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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暗面
The Moonside
——Speak to me
一道来自月亮的笑声越过拉格朗日点,穿过20世纪的噪音坠入地球,唤醒了一个沉睡的囚徒。
冈崎梦美被脑海中的声音惊起,光着脚跑到桌子前,撕下半张稿纸,借着月亮的光芒写下了1969年最伟大的公式,整片宇宙经由她的身体流向懵懂的阿赖耶云,令混沌的太空随着脑海里的旋律转动,尤里卡!她发现了进入宇宙的钥匙。
——Breathe
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回荡着钟声,像北约的心脏在跳动。
“现在是十二点了,博士。”北白河千百合指着摆钟上的时间,“该吃药了,等会和研究生们一起吃饭吧。你该和你的助手们多交流交流,听听他们的想法。”
冈崎梦美用桌上的冷咖啡送服了一片阿司匹林:“我还没老。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不要指望他们能帮上忙。”
她走到北白河的身边,从她手上夺过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感慨地摇了摇头:“以前我把阿姆斯特朗送上了太空,现在轮到我了。这个月‘路德维希’完工,我希望我们能准备好。”
北白河千百合从报表里抽出来一张很不起眼的财政报表,捏住最下面那行,指了指统计数字:“博士,无意扫兴,但请你看眼财政赤字。”
“跟他们说实验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九,敢撤资的话要么我击毙他们,要么把实验室和我一起炸掉。”
冈崎梦美看都不看一眼北白河,亲自操作那堆机器的同时喋喋不休:“我无意去指责你,但我想提醒你,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远比造一艘飞船,再次登陆静海要严肃的多。宇宙的另一面在呼唤着我,作为第五类接触的先驱,我们迈出的步伐比尼尔的更加沉重。”
“博士,月球的另一面可能并没有……”
“嘘。”
冈崎梦美对北白河千百合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然后按下了回车键:“听,刚才雷达站接收到新的讯息了。”
很快,她就遗忘了助手,专心于破译那片声音,就像她十五年来所做的一样。北白河千百合想,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月球的背面真的有她们想要的答案吗?
北白河千百合拍了拍她的背,开导起了这个执念无穷的老人:“博士,来自蟹状星云的宇宙噪声时时都有。实际上,你以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可能只是你的想象,凯库勒还梦到过贪吃蛇,哪个人没在深夜听到一些仿佛来自天外的呓语,假如月球是一片死寂,你也不用太伤心……”
冈崎梦美盯着新波收音器的转音器,抬手捂住了北白河千百合的嘴,她听到了太空频道的噪声。
“C……”
“北白河,你刚才动机器了吗?”
“什么?我才没有……”北白河千百合拍开冈崎梦美的手,还没说完,转音器里又传来了失真的声音。
“……U。”
滴答一声,频道断开,电波回归平静。
“Cu,这是接到了哪个矿业电台吗?”
推开呆愣在原地的北白河千百合,冈崎梦美的双眼一下锐利似她四十岁那年,争分夺秒地回溯信号。
“来源是月球,我是对的,月球上有着不为我们所知的事物,”冈崎梦美抚摸着显示屏自言自语道,“北白河,这不是Cu,而是See you,她在向我们打招呼。时间太短了……我必须问她一个问题,一个十五年之前就应该解答的问题。”
如果有人问,付出十五年的时间就为了去质问一个问题,冈崎梦美的回答是,没错,假如她的手心有一个按钮能解答她的所有困惑,并且会使宇宙在第二天毁灭的话,她会按下去。
面对执拗的冈崎梦美,北白河千百合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们当头一棒。财团坚持要削减预算去建造更多歌伎厅,这意味着路德维希号的完成度将难以达到标准。出乎北白河千百合意料的是,冈崎梦美在一开始的坚持之后,很快就进行了妥协,修改了原来的图纸。她这次的配合让北白河和财团代表都感到了相当的意外。
当北白河千百合问她,她到底削减了哪一项的时候,冈崎梦美告诉她,回程装置。
在飞船发射的日期,巨大的路德维希停在支架上俯瞰着这处发射平台,它的v型机翼起码有五百英尺,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地勤人员在进行着最后的校对工作。台架上,冈崎梦美和北白河千百合在送行的研究生们帮助下穿上了宇航服,而财团的负责人站在外围,用冷淡的目光打量着飞船的涂层。
北白河千百合对冈崎梦美问道:“博士,你知不知道当年给苏联的航天员加加林关舱门的工程师现在干什么?”
