫩舌印在半灵上,把妖梦激得发抖。 “是的……这就是,奖励你真正成为。”幽幽子把妖梦完全拥入怀里,最后一个词没有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