冈崎梦美没有搭理她。
“我记得,他现在是莫斯科航天博物馆的馆长。”
一个研究生勉强挤出笑容回答道。北白河记得她叫宇佐见莲子。她想,要是有的回来,那她一定会给宇佐见莲子一次参与月球地质学研究的机会。
等到她们走进飞船后,飞船封闭了起来,同时内部的光灯自动通电。从监视器上她们能看到外面的人在一个接一个地撤离发射场地,因为几个小时后这里会变成一片焦黑。
在走进乘员舱的时候,北白河千百合突然对冈崎梦美说:“他们的表情真是可怕,好像我们将要一去不回。”
“我们没死,但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冈崎梦美闷头回答道,语气有点飘忽。
一切准备就绪,飞船点火发射,很难说什么时候开始加速到逃逸速度,因为冈崎梦美往操作系统里塞了很多自动程序,比起最开始的那批拓荒者,她们要做的事情只有盯着一堆仪表盘和控制台。
在她们往座位里深深陷下的时候,冈崎梦美隔着发动机的雷鸣问北白河千百合喊道:“你带唱片了吗?”
北白河千百合趁着这个机会大声向冈崎梦美抱怨道:“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和平克·弗洛伊德的《月之暗面》,为了这两张唱片和cd机,我节食了两星期,两星期!今天晚饭我要吃双人份!”
太空包装的双人份意大利面约等于生吞一坨淀粉番茄酱,这让北白河千百合好几天都肠胃不适。在零重力的环境下生活了几天后,飞船在月面平缓落地,舱门打开,台阶着陆,冈崎梦美和北白河千百合像是学走路的婴儿一样扶着扶梯,走出舱门。
由于没有大气层,头顶的星空耀眼夺目,巨大的蓝色星球静静悬挂在银河系上,即使在最晴朗的季节,在地球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象。宇宙像是除去了一层面纱一样,赤裸裸地袒露在她们的眼前。
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亲自去看一看。北白河千百合想。
月球的表面坑坑洼洼,呼吸器里满是硝烟的气味。当宽厚的靴子踩在干涸的月壤时,她意识到自己正行走在一片彼此相望无数个日夜的陌生土地上。她想要尽力让自己相信自己正行走在一处离地三十九万公里的无人卫星上,但这怪古嶙峋的白色地貌似乎又与德克萨斯州的荒漠夜晚互相重叠。在宇宙里人会逐渐熟悉自己身体里的各种声音,因为在太空里没有风栗和虫鸣。
她想,假如宇宙曾经为一,月球会是地球的分形。
由于分神,北白河千百合在月球重力下吃了一个踉跄,要不是冈崎梦美伸手拉起了她,她将会在月球重力下缓慢而绝望地滚下月溪,死在离地三十九万公里的深沟里,她体内的寄生虫会在宇宙射线直射的情况下发生变异,形成新的深谷物种,但冈崎梦美刚刚及时救下了她,于是月球万籁俱寂。
冈崎梦美突然在无线电里说话了:“北白河,十二月二十二日有日全食,我希望你能和我在这见证这一切。”
隔着厚重的手套,北白河千百合紧紧握住冈崎梦美的手,仿佛她们即将脱离月心引力:“我在这儿陪伴你,教授。”
——Time
当有人问起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久的时候,风见幽香会回答他,很久很久了。自从她对新世界失望的那一天起她就守在这片麦田上,防止豪猪和郊狼尾随冒失的情侣进入麦田。
前几天,一些麦子成片倒下,形成了奇异的几何形状,假如冈崎梦美还在这颗星球上,她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
随后从天而降的残骸烧毁了她两亩田。很快,航空资产保密局来到了她的麦地回收了那些太空垃圾,除了冷冰冰的五十万美元的赔偿和警告以外没有任何慰问。在寡头执政的新世界,什么都可以用金钱来弥补。
今天下午在给实验品种的颠茄浇水时,有人来敲门,她想,收帐单的人记错了日子。当她打开门的时候等待她的,并不是那个腼腆的年轻男孩,而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皮肤苍白的陌生女人,她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公文包。当看见风见幽香的时候,她似乎吓了一跳。
风见幽香招呼她进来,看见她不停地吸鼻涕,而且神色紧张,就为她泡了一壶咖啡:“看来你有很大的困扰,先把那些东西忘掉,喝口咖啡吧。”
她向风见幽香说了一声谢谢,迟疑地接过了咖啡,嘴唇礼貌性地碰了碰杯口,又放了下来。
“年轻人,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风见幽香问道。
她踌躇着开口:“我叫玛艾露贝莉,您是风见幽香教授,对吗?”
“是我,但我已经不教植物学很多年了。”
“是这样的,您的一个朋友,天体物理学的冈崎梦美博士,您记得吗?她嘱托我交给您一些东西。”
风见幽香有点意外,在她这种年纪,本来不应该遭遇意外,但冈崎梦美这个人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叹:“是的,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很久了,在大学里我们同级,但我们并没有很深的交情。玛艾露贝莉,你能告诉我,她为什么想起我来?”
“抱歉 ,我也不知情。”玛艾露贝莉惋惜地回答。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密封的档案袋。这就是冈崎梦美说要交给风见幽香的东西。
也许是一封信,一张唱片,一本薄薄的同学录或者一个死蜘蛛。风见幽香接过档案袋猜道。
她用指甲撬开档案袋上面的火漆,透过开口看了一眼里面,随后将袋子里的半张稿纸倒了出来。
“冈崎博士撕了半张废纸给您?”
“这是她留给我的一个笑话,孩子。”风见幽香对玛艾露贝莉说道,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她将这张纸攥了起来,塞进口袋,慢慢站起来,对玛艾露贝莉说,“玛艾露贝莉,你能留下来吗?假如你能陪我到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在麦田里看星星,我想在那个时候和你讲一讲她的事情。”
这个唐突的邀请似乎并没有让玛艾露贝莉感到为难,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风见幽香又说:“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帮我这个老人一个忙,我希望你帮我把仓库里的那些玩意搬到麦田中间空地上。”
据玛艾露贝莉在后来的意思,她原本以为风见幽香的看星星是指裹着毯子,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嗅着大麦田的香气,谈谈冈崎梦美以前的糗事再弹弹吉他什么的露营活动,但她明显估计错了。尽管风见幽香是位植物学教授,但他和冈崎梦美不知为何而共事过,她所说的看星星,是指清理出一个稳定的观测角后再花两个小时搭起赤道式支架,最后用那台沉死人的牛顿反射式望远镜视奸月球。
这可和乡野浪漫去之甚远。
在风见幽香校准光轴时,玛艾露贝莉才总算能停下来歇息一会,她坐在片刻不离的公文包上,揉着肩膀抱怨道:“您有想过买一台小点的施密特-卡塞格林式望远镜吗?”
“玛艾露贝莉,你说的没错,我该换一台更小的望远镜了。以前我可以一个人组装起来这台望远镜,在这露宿一整夜,现在都没本事把它拖出仓库。想要是能用学校里的天文台就好了,但到了我这年龄的人不应留恋过去的事物。”
“风见女士,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见幽香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将望远镜的目镜交给了玛艾露贝莉,像是在对她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今天的月相很适合观测。1969年7月20日,阿姆斯特朗在静海基地留下了地球人在月球的第一个足印。那片心形平原就是澄海和静海,阿波罗十一号在静海西南部,你也许能在上面看见冈崎登陆的大致位置,不过这台望远镜还不能让你看见静海基地。”
玛艾露贝莉局促地推脱道:“呃,我不是天文或者物理专业的,我担心把它弄坏了。”
“那样我换一台望远镜的时候就更有理由了。”风见幽香拍了拍玛艾露贝莉的肩膀,这让玛艾露贝莉无从反驳,“看看月亮吧,孩子,在人类诞生之前,它们就在注视着我们。向她投以一瞥,你会发现从古至今没有变化过的东西,那些事物无限接近于我们所定义的永恒。”
玛艾露贝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月亮上的陨石坑,忽然向风见幽香问道:“我们能在这里看见冈崎博士吗?”
“我想不能。”风见幽香布满皱纹的嘴角在月光下缓缓绽开,“她在月亮的另一面。”
说完,她向玛艾露贝莉展示了冈崎梦美送来的那半张稿纸,上面写了一行潦草的字——
那么我们在月之暗面相见吧。
“相见在月之暗面,这是什么意思,风见女士?她明明是在月球正面登陆的。”玛艾露贝莉问道。
风见幽香慢慢地背过身去:“恐怕就是她所说的那般意思。孩子,这一天辛苦你了,不要再问问题,做完你最后的工作,歇息去吧。”
玛艾露贝莉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不应该这么拖沓的,我很抱歉,风见幽香女士,我很尊重你。”
说完之后,打开了公文包,戴上连袖的橡胶手套后取出一把老旧的m1911a1手枪,将照门对准风见幽香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
在风见幽香倒地之后,她看见月球的光芒越发晦涩,那些麦穗在她的眼前成片成片地倒下,这迷离的夜晚让她感觉有点困。
也许是搬东西太累了,她想。
涂在咖啡杯口的易挥发植物性毒素发作了,玛艾露贝莉疲倦地靠在赤道仪的旁边,缓缓阖上眼。
The Darkside
——Money
“人们需要希望,而我们则提供希望。”
电视广告里穿着太空服,抱着宇航员头盔的白人男子向观众们比着大拇指,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背景上闪闪发光的月球表面平地升起光滑的陶瓷大楼,未来风格的无人工队以静海基地为中心开始铺设地基。
“加入E.N.公司的The Moonside计划,为人类开辟第二家园。”
政治傀儡为商业行为背书道:北约宣布月铂为新的投资性贵金属产品,月球殖民将是20世纪末的唯一任务,每个人都将有机会获得前往月球挖掘的机会。
街头巷尾掀起来了空前的外星热,每家每户的电视机都在等候路德维希号传来的信号,在注定好的那一刻,频道接通,从月球传回来栩栩如生的即时画面,那个穿着宇航服的拓荒者在向他们打招呼,向他们介绍月球上即将完工的大棚区,离心居住区,月球植物……这些从来没有宣布过的生命维持设备突然出现在人们的眼界中,在电视机的另一面,对月球计划完全不知情的民众们纷纷感叹时代带来的伟大进步——
“那么,我们在月球的另一面相见吧。”最后,宇航员在头盔里笑着掐断了这一次的直播,在那个时刻人的野心沸腾了起来。
不到一个星期,科研成果纷纷登上各大报纸,北约前卫物理研究所宣称量子通讯技术和生态闭缸已经进入实用,关于行星,尤其是火星和月球的论文数量一下子突飞猛涨,登月部门声称民用飞船已经在进行最后一批测试,预计在1984年年末投入使用……
不满的一代,月球年的一代,敲打的一代……经历了战争和经济危机,原本走向落寞的人类社会忽然有了新的宣泄口。导航员说道:“那片古老的土地上遍地是机会。”并且向他们展示从月球挖掘出来的贵金属矿脉时,殖民狂热迅速地烧成一片狂热的时代大潮——一克月铂换一斤黄金,一条矿脉换十套别墅,先到者先得。民众拿出大探索时期的气势,前赴后继地报名月球第一批拓荒计划。这计划原本准备指派死囚,但在巨大的呼声下不得不向所有民众开放。
离开地球,走向宇宙,是二十世纪末的伟大口号。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放弃边境。
从月球的角度来看,遍地沉疴的地球被打入一针强心剂。那句古话所说的,地球是人类的摇篮,但是人类不会永远生活在摇篮里。人们被突飞猛进的时代浪潮夹裹着,懵懵懂懂地撞向第一个外星球,试图从此处眺望更广阔的宇宙。
E.N.董事依神女苑看着蹭蹭上涨的股票乐开了怀,点燃了一根限量版高希霸,向她的秘书宣称:
“1938年广播可以让人相信火星人入侵地球,那么1984年的电视机也能让人们相信我们将要征服月球。我会告诉那些流氓拓荒者们的家人,那些底层人士在月球过的很好,在明年我会告诉他们,地球和月球将在21世纪初建起一座电梯,那样他们只要两个小时就能见面。准备好吧,地球要迎接一片消费热潮了,这群傻子会把地球上的积蓄花光只为在月球上放手一搏。”
她深吸一口,吐出一层淡淡的薄烟:“冈崎梦美太执着于超空间技术,风见幽香老想着和外星人进行非法接触,我们不能容忍这些不稳定因素肆意妄为,等这个红毛女回来后就让她看看对抗的下场。现在所有的不稳定因素已经被祛除,形式一切大好,现在我们要投资建设更多的歌伎厅和主题餐厅,让繁华的商业街成为人类太空时代的前奏。”
20世纪末月球潮是一座玻璃城堡,飓风卷裹起城堡里的每一个人。
——Us and Them
尽管冈崎梦美现在并不能分享朝仓理香子现在的喜悦,实际上她觉得冈崎梦美因意外客死月球是最好的结局,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她很感激冈崎梦美把这些研究成果弃之如敝,和她的小情人飞去月球度假,才让她得到机会接管了研究团队。
踌躇满志的她让敲门人进入,看见是宇佐见莲子,十分殷切地接待了她:“宇佐见,最出色的研究员,实验进行的如何了?”
宇佐见莲子低着头向朝仓理香子报告道:“很遗憾,我们并不能从这个石碑上刮下来任何样本。我们已经试过所有形制的刀具,甚至冒险使用非常规的破坏办法,但我们没有办法对这个石碑进行任何形式的破坏。”
“这没关系”,她拍了拍宇佐见莲子的肩膀,安慰道,“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这些事情,先带我去看看现在的研究成果。”
她们走上楼梯,立在高高的观察台上俯瞰整个研究场地,巨大的方碑耸立于光滑的银色平台,防护玻璃将她们与这座神秘的石碑隔绝开来。
“78天前在中东某地发生了不寻常的磁场变异,17天后,一颗彗星击穿了掩埋石碑的浮土,令这块当地人称为月石石碑的东西显露了出来。根据目击报告,石碑在接触到月光的时候发出了一种我们尚未查清性质的辐射,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消失。磁场变化引起了北约的注意,我们很想知道这些辐射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以及这块石碑是如何发出这种辐射的,但那部分资料在蓬莱山辉夜倒台前被销毁掉了,所以我们现在还在尝试刺激它……”
“我不需要你从头说起,直接说我们研究出了什么东西。”朝仓理香子不耐烦地提醒喋喋不休的宇佐见莲子。
宇佐见莲子顿了一下,带着朝仓理香子走下楼梯,走向石碑:“很显然,我们目前的任何间接的观测方法都无法观测到这个东西,它就像一堆谬论的集合却不知怎么地稳定在三维时空里。分光计告诉我们这个东西压根不存在,但它确实能被接触,我们无法对其表面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损伤。没有质量,不会老化,没有热量,没有放射线,没有原子质量,什么都不释放,却它就在那里。”
朝仓理香子看见了那座漆黑的石碑,当站在它的面前,目睹着石碑没有任何反光的平面时,她感觉到这座石碑也在注视着她。
“就像一个黑洞。”朝仓理香子喃喃说道。
宇佐见莲子看向朝仓理香子:“地质分析结果显示,它大概在三百万年前就出现在地球上。这超过了我们所有已知的有成文史,恕我直言,但我想我们并不知道正在研究的这个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研究它会造成什么后果。朝仓理香子,你能想象吗,有什么东西,已经观察了这座星球起码三百万年之久,三百万年前抛下的这块石碑就已经超过了我们的任何科技。”
朝仓理香子在石碑前呆愣了很久,才向宇佐见莲子问道:“你觉得它是从哪里来的?”
“月球的另一面,我猜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朝仓理香子问道。
“这个嘛”,宇佐见莲子笑了笑,接下来的回答让朝仓理香子不寒而栗,“因为冈崎梦美一直在计划登月。”
——Any Colour You Like
月之孩从黑暗中醒来,月溪上潺潺流淌着溪水,她在溪水上嬉戏起舞。
在桂树的阴影下,太阳之子的笑靥唤醒了月之童,于是她们互称姐妹。
她们在花园采集花朵,在海洋垒砌石墙,在时间的回响中徜徉。
向地晷投掷石子,或向他们投以一笑。
与黎明的幽灵居于山巅,遥望那座湛蓝的星球,等待着太阳升起。
遥望着那片晦暗的奈恩,静候太阳升起,照亮幽深的阴部。
躲在环形山后,她们注视着他们,久久不会生厌。
——Brain Damage
医生给门卫递了一根烟,一起点了火,看向草坪上嬉戏的精神病人们。
“他们的习性还和以前一样。”医生深吸了一口,“在庭院里不停地游戏,互相投掷鲜花,为了那么一点细微的发现而欢呼,沉浸在他们想象的那个世界里。我有时都被这种纯粹的情绪感染了。他们是幸福的,起码比我幸福。”
“人类的社会不也是建立在想象之上么”,门卫说,“地球是一个大号的精神病院,大气层就是毛玻璃,登月计划是一次越狱行为?”
医生丢掉烟屁股,用鞋跟踩灭了烟头:“你说的没错。门卫和医生也可能是外星人。你觉得Moonside计划会允许我们把这些人发射到火星上去吗?”
她看向站在庭院中间的那个病人,那个病人叫古名地恋,是她一直在关注的一个对象。古明地恋和其他的妄想症没什么两样,每天都沉浸在一个由思想编织起来的囚笼之中。医生关注她,主要是因为她有一些神奇的生理性价值。
上个星期,医生发现古明地恋在瞪大了眼睛直视太阳,出于职业道德她制止了病人的自残行为,当问起她已经这样进行了多久的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一个小时。就医生所知,上一个直视太阳一小时的实验者的眼球被永久性地烧坏了。而当她对古明地恋做视力检查的时候,古明地恋表现出了不逊于飞行员的视力。
也许她会对视网膜再生技术有所帮助。研究者的好奇心战胜了她的职业道德,医生对她直视太阳的行为默许了,并且特别记录了这个病人的行为。她默默地记载着每天的天气和她直视的时间,准备把实验报告悄悄地发给学术期刊。
有一天在观察古明地恋的时候,古明地恋忽然不再看天上,而是走到医生的面前,问医生:“你在看什么?”
医生楞了一下,随口编了一句谎话回答:“在看月亮。”
古明地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四季,你能看清楚月亮吗?”
“月亮一直都在天上,为什么我看不见?只是现在时候还不对……你不继续看太阳了吗?”
古明地恋坐到她的身边,转过头来对医生说道:“你有看过月亮完整的样子吗?恋恋在土卫二听说过,月球的另一面有一对月之孩,她们悄悄注视了地球上亿年,等候着地球发现她们,恋恋想要在冈崎梦美之前找到她们,给她们一个惊喜!”
“月球的年龄要小于地球,而且土卫二是一块不毛之地,你是从哪听……唉,算了,你继续说,我在听。”
“冈崎梦美出卖了整个地球,所以恋恋必须要快点找到她们哦”,古明地恋咯咯的笑,语无伦次地说着疯话,“假如不快点的话,日蚀就要来了。”
“是的,今年年底预计会有一场日全食。”医生敲着书板,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古明地恋,“你想盯着日蚀看吗?”
古明地恋忽然严肃了起来:“日蚀来了的话,什么都看不见了。”
“太阳在那一天会被月亮遮住。”
“是的,那时整个地球都在月亮的那一面了,在月球的那一边,一切都会不一样。”
古明地恋望向太阳,眼神里带着惘然:“那样的话我们都在月球的暗面了。”
医生一言不发地把今天记录下来的数据收了起来,摸了摸古明地恋的脑袋,对她说道:“迷路的星之孩,月球的暗面一切都会大不相同。”
——Eclipse
“好久没见了,幽香。”
冈崎梦美向背着吉他包的风见幽香打招呼。幽香笑着迎上,和她拥抱,接吻,享受这次久别的重逢。
她们散步到森林花坛之前,找了张长椅上坐下。阳光飘落在两人的脸上,远处有隐隐约约的歌声,冈崎梦美先开口说道:“幽香,麦田怪圈的信息你解读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吗?”
“秘密。”风见幽香用食指轻轻磕了一下鲜红的嘴唇,显得有些过分的妖艳,“出卖了整个世界的人,一起走走?”
说是这么说,她已经甩了头自己往前走去。冈崎梦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跟在她身后,问道:“千百合去哪了?”
“千百合去参加讲座了”,风见幽香背着手说,“还是没有放弃月之暗面,你对背面的东西就这么执着?”
冈崎梦美摇摇头,说:“月球的那一边会有什么,并不重要。”
风见幽香牵起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会失落。”
冈崎梦美握紧风见幽香的手,就像她在以后握紧北白河千百合的手一样。她对风见幽香说:“重要的是,你所感觉到的一切,你所爱的一切,你所憎恨的一切,你所不相信的一切,你所能回忆起的一切,你曾经给予的一切,将会在暗面揭开的那一天彻底消失。在地球上,我们可以尽情地捏造谎言,但在宇宙里,一切都是纯粹的。”
在地球的见证下,冈崎梦美伸出手,握住月之孩修长的纤肢。她轻轻地说道:“月之暗面根本就不存在。实际上,一切都在黑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